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存最早的啟功先生照片,約10歲時與祖父(左)和姑祖丈(右)的合影
匯文學(xué)校存啟功先生檔案(1926年,民國十五年)
這位老先生,有點(diǎn)逗
啟先生心懷豁達(dá),言語風(fēng)趣,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北師大里,學(xué)生多為啟先生的“徒子徒孫”,師門弟子尊稱其為“博導(dǎo)”。啟先生聞言便笑道:“老朽垂垂老矣,一撥就倒、一駁就倒,我是‘撥倒’,不撥‘自倒’矣!”
又言親朋好友見到啟先生總會關(guān)切道:“您最近身體挺好吧?”先生?;卮穑骸傍B乎了?!毕嘈糯蠹叶紩蓡枺骸昂沃^鳥乎?”這時,先生則會笑瞇瞇地答道:“就是差一點(diǎn)就烏乎了!”
啟功先生早年留影
20世紀(jì)50年代中期,啟功先生(左一)和夫人(左二)、母親(右二)及姑姑(右一)在一起。
啟先生寬厚仁義,待客謙和。曾有位先生,在批判啟先生為“右派”的時候很積極,此事一過,此“先生”又見啟先生,左右局促,好生難堪,然而啟先生卻反而開慰他:“那個時候好比在演戲,讓你唱諸葛亮,讓我唱馬謖,戲唱完了就過去了?!?br>
又一次,某位客人來到啟先生家做客,進(jìn)家落座后,先生禮讓茶水。客人為免先生勞頓,便客氣道:“您別麻煩了,我出門從來不喝水?!毕壬鷳?yīng)聲道:“你這不是‘進(jìn)門’了嗎?”
20世紀(jì)60年代末,啟功先生(左)和他的老師、北京師范大學(xué)校長陳垣合影。
標(biāo)點(diǎn)廿四史清史稿同人合影(一九七三年)
啟先生不汲汲于名利,曾為第二屆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主席,可算是當(dāng)時書法界的頂級人物,但是啟老的名片上從不印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主席、名譽(yù)主席的頭銜,他的著作中,“作者介紹”欄也不曾出現(xiàn)此名頭。
對于社會上的名聲,他淡然視之,并開玩笑稱:“我當(dāng)書協(xié)主席之前,字寫得還行,當(dāng)了主席之后就不行了,全是偽劣產(chǎn)品。”但往往盛名之下,瑣事繁雜,實難酬應(yīng),啟老身體疲乏,訪客太多,不勝叨擾,于是在房門上貼一紙條,上面寫道:“啟功冬眠,謝絕參觀。敲門推戶,罰一元錢。”不過,字條在門上只貼了一天,就被慕其所書之人揭走了,從此,來“參觀”的人更多了。
國家文物局七人鑒定組合影。自左至右:謝辰生、劉九庵、楊仁愷、謝稚柳、啟功、徐邦達(dá)、傅熹年
啟功先生接待來訪的小朋友
他的書法,可不是“館閣體”
大學(xué)問家往往淡然于世俗,作為當(dāng)代書畫家、教育家,啟先生對書法常懷敬畏之心,但同時亦不妄以“書家”自詡,常自謙為“教育工作者”。觀《啟功書畫留影冊》中可知,其一生勤勉,將書法這門明代之前皆斥為“小技”的藝術(shù),演繹地精美無虞:生年困頓,居陋巷時仍作“ 蠅頭榜字危梯寫” ,足見一斑。
晚年的啟功依然十分喜愛小動物,這是啟功和他的愛犬的合影
和黃苗子郁風(fēng)夫婦
時人忌憚啟老盛名,卻對其字“不服氣”,或曰:“館閣體”云云。然而,啟老自言受益于智永《真草千字文》,唐朝歐陽詢《九成宮酸泉銘》、顏真卿《多寶塔碑》、柳公權(quán)《玄秘塔碑》,元朝趙孟須《膽巴碑》和明朝董其昌的墨跡,并無一家居于館閣,且“館閣體”本就無一體之規(guī),不過,啟老確亦自憾“未嘗一臨治晉帖也”。
