文◎盧靜

摘要： 龔賢為明末清初著名山水畫家, 滄桑的人生經(jīng)歷, 使其具有淡薄名利, 崇尚自然的生活之道。反映在其繪畫思想及創(chuàng)作中, 崇尚師法自然, 活學前人。其不隨俗世, 大膽創(chuàng)新的理念, 使其繪畫作品具有豐厚華滋、繁密濃重、幽然雄渾、蒼厚潤澤的特點, 其繪畫美學思想值得不斷學習借鑒。

關(guān)鍵詞

龔賢、師法自然、山水畫、風格、創(chuàng)新

正文

龔賢為明末清初著名山水畫家, 又名“豈賢”, 字“半千”, 又字“野遺” （或野逸） , 號“柴丈人”。龔賢祖籍為今江蘇昆山, 幼年時即搬到金陵，后曾在揚州和海安生活了一段時間, 晚年又遷居于南京清涼山。因龔賢在其居住的房前開墾了半畝園子, 用來栽花種竹, 所以又號“半畝居人”“鐘山野老”“清涼山下人”等并稱其居所為“半畝園”。

龔賢《山光水影圖卷》局部（一）

龔賢在南京隱居約二十余年, 靠賣畫和教學生為生, 其繪畫藝術(shù)在此期間也臻于成熟, 佳作頗多, 他與樊圻、高岑、鄒喆、吳宏、葉欣、胡慥和謝蓀等一起被稱為“金陵八家”。在明末清初的南京畫壇八家彼此畫風不盡相同, 但龔賢的成就最高, 居八家之首。龔賢的藝術(shù)成就并不僅限于繪畫, 他精通詩詞、也擅長書法, 因此是一位詩書畫一體的多方位藝術(shù)家。當然, 就其對后世的影而言, 他的繪畫藝術(shù)當是他的最高成就。龔賢的山水畫在中國繪畫史上有著獨特的地位, 他獨創(chuàng)了多層積墨法, 使得畫面黑白對比強烈、明暗鮮明, 給人一種清新、自然、獨特的視覺美感, 形成了中國畫史上別具一格的繪畫風格。

龔賢《山光水影圖卷》局部（二）

一、感悟自然以造心中之物

從明代萬歷初年始, 繪畫呈宋畫、元畫相互交融的趨勢。自明末董其昌以來, 有兩種不同的情況：其一, 立足元畫, 吸取宋畫, 延續(xù)和發(fā)展元代的藝術(shù)精神；其二, 立足宋畫, 吸取元畫, 其延續(xù)和發(fā)展的是宋代的藝術(shù)精神。

此外, 當然也還有極少數(shù)介于兩者之間的畫家。立足元畫, 吸取宋畫這一系列的畫家人數(shù)眾多, 以董其昌等為代表的一些大家即屬此列。立足于宋畫以吸取元畫的系列, 和前一系列相比, 人數(shù)極少, 龔賢則正是后一系列有著重要成就和鮮明特征的代表性人物。

龔賢藝術(shù)思想的根本在于師法自然, 他認為畫家應(yīng)該全身心地投入到自然中, 通過感悟自然之美、妙, 獲得心中的創(chuàng)作源泉, 進行獨立的創(chuàng)造。龔賢對當時畫壇上盲目摹仿古人的做法持批判反對的態(tài)度, 認為這是一種食古不化的風氣。他曾針對當時畫壇上盲目的仿古之風說過這樣的話：“古人之書畫與造化同根, 陰陽同候, 非若今人泥粉本為先天, 奉師說為上智也。然則今之學畫者當奈何?曰:'心窮萬物之源, 目盡山川之勢, 取證于晉、唐、宋人, 則得之矣?！?

龔賢提倡學畫者應(yīng)從觀察大自然著手, 廣泛地、深入地觀察大自然, 然后借鑒于古人, 在自然中理解和驗證前人的畫法與畫理, 將前人的畫法畫理通過對自然的學習, 內(nèi)化為自己的感悟。龔賢又曾說:“我?guī)熢煳? 安知董黃”。

縱觀歷代中國畫史, 舉凡有所成就的畫家, 無不恪守“心師造化”的理念, 善于從大自然汲取營養(yǎng), 體察自然, 感悟并創(chuàng)造出自己的繪畫語言和表現(xiàn)形式。龔賢山水繪畫作品中, 樹木、山石、房屋的造型, 都是他依據(jù)對自然的觀察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 再賦予與眾不同的筆墨技巧, 表達其獨特的創(chuàng)造意圖。其走過的創(chuàng)作道路, 是一條深入生活, “心師造化”之路。

龔賢《山水圖》

二、創(chuàng)新造就不凡筆墨風韻

龔賢的山水畫中常見表現(xiàn)江南明麗風光的作品, 大致分為：描寫山中景色的, 描寫水濱風光的。在表現(xiàn)江南山水的滋潤景象, 他繼承和發(fā)揚了宋人的積墨法。龔賢所處的時代, 畫壇以枯筆淡墨為主要表現(xiàn)方法, 可謂盛極一時。龔賢卻在“墨”的運用上與此相反, 他采前人所長, 尤其將宋人的“積墨”法靈活運用。

