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周易》這本書的成書,過去影響最大的是“易歷三圣”,就是伏羲畫卦、文王系辭、孔子作《十翼》,最終成書。這個說法,直到今天仍然有不少人篤信不疑,實際上這說法是很有問題的。
《周易》是卜筮之書,這個是大家都知道的。筮這種占卜方式起源于什么時候,我們真的不好說了,《系辭》里明白地說伏羲氏畫了八卦,我們不敢說這是事實,也不敢說這話不可靠,因為沒有證據(jù),但是卜筮起源一定相當(dāng)古老,傳說中的伏羲時代就有,我感覺這個倒是沒啥問題。當(dāng)然,《系辭》里只是說伏羲作了八卦,沒說他搞了六十四重卦。至于誰重八卦為六十四卦,唐代孔穎達(dá)在《周易正義·卷首》里專門有一段兒“論重卦之人”,他首先確認(rèn)是伏羲畫了八卦,然后說:“然重卦之人,諸儒不同,凡有四說:王輔嗣等以為伏羲畫卦,鄭玄之徒以為神農(nóng)重卦,孫盛以為夏禹重卦,史遷等以為文王重卦。”
這其中最有影響力的說法是周文王的功績,司馬遷在《報任安書》里就明白地說“文王拘而演《周易》”,他在《史記·周本紀(jì)》里也說“西伯蓋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蓋益易之八卦為六十四卦?!彼抉R遷的根據(jù)就是《系辭》,《系辭下》里說“《易》之興也,其當(dāng)殷之末世、周之盛德耶?當(dāng)文王與紂之事耶?”《系辭》的作者一問再問,說明是在揣測、在懷疑,他是不敢肯定的。帛書《易傳》的《要》篇里,借孔子之口說了這么一段:“文王仁,不得亓志,以成亓慮。紂乃無道,文王作,諱而辟咎,然后《易》始興也。予樂亓知之。[非文王]之自[作《易》],予何[知]亓事紂乎?”這是《要》里記載孔子說的話,孔子認(rèn)為是文王作,諱而辟咎,然后作了《易》。但是他后面還加了一句:如果不是文王自己作的《易》,我怎么能知道他是怎么服事紂的呢?很明白,《要》的作者雖然把話托在孔子口里,可他也不敢確定這說法是否可靠,最后加了兩句這模棱兩可的話。
司馬遷也明白這一點,所以說這事兒的時候用了“蓋”字,《史記正義》解釋說:“太史公言‘蓋’者,乃疑詞也。文王著演《易》之功,作《周紀(jì)》,方贊其美,不敢專定重《易》,故稱‘蓋’也”,就是大概、可能、也許、差不多……之類的,說明不能確定;但是后人不管這些,前人既然有揣測了,我們不妨都承認(rèn),通通都肯定下來。事情到現(xiàn)在還是如此,有學(xué)者揣測某古董是某時代的,后來的人就直接承認(rèn)這東西就是某時代的,太常見了。
當(dāng)然也有不同的聲音,比如孔穎達(dá)經(jīng)過一番論證,最后認(rèn)為“今依王輔嗣以伏羲既畫八卦,即自重為六十四卦為得其實”,也就是說他傾向于伏羲畫了八卦也重為六十四卦,重卦不是文王的事兒。但是文王總不能閑著吧,他又根據(jù)《易緯乾鑿度》、《易緯通卦驗》里的說法推斷,說:“準(zhǔn)此諸文,伏羲制卦,文王系辭,孔子作十翼,《易》歷三圣,只謂此也?!彼@種觀念在唐代大約是主流,比如陸德明作《周易經(jīng)傳傳述人》的時候,說:“伏羲……始畫八卦,因而重之為六十四,文王拘于羑里,作卦辭;周公作爻辭;孔子作《彖辭》、《象辭》、《文言》、《系辭》、《說卦》、《序卦》、《雜卦》,謂之‘十翼’?!?/span>
伏羲畫卦的說法,最早見于《系辭》,流布最廣,影響也最大,漢代以后只要一提伏羲,必定要提他畫八卦,這是他最大的一項功績。但是在漢代以前,除了《系辭》之外,沒有別的書提到這事兒。比如戰(zhàn)國時代的《楚帛書》里說到“大熊雹戲”,即伏羲,說他和女皇生了四個兒子維持天地,但沒說到他畫八卦;《莊子·大宗師》里說一些得道的人或神的行為,說到伏羲氏的時候只是說“伏羲氏得之,以襲氣母”,“以襲氣母”這句話前人的注釋都說是“元氣之母”、“元氣之本”,是否如此,直到現(xiàn)在也不大明白,但肯定不是畫八卦。如果那時候就有伏羲畫卦的說法,這里該說“以畫八卦”吧?可惜沒有。漢代以前的典籍,提到伏羲的也不少,可除了《系辭》之外,沒有說伏羲畫八卦的。所以,近世學(xué)者比如郭沫若、李鏡池、張政烺等人都對此持否定態(tài)度;還有高亨先生,他在《周易古經(jīng)今注·周易古經(jīng)通說·提要》里說到,他原來是相信伏羲作八卦的,認(rèn)為八卦是伏羲時代八個官的標(biāo)志,他們每人都有個圭,分別代表天、地、火、水、風(fēng)、雷、山、木,八卦就是“八圭”。但是,在《古經(jīng)今注》正式出版的時候高先生給刪去了,理由是“沒有確證”,高先生治學(xué)是很嚴(yán)謹(jǐn)?shù)?,沒有確證的東西也干脆不要了。即使是易學(xué)觀念比較傳統(tǒng)的金景芳先生,也認(rèn)為“這種說法是不足據(jù)的”(《周易講座·序》2頁),所以,這事兒基本上不值得一辨了。
只是對于文王重卦或作爻辭這事兒,有必要仔細(xì)說說。因為根據(jù)孔穎達(dá)、陸德明的說法,《周易》這書是由文王、周公父子聯(lián)手完成的,成書當(dāng)在西周初,可這個說法可信與否呢?
