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高中 韓建平
近來，因海峽兩岸《富春山居圖》合璧，這幅中國繪畫史上的曠世巨作甚受國人關注。其畫卷后的跋文也頗值賞鑒。但目前某些網站和某些書上對《富春山居圖》跋文的理解有些問題，主要是句讀不準，標點不當，詞句理解錯誤。筆者不學，斗膽對《富春山居圖》的主要跋文作注釋、翻譯，貽笑方家。
一．黃公望跋文
【黃公望簡介】
黃公望（1269～1354）：著名山水畫家，元代人，籍江蘇常熟。原姓陸，幼年出繼給永嘉黃氏，改姓黃。字子久，號一峰，又號大癡道人。晚年結茅庵于圣井山，故又號井西道人。元至元年中，由浙西廉訪徐瑛辟為書吏，后被誣入獄，出獄后師事金月巖入全真道。曾住持萬壽宮，提點開元宮。后往來松江、杭州等地，賣卜為生。晚年居杭州筲箕泉，86歲逝世。
與倪贊、吳鎮(zhèn)、王蒙合稱“元四家”。晚年作品追求神采、氣韻，將詩、書、畫融為一體，不重形似，筆法簡練精到，筆意深遠蒼茫，峰巒渾厚，氣勢雄秀。作品很多，尚存世的有51件，其中20余件流散在美國、日本、英國等地。其名作《富春山居圖》一部分藏浙江省博物館，一部分藏臺灣故宮博物院。
【跋文】：
至正①七年，仆歸富春山居，無用師②偕往，暇日于南樓援筆寫成此卷。興之所至，不覺亹亹③，布置如許，逐旋填札。閱④三四載，未得完備，蓋因留在山中，而云游在外故爾。今特取回行李中，早晚得暇，當為著筆。無用過慮有巧取豪奪者，俾先識卷末，庶使知其成就之難也。十年青龍⑤在庚寅歜節(jié)⑥前一日，大癡學人⑦書于云間⑧夏氏知至堂。
鈐印二黃氏子久一峰道人
【注釋】
①至正：元惠宗的第三個年號（1341年——1370年），也是元朝的最后一個年號。
②無用師：鄭樗，道士，字無用，號散木，盱江人。黃公望同門師友。
③亹亹（wěi wěi）：勤勉不倦貌。
④閱：歷經。
⑤青龍：春季。據(jù)中國傳統(tǒng)五行學說，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均為靈獸。青龍的方位是東，左，代表春季；白虎的方位是西，右，代表秋季；朱雀的方位是南，上，代表夏季；玄武的方位是北，下，代表冬季。
⑥歜節(jié)：端午節(jié)。
⑦大癡學人：作者自謂。
⑧云間：舊時松江府的別稱。
【參考譯文】
至正七年，我返回富春山的別業(yè)，無用師與我同往。閑暇時日，我開始在南樓握筆作此畫。興致來了就畫，并不覺得疲倦，布局構思了那么些，就馬上填染筆墨。歷經三四年，還沒能夠完成，大抵是因為這畫留在山中，而自己常云游在外的緣故?，F(xiàn)在特地取回，放在行李中，等早晚得閑暇，就可以為它著筆。無用師過慮了，他擔心有人巧取豪奪，就讓我先在卷末題記，這或許能讓別人知到這幅畫創(chuàng)作完成有多難。至正十年春季，在庚寅年端午節(jié)的前一日，大癡學人寫于云間夏家的知至堂。
（鈐?。S氏子久 一峰道人
二．沈周跋文
【沈周簡介】
沈周（1427～1509）：明代杰出書畫家。字啟南，號石田、白石翁、玉田生、有居竹居主人等。長洲（今江蘇蘇州）人。不應科舉，專事詩文、書畫，是明代中期文人畫“吳派”的開創(chuàng)者，與文徵明、唐寅、仇英并稱“明四家”。傳世作品有《廬山高圖》、《秋林話舊圖》、《滄州趣圖》。著有《石田集》、《客座新聞》等。
【跋文】
