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新中國的形象塑造留下了大量教科書級的作品，為中國美術留下了一份至為珍貴的教育資產(chǎn)。他在教學中把民間藝術引進高校課堂，重視對世界先進文化的兼收并蓄，開發(fā)藝術的應用價值，建立起審美創(chuàng)新的激勵機制，形成一種植根民族土壤、充滿勃勃生機和銳氣的大美術學派和精神?！敝袊穆?lián)副主席、中央文史館副館長馮遠曾如此介紹這位藝術老人的成就——張仃，被認為是美術界少有的集國畫家、漫畫家、壁畫家、書法家、工藝美術家、美術教育家、美術理論家等眾多身份于一身的一位藝術大家，馮遠的評價，也是美術界后輩對這位藝術前賢共同的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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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設計國徽到新中國第一批紀念郵票，從動畫片《哪吒鬧?！返綖槭锥紮C場創(chuàng)作巨幅壁畫，從自成體系的焦墨山水畫到為中央工藝美院（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前身）教學發(fā)展嘔心瀝血，他的藝術歷程也為20世紀中國美術史書寫了重要篇章。在張仃先生誕辰一百周年之際，2月23日，中國美術館率先舉辦了一場紀念展覽：“它山之石——張仃誕辰一百周年紀念展”。此次展覽展出作品數(shù)量雖然不算龐大，但全部精選自中國美術館館藏張仃中國畫，并以時間為序，試圖通過對張仃中國畫創(chuàng)作歷程的回顧，向觀眾呈現(xiàn)其豐富而具開創(chuàng)性的藝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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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國畫始，轉向“為人生而藝術”
中國畫雖然只是張仃藝術人生的一個部分，但他最早學習的也是傳統(tǒng)的中國畫。張仃1917年生于遼寧北鎮(zhèn)，1932年入北平美術?？茖W校國畫系，不久，他就不滿于國畫系當時“只知臨古，與當時民族危難的現(xiàn)實社會毫無關聯(lián)”的狀況，開始把藝術視野轉向社會。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張仃投身“抗日宣傳隊”，以漫畫為武器鼓舞人民士氣、積極宣傳抗日。這個階段，張仃大量閱讀魯迅的作品，并將魯迅對藝術的思想主張貫徹了一生?！盀槿松囆g”的創(chuàng)作沖動促使他創(chuàng)作了一大批揭露社會黑暗，反對內戰(zhàn)、要求抗日的漫畫作品。這些作品不僅造型夸張、風格鮮明，而且對比強烈、極富思想性?！八械乃囆g家都說抗日，沒有不抗日的，那么你對抗戰(zhàn)出什么力呢？如果一個人去畫蘭花能有什么用呢？所以說當時的版畫、漫畫才是有戰(zhàn)斗性的。它們到現(xiàn)在也沒有像油畫、國畫那么紅火地進入市場賣錢，可以說，版畫和漫畫在革命和建設的歷史中完全是義務地盡了責任?！蓖砟甑膹堌暝绱嘶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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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西入中，提倡“大美術”
新中國成立初期，除了常規(guī)工作，張仃還多次承擔國際博覽會中國館的總設計工作，不難看出當時他在藝術設計方面的事業(yè)可謂如日中天，堪稱國手。而此時的中國畫則承擔著“改造舊國畫”的巨大輿論壓力，很多傳統(tǒng)中國山水畫、花鳥畫的教師都被停止上課。這時本處在令人羨慕的藝術設計專業(yè)的張仃反而一頭扎進了中國畫里。緊接著就是后來一再被美術界提及的1954年他與李可染、羅銘赴江南寫生，探討以對景寫生的方式革新中國畫的往事。他們歸來后在北海公園舉辦了水墨山水畫寫生展，展覽引起了強烈反響，博得眾多好評。30年后吳冠中在他題為《膽與魂》的文章中還特別指出：“這個規(guī)模不大的畫展卻是中國山水畫發(fā)展中的里程碑”“建國30余年來的新風格山水畫蓬勃發(fā)展，大都是從這個展覽會的基點上開始成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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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張仃調往剛成立的中央工藝美術學院任第一副院長。