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對“四”字情有獨鐘,甭管是說人還是說事兒,總愛湊成“四”。梨園行有“四大名旦”、“四大須生”,武術(shù)界有“四大拳種”??赡拦に嚸佬g(shù)界也有“四大名旦”嗎?告訴您,它們是玉器、牙雕、雕漆和景泰藍。單說這玉器,是京城的一絕。從上個世紀初到現(xiàn)在,京城的玉器行出了許多能工巧匠,其中最有名的是“北玉四杰”,又叫“北玉四怪”。他們是潘秉衡、何榮、劉德瀛、王樹森。其實與這四位大師齊名的還有十幾位,大概是單為湊這個“四”字,所以只好委屈了他們。比如雕玉大師劉鶴年的技藝,連潘秉衡都對他豎大拇指,但“四”湊夠了數(shù),只好稱他為一“魔”。在玉器行,湊“四”的事兒還真不少:1990年,京城玉器行為一塊翡翠料設(shè)計制作的國寶級擺件,居然也是四件:《岱岳奇觀》、《群芳攬勝》、《含香聚瑞》、《四海騰歡》。提起京城的“四怪一魔”幾乎無人不知。他們留下來的作品確實地道,用巧奪天工來比喻并不為過。不信,您可以到王府井工美大廈四樓的北京工藝美術(shù)博物館去看看,一準兒能讓您知道為什么稱這些大師為“怪”為“魔”。
據(jù)“四大怪”之一劉德瀛的兒子劉金昌介紹,四位玉器行怪杰都有綽號,潘秉衡因從不攢錢總是借錢生活被稱為“臭要飯的”,何榮因打著瞌睡都能設(shè)計作品被稱為“馬馬虎虎”,劉德瀛因訓(xùn)徒嚴厲、為人倔強被稱作“小辣椒”,王樹森因生性聰慧且腦袋似斗被稱為“
大腦袋”或“小諸葛”。四大怪在手藝上也各有特點,劉德瀛開創(chuàng)了專業(yè)制作玉器花卉的方法,何榮在觀音、仕女和小孩的制作上成為后人典范,潘秉衡和王樹森可謂玉器行全才,器皿、人物、鳥獸、花卉無一不精,其中潘秉衡素以想象大膽、構(gòu)思獨到著稱,而王樹森以其組織制作的《岱月奇觀》、《群芳覽勝》、《含香聚瑞》、《四海歡騰》四件國寶聞名,還培養(yǎng)出了李博生、陳長海等日后的大師。
說起來,這幾年,京城的玉器行并不十分景氣,“四怪一魔”早已謝世,就連他們的徒弟輩現(xiàn)在也大多退了休,年老體弱,拿不起琢玉的家伙了,而年輕一茬兒又沒能及時跟上。說老實話,有絕活兒的琢玉大師已經(jīng)不多了。玉器行的青黃不接,主要原因是玉器市場的魚目混珠。一方面出玉的產(chǎn)地被瘋狂開采,使一些比較好的玉料越來越少。
玉料大體可分為白玉、青玉、黃玉、碧玉,墨玉五種。拿白玉來說,產(chǎn)自新疆和田的白玉最佳。和田玉又分為山料和籽料。籽料,就是我們通常說的籽玉。產(chǎn)自終年積雪的深山,雪融化之后,玉石沖入河流,長年在河床沖刷,所以不但色澤光亮潔白,而且質(zhì)地溫潤,看上去像用油浸過一樣,所以又叫羊脂玉。這種籽料經(jīng)過多年無限制地開采,現(xiàn)在幾乎快枯竭了。據(jù)玉行的專家說,現(xiàn)在有些玉販子從其他地方拿著假白玉到和田,冒充籽料出售,可見玉料市場的混亂。和田玉如此,其他玉種就更甭說了。河南的鎮(zhèn)平被稱為玉石之鄉(xiāng),家家戶戶都采玉做玉,玉器堆得像小山似的向外拋售。您說這樣開采下去,玉料不是早晚得枯竭嗎?另一方面是玉器的粗制濫造?,F(xiàn)在玉器已經(jīng)臭了街,您隨便走到哪個工藝品店或是擺攤的地方,都能看到大量的玉器,有的價格比石頭還低。但是您砂里淘金都很難發(fā)現(xiàn)精品。正是由于這些低劣的玉器充斥市場,使玉器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也使那些老藝人的絕活兒絕技無法施展。京城玉器行的專家李蒼彥對記者說,玉器市場再這么搞下去,不但老玉人的絕活要斷樁,而且中國的玉器在國際上的聲譽也將受到巨大影響,損失將無法估量。
