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
翩翩少年
追逐著藝術的理想
執(zhí)著而深沉
你注視著時空悠遠
無聲的感言
即是最好的詩篇
回首間
積淀的是歲痕
行筆中
卻是處處禪機
博大而浩渺
迎著秋日的暖陽
一絲驚艷
涌入心田
沈默（1938-），原名沈耀琳，福建詔安人。自幼熱愛畫藝，1960年畢業(yè)于廈門工藝美術學院并留校任教，曾于1963年底赴仙游求教于人物畫名家李耕先生，曾入“李耕國畫研究所”研習傳統(tǒng)人物畫藝術，深得李耕畫風的影響，后于1974年定居香港。應該說，“詔安畫派”“仙游畫派”作為福建地域重要的藝術流派，為閩派畫藝的傳承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沈默自幼成長于詔安，又于青年時代系統(tǒng)地學習“仙游畫派”的藝術風尚，閩派藝術基因成為沈默藝術風格中的重要組成。與此同時，香港作為近現(xiàn)代東西方藝術思潮重要的交匯之地，對中國畫藝術的發(fā)展與變遷產(chǎn)生著重要影響?，F(xiàn)當代畫家張大千、徐悲鴻、林風眠、趙少昂、吳冠中等畫壇巨擘都與香港有著不解之緣。香江藝游的沈默深受當代藝術風格的啟發(fā)，其數(shù)十年的默默耕耘，積極探尋著傳統(tǒng)中國畫藝術的全新路徑。1、閩風的傳承與發(fā)揚
作為地域性的美術流派，閩派畫藝具有鮮明的藝術個性，臺灣的學術界對此有較為深入的討論。王耀庭引用《論語》中“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的說法，認為“閩風”體現(xiàn)出毫無掩飾的本質正是“野”。從技法層面來說，他將之解釋為在作畫的過程中筆墨飛舞、橫涂豎抹，頃刻之間完成大體形象，意趣傾瀉無遺，氣氛卻很濃濁。蕭瓊瑞在其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狂野”的概念，即在“質勝文則野”之外，又加上了“必也狂狷乎”中的“狂”字，所謂的“狂”者，正是一種勇于進取的性格表現(xiàn)，搭配“野”之“質勝于文”的質樸特色。沈默的筆墨表現(xiàn)明顯受到閩派傳統(tǒng)畫風的影響，與此同時，他進一步上溯傳統(tǒng)，如對陳淳、徐渭等前人藝術風格的借鑒和融合?！堵溲恪纺珴庵?、筆力強勁，畫家不刻意追求單筆墨色的層次變化，而重視落筆的率意，速度、張力與造型方面均具有閩派傳統(tǒng)的筆墨趣味。在鴻雁的形體塑造上，筆意蒼勁、造型奇倔，以濃重的墨色寫出頭、背及翅膀的形態(tài)，輔以枯澀的線條勾出嘴、眼、頸及輪廓，再用朱砂點出嘴、爪的顏色。畫家尤為重視描繪鴻雁飛行中的運動感，即刻意捕捉其振翅飛行的瞬間動態(tài)，又注意區(qū)分彼此間的形體差異及空間布局關系。后以恣意游走的筆法寫出蒲草，再用橫斜式的筆觸塑造天際、云氣及月光效果，鋪陳出江岸蕭疏的自然景致。其所描繪的正是“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的人文意境。沈默 《落雁》 2009年 97cm×68cm
