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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媽

陳希凡

已經(jīng)入秋,天氣還是有點燥熱。那時我讀大二,課程不緊不慢,生活也波瀾不驚。一天我正在宿舍午睡,就接了一個電話,父親打來的,說二媽去世了,問我是否有空回去。父親聲音低沉,隱含著悲傷。明白他的意思了,我回去二媽就多了一個孝子。我對二媽的印象不壞,也有感情,所以決定回去。

秋天的早晨卻涼爽,紅霞布滿東邊的天空,火車不斷地撞開殘留的霧氣,我已經(jīng)在臨窗的座位上,望著廣闊的田野了。田野里所多的是玉米,但已經(jīng)收獲完畢,只剩下直立的秸稈,青黃的葉子耷拉著。二媽就在玉米地里倒下的,玉米要了她的命。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二大爺家的玉米分外地惹眼。那些玉米生長在河灘地上,桿兒長得粗,個兒結得大。二大爺常說,人要是命好,鬮都好鬮,吃屎都能吃到豆子!他的話很粗俗,但被村里人傳為名言。二大爺開來一輛手扶拖拉機,和我的弟弟就在玉米地干活了。他們把玉米從秸稈上剝下,黃燦燦的玉米堆得像小山一樣。

這時我二媽來了,一瘸一拐,拄著一根木棍。原來她并不瘸,走路也不需要木棍。有一中秋,二媽正在剁肉餡,忽然身體一歪,栽倒在地上,嘴巴和鼻子也歪了。二大爺嚇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連我那養(yǎng)尊處優(yōu)好吃懶做的爺爺都火急火燎地趕到我家,對我父親說:“快,你二嫂出事了!”父親甩下碗筷就出了門。母親對這件事極為不滿,她說:“你爸心里有鬼。

二媽躺在醫(yī)院里,兩天才蘇醒過來。醫(yī)生說,二媽得的是腦溢血,不過情況不是很嚴重,不然就醒不過來了。父親站在病房的一角,眼圈是紅的,神情比二大爺還緊張。我愈加瞧不起父親了。二媽勉強靠在床背上,帶著哭腔喚我的乳名,我覺得她比我的母親還要慈愛。

二媽說要吃燜倭瓜,二大爺就罵“天天服侍你,你還要怎樣?你怎么不早點死呢?”他從醫(yī)院的食堂買回一小碗燜倭瓜,丟在了病床邊的小柜上,說:“吃去吧!”二媽端著碗,手只是抖,好不容易夾了一塊放進嘴里,就皺了眉頭。倭瓜顯然沒有燜透,又青又硬。二媽說倭瓜不好吃,又挨了二大爺一頓罵。二媽就哭著說:“你這沒良心的,服侍你幾十年,都是我做飯,你吃現(xiàn)成的,現(xiàn)在我身體不好,吃點倭瓜……”作為女人,二媽鼓起勇氣抒發(fā)了她的不滿,因為我父親在病房里站著,大哥在病房里站著,大家都在病房里站著。

我插嘴說:“奶奶會燜倭瓜,很好吃。”二大爺兇神惡煞地看著我,我嚇得不敢吱聲了。奶奶道了,高興地說:“兒媳要吃燜倭瓜!”奶奶挪著小腳,到家就開始忙活了。她勒起藍色的土布圍裙,一撅一顫地了一只倭瓜,洗凈,切片,喊我爺爺把火。爺爺氣急敗壞地說:“我腰疼!”奶奶用沒牙的嘴嘟噥了一句,只好自己燒火。我知道,爺爺不懶,他還生二媽的氣,兩人經(jīng)常斗嘴。鍋剛微熱,奶奶就倒了一點豆油,覺得有少,又添了一點。鍋滋滋地響了,奶奶就把蔥花放進去,撥了幾下,把倭瓜倒進去,就開始炒了。炒了一會,就舀了半瓢井水澆在鍋里,蓋上鍋蓋,就燜了。倭瓜的香味就是在燜的時候,才慢慢地發(fā)揮出來。鍋底越來越響,鍋的四周開始冒水汽,預示著倭瓜快熟了。我站在旁邊,享受地閉著眼睛,用鼻子使勁地著。奶奶燜好倭瓜,就讓二媽了。二媽吃著倭瓜,邊吃邊流淚。二媽吃了奶奶倭瓜,病竟好了一大半。