首先,文王重卦這個說法,靠得住不?我看靠不住。最有說服力的,莫過于考古學(xué)上的證據(jù),1980-1982年間,中科院考古所安陽工作隊對安陽苗圃北地殷代遺址進(jìn)行了發(fā)掘,其中清理出殷代墓葬84座,在其中編號M80的殷代墓葬中出土了一塊磨石,上面刻著幾組數(shù)字符號:
可以辨認(rèn)的有六組,分別是:六六七六六八、七六七六六七、七六八七六七、六六五七六八、八一一一六六、八一一一一六。
《1980-1982年安陽苗圃北地遺址發(fā)掘簡報》(《考古》1986年第2期)里認(rèn)為“這類刻數(shù)符號應(yīng)是卦象?!边@六組數(shù)字,每組都是六個數(shù),正好是一個卦象,如果用《周易》的卦名寫出來,分別就是:豫、噬嗑、賁、小過、咸、大過?!逗唸蟆吠瑫r指出,這個M80號殷代墓葬,據(jù)考察是相當(dāng)于殷墟三期,也就是廩辛、康丁時期的。
當(dāng)然據(jù)說還有更早的,就是《考古學(xué)報》1983年2期上的《江蘇海安青墩遺址》一文,這里面介紹了距今5000年前新石器時代的青墩遺址出土器物,其中出土骨角棲和鹿角枝上有易卦刻文八個,例如三五三三六四(即遯卦)、六二三五三一(即歸妹卦)等,其所使用的數(shù)目字有二、三、四,這個張政烺先生在《論易叢稿》里也提到了。
雖然學(xué)者們都這么認(rèn)為,甚至稱之為“東方第一卦”,但是我看了這個骨頭的圖片之后,對這個東東存疑。大家可以仔細(xì)看看,那上面有許多橫豎刻文,刻畫很隨意,有的象易卦,有的則不象,總體看很像是某種記號或裝飾,很難說是易卦;同時,數(shù)字屬于文字,而六爻卦占卜,需要比較成熟的數(shù)字觀念和復(fù)雜的運(yùn)算過程,沒有文字而能使用復(fù)雜數(shù)字來運(yùn)算得出六爻卦是不敢想象的。而新石器時代有沒有文字是個問號,青墩遺址中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有使用文字的線索,那些象數(shù)字的刻畫是不是就是數(shù)字或易卦,我是不敢肯定的,所以我也只能承認(rèn)苗北磨石上的那些易卦而已。
文王被囚羑里是殷紂王時期的事情,那么他重卦也該是這個時候才對吧,可是廩辛康丁時期就明白地就有六爻數(shù)字卦,說明那時候就有重卦了,而這個時期文王還沒出生哩,更別說演易重卦了,就憑這點,文王重卦的說法就徹底粉碎了。
有重卦的筮法,必定有六十四卦,這個是毫無疑問的。首先,殷商人卜筮非常頻繁,這個不要我多說。古人往往是卜、筮并用,而且是先筮后卜,《周禮·筮人》里說:“凡國之大事,先筮而后卜”,就這意思。那么,殷商時代筮卦必定也很頻繁的,它所得的卦象一定也是很多的,絕對不是我們現(xiàn)在看到殷商器物或甲骨上看到的那么聊聊幾個。其次,所得的卦象再多,也絕對不會超過六十四卦之?dāng)?shù)。因為用六爻重卦筮法,其八本卦兩兩組合,最多只能組合出六十四種情況,無論你如何揲蓍演算,也都不會出這個范圍,其實這個通過推演就完全可以知道。殷人的數(shù)字觀念已經(jīng)很進(jìn)步,不僅有一到十的數(shù)字觀念,也有百、千、萬的觀念,比如甲骨文中明白就有“三萬”這個數(shù)字的合文(粹1171)。那么,這時候他們能將卦象拓展到六十四并非是奇怪的事情。
所以我們可以堅定地說:重卦不是文王的功績,它應(yīng)當(dāng)是在殷墟三期時就存在筮卦方法,但也不能說就是這個時期產(chǎn)生的方法,這個只能是它的下限,它的上限我們無法追索,我是堅信在此之前就有了六爻占筮的方法,而且已經(jīng)有了六十四卦。