《萬物沉酣新雨后》擬王國維詩意而作，在蔥郁的雜草掩映中，一只火雞悠然自在，其邁步前行的動態(tài)精準生動。古人講求的“觀物取象”“以形寫神”即是通過筆墨塑造，提煉、歸納物象的典型特征。在這件作品中，沈默以濃郁的墨色或點戳，或揮寫，或勾勒，在追求筆墨暈染與浸潤效果的同時，能夠適時兼顧火雞的形體與動態(tài)特征，火紅的肉瘤、低垂的雙翅、散狀尾羽及健壯的爪子均能栩栩如生。與此同時，草叢與遠景的描繪具有鮮明的藝術個性。在傳統(tǒng)蘭草勾寫的基礎上，融合了“水破墨”“墨破水”等多重技法，又能通過數(shù)次的筆墨塑造，如滴灑、點染及自然形成的拓印、水漬效果，展現(xiàn)了水墨鮮活、奇幻的生命質感。遠景的筆墨率意灑脫，筆痕與墨韻沖撞、交織過程中形成了豐富的視覺層次，與近景的雜草、中景的火雞形成明朗的空間布局關系，畫面烘托出勃勃的自然生機。《火鳳凰》亦以火雞為題，一黑一白兩只漫步于苔草之上，由高處垂下的雜花與底部的勁草營造出火雞的活動空間，淡墨調(diào)綠色點染的草地渾然天成，反襯出火雞的形態(tài)特征。與此同時，畫家巧妙地運用墨與膠的特性及彼此的融合關系，追求表現(xiàn)火雞溫潤、鮮亮的羽毛質感。沈默 《萬物沉酣新雨后》 68cm×68cm
沈默 《火鳳凰》 2008年 137cm×70cm
《期待》以仙鶴為題，筆意強勁，皴擦、勾勒結合，墨色濃重而鮮活，以蒼勁的筆勢展現(xiàn)出生命的神采。畫家用大面積潑墨技法的融入，充分發(fā)揮水、墨、色、膠的融合及浸透效果，率意的墨線縱橫沖撞，不定型的塊、點與墨色自然融合，追求通透、渾厚、稚拙的筆墨意趣。墨塊的形態(tài)疊加交錯，給人以陣列式的動態(tài)節(jié)奏，明快的色調(diào)映襯出仙鶴潔白靈動的氣質，畫面塑造出極具韻律的視覺層次?！断氵h益清》充分調(diào)和墨與色的組合關系，水的流動、暈染激發(fā)出墨與色的呼吸感受，令人聯(lián)想到荷塘的韻律及光影質感。在大面積重色調(diào)的映襯下，鮮亮、雅致的荷花迎風綻放，率意的筆觸勾寫出荷梗、雜草的形態(tài)穿插，豐富了畫面的筆墨層次。一只翠鳥似乎沉浸于繁花盛放的高光時刻，聆聽著夏日的荷塘序曲。沈默 《期待》 60cm×48cm
沈默 《香遠益清》 68cm×68cm
2、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融合
沈默的藝術探索能夠兼容傳統(tǒng)筆墨精神與現(xiàn)代美術觀念，早年即對素描、速寫有著較為深入的訓練，亦曾研習過油畫、版畫等藝術門類。最為可貴的是，畫家能夠不著痕跡地將西畫的造型方式融入到筆墨技法之中。他的人物畫造型較為逼真，雖然以寫實技法塑造，人物的裝扮與神情刻畫卻具有鮮明的古典氣質?！督小访枥L了一位騎行游歷的高士，在古木層疊的林蔭道上，身著素衣的高士神情悠然地清唱，其單手握韁、身挎行囊、騎驢前行的動態(tài)十分生動。濃重的墨色與林蔭的蒼潤之質烘托出人物高潔、超脫的人文涵養(yǎng)。在空寂、蕭疏的自然情境中，畫家以云氣、小徑及古木作為映襯，高士的神情傳達了畫家追求淡然、率真的審美理想?！队巫訉ご骸返墓P墨渲染更為清潤，騎行的游子目視前方，若有所思的神情與驢子奮力前行的動態(tài)形成了鮮明對比，尤其是人物后傾的身形更是瞬間的細節(jié)描寫，展現(xiàn)了精準的捕捉與塑造能力。畫家以水潤的墨色寫出遠景的飄然之意，在云霧、遠山、叢樹的掩映中，幾只飛雁遙望遠方奮力前行，只有那噠噠的蹄聲與歸鳥的歡鳴，回應著游子的不盡思緒，故鄉(xiāng)與他鄉(xiāng)的時空印記，即是傳唱不盡的詩情與畫意。《松蔭滿地月蒼蒼》于清冷的月光下倚松暢懷，老者的淵博慈愛與孩童的天真無邪既是曾經(jīng)的過往，又是當下的情感抒發(fā)。人物的表情與動態(tài)刻畫十分生動，觀者似乎從人物形象的塑造中看到了畫家的身影，二者的情感依托及月影下的情境塑造令人感懷。沈默 《江湖行》 2006年 108cm×97cm
