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步君導讀:歷史的任何一個偶然背后都有必然,任何一個必然之后都是偶然。這就是歷史的神奇之處。納粹的興起真的只是反猶太主義嗎?還是其他導致的?弗格森的巨著《紙與鐵》或許能給你另外一個答案。
上世紀20年代,德國那場永垂史冊的惡性通貨膨脹中,一位婦女帶著滿滿一籃子紙馬克排隊去買面包,結果等的太久,忍不住去上了趟廁所,回來一看,籃子沒了,只剩一地的馬克。
歷史就是一出荒誕劇,這荒誕中令人心酸的一幕,無論如何難以讓人將之同僅僅十幾年前,那個欣欣向榮的德國聯(lián)系起來。1913年,德國已占世界貿易的比重是13%,是世界第二貿易大國和第二經濟大國。1914年,德國資本輸出更是達到了440億馬克。1913年6月11日,5.2萬噸級的巨型郵輪“皇帝”號在漢堡下水,這首巨無霸緩緩傲然駛過漢堡市政廳,烏爾姆教堂,瓦爾特堡,宛如皇帝檢閱他的臣民,兩岸的人群歡呼雀躍。比起冰冷的經濟數據,也許眼前的這艘巨輪更能帶給漢堡人帶來對未來的信心。為什么不呢?唯一可堪與“皇帝”號匹敵的“泰坦尼克”號幾周前已經折戟沉沙。而除了“皇帝”號,漢堡還有更大的“帝國”號,“俾斯麥”號等待下水,未來如此美好。
這就是本書的華麗開頭,所有人都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工作,一切都會好起來。自己的生活會好起來,漢堡會好起來,德國會好起來。舊資本主義的所提倡的一切美德:節(jié)儉,守信,努力,在人們心中猶如金科玉律。德意志帝國宛如朝陽初升,蓬勃欲出勢不可擋。
然而,德國人猜中了故事的開頭,卻沒有猜中故事的結尾。轉瞬間,情勢突變,昨天還想宰割世界,爭奪生存空間;今天卻仰人鼻息,乞求減免賠款。書中有大量經濟數據統(tǒng)計,還有精辟分析來探討德國本身的經濟結構問題,戰(zhàn)爭的沖擊,以及決策的失誤如何導致了最后的惡性經濟膨脹。但是除了這些經濟理論的分析探索,書中更為吸引人的部分是,經濟形勢對德國人信心和生活的相互影響,和通貨膨脹對德國國內思潮的影響分析。這也可能是像我這樣非經濟學專業(yè)讀者最關心的部分。
據統(tǒng)計,德國的貨幣供應量在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約為60億馬克,戰(zhàn)時快速增長,至1918年一戰(zhàn)結束時已高達284億馬克,增加了三倍多,通脹問題初露端倪。但僅僅如此,還算不上惡性通脹。經濟學家弗里德曼有一個著名論斷:“通貨膨脹無論何時何地,總是一種貨幣現象?!钡绻刂ダ锏侣脑捥骄肯氯ィ覀冞€會追問:在20世紀30年代的德國,貨幣供應緣何會陡然增加?作為貨幣現象的通脹又是如何導致了德國的政治思潮的變革?政治變革又怎樣引發(fā)了納粹的上臺?尼爾·弗格森在書中提出了他的觀點,他認為:通脹是當時德國政府大幅增加財政支出的直接后果,“為了融資,不僅擴大了公共債務規(guī)模而且擴大了貨幣供給,甚至為貨幣無限增長創(chuàng)造了空間?!?/span>
一戰(zhàn)后簽訂的《凡爾賽和約》讓戰(zhàn)敗國德國背上了沉重的債務,加上德國在戰(zhàn)后損失了魯爾工業(yè)區(qū)這樣的經濟命脈,工業(yè)生產值倒退回19世紀末葉水平,城市經濟受到重挫,一時難以恢復元氣。戰(zhàn)后德國國內時局動蕩,暴亂頻發(fā),眼看著就要還不起巨額戰(zhàn)爭賠款,因此,德國政府走投無路之下只好鋌而走險,大量發(fā)行紙幣,迫使馬克匯率貶值,增加出口,并通過財政赤字政策刺激經濟。此外,政府資助企業(yè)提高薪酬的補助增加,但失業(yè)人員依舊在增多,住房補貼、食品補貼等等各項補貼開支不斷增大,“補貼項目一旦啟動,就很難再停下來”,福利開支成為當時德國的一大財政黑洞??偠灾泿懦l(fā)、公共開支過大、高額賠款可以說是1920年代德國惡性通貨膨脹的直接誘因。
德國人事先并沒有預估到事態(tài)竟會如此不可收拾?!耙宰h會化、與多數社會民主黨合作為立憲方向;同時通過解除管制和馬克貶值來振興德國商業(yè)貿易,哪怕面臨著通貨膨脹加劇的風險?!边@是一戰(zhàn)剛結束時德國制定的經濟復蘇戰(zhàn)略。誰想一語成讖,這個計劃美好的前半部分頃刻間化作鏡花水月,而通脹的風險卻實實在在地到來。這難道僅僅是一種偶然嗎?弗格森認為,當時的德國內憂外困,處境艱難,政府除了用財政赤字和貨幣貶值的策略來應付當時的困境之外,似乎也找不出更好的辦法。
德國人的愿望很美好,殘酷的現實卻把他們美好的愿望徹底擊碎。然而,這個“復興德國”的美好愿望有著一個讓人憂慮的內核——社民主義。有不少人認為納粹的上臺是反猶太主義在作祟,其實不然。猶太人自古在歐洲名聲欠佳,古時從事經商和放高利貸,近世滿世界煽動政治革命,因此常處于人們的猜忌之中。就連法國革命時期的思想家伏爾泰也對猶太人不抱好感。換句話說,歐洲對于猶太人的抵觸情緒長期存在,但卻很少像納粹德國時期那樣,上升拔高到國家政治層面。為什么在那個時期鼓吹“反猶”的納粹黨會獲得言論市場并成功上臺呢?弗格森在書中所論及的“惡性通脹”只是為這段歷史搭了一座經濟的臺,真正上臺唱戲的是政治上的社民主義?! ?/span>
本書的最后,猶太金融家沃伯格乘著一艘小船無限凄涼地離開漢堡。而他剛好是當年“帝國”號下水時,岸上躊躇滿志的觀眾之一。短短20多年,仿佛黃粱一夢,多少雄心,盡化泡影,多少期待,盡付東流。德國人敗給了自己的野心和急躁。差不多百年之后,中國人也到了一個類似的關頭,能否沉舟側畔千帆過,需要考驗中國人的,不僅僅是勇氣,忍耐和智慧,還有面對挫折時候的信心。因為歷史從來不依照直線的發(fā)展,卻總在曲折中前行,在遭遇困難的時候,信心的珍貴勝過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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