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染是20世紀中國山水畫變革的大師。他變革山水畫成就最突出的是寫生，引起爭議最多的也是寫生。有人認為他20世紀50年代對景寫生的山水畫不叫中國畫，他晚年轉向寫意的山水畫才是中國畫。其實這是一種誤解。今天，我們需要對李可染進行再認識，更準確、更全面、更深刻地理解他變革山水畫的藝術成就，特別是他的山水畫寫生與寫意的內在關聯(lián)。西方寫實繪畫的寫生是“模仿自然”，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寫生是“師法造化”，兩種寫生的概念不盡相同，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中國畫的寫生并非對自然的模仿，而是對自然的升華。所謂“外師造化，中得心源”，造化與心源是客體與主體交融互滲的關系，其中包括主體對客體的選擇、取舍和改造，根據(jù)思想情感的需要重塑自然的形象。中國畫的寫意包括寫意筆墨與寫意精神。相對于工筆來說，寫意筆墨是指粗筆或意筆，筆墨比較松活簡括。而寫意精神則是指表現(xiàn)情感、營造意境。無論工筆還是意筆，都可能具有或者缺乏寫意精神。
綠蔭紅橋 李可染 53cm×45cm 1959年李可染早年接受過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訓練，臨摹過石濤、四王的作品，后來也受過西畫的訓練，但他的山水畫主要還是繼承了中國畫的寫生與寫意傳統(tǒng)，他尤其注重寫意精神——抒發(fā)情感、營造意境。他反復強調：“意境是藝術的靈魂。是客觀事物精粹部分的集中，加上人的思想感情的陶鑄，經過高度藝術加工達到情景交融；借景抒情，從而表現(xiàn)出來的藝術境界、詩的境界，就叫做意境。意境，既是客觀事物精粹部分的集中反映，又是作者自己感情的化身，一筆一畫既是客觀形象的表現(xiàn)，又是自己感情的抒發(fā)。”“意境是山水畫的靈魂。沒有意境或者意境不鮮明，絕對創(chuàng)作不出引人入勝的山水畫?！薄耙饩尘褪蔷芭c情的結合，寫景就是寫情?！薄耙饩车漠a生，有賴于思想感情，而思想感情的產生，又與對客觀事物認識的深度有關。春雨江南圖 李可染 77.5cm×53cm 1988年要深入全面地認識對象，必須身臨其境，長期觀察?！薄皩懮褪菍陀^世界反復的再認識”?；谶@種借景抒情、營造意境的寫生觀念，他的山水畫寫生就不是用筆墨在宣紙上畫速寫、畫素描，而是寫情感、寫意境。他認為“意匠”是營造意境的加工手段，把杜甫的“意匠慘淡經營中”奉為座右銘。李可染早期的山水畫寫生作品，基本上是采用寫意筆墨來表現(xiàn)客觀景物與主觀情感統(tǒng)一的意境，即使他受到非議的寫生作品也沒有放棄對寫意精神的追求，仍然可以看出慘淡經營的“意匠”。在他風格成熟的“黑山白水”中，似乎采用了類似西畫的明暗光影特別是逆光，但這種留白或光并非純粹的天光、水光等自然光線，而是畫家刻意經營的烘托情感氛圍的詩化光線。荷塘消夏圖 李可染 88cm×52cm 1985年而畫家晚年所謂轉向寫意的山水畫作品，實際上也沒有完全脫離以前長期對景寫生積累的創(chuàng)作經驗和真實感受，仍然保留著來自自然景物的生命氣息。如果不經過寫生階段，作品純憑主觀臆造，信手涂鴉，結果難免缺乏自然的生機，陷入僵化的程式；如果停留在寫生狀態(tài)，作品簡單模仿自然，毫無想象，結果難免缺乏情感的表現(xiàn)，淪為機械的復制。李可染山水畫的寫生追求寫意精神，可以說是寫意性寫生，他的寫意也依賴寫生經驗，可以說是寫生性寫意。在他的代表作中，寫生與寫意達到了水乳交融的完美境地，因此成為20世紀中國山水畫變革的不朽經典。春牧圖 李可染 68.5cm×45cm 197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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