那么,文王為《周易》作卦辭這個說法可信不可信呢?也是不可信。當(dāng)然這個問題稍微復(fù)雜一點,說起來要麻煩。我認(rèn)為這個問題,《周易》卦辭的本文就有明證,其《晉》卦卦辭:“康侯用錫馬蕃庶,晝?nèi)杖印?,康侯就是衛(wèi)康叔封,這個已經(jīng)是公認(rèn)的事實,因為周代的金文里就這么稱呼他。封是文王的兒子,武王的同母弟弟,名封(金文里寫作“豐”),他最早被封在康這個地方,清華簡《系年》里說是“庚丘”,在古籍中康、庚通用,庚丘也就是康丘,所以才叫康叔。
武王克殷之后,殷武庚與三監(jiān)叛亂,周公平叛之后,把康叔又封在衛(wèi),故稱“衛(wèi)康叔”。那么,如果是文王作的卦辭,他能稱自己的兒子是“康侯”嗎?先秦時代老子稱兒子一般是直呼其名,比如武王是太子,故古籍中常見稱他“太子發(fā)”,清華簡《保訓(xùn)》里文王訓(xùn)誡武王,直接稱他的名字“發(fā)”;豈止是父親稱兒子,即使是兄弟之間,也是直呼其名,如《逸周書·度邑》里,武王稱周公旦為“旦”,自稱曰“發(fā)”;在《尚書·康誥》里,周公稱康叔封,先說了句“孟侯,朕其弟”,然后下面一律是直呼其名“封”。為什么開始要稱一句“孟侯”?首先說“孟侯”的解釋,前人可算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顧頡剛、劉起釪先生在《尚書校釋譯論》中引日本學(xué)者加藤常賢的說法是“孟”是“妹”的音轉(zhuǎn),因為康叔被封在衛(wèi),當(dāng)時又叫妹土或妹邦(妹或作沬),所以孟侯就是妹侯,也就是衛(wèi)侯,認(rèn)為這個說法是靠譜的?!犊嫡a》是周公把弟弟康叔封封在衛(wèi)時的命書,是在“四方民大和會”時,當(dāng)著侯、甸、男、邦、采、衛(wèi)、百工、播民的面作的命書,他當(dāng)然要先稱呼他的爵位,然后說內(nèi)容,而在內(nèi)容中就直接稱其名了。在這種規(guī)矩之下,文王寫自己的兒子是否會稱之為“康侯”?我看不可能。
還有一點是,武王克殷之后,封了自己的弟弟,如管叔、蔡叔等等,但是“康叔封、厓季載皆少,未得封”(《管蔡世家》),就是年齡太小,沒法兒封;直到康叔封封在衛(wèi)的時候年齡還比較小,《史記·衛(wèi)康叔世家》里說他“齒少”,大概是剛剛成年,古人以二十加冠成人,剛剛成人也可以說是“齒少”。就算康叔這時候是二十來歲吧,我們看看,文王死后五年武王克殷,又過了三年武王死了(此據(jù)清華簡《金縢》說,皇甫謐《帝王世紀(jì)》以為是在克殷六年后),周公花了三年時間平定武庚三監(jiān)叛亂,然后才封了衛(wèi)康叔,這就已經(jīng)過了十一年了(按皇甫謐之說是過了十四年),那么在文王囚于羑里的時候,康叔封才多大?應(yīng)該連十歲都不到吧?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連人事還不懂呢,就能“用錫馬番庶”,就能被老子稱為“康侯”寫進(jìn)《周易》里,這個有沒有可能?可信不可信?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不信。如果根據(jù)《今本竹書紀(jì)年》就更懸了,紂王二十三年囚西伯于羑里,四十一年西伯昌薨,中間隔了18年,在文王囚在羑里的時候,康叔封肯定還沒出生呢。
我的看法是,“康侯用錫馬番庶”這事兒是發(fā)生在康叔封衛(wèi)之后,他采取了一些措施,融洽與殷遺民的關(guān)系,建立和諧社會,《衛(wèi)康叔世家》說他“能和集其民,民大說”,其中“用錫馬番庶”就是“和集其民”的手段之一,所以受到衛(wèi)國民眾的歡迎和稱頌,成了大家很熟悉的故事,因此才被寫進(jìn)了《周易》,文王怎么可能知道?所以,說文王作卦辭這事兒,壓根兒就不可信。
我們再來說說,周公作爻辭這事兒可信不可信吧。周公當(dāng)然就是周公旦,是圣人之一,這個沒啥好說的。關(guān)于是否周公作爻辭的事兒,其實郭沫若已經(jīng)給回答過了,他在《周易的制作時代》一文中舉出了“中行”的例子:
中行告公,用圭。(《益》六三)
中行告公,從。利用為依(郼)遷國。(《益》六四)
包荒用憑河,不遐遺。朋亡,得尚(當(dāng))于中行。(《泰》九二)
中行獨復(fù)。(《復(fù)》六四)
莧陸夬夬,中行無咎。(《夬》九五)
郭沫若的解釋是,這里面的“中行”只能當(dāng)人名來解釋,不會有第二種解釋,這個人就是晉國的荀林父,“中行”之名初見《左傳》僖公二十八年:“晉侯作三行以御狄。荀林父將中行,屠擊將右行,先蔑將左行。”荀林父初將中行,故有“中行”之稱,《左傳》宣十四年稱為“中行桓子”,而他的子孫便以中行為氏。
《泰》九二的“朋亡,得尚于中行”。尚與當(dāng)通。我相信就是《左傳》文七年,先蔑奔秦,荀林父“盡送其帑及其器用財賄于秦”的故事。
《夬》九五的“中行無咎”,《復(fù)》六四的“中行獨復(fù)”也就是宣公十二年荀林父帥晉師救鄭,為楚所大敗,歸而請死時的故事。“桓子請死,晉侯欲許之。士貞子諫曰:‘不可?!指钢戮玻M(jìn)思盡忠,退思補(bǔ)過,社稷之衛(wèi)也。若之何殺之?夫其敗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損于明!’晉侯使復(fù)其位?!?/span>
荀林父的時代已經(jīng)是春秋中期,周公旦在周成王的時候就死了,荀林父的事情,周公旦怎么可能知道?
有好多人不服郭的解釋,反對聲四起,主要是認(rèn)為這個“中行”不是人名,而應(yīng)當(dāng)作中途解,也就是半路上的意思。這個解釋先不說從《周易》的句式上說不通,就是從先秦典籍的用詞上也說不通。先秦時期,“中行”的確有很多義項,但沒有說是半道的;說半路都說是“中道”、“中涂(途)”,哪里有說“中行”的?不信大家可以查查古書或詞典。
高亨先生是訓(xùn)詁學(xué)名家,他在1973年出版《周易大傳今注》的時候,還把“中行”解釋為“中道”,到了1984年出版《周易古經(jīng)今注》的時候就改了,改成了人名,認(rèn)為“中行”是“中衍”之誤。這顯然是他也感覺到解釋為“中道”在經(jīng)文里說不通,只能解釋成人名,但是又不想把《周易》的制作時代拖得太晚,所以解釋成微子的弟弟中衍。但問題在于如果《周易》中只有一處“中行”說成是“中衍”之誤,還能說得過去,可《周易》中有5處“中行”,沒有一處作“中衍”的,要說誤字,怎么能有說服力呢?
現(xiàn)在還有出土文物為證,上博簡本《周易》、馬王堆帛書本《周易》,一個戰(zhàn)國時代的抄本,一個西漢時期的抄本,都是“中行”,沒有作“中衍”的,這可算是鐵打的證據(jù)了。
《周易》里出現(xiàn)了荀林父的故事,那么《周易》的制作時代一定還在荀林父之后,荀林父是春秋時期的人,他的事兒周公怎么會知道?真的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周公作爻辭的說法顯然是不可靠了。郭沫若斷定是“《周易》之作決不能在春秋中葉以前”,我是至今贊同這個觀點,但對于他說作者是戰(zhàn)國時期的馯臂(字子弓,一作子弘)持保留意見,因為證據(jù)實在不是很充足。張政烺先生認(rèn)為《周易》的制作時代的上限當(dāng)在春秋晚年(《張政烺論易叢稿》56頁),我覺得這個比較合適。
“三圣”中的最后一圣是孔子,他的功績是作了《十翼》,漢代時候的《易經(jīng)》是包括《周易》和《易傳》的,所以孔子也被當(dāng)作《易經(jīng)》的作者之一。但這可信不可信呢?我的看法和郭沫若、李鏡池等先生的看法一致,那就是不可信。
首先,《易傳》雖然在漢代以后大大地有名,但是先秦典籍中竟然見不到一點影子,如果這個真是孔子親筆所作,那么先秦的時候儒家必定會大加傳述表彰,怎么會絲毫不提它呢?