他和張光宇、龐薰琹等同仁一道推進中央工藝美院的發(fā)展，提倡“大、洋、土”的方針?！按蟆奔创竺佬g，將繪畫與設計、中國藝術與西方藝術、純美術與實用美術相結合的綜合藝術精神；“洋”即新的西方現(xiàn)代藝術；“土”即立足本土的民間美術。張仃作為一位藝術家與設計家，他的作品既具有現(xiàn)代感，又蘊含著濃濃的中國風味。他的藝術視野開闊，多次出國的機會使他親身感受到了西方現(xiàn)代藝術與文化精神，也認真臨摹過畢加索、莫狄里埃尼等人的作品。同時，他收集大量的民間木版年畫、繡片、玩具、剪紙、皮影，有意識地從中吸取造型意識、色彩表現(xiàn)手法；他也考察古代巖畫，從巖畫和漢畫像石中體會原始的造型意趣及其粗獷稚拙的神致。這方面的學習，對于他后期創(chuàng)立“畢加索城隍廟”式的裝飾繪畫起了很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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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學方面，他曾多次邀請民間藝人來中央工藝美院教學，1985年甚至將美國著名波普藝術家勞森伯格請到中央工藝美院做演講。由此可見，張仃不但關注民間藝術，對西方最前衛(wèi)的當代藝術也保持著敏感和開放的態(tài)度。
張仃如何“深入生活”
“我堅信生活是藝術創(chuàng)造源泉的觀點，這個觀點，現(xiàn)在、將來都不會過時。明清以來山水畫之衰落，原因很多，但最根本的原因是一部分畫家脫離了生活、閉門造車，只強調師承，缺少創(chuàng)造，形成公式化、概念化的‘山水八股’。對中國山水畫而言，從畫面的具象或抽象來說明新與舊，是淺層次的認識。中國山水畫與西方風景畫的藝術觀念、審美層次、造型語言都有根本區(qū)別。”張仃在中國山水畫的創(chuàng)作中堅持對景寫生，同時也提出了“守住中國畫的底線”這一觀點來回應吳冠中在上世紀90年代初發(fā)表的“筆墨等于零”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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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方面，張仃還提出了中國藝術具有特殊的雙重珍貴的遺產(chǎn)，即宮廷藝術和民間藝術這兩種不同風格的優(yōu)秀傳統(tǒng)。他認為歷代宮廷古典藝術傳統(tǒng)源遠流長，系統(tǒng)明晰，經(jīng)典脈絡傳承有序，但中國是多民族大國，民間藝術如汪洋大海，數(shù)千年來總是處在不斷變遷流失的動態(tài)變化中，因此這一部分藝術遺產(chǎn)更需要人們去發(fā)現(xiàn)、去尋覽、去關注。
焦墨世界，圖繪內心之造化
現(xiàn)在大家提到張仃，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焦墨山水”?！八匾詾榻k，不加粉墨，我稱之為‘全素齋’。原來我搞創(chuàng)作用顏色、搞變形。當時我是學校的領導人，在‘文革’中因為搞裝飾畫，吃了不少苦頭，還被打成了‘黑畫’。后來由于他們的破壞，我就不想拿顏色畫了?！陝觼y’搞得我情緒非常壞，我睡覺連（紅色的）被子都翻過來了，就怕看見紅色?！薄澳菚r我住在香山櫻桃溝。我當時什么繪畫工具也沒有，我就拿小學生寫字用的毛筆、元書紙，拿個破墨盒去香山寫生，這樣慢慢地就畫起焦墨來了。焦墨在中國古代繪畫中很少，在民國初期有黃賓虹。我很欣賞黃賓虹的畫，所以我覺得焦墨還有潛力可以發(fā)揮，可以畫大，我后來也畫了很多長卷?！痹谶@些自述中張仃道出了他轉向焦墨山水探索的緣由。
蘇州留園
與其說是生活與政治的磨難使他走向了焦墨山水，不如說是對于藝術與政治、磨難與理想、生命與自然、過去現(xiàn)實與未來的體悟賦予了他新的創(chuàng)作靈性?！八慕鼓剿撬闹械纳剿?，以純黑色表現(xiàn)他豐富的人生閱歷，焦墨變得五彩繽紛，透過畫面的皴擦起伏、遠近虛實、仿佛在訴說他坎坷的人生以及歷經(jīng)磨難后內心的純粹與干凈的世界?！敝袊鴩耶嬙貉芯繂T張公者這樣評價道。
張仃一生奉獻，對生活心存感恩。在2005年舉辦個人藝術成就展時，他在前言中寫道：“身在一個有毛筆和宣紙，還有墨的國度，真是幸運！” 這是一個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革命、運動的老人恬淡怡然的幸福心聲。在藝術之路上不斷探索的張仃先生，既有巧借“它山之石”的勇氣與胸懷，同時也為我們留下了“守住中國畫的底線”“沒有中國畫的危機，只有中國畫家的危機”等警句，百年之后，更顯光輝?。ü?ji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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