大癡黃翁在勝國①時，以山水馳聲東南。其博學，惜為畫所掩。所至三教②之人，雜然問難，翁論辯其間，風神竦逸③，口如懸河。今觀其畫，亦可想見其標致④。墨法筆法深得董巨⑤之妙，此卷全在巨然風韻中來。后尚有一時名輩題跋，歲久脫去，獨此畫無恙。豈翁在仙之靈，而有所護持耶？舊在余所，既失之⑥；今節(jié)推樊公⑦重購而得，又豈翁擇人而陰授之耶？節(jié)推蒞吾蘇⑧文章政事，著為名流；雅好翁筆，特因其人品可尚，不然，時豈無涂朱抹綠者？其水墨淡淡，安足致⑨節(jié)推之重如此？初，翁之畫亦未必期后世之識，后世自不無楊子云⑩也。噫，以畫名家⑾者，亦須看人品何如耳。人品高則畫亦高，古人論書法亦然。
弘治新元立夏長洲⑿后學⒀沈周題。
【注釋】
①勝國：指前面業(yè)已滅亡的朝代。又曰殷社、亳社、蒲社、喪國之社、亡國之社。相應的，本朝則稱昭代。例如，在周朝，稱殷商為勝國，稱本朝為昭代；在清朝，稱明朝為勝國，稱本朝為昭代。
②三教：指儒、佛、道三家。
③竦逸：超拔不俗。
④標致：風采。
⑤董巨：指五代十國時期南方畫派代表人物董源、巨然。
⑥舊在余所，既失之：據(jù)說，明成化年間，《富春山居圖》傳到沈周手里，他見畫上少名人題跋，于是請一位朋友題跋，可朋友的兒子竟把畫偷偷賣掉，謊稱畫失竊。當沈周在畫攤上見到被賣掉的《富春山居圖》時，急忙回家籌錢?；I到錢時，畫已被買走。沈周只好憑記憶，背摹了一幅《富春山居圖》。
⑦節(jié)推樊公：指樊舜，節(jié)推是其官職名。
⑧蒞吾蘇：蒞，治理，管理。吾蘇，地名。
⑨致：使得
⑩楊子云：即揚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人。西漢辭賦家、文學家、哲學家、語言學家。揚雄早年極其崇拜司馬相如，作賦多模仿司馬相如。這里將黃公望比作司馬相如，將黃公望的追慕者比作楊雄。
⑾名家：成名成家。
⑿長洲：即今蘇州，沈周籍貫。
⒀后學：后進的求學者。多用做謙辭。
【參考譯文】
大癡黃子久老先生在元朝時，憑借山水畫馳名東南。他學識廣博，可惜被他的繪畫才能所掩蓋。來訪的儒、佛、道各教人士，交互向他提出各種問題，而老先生在他們中間發(fā)表見解，進行辯論，風采超拔不俗，口若懸河?，F(xiàn)在欣賞他的畫，也可以想見他當時的神采。他的墨法和筆法深得董源、巨然之妙，這一卷就全都是從巨然的風韻中得來。卷的后面，還有一代名人的題跋，因久經歲月，脫落掉了，只有這畫完好無損。也許是老先生有在仙之靈，因而對畫有所保護吧？舊日這畫曾在我家，但我丟失了它；現(xiàn)在樊節(jié)推公花重金購買而得，這又或許是老先生的在仙之靈專選擇了人，冥冥中把畫交給他吧？樊節(jié)推管理吾蘇，他的文章，他為政的事跡，著實可以稱為名流；他向來喜好黃子久老先生的作品，只是因為老先生的人品值得崇尚，要不是這樣，當時（指此黃公望畫完成之時）難道沒有在畫上面涂涂寫寫的人？畫中的淡淡水墨，怎么足以讓樊節(jié)推對它如此看重？當初，老先生作此畫，也不一定期待后世的人能賞識，只是后世自然不會沒有楊子云這樣的人罷了。啊，對那些憑著繪畫而成名成家的人，也要看他們人品何如。人品高的，繪畫水平也高。古人評論書法，也是這么說的。
弘治新元年立夏長洲后學沈周題。
鈐?。簡⒛?/span>
三．文彭、王稀登、周天球跋文
【文彭、王稀登、周天球簡介】
文彭(1498～1573)：中國明代篆刻家。字壽承，號三橋，江蘇蘇州人，文徵明長子。曾任南京國子監(jiān)博士。詩文、書畫、篆刻均有造詣。
王稀登：太原人，生平不詳。
周天球（1514－1595）：字公瑕，號幼海，太倉人，隨父徒吳（今蘇州）。從文徵明游，習書法，善大小篆、隸、行、楷，文徵明極許之曰：“他日得我筆者，周生也?！鄙飘嬏m。寫蘭草法，自子昂（趙孟頫）而后失傳，復于公瑕見之。大得鄭思肖法。間作花卉也佳，自具風格，有出新之妙。