其次,《易傳》里面提到孔子的時候,都是說“子曰”,馬王堆帛書《易傳》里甚至直接說“孔子曰”,這明明是依托孔子的話,也就是說《易傳》的作者意思很明確的,他們作這個《易傳》是在轉(zhuǎn)述傳授孔子之言,所以把一些內(nèi)容托諸孔子,本來就沒想說這個是孔子的親筆著作。如果是孔子作的,孔子會自稱“子”或“孔子”嗎?看看《論語》里,孔子說到自己的時候都是自稱其名“丘”:“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他哪里曾把自己稱為“子”或“孔子”?“子”或“孔子”是孔子的后學(xué)對他的一種尊稱或敬稱,孔子自己怎么會這么說自己。
再次,先秦時期儒家文獻(xiàn)中沒有傳授或引用《周易》的內(nèi)容。有人說不是吧?《論語·述而》里孔子明白地說 “加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xué)《易》,可以無大過矣”,說明孔子多么重視《易》,但是這個郭沫若、李鏡池等人早就指出來了,這里面的“易”是《古論》的寫法,漢代通行的本子都是“亦”,其斷句當(dāng)為“加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xué),亦可以無大過矣?!焙枚嗳瞬徽J(rèn)可,但是這個有出土文獻(xiàn)為證,就是定州漢簡本《論語》,這個漢簡本的抄寫時代在公元前55年以前,是一個西漢時期的抄本。剛出土?xí)r有好多學(xué)者認(rèn)為這個本子就是《魯論》,近年來經(jīng)過學(xué)者們的深入研究,發(fā)現(xiàn)它和《魯論》、《齊論》、《古論》均有差異,是一個比較獨特的本子,其中一簡(157)有文字作“……以學(xué),亦可以毋大過矣”,也是作“亦”。由這種種情況來看,《古論》的“易”極可能就是“亦”的聲誤,所以用這句來證明孔子讀《易》是很不可靠的,但是這不能證明孔子沒讀過《易》?!墩撜Z·子路》篇里說:“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yī)?!品?!‘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边@里面的“南人”當(dāng)是“商人”之訛,也就是楚簡本中的“宋人”,宋人直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仍然或被稱為“商人”。這段話里有引用《周易·恒卦》的爻辭,證明孔子的確是讀過《易》的。
還有一點是《禮記》里好多篇章如《經(jīng)解》、《坊記》、《表記》、《緇衣》、《深衣》里都引用過《周易》,這一點是沒錯的。但是問題在于,《禮記》是漢代人纂集的,漢代人喜歡編輯古書,就是可以根據(jù)己意任意增刪改動一些文句,這個在現(xiàn)在看來是“篡改文獻(xiàn)”,而在漢代看來這個很正常,屬于被允許的范圍。別的我沒有什么可靠的證據(jù),但是《緇衣》這篇我有堅實的根據(jù)?!抖Y記·緇衣》原文是這樣的: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為卜筮。’古之遺言與?龜筮猶不能知也,而況于人乎?《詩》云:‘我龜既厭,不我告猶?!秲睹吩唬骸魺o及惡德,民立而正事,純而祭祀,是為不敬;事煩則亂,事神則難?!兑住吩唬骸缓闫涞拢虺兄?。恒其德,貞,婦人吉,夫子兇。’”
《緇衣》是一篇真的先秦文獻(xiàn),其原本里是沒有《兌命》以下文句的,這可以有先秦的本子作為證明,那就是郭店楚簡本和上博簡本,這兩個本子都是戰(zhàn)國時期的抄本。
所以我說,先秦時期,《周易》不是儒家經(jīng)典,也沒有傳授講習(xí)之事,孔子可能讀過《易》,但是沒怎么留下多少談?wù)摰膬?nèi)容,只是在《子路》篇里說了那么兩句,以后再沒了。先秦典籍里,更找不到任何孔子關(guān)于講解《周易》的話了。