他畫樹木山石總是多次皴擦渲染, 墨色極為濃重, 但濃重之中又有細微的明暗推移變化, 對比巧妙。以畫山石為例, 用渾厚圓潤的中鋒先勾出山石的輪廓, 而后采用雨點皴、披麻皴等多種皴法, 累次積加, 最終淡化線而強調(diào)墨, 使得最初的輪廓線基本上與皴染渾為一體, 只在合適處留出高光和堅實的輪廓。石塊上白下黑, 中間白兩側(cè)黑, 用以分出陰陽向背, 把堅硬面的轉(zhuǎn)折和石面的潤亮都表現(xiàn)得意趣盎然。

再觀其樹木, 樹干多留白不皴, 樹葉則疏密有致, 上濃下淡, 經(jīng)多次皴點渲染后, 呈現(xiàn)出凝重渾厚之感。如其在《半千課圖畫稿》中所言：“一遍點, 二遍加, 三遍便歇了, 待干又加濃點, 又加淡一道, 連總?cè)臼菫槠弑??！?龔賢善于利用黑白和明暗的對比, 其對畫面中的近、中、遠景處理細致, 作品呈現(xiàn)蒼潤找中顯渾厚、凝重中帶飄逸的藝術(shù)效果。

龔賢在繪畫上的創(chuàng)新, 從其創(chuàng)造性地使用的積墨法可見一斑。龔賢所使用的積墨法, 黑白分明, 虛實相間, 濃淡相宜, 畫面對比強烈, 給人一種層次豐富、畫面立體的視覺效果, 讓人在中國畫的寫意中感受到一種生活的真實。這可以說是龔賢山水畫的典型風貌, 是其畫面的主要特征。龔賢的這種繪畫面貌和風格, 在當時崇尚“天真幽淡”的枯淡筆墨畫風中, 顯得分外與眾不同。從存世的龔賢山水作品看, 都具備上述“積墨”這一特色。

龔賢喜用潤墨和干墨, 不用濕墨, 通過筆的連接留空和墨的層層積染來描繪意象, 因此有論者稱“獨有千古更在墨”。現(xiàn)今, 許多研究者從龔賢山水畫的筆墨特點出發(fā), 認為他將中國畫當作了西方素描, 不太認同其山水畫的價值。其實這是一種誤讀, 這種手法正是龔賢的創(chuàng)新之處, 也是其長處所在。因為龔賢并沒有收到西方繪畫的影響, 他依靠自己對自然的觀察和感悟, 創(chuàng)造性地表現(xiàn)出類似于西方繪畫的一種寫實性, 使得其山水畫形成了有別于前人的獨特風格。況且, 即使龔賢借鑒了西方的繪畫方式, 也不能說其價值不高, 因為歷代繪畫的發(fā)展, 都是在不斷借鑒前人或者別人的基礎(chǔ)上的。借鑒西人之手法, 只要不失自我, 應(yīng)該也是一種創(chuàng)新。

龔賢《高崗茅屋圖》

三、尚簡拓展山水精神境界

龔賢為人淡泊名利, 心境隨和, 但其對待作畫卻情感真切。作為明朝遺民的龔賢, 龔賢作畫很勤, 不僅賣畫、賣文、賣字, 還在友人的提議和介紹下前往海安任教。他基本上斷絕一般的應(yīng)酬交往, 但與愛國志士、堅持氣節(jié)的遺民的交往卻是很頻繁的, 而且經(jīng)?；ベ浽姰?。

到了康熙初年, 他目睹清朝的統(tǒng)治日漸鞏固, 復(fù)明了然無望, 于是懷著對故國的依戀, 回到南京, 隱居避世。隱居后的生活雖然貧困, 但是他有一技之長, 可以賣畫, 可以授徒。他熱愛家國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作品中透出其歷經(jīng)滄桑后的平常與平靜, 然而, 在這些平常和平靜中, 又讓人感受到法度森嚴的高境界。

至晚年, 龔賢仍保持其剛正不阿的人格, 他追求一種自由超脫、寧靜渺遠的精神境界。性情高潔的他不屑于貪官世俗。因此, 他的畫面上很少看到人物或動物, 因為他不愿意這些元素破壞山谷的幽靜。龔賢崇尚簡單的生活理念使其在生活和他的作品中都流露出對自然的向往, 反映出他對田園生活的滿足, 也讓使他所繪之山水林木, 清冷而不死氣沉沉, 孤高而無傲視之態(tài), 深沉卻非郁悶壓抑, 奇幻又有生活氣息。觀其畫面, 令人向往自然田園之靜謐?？梢哉f, 龔賢的生活哲學導(dǎo)致了他繪畫風格上的品格高雅。

龔賢《山水圖（結(jié)屋在山半）》

四、結(jié)語

作為明末遺民的龔賢, 在其反清復(fù)明的希望和努力破滅后, 致力于詩書畫, 這反映出他不隨世人、不為清臣的文人氣節(jié)。在其繪畫創(chuàng)作中, 也可見其不隨俗世的獨立人格品質(zhì)。龔賢堅決反對當時的一味仿古之風, 他強調(diào)師法自然, 講求在繼承前人的基礎(chǔ)上, 結(jié)合自己對自然的感悟, 創(chuàng)新繪畫之道。龔賢這種不流俗世的思想, 使其繪畫極具個性。加上長期居于江南之地, 外師云山煙樹等自然的造化之功, 使他形成了獨特的用“墨”技法和繪畫風格, 其繪畫美學思想, 值得我們深思、學習和借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