正是在這種市場狀況下,北京工美集團決定利用工美博物館這塊藝術(shù)寶地,今年開展一系列的“玉文化”活動。以此向大眾普及玉器知識,展示“四怪一魔”等京城老玉人的精品絕活,弘揚中華民族傳統(tǒng)的玉文化。“玉文化”系列活動包括2月1日到2月20日舉辦的揚州玉器展,2月底進行的紀念潘秉衡大師誕辰90周年活動,3月開始的玉文化講座,10月進行的京城翡翠白玉大展等。
把玉人性化的文化內(nèi)涵
中國是產(chǎn)玉大國。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早在七八千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早期,中國就有玉器了。我國不但是世界上最早制作和使用玉器的國家,而且也是世界上惟一把玉與人性、人品相結(jié)合,融匯貫通的國家。您看這個“國”字,中間不就是個玉字嗎?在中國的語言文字中,玉字多用來形容美好名稱和事物,如玉宇澄清、玉女、亭亭玉立、守身如玉等。中國古代的玉器,作為一種物質(zhì)文化,被廣泛用于禮器、服飾和雜物中,以其質(zhì)堅、性溫、美觀大方而享有盛譽。作為一種精神文化,以其溫潤而澤,廉而不劌,氣如白虹,而被視為君子的品行。早在東周時代,用玉做的佩飾就已盛行。而且逐漸把玉器人格化了。在《詩經(jīng)》中,可以看到不少以玉喻人的記載,如“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教育君子要執(zhí)身如玉,言行舉止謹慎小心。孔子在《禮記·聘義》中說:“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溫潤而澤,仁也;縝密以栗,智也;廉而不劌,義也;垂之如隊,禮也;叩之其聲清越以長,其終詘然,樂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達,信也;氣如白虹,天也;精神見于山川,地也;圭璋特達,德也;天下莫不貴者,道也;詩云:‘言念君子,溫其如玉,故君子貴之也。”《禮記》借孔子的話,通過對玉自然屬性的分析,總結(jié)出仁、智、義、禮、樂、忠、信、天、地、德、道十一“德”。當(dāng)時,“君子必佩玉”。好像只有戴了玉,才能像玉一樣去做人行事。咱不說它管不管事,就說玉在那個時代在人們心目中的位置,確實不同一般的飾物。其實這就是玉文化。應(yīng)該說玉文化的內(nèi)涵非常豐富:它可以說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民間,玉器還有祛病強身,消災(zāi)避邪的說法。由于長期以來,人們對玉文化的內(nèi)涵和識玉、辨玉、用玉的知識知之甚少,出現(xiàn)了兩種現(xiàn)象:一是拿玉不當(dāng)回事。二是把玉看得挺神秘。北京玉器廠的退休老藝人茅子芳對記者說,以前平民百姓很難接觸玉,偶然淘換到一塊玉片或一個玉件,便如獲至寶,視如家珍,弄得挺神,早年下鄉(xiāng)勞動時,遇到了一個老農(nóng),他說抽的煙袋嘴是祖?zhèn)飨聛淼摹W靸菏谴涞?,上面有一小塊綠,不能讓女性摸,女性一摸那綠就沒了。我問他試過嗎?他說試沒了怎么辦?您說這不是瞎掰嗎?還有人認為玉有靈氣,借它的靈氣不但能消災(zāi)而且死后能使尸體不朽。所以過去死了人,是在九竅放塊玉,乃至穿上金縷玉衣。其實呢,出土的中山靖王劉勝與其妻竇涫死后都穿著玉衣,結(jié)果玉衣保存得挺好,尸體早就成了枯骨。此外說玩玉能長壽,吃玉能治病,也都沒有根據(jù)。玉器廠的老藝人摸了一輩子玉,活過90歲的幾乎沒有,而且老貓腰干活,多一半高血壓。至于說避邪,更是無稽之談。由此看來,我們弘揚玉文化千萬不能庸俗化,要拂去對玉的神秘面紗,認識玉文化的內(nèi)涵。同時要通過工藝大師們巧奪天工的雕玉功夫領(lǐng)略工藝美術(shù)的精華,增加審美情趣,陶冶情操。
玉器大師的絕活