不過,正如啟先生所言:館閣體,就是“歷代俱有的官樣書體”,唐代是“顏真卿體”“徐浩體”,宋代則“一律作懷仁集王圣教序體”,明代則“全是沈度一派”......館閣體本就不是一種書體,何以界定啟先生的書法就是“館閣體”?而且以館閣體“烏、方、光”的特性來套啟先生的書法,也是“不合規(guī)格”的。
告別儀式場外掛滿悼念啟功先生的挽聯(lián)
正因為啟老所私淑多為“規(guī)整”一路書法,故世人有言啟字“保守”,對于此說,啟老先生并不否認(rèn):“我不會寫不保守的字,但我不反對其他風(fēng)格的字,好比唱京劇,有人說花臉好,但也不能滿臺花臉,都是包公?!彼詷O是。
書壇從來不乏“極端派”,不是極左就是極右,不同書風(fēng)者似一定要推倒另一方而后快。其實,大可不必,且不論米芾曾集唐人書至40余歲才轉(zhuǎn)學(xué)晉人,清代中期以后書家,哪一位不是碑帖之學(xué)并蓄的,狹隘的書學(xué)觀點(diǎn)只會指引人們故步自封,直至被書壇的“異己”打亂了陣腳。
《啟功論書絕句百首》局部
《行書五言聯(lián)》
自清以降,碑派曾一度以壓倒之勢“稱霸”書壇,后世人多認(rèn)為啟先生的書法必偏向帖學(xué)一隅。當(dāng)然,以其“二王”一路的私淑,秀美的書風(fēng),的確應(yīng)歸于“帖學(xué)”一派,但這并不妨礙啟先生從北碑遺跡中汲取佐書以剛勁的養(yǎng)分,比如他傾倒于《張猛龍碑》:“清頌碑流異代芳,真書天骨最開張”。
不能否認(rèn),他的確說過:“半生師筆不師刀”,但這么做的目的只是因為:“碑刻臨習(xí)勤,莫會刀鋒意。及見古墨跡,略識書中秘。”只單純以毛筆之姿描繪碑刻之形,卻不理解“透過刀鋒看筆鋒”的深意,必定“走火入魔”,演變?yōu)椤耙昂U”。
啟先生學(xué)習(xí)北碑書法,卻也不是“主業(yè)”,所在,實為糾正學(xué)董、米造成的“單提一字,竟不成形。且骨力疲軟,無以自振”的弊習(xí)。
《行書七言聯(lián)》
《行書橫披》
同時,不同于趙孟頫所說:“結(jié)字因時而變,用筆千古不易”,啟先生主張:“知結(jié)字所關(guān),猶甚于用筆也?!倍趺村N煉用筆及結(jié)體,則需“運(yùn)筆要看墨跡,結(jié)字要看碑志”,從而可知啟先生對“帖學(xué)”及“碑學(xué)”的態(tài)度。
白頭老夫妻,相愛如年少
啟先生與太太章寶琛女士的感情,亦為世人所艷羨。相比于魯迅對待包辦婚姻妻子朱安的不聞不問,啟先生對同為包辦婚配的章寶琛卻是情深意長,她陪他熬過了窘屋的拮據(jù),時局的苛責(zé),卻不能陪他經(jīng)歷盛譽(yù)之后的安享。
妻子去世后,啟先生常懷念這位敢于在特殊年代“私藏”他足足四大麻袋早年作品的姐姐章寶琛,寫下《痛心篇二十首》,以極樸素的語言表達(dá)了他與老伴之間生死相依的深厚感情:“結(jié)婚四十年,從來無吵鬧。白頭老夫妻,相愛如年少。相依四十年,半貧半多病。雖然兩個人,只有一條命……”
《自作詩一首》
隨園句(一九九三年作)
今年6月30日,啟先生歸道山就12年了,回望其于66歲時自撰《墓志銘》,不覺一樂,音容笑貌仿若現(xiàn)于眼前:“中學(xué)生,副教授。博不精,專不透。名雖揚(yáng),實不夠。高不成,低不就。癱趨左,派曾右。面微圓,皮欠厚。妻已亡,并無后。喪猶新,病照舊。六十六,非不壽,八寶山,漸相湊。計平生,謚曰陋。身與名,一齊臭?!?/span>
先生,您可安好?
點(diǎn)
【墨將學(xué)院】精品課程: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