我說這些,是要說明一個問題:孔子讀沒讀過《周易》,和孔子有沒有作過《易傳》是兩個根本不相干的問題——孔子讀過《易》不能證明他作了《易傳》;說《易傳》不是孔子作的,也不等于說否定孔子讀過《易》。
先秦儒家沒有研習(xí)傳授《周易》的事情,這是事實。當(dāng)時儒家的經(jīng)典,主要的是《詩》和《書》,儒家講求自身文化道德的修養(yǎng),最重視的是《詩》,所以先秦儒家講《詩》的內(nèi)容比較多,有力的證明就是上博簡里有一篇《孔子詩論》,是專門借孔子之口講《詩》的;其它儒家文獻(xiàn)中,引用《書》的也不少;《春秋》也有其傳授系統(tǒng),唯獨不見《周易》。
實際情況是,《易傳》都是秦火之后的東西,儒家的經(jīng)典都成了禁書,不許研讀傳授了,儒家門人沒了依靠,怎么辦?在那些沒被禁的書里,比如農(nóng)書、醫(yī)術(shù)、卜筮之書中,只有《周易》還能拿來說說,所以他們開始研究它,把自己學(xué)派的一些塞在里面,為了忽悠人,說是孔子傳授,把好多話托到孔子口里,于是《易傳》在短短的幾十年內(nèi)便產(chǎn)生出來了我們現(xiàn)在知道的《易傳》遠(yuǎn)不止十篇,馬王堆里挖出來的,就有《二三子》、《系辭》、《衷》、《要》、《繆和》、《昭力》五篇,這里面只有《系辭》是《十翼》里的。傳本《易經(jīng)》里,則有《象》、《彖》、《文言》、《系辭》、《說卦》、《雜卦》、《序卦》七種;另外,《大戴禮記》里還有一篇《易本命》,其實也是一篇《易傳》,其篇名當(dāng)是《本命》,因為是《易傳》,所以叫《易本命》,等等。我們看看這些《易傳》里,沒有說孔子作《十翼》的內(nèi)容,只有一篇很重要的篇章,就叫《要》,它里面記錄孔子晚而喜《易》的內(nèi)容:
夫子老而好《易》,居則在席,行則在橐。子贛曰:“夫子它日教此弟子曰:‘德行亡者,神霝之趨;知謀遠(yuǎn)者,卜筮之蘩?!n以此為然矣。以此言取之,賜緡行之為也。夫子何以老而好之乎?”夫子曰:“君子言以榘方也,前屰而至者,弗屰而巧也。察亓要者,不詭亓辭?!渡袝范嚅懸?,《周易》未失也,且又古之遺言焉。予非安亓用也,予樂[其辭也,予何]尤于此乎?” [子贛曰:]“如是,則君子已重過矣。賜聞諸夫子曰:‘孫正而行義,則人不惑矣。’夫子今不安亓用而樂亓辭,則是用倚于人也,而可乎?”子曰:“校哉,賜!吾告女《易》之道囗囗囗囗囗囗囗囗,此百生之道囗囗《易》也。夫《易》,岡者使知瞿,柔者使知圖;愚人為而不忘,奸人為而去詐。文王仁,不得亓志,以成亓慮。紂乃無道,文王作,諱而辟咎,然后《易》始興也。予樂亓知之。[非文王]之自[作《易》],予何[知]亓事紂乎?”
《要》的這段話,可以讓我們明白個兩個問題:第一是儒家本來就不重視《易》的,甚至很鄙視卜筮,認(rèn)為沒有德行的人才會一天到晚祭祀神靈求保佑,沒有智慧的人才會頻繁地卜筮來決定事情,自然儒家不會去傳習(xí)《周易》什么的。還故意寫了子贛(即子貢)看孔子老而好《易》甚為不解,去責(zé)難的事兒,為什么要寫這些?這是因為當(dāng)時大家都知道儒家不研究《周易》的,現(xiàn)在為什么開始研究了?因為孔子晚年曾經(jīng)好《易》,我們當(dāng)然也可以傳習(xí)研究。第二是我們可以體會到儒家研究《周易》的歷史背景,是在“《尚書》多閼”的情況下,閼就是閼絕的意思,明顯是暗指焚書;同時又借孔子之口說了一段話,就是紂王無道的時候,文王諱而避咎,研究《易》,這分明是暗指秦皇暴虐,儒生受到打擊,也只能諱而避咎,去研究《周易》。但是大家可以翻翻所有的《易傳》,里面都沒有說孔子作《十翼》的話。
這段話最大的作用在于,儒生們給自己編造了一個有利故事,就是孔子晚而好《易》,他們根據(jù)這個可以回答為什么孔子教授的課程里沒有《易》,孔子是晚年的時候才讀《易》的,以前自然不會傳授;孔子讀《易》了非常重視,才會有解《易》言論流傳下來,我們才會繼續(xù)傳授它。所以說,《要》這篇《易傳》對于當(dāng)時的儒生來說是十分重要的篇章,為他們研習(xí)傳授《周易》提供了“歷史依據(jù)”,當(dāng)然這個“依據(jù)”是編造的。