俗話說,玉不琢,不成器。再好的玉料,不經(jīng)過藝人的雕琢,不過是塊“石頭”而已。中國的琢玉技術(shù)已有幾千年的歷史。在距今5000多年前的“紅山文化”的玉器中,就有玉龍、玉獸等形器,制作手法簡練,寥寥數(shù)筆,即能達到栩栩如生的神似效果。到了明清以后,中國的雕玉技法達到高峰,尤其是解放以后的幾十年,可以說集中華8000年玉文化之大成,其玉質(zhì)之美,品種之多,雕琢之精,都是前所未有的?,F(xiàn)代玉器在制作上不僅吸收了中國傳統(tǒng)的線刻浮雕、圓雕、鏤雕等技法,而且與繪畫、雕塑工藝的表現(xiàn)手法結(jié)合起來,薄胎、俏色等組合,達到了“山川之精英、人文之精美”。從雕玉的技法和因材施藝的藝術(shù)風(fēng)格來看,現(xiàn)代玉雕大體可分南北兩派。南派以揚州、上海、廣州等為代表,北派以北京為代表。南派的特點是玲瓏剔透,工巧細致,鏤空技術(shù)用得多。北派的風(fēng)格是大氣磅礴,醇厚大方,大膽用料,構(gòu)思奇特。為什么把“北玉四杰”稱為“四怪”呢?就是因為他們在因材施藝上大膽想象,構(gòu)思獨到。在這方面,潘秉衡可謂獨樹一幟。京城的老玉人大多是子承父業(yè),世代相傳,如王樹森的父親就是琢玉能手,王樹森從9歲開始就在父親的玉作坊里學(xué)藝。但潘秉衡卻不是出身于玉人之家,他是河北固安人,父親在燈市口的鄂王府當(dāng)差。潘秉衡曾考上北大第二院的夜大,因家貧而輟學(xué)后才學(xué)藝。他的繪畫功底好,20多歲就當(dāng)上了前門外品珍齋琢玉作坊的“掌作”。并以薄胎玉器聞名京城。同時他還把斷了2000多年的“金鑲玉”技藝琢磨出來。1955年,他43歲,便被北京市人民政府授予“老藝人”稱號,1957年,北京市工藝研究所成立,潘秉衡被聘為副所長和研究員,1962年,在美術(shù)館舉辦了“潘秉衡琢玉藝術(shù)展覽”,展出作品56件。這是中國特種工藝史上第一次為藝人舉辦個人展覽?,F(xiàn)在北京工美博物館,潘秉衡留下的精品有近30件,是已故玉器大師留下精品最多的一位。他的徒弟、北京玉器廠工藝美術(shù)大師張志平對記者說,潘大師對玉器行的最大貢獻就是讓玉人擺脫了幾千年來的匠氣,成為了真正的藝術(shù)家。他強調(diào)藝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找藝術(shù)靈感,而不是簡單地摹仿古人。比如一塊碧玉,要做兩件活兒,他拿到料后,且琢磨呢,一天晚上,他坐在院里泡壺茶靜思,晚風(fēng)徐來,樹影婆娑,隔壁院里傳來話匣子里播的戲曲,他突然來了靈感,馬上回屋打了畫稿,后來琢成了“待月西廂”。
王仲元是與“四怪”齊名的北京工藝美術(shù)大師。人稱“三盤之父”。“三盤”即三件絕活:龍盤、蝦盤、蟹盤。這“三盤”現(xiàn)在有“兩盤”保存在北京工美博物館。其中龍盤的雕琢可知這位老藝人的獨具匠心。有一年玉器廠的業(yè)務(wù)員到東北采購瑪瑙材料,臨回北京時,收購站看傳達室的老頭跟業(yè)務(wù)員開玩笑說,你們大老遠來,我這兒有塊石頭你們要不要。業(yè)務(wù)員一看笑了,原來老頭指的是他平時坐著乘涼的一塊石頭。這塊石頭看上去就是塊廢料。老頭好說歹說非讓業(yè)務(wù)員捎帶手買走,結(jié)果給了他200塊錢,把這塊石頭運到玉器廠。到廠后,一砣切開,露出中間的白砂心,許多設(shè)計師看后,都認為它沒什么價值,棄之不用。偏巧王仲元的徒弟楊世昌得知此事,告訴了王仲元。王仲元憑自己的慧眼,認為它是罕見之寶,果然切開后,是塊黑白藍三色瑪瑙。他因材施藝,巧奪天工,琢成了龍盤。這件龍盤堪稱玉器一絕,是前所未有的稀世珍寶。北京工美博物館的館長曾建中對記者說,現(xiàn)在陳列的每件玉器幾乎都有一段掌故。它既能告訴我們?nèi)绾巫劣?,又能告訴我們怎么做人??磥碇袊挠裎幕赏诰虻臇|西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