【跋文】
右大癡長卷，昔在石田先生處。既失去，乃想象為之，逐還舊觀，為吾蘇節(jié)推樊公得之，是成化丁未歲也。至弘治改元，節(jié)推公復得此本，誠可謂之合璧矣。今又為吾思重所得，豈石田所謂擇其人而授之者耶。思重來南京，出二卷相示，為題其后。
隆慶庚午四月，后學文彭記。
鈐?。何膲鄢惺?/span>
隆慶辛未中秋后三日，敬觀于梁溪談氏澄懷閣。太原王稀登
百谷閱后四十二日，周天球在天籟堂，得并觀二卷者彌日。
【參考譯文】
右邊這幅大癡黃公望的繪畫長卷，先前在沈周先生處。沈周先生丟失它之后，就憑記憶回想原畫形象畫了一幅，也就恢復了此畫的樣子，沈周先生畫的那幅被吾蘇的樊節(jié)推得到，這是成化丁未年的事。到了弘治改元時，樊節(jié)推公又得到這幅大癡真跡，這的確可以說是一對合璧了?，F(xiàn)在兩幅畫又被吾思重所得，或許這就是沈周先生所說的“選擇適當?shù)娜藦亩旬嫿唤o他”吧。思重來南京，拿出這二幅畫卷來給我看，于是我在畫卷后題了記。
隆慶庚午四月，后學文彭記。
鈐?。何膲鄢惺?/span>
隆慶辛未年中秋后的第三天，我滿懷敬意，在梁溪談家的澄懷閣里觀賞了這幅畫。太原王稀登。
在百谷（當為王稀登字或號）先生觀賞該畫后四十二天，周天球（我）在天籟堂，有幸對二幅畫卷觀賞了一整天。
博主按：經方家指正，上文“王稀登”系“王穉登”之誤。特此更正，并向朋友們致歉。
四．董其昌跋文
【董其昌簡介】
董其昌（1555——1636）：明代后期著名畫家、書法家、書畫理論家、書畫鑒賞家。字玄宰，號思白、香光，華亭（今上海閔行區(qū)馬橋鎮(zhèn)）人?！叭A亭派”的主要代表。明萬歷十六年（1588年）進士，官至禮部尚書，卒謚文敏。精于書畫鑒賞，收藏多名家作品，書畫理論方面論著頗多，其“南北宗”的畫論對晚明后的畫壇影響深遠。工書法，自謂于率易中得之，對后世書法影響很大。其書畫創(chuàng)作追摹古人，但并不泥古，在筆墨的運用上追求先熟后生的效果，拙中帶秀，體現(xiàn)出文人創(chuàng)作中平淡天真的個性。著有《畫禪室隨筆》、《容臺集》、《畫旨》等文集。
【跋文】
大癡畫卷，予所見若檇李①項氏家藏《沙磧圖》，長不及三尺，婁江②王氏《江山萬里圖》可盈丈，筆意頹然，不似真跡。唯此卷規(guī)摹董巨③，天真爛漫，復極精能④，展之得三丈許，應接不暇，是子久生平最得意筆。憶在長安⑤每朝參之隙，征逐周臺幕⑥，請此卷一觀，如詣⑦寶所，虛往實歸，自謂一日清福，心脾俱暢。頃⑧奉使三湘，取道涇里⑨，友人華中翰⑩為予和會⑾，獲購此圖，藏之畫禪室⑿中，與摩詰⒀《雪江》共相映發(fā)，吾師乎!吾師乎！一丘五岳都具是矣⒁。
丙申十月七日書于龍華浦⒂舟中董其昌
鈐印二董玄宰太史氏
【注釋】
①檇（zuì）李：地名，在今浙江嘉興西南。
②婁江：水名，出太湖，穿蘇州婁門而東，迤邐百余里，由劉家港入長江?！?/span>婁江”在此當為地名。
④能：得其形似而不失規(guī)矩曰能
⑤長安：此指京城。
⑥周臺幕：姓周的臺幕。臺幕為官職名。
⑦詣：到。
⑧頃：不久。
⑨涇里：地名。
⑩華中翰：姓華的中翰。中翰為官職名。
⑾和會：協(xié)和會同。
⑿畫禪室：董其昌書畫室名。
⒀摩詰：即唐詩人王維，其字摩詰。亦善畫。有《江干雪霽圖卷》、《雪溪圖》等名作。蘇軾曾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東坡志林》）。
⒁一丘五岳都具是矣：有這一座山丘，五岳勝景就全在這了。此為比喻。