不管怎么樣,從諸篇《易傳》的本文來看,其作者本來就沒想說這些是孔子的親筆著作,自己只是轉(zhuǎn)述、傳授孔子的“易學(xué)理論”,用這種手段把儒家的學(xué)說附麗在《周易》上,以期得以流傳,僅此而已。錢穆先生在《論〈十翼〉非孔子作》(《古史辨》第三冊上編)一文中,列舉了十項證據(jù),證明《十翼》不是孔子所作,信而有徵。
最早記載孔子作《易傳》這事兒的,是司馬遷的《史記·孔子世家》:“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shù)年,若是,我于《易》則彬彬矣’?!边@里面只說了五種《易傳》,沒有《雜卦》和《序卦》,不夠《十翼》之?dāng)?shù)。但《史記正義》認(rèn)為里面的“序”字是指《序卦》,其實那是錯的,因為前面還有說孔子“追跡三代之禮,序《書傳》”,同樣用了“序”字,“序”是整理、編排、編輯的意思,它不是《序卦》。但是這段話也不大可靠,具體情況,大家可以看看李鏡池先生《周易探源》一書中的《易傳探源》,里面專門有一章講《孔子作易傳的傳說演變》,我這里就不多說了。
這些《易傳》,從辭采上講,都還是不錯的,因為它們都是儒生們的手筆(《說卦》除外,詳下),在當(dāng)時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所以里面不乏精彩的言論,有好多至理名言等等。但是,因為是倉促上馬,新起爐灶的,本來沒什么師承,所以,《易傳》作得很零亂,有的作得還很弱智。我們看看這些《易傳》,最大的感受就是零碎,東拉拉西扯扯,上講講下說說,實在沒話說了,就拉一些卦爻辭來隨意地闡發(fā)一番,根本不成系統(tǒng)。他們看上去在解釋《周易》的卦爻辭,可實際上基本上與卦爻辭的本義無關(guān),只不過是拿卦爻辭當(dāng)個由頭來抒發(fā)自己的想法而已。舉個例子吧,比如《同人》卦九五爻:“同人先號啕而后笑,大師克相遇”,爻辭本來的意思是說一股被臨時集結(jié)起來的民兵去打仗,大約人數(shù)少,又沒作戰(zhàn)經(jīng)驗,十分害怕,都嚎啕大哭,后來卻又笑起來,因為他們最終和大部隊遇上了,找到了部隊有了依靠,當(dāng)然高興了。但是《系辭》怎么解釋的?借孔子之口說:“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鞭o采非常棒,這個沒話說,但是它和爻辭的意思有關(guān)嗎?沒有一點兒關(guān)系,純粹是個人胸臆的抒發(fā)。
同時,里面也塞了一些別的學(xué)派的東西,比如陰陽家的、道家的,陳鼓應(yīng)先生就指出《易傳》里有許多道家思想,這是顯然的,因為儒家的東西講《周易》實在沒太多的話可說,而道家的一些剛?cè)帷㈥庩柕壤碚搮s合適,也就拿來用上了,所以其內(nèi)容駁雜不純。
宋代歐陽修在《易童子問》卷三里就指責(zé)《系辭》以下諸篇《易傳》是“其言繁衍叢脞而乖戾”,很顯然是事實。但是其它《彖》、《象》諸篇就好了嗎?也不是。比如《象傳》,我認(rèn)為就作得比較爛,雖然它里面好多至理名言,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之類,但是其失誤在于,他本來沒有易學(xué)師承,沒有前學(xué)可以借鑒,自己又讀不懂《周易》的本文,在易學(xué)上的功力不足,還要勉強(qiáng)自己對每條卦爻辭作出闡釋,這就太為難了,顯得捉襟見肘、力不從心。遇到一些不能理解的爻辭,常常說些廢話馬虎應(yīng)付。比如《師·初六》:“師出以律,否臧,兇”,《象》曰:“師出以律,失律兇也”;《比·初六》:“終來有它,吉”,《象》曰:“比之初六,有它吉也”;《小畜·初九》:“復(fù)自道,何其咎,吉”,《象》曰:“復(fù)自道,其義吉也”,基本上都是廢話,說了等于沒說。有的還把意思給說反了,比如《觀·六二》:“闚觀,利女貞”,《象》曰:“闚觀女貞,亦可丑也”,人家經(jīng)文里明明說是“利女貞”,就是如果女子占事遇到這一爻是吉利的,它給來了句“亦可丑也”,說這是很讓人羞恥的事情,豈不說反了?