沈默 《游子尋春》 2010年 52cm×49cm
沈默 《松蔭滿地月蒼蒼》 96cm×71cm
3、彩墨揮寫中的時空情懷
濃墨重彩是沈默水墨畫藝術的重要特征。安格爾曾說過：“藝術的生命就是深刻的思維和崇高的激情?！惫P墨揮灑間的生命意識正是藝術之魂，如同張彥遠所強調(diào)的“意存筆先，畫盡意在”，亦如陸機所描述的“來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景滅，行猶響起”。沈默的作品風格強烈，濃艷的色彩即是對自然心性與城市圖景的時空感言?！痘ㄩg絮語》系列作品以城市景觀植物為題，瓜葉菊、蜀葵、鳶尾花、牽?；?、繡球、串紅、蘭花等不同品系的花草交錯共生。畫家跳脫傳統(tǒng)花鳥畫的語言制約，以滿屏構圖的方式描繪花瓣、枝葉于陽光下的閃耀節(jié)奏，以此提煉形態(tài)與色彩的瞬間印象。重墨和藍綠色點寫花草的葉子、枝干及暗部色調(diào)，以此襯托花的鮮亮質感。畫家融合水墨點寫與水彩的暈染技法，水、墨、色交相輝映的過程中呈現(xiàn)出繁花盛開的熱烈氣氛?！稒鸦湎隆氛宫F(xiàn)了花團錦簇、春光爛漫的自然情境。一樹櫻花嫵媚、嬌艷，畫家以水調(diào)和胭脂、曙紅的色彩層次，靈動的筆意點出簇擁的花瓣，濃淡、聚散間的細微變化塑造出花的鮮嫩質感。再以綠葉點綴、映襯，蒼勁的筆意勾勒枝干的穿插關系，其蜿蜒之態(tài)呼應著下方的鴿群。草地、青石及形態(tài)各異的熱帶植物既營造了鴿子的活動空間，又與上方的櫻花相呼應。畫家重視以線勾勒植物的形態(tài)特點，或根根挺韌，或低垂含蓄，形態(tài)組合間展現(xiàn)出多層次的筆墨效果。各色的鴿子是畫面的點睛之筆，勾寫及點染相結合的技法展現(xiàn)了畫家高超的塑形能力。白鴿的線條緊實有力，刻意描寫鴿子的細微變化，其扭頭、邁步、啄食的瞬間動態(tài)十分精彩；灰鴿則進一步融合點寫的手法，頸部、背部的顏色肌理塑造生動自然?！兑垢Q》雖以月色為題，其恣意、濃烈的色彩流淌間道盡了多少時光的記憶。貓頭鷹圓睜的雙目注視著源自遠古時空的浪漫、溫情與落寞。幾抹濃艷若殘陽之彩，如秋深意醉，正是畫家揮筆瞬間的情感宣泄，方寸之間所熔鑄的是畫家的藝術人生，是回首中的不盡思緒，是當下的墨彩濃情，亦是展望中的不盡之詩。沈默 《花間絮語》之四 70cm×58cm
沈默 《花間絮語》之五 68cm×68cm
沈默 《櫻花樹下》 97cm×97cm
沈默 《夜窺》 68cm×68cm
4、人文意趣與時代圖景
“人文”是時空的維度，源自傳統(tǒng)的詩情與畫意是當代水墨所呈現(xiàn)出的文化涵養(yǎng)。沈金耀曾說：“先生（沈默）創(chuàng)造了動人的審美形象，這些形象充滿了生活趣味，建構了深情的藝術境界。他筆下的動物有情有義，一草一木顧盼情深，體現(xiàn)了畫家民胞物與的人文情懷?！薄队^滄?！窋M曹孟德詩意而作，畫面意境高古，展現(xiàn)出恢弘的人文氣象。畫面的筆墨層次豐富，巨石的勾勒、皴染及海潮的塑造傳達了傳統(tǒng)水墨的時代生機。在天地渾然、驚濤拍岸的情境中，佇立于巨石之上的主人公執(zhí)劍而立，堅定的目光注視著遠方，抒發(fā)了詩人豪邁的藝術個性及高遠的人生抱負。