⒂龍華浦：龍華，地名，在今上海。浦，碼頭。
【參考譯文】
大癡的畫卷，我所看到的，如檇李姓項人家收藏的《沙磧圖》，長不到三尺；還有婁江姓王人家的《江山萬里圖》，長度可滿一丈。這些都是筆意缺乏生氣，不像是大癡真跡。唯有這一卷，規(guī)范地模仿董源、巨然，既充滿單純自然的氣息，又極其精致地寫出山水形態(tài)，打開畫卷有三丈多，畫面的精彩景物令人應接不暇，這是黃子久生平最得意的作品。我回想在京城時，常常趁朝拜參見的空隙，追逐著周臺幕，請求他拿出這一畫卷來看一看，如同到了存放珍寶的寶庫，去時心中因念想而空落，回時則心滿意足，我自己把這看作是享受了一整天的清福，感到心脾都舒暢。不久接受命令出使三湘，經過涇里，朋友華中翰為我協(xié)和會同，使我得以購買到這幅圖卷，我把它藏在畫禪室中，讓它與王維的《雪江》一起交相輝映。真是我的老師啊！真是我的老師啊！有這一座山丘，五岳勝景就全在這了。
丙申十月七日書于龍華浦舟中董其昌
鈐印二董玄宰太史氏
五．鄒之麟跋文
【鄒之麟簡介】
鄒之麟（1601-1651）：明代畫家。字臣虎，號衣白，自號逸老，又號昧庵，江蘇武進人。明萬歷三十八年（1610）進士，弘光時官至都憲，博極群書，文辭歌詩追古作者。兼蓄晉、唐墨跡，商、周彝鼎。乙酉(1645)后，杜門肆力于翰墨。山水法元代黃公望和王蒙，用筆圓勁古秀，勾勒點拂，縱橫恣肆，自寫其胸中磈壘。
【跋文】
余生平喜畫，師子久。每對知者論子久畫，畫中之右軍①也，圣矣；至若富春山圖，筆端變化鼓舞，又右軍之蘭亭也，圣而神矣。海內賞鑒家，愿望一見不可得。余辱問卿②知，凡再三見，竊幸之矣。問卿何緣，乃與之周旋③數(shù)十載，置之枕籍，以臥以起；陳之座右，以食以飲。倦為之爽，悶為之歡，醉為之醒。家有云起樓④，山有秋水庵，夫以據(jù)一邑之勝矣。溪山之外，別具溪山，圖畫之中，更添圖畫。且也名花繞屋，名酒盈樽，名書、名畫、名玉、名銅環(huán)而拱一富春圖。嘗聞天上有富貴神仙，豈勝是耶？又聞子久當年，元⑤是仙人，故遺此跡與問卿游戲耶？國變時，問卿一無所問，獨徒跣⑥而攜此卷，嗟乎。此不第情好寄之，直⑦性命徇之矣。彼五岳有真形圖⑧，而富春亦有之，可異也；當年此圖畫與僧無用追隨，問卿護持此卷者，亦是一僧，可異也；庚寅畫畫，題畫人來又適庚寅，可異也。雖然，余欲加一轉語⑨焉。繪畫，小道耳，巧取豪奪，何必早記，載之記中也。東坡不云乎：“冰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記東西?！?sup>⑩問卿目空一世，胸絕纖塵，乃時移事遷，感慨系之，豈愛根猶未割耶？龐居士不云乎：“但愿空諸所有，不欲實諸所無?！?sup>⑾嗟乎！余言亦太饒舌矣！
野老⑿鄒之麟識。
【注釋】
①右軍：指東晉書法家王羲之。因曾任右將軍，人稱“王右軍”。善書，后人奉為“書圣”,其行書《蘭亭集序》、草書《初目貼》、正書《黃庭經》、《樂毅論》均著名。
②問卿：即吳洪裕,問卿是其字。繼董其昌之后，是宜興吳正志（字之矩）收藏《富春山居圖》。吳正志傳給其子吳洪裕。吳洪裕甚愛此畫，臨終之際，竟欲仿唐太宗以《蘭亭序》殉葬之例，囑人焚此畫以為殉。幸其侄吳靜庵（字子文）將畫從火中搶出，但畫已斷作大小兩段。
③周旋：在此意謂“交往”，“相處”。
④云起樓：在宜興城白果巷。由吳氏建于明朝，專以收藏字畫、瓷器。其中曾收藏隋智永草書千字文、元黃公望畫《富春山居圖》、成化官窯“鸚鵡啄金杯”。“云起樓”三字系董其昌題。據(jù)說吳正志從董其昌手中購得《富春山居圖》后，特于云起樓辟一軒，名“富春軒”，專收藏此畫。