這里面唯一一篇不完全是儒生著作的東西大概是《說卦》,這個東西的主體內(nèi)容,也就是講卦象那部分,很可能是先秦就有的,根據(jù)《晉書·束皙傳》里記載,在魏襄王墓中挖出來一篇《卦下易經(jīng)》,“似《說卦》而異”。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東西呢?其實大家看看《左傳》里斷卦的方法就會明白了,先秦時期卜筮斷吉兇,主要是靠卦象,既然靠卦象,必定得有一個統(tǒng)一的卦象標(biāo)準(zhǔn),當(dāng)然需要有一個成文的東西來記錄這事兒,作為斷卦的參考,因此才會有《說卦》這樣的東西,所以說它應(yīng)該不全是儒生們的作品,但它也經(jīng)過了儒生的編輯,加入了前面三章的內(nèi)容,而這些內(nèi)容,卻見于馬王堆帛書《易傳》的《衷》(原稱《易之義》)篇,可見它也是被插入了儒生們制作的內(nèi)容。
因為孔子作《易傳》的說法漏洞太多了,舉不勝舉,所以李鏡池先生很干脆地說:“孔子并未作過《易傳》。說‘孔子傳《易》’的,出于后人的附會。其始造成孔子作《十翼》之說的,有他們的動機(jī)與作用;后人相信‘孔子傳《易》’之說,也有他們的迷信的尊孔的好古的背景?!保ā吨芤滋皆础?97頁)不管后世學(xué)者怎么推崇《易傳》,說它多么偉大、多么深奧,在我看來它實在是比較粗疏的,屬于急就章類作品。把《易傳》說得多么神圣、多么博大、多么精深,那不過是在孔子的崇拜下衍生出來的文字崇拜而已,既然崇拜了,就要對它多方回護(hù),明明是在說廢話、說錯話,也得高聲贊嘆“深奧啊”、“精妙啊”,為什么要贊嘆?因為它是孔子說的,圣人之言,你能說不深奧、不精妙?那是你水平低,領(lǐng)悟不到。就象皇帝的新裝,皇帝本來就沒穿衣服,你也得說看到了皇帝穿了華麗的衣服,說看不到是你愚蠢!就在這種心理之下,《易傳》也就這么偉大而不朽了?,F(xiàn)在我們知道《易傳》本來就與孔子無關(guān),也就沒必要把它神圣得不可企及;知道它不過是秦火以后儒生們?yōu)榱藢W(xué)術(shù)生存?zhèn)}促上馬的作品,也就沒必要把它看成句句精妙。我們在看它的時候,就得實事求是,好的就是好,爛的就是爛。
郭沫若認(rèn)為《易傳》是出自荀門,我看這是很正確的。戰(zhàn)國末儒家最大的一派就是“孫(荀)氏之儒”,秦代焚書,他們是受害者,荀子極有可能活到秦始皇焚書之時,據(jù)梁啟超《荀卿及荀子》(見《古史辨》第四冊上編)一文考證,直到秦始皇三十四年(前213)李斯相秦的時候,荀子仍然活著,而焚書坑儒的事情也正是發(fā)生在這一年。我們看看《荀子·堯問》里說的:
“孫卿迫於亂世,鰌於嚴(yán)刑,上無賢主,下遇暴秦,禮義不行,教化不成,仁者絀約,天下冥冥,行全刺之,諸侯大傾。當(dāng)是時也,知者不得慮,能者不得治,賢者不得使,故君上蔽而無睹,賢人距而不受。然則孫卿懷將圣之心,蒙佯狂之色,視天下以愚?!对姟吩唬骸让髑艺?,以保其身?!酥^也?!?br>
荀子研究《易》了,還說了“善為《易》者不占”?!盾髯印返臅镆谩兑住返奈木?,此后《呂氏春秋》里也引《易》的文句,都不奇怪。不過還沒有見他們引用《易傳》的文句。所以郭沫若認(rèn)為《易傳》多出自荀門,我看是對的,所有的《易傳》都是秦漢間的作品。錢穆、李鏡池兩位先生也是這個看法,錢穆先生說:“秦人燒書,不燒《易經(jīng)》,以《易》為卜筮書,不和《詩》、《書》同樣看待。自從秦人燒書后,一輩儒生無書可講,只好把一切思想學(xué)問牽涉到《易經(jīng)》里面去講,這是漢代初年《易》學(xué)驟盛的一個原因。若是孔子作《十翼》,《易》為儒家經(jīng)典,豈有不燒之理?!崩铉R池先生說:“《彖》、《象》二《傳》的著作年代,最早不出于戰(zhàn)國末,最遲不到漢宣帝,大概以作于秦漢間為最可能。秦皇不是推行新政策焚書坑儒嗎?只有《周易》以卜筮之書沒有殃及,儒家既把它尊為‘經(jīng)’典,所以在這獨存而不禁的書上做功夫,把儒家思想附存上去。那時的作品,當(dāng)不只這兩傳,不過這是幸存的完整的兩篇,其余象《文言傳·乾卦》四段文字中‘淺龍勿用,下也’及‘淺龍勿用,陽氣潛藏’兩段,跟《象傳》很相近,恐怕也是同時代的作品。只是散亡殆盡,就是西漢人也無從搜集了?!保?10頁)無疑都是很正確的看法。
總之,“易歷三圣”說是漢代儒家在《易經(jīng)》的傳授中逐漸杜撰、創(chuàng)作出來,它根本不可信。只有清楚認(rèn)識《周易》及《易傳》的產(chǎn)生時代和背景,我們才能對這兩種著作有個正確的認(rèn)識:《周易》是卜筮之書,它作于春秋末戰(zhàn)國初;《易傳》是秦漢間的作品,它的目的不是解釋《周易》經(jīng)文,而是借《周易》的卦爻辭闡發(fā)、延續(xù)儒家思想,所以,我們想真正讀懂《周易》的本文,靠看《易傳》那是在緣木求魚;那些試圖用《周易》的理論來解釋上古一切文化起源與發(fā)展現(xiàn)象的人,也不過是在郢書燕說,妄呈臆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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