《石鐘山夜游》是歷代畫人常見的題材表現(xiàn)，以蘇軾親臨考證“石鐘山”得名之由為題。畫面中一輪明月冉冉升起，在清冷的月色及激蕩的水流之中，幾人蕩舟夜游石鐘山。畫家以粗獷的筆意塑造出嶙峋的怪石，其形態(tài)、肌理及墨色渲染再現(xiàn)了場景的奇險感受。水浪中橫斜的小舟與人物探尋、觀摩的神情更是對詩人求真精神與藝術個性的深刻解讀?！稓W陽修詩意圖》塑造了悠遠的時空情境，“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即是古人的時空情懷。畫作中的人物自駕孤舟，手執(zhí)酒杯仰望天際的圓月。墨色暈染、疊加、流淌間的水痕與墨韻烘托出浩渺之境。柔和的月色、飄逸的云影及江面的光暈更烘托出孤寂的人文情感。只有那搖曳的蒲葦和不盡的江波山色，講述著過往的深沉，此境既是懷古，亦是歲月心潮。沈默的水墨創(chuàng)作亦關注現(xiàn)代人物畫題材表現(xiàn)，如對現(xiàn)代城市及區(qū)域文化形態(tài)的描寫?！蛾柟狻芬詮V西侗族村落為題，畫中題有：“他們純樸天真，時露笑容，在同一天空下成長?！痹趥鹘y(tǒng)民居的掩映中，圓木上一群放學歸來的兒童正在村頭嬉戲。畫家精準刻畫出每個人物的性格特點，重視彼此間的情感交流，天真爛漫的神情及質樸的著裝令人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兒童的服裝、表情及動態(tài)描繪準確生動，全畫空間層次豐富，墨、色富有生趣，展現(xiàn)出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豆?jié)日風采》描繪了侗族姑娘身著節(jié)日盛裝歡唱慶祝的場景，畫家采用勾染結合的方式，對銀飾、長衫、襟褂、綁腿的細節(jié)刻畫呈現(xiàn)出濃郁的少數(shù)民族風情。人物歡唱時的神情與肢體動態(tài)十分精彩，環(huán)繞的侗式民居及蒼茫的遠景色調(diào)營造出悠遠的時空之感，那傳唱千年的歌聲歷經(jīng)歲月的洗禮，踏著優(yōu)雅的步伐，遙望著遠方，自信且堅定。沈默 《觀滄?！?2006年 168cm×97cm
沈默 《石鐘山夜游》 2006年 160cm×97cm
沈默 《歐陽修詩意圖》 2006年 160cm×97cm
沈默 《陽光》 2005年 118cm×98cm
沈默 《節(jié)日風采》 2005年 180cm×97cm
小 結
沈默繼承和發(fā)展了閩派畫藝的傳統(tǒng)，尤其將“狂狷”的筆墨語言進行新的探索和嘗試，其充分融合西畫的造型及色彩表現(xiàn)，逐漸形成了鮮活率意、陽光健朗的藝術格趣，可視為閩派畫藝重要的海外傳承和發(fā)揚者。沈默的創(chuàng)作題材廣泛，風格強烈，重視墨與色的獨特暈染效果，在其恣意沖撞、流淌與交融的過程中，激發(fā)了傳統(tǒng)筆墨的更多情感表達，故能以個性化的藝術圖像描繪出新時代的蓬勃朝氣。近年來，沈默以異常嚴謹、勤奮的藝術品行堅守著內(nèi)心的藝術理想，其靜默、深思與行筆中的激情令人驚嘆，其揮寫間所傳達的是深沉的人文與時空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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