⑤元：通“原”。
⑥徒跣：赤足步行。
⑦不第……，直……：不只是……，甚至……
⑧五岳真形圖：一種道教符箓。據(jù)《漢武帝內傳》載，稱該圖是太上老君最早測繪的山岳地圖。作用是道士入山護身符。
⑨一轉語：佛家禪宗參禪時以一語轉機鋒，稱“一轉語”。
⑩冰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記東西：蘇軾詩《和子由澠池懷舊》云：“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哪復計東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strong>
⑾但愿空諸所有，不欲實諸所無：語出唐時禪宗龐蘊居士。居士將入滅，州牧問疾，居士謂之曰：“但愿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span style="LeTTer-spACinG: 0.25pt">此句意謂：但愿讓原所擁有的成空，不要讓讓原已成空的變實。”鄒之麟引此句，是想說吳問卿并不像人們所認為的那樣俗念甚重，人們不應當強加于人。
⑿野老：村野老夫。此鄒之麟自謂。
【參考譯文】
我平生喜愛繪畫，以黃子久為師。常對有見識的人議論黃子久的畫，我認為是他繪畫界的王羲之，可稱為圣者了；至于這《富春山居圖》，筆端變化，如隨鼓而舞般富于韻律，又相當于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可稱為圣品、神品了。海內的賞鑒家，希望遠遠看一眼而不能夠。我辱沒吳問卿以我為友，總共見過這幅畫卷兩三次，我私底下就覺得很幸運了。吳問卿究竟有怎樣的緣分，竟然與這幅畫相處了數(shù)十年，把它放在枕邊，就著它躺下、起身；把它放在座位的右邊，就著它吃喝。疲倦因它而變得舒爽，苦悶因它而變得歡樂，酒醉因它而清醒。問卿家里有云起樓④，他家鄉(xiāng)的山上有秋水庵，憑此，他已經占據(jù)了整個宜興城的美景了。在溪山之外，另外還有溪山；在圖畫之中，又增添圖畫。而且呢，名花環(huán)繞屋舍，名酒斟滿酒樽，名書、名畫、名玉、名銅環(huán)繞著拱衛(wèi)一幅《富春山居圖》。曾聽說天上有富貴神仙，但富貴神仙怎么能超得過這個（人）呢？又聽說黃子久當年原本是仙人，也許是故意留下這一仙跡來跟問卿交游戲耍吧？明朝滅亡時，問卿對什么都不過問，只是赤著腳抱著這幅畫卷。哎，這不僅僅是喜好的感情寄托在上面，簡直是愿意為它犧牲生命。那五岳有五岳真形圖，而富春也有真形圖，這讓人覺得神奇；當年這幅圖畫與出家人無用師相伴相隨，替吳問卿保護這幅畫卷的人，也是一個僧人，這讓人覺得神奇；庚寅年畫畫，題畫人到來又剛好是庚寅年，這也讓人覺得神奇。雖然這樣，我還是想在畫上增加一轉語。繪畫，只是小道罷了，巧取豪奪的事，何必早早寫下題記，何必在題記中記錄呢。蘇東坡不是說嗎：“冰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記東西。”吳問卿已看空了世間一切，斷絕了絲絲塵念，只是因為時移事遷，引發(fā)內心感慨而已，難道是愛的俗根還未割斷嗎？龐居士不是說嗎：“但愿空諸所有，不欲實諸所無?！卑ィ业脑捯呀浱埳嗔?！
野老⑿鄒之麟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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