母親心疼二媽,就逮了一只正下蛋的肥母雞,送給二大爺,叮囑他煮湯給二媽補身體。二大爺一邊煮一邊品嘗,吃得滿嘴都是油,最后只剩下雞架。二大爺就把雞架放在水里煮一下,放了幾片菜葉湯做好了,二大爺端給二媽喝。二媽哭了,感動地哭了,捧著的手不停地顫抖,剛到嘴邊又停住了,問二大爺吃過沒有,叫二大爺先嘗一口。

二媽出院后,干不成莊稼活了,就在院子里曬曬太陽,做點針線活。爺爺也在院子里曬太陽。二媽說,這是我曬太陽的地方。爺爺說,這是我曬太陽的地方。二媽說,這是我家的院子。爺爺說,房子是我家的。二媽說,房子是我后蓋的。爺爺說,地基是我的。二媽說,老不死的你欺負人。爺爺說,誰欺你了,是你不要臉。二媽說,說這話的人才不要臉!爺爺說,你不要不知好歹,要不是我們家可憐你,你早就餓死了。二媽說,不是我心好你兒子到現(xiàn)在還打光棍呢!爺爺說,狗屁!就憑我們家的人才,隨便找一個也比你強!二媽說,你家人都俊!你是出了名的俊,要不然村東的那個騷貨能看上你?爺爺氣得漲紅了臉,胡亂地回了幾句就躲進了屋里。二媽勝利了,她準確地擊中了爺爺?shù)膫獭?/span>

秋天又到了,地里的玉米成熟了,天空瓦藍瓦藍的。一個中午,二大爺對二媽說:“看看你那樣子,路都走不好,沒有你,玉米照樣長得好!”二大爺吃過中飯,就喊上弟弟,去收玉米去了。二媽在家閑得無聊,就一瘸一拐地跟去了。二媽一定是心中癢癢了,她聽說玉米長得好,也想去看看。秋日的陽光真好,照著二媽凌亂的頭發(fā),略顯蒼白的臉龐,但她的眼神是欣喜的,驕傲的,滿足的。玉米的長勢多喜人呀,個兒大大的,結實又飽滿。二媽就在秋日的陽光下,欣賞著玉米。也許是一個更大的玉米吸引了她,她忍不住用手,可是高度不夠,她又借著木棍,踮起腳尖,伸手去拽。這時,她已經(jīng)忘記自己是個病人,只覺得玉米是她的孩子,一個長得健壯可愛的孩子。嘩啦”一聲,玉米稈斷了,一片玉米葉飄落下來,靜靜地躺在地上。二媽跌倒了,重重地跌在地上。那是緊靠河邊的土地,溫柔的秋風溜過層層疊疊的玉米葉,掠過波光粼粼的河面,到遠方的田野去了。

全村莊的人都聽了我二大爺?shù)暮敖校@里面包含著真實的緊張與絕望。醫(yī)生說過,再跌倒就是神醫(yī)也無力回天了??墒嵌屍沽?,為了一個玉米跌倒了,摔倒的那會,她才喊了一聲。這時候,二大爺和弟弟才知道二媽也跟到了地里。

二大爺大罵一聲“死女人呀,不要命了嗎!”我弟弟跑兩步,就栽一個跟頭,滿臉是土,鞋子也跑掉了一只,因為他知道,媽媽這一跌,他要永遠失去媽媽了。偌大的天空下,空曠的田野里,只有二大爺一家三口在掙扎。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等把二媽弄上擔架,送上救護車,已經(jīng)誤了搶救的時間。二大爺滿身是土,坐在地里,再也無力站起來。只有我弟弟,跟在車后面一邊跑一邊嚎。

送到醫(yī)院,二媽已經(jīng)斷氣了。黑暗籠罩了村莊,二媽的身體早已冰冷。我接到消息的時候,是二媽去世的第二天。

太陽升高了,霧氣已經(jīng)消散,火車像一頭怪獸,披頭散發(fā)地向東馳去。我倚著車窗發(fā)呆,想起二大爺和二媽種玉米的情形。二大爺用鋤頭薅開泥土,二媽跪著把四個玉米粒放進土里,然后用手培好土。二大爺就不耐煩:“全天下最笨的女人就是你,用鋤頭就行,你偏要用手!像你這樣一天也種不了半畝地,你再用手培土我就薅你手!”二媽辯解說:“站著丟種浪費玉米,用鋤頭會把玉米弄在外面。”二大爺果真用鋤頭薅了一下二媽的手,二媽握著流血的手,坐在地里嚶嚶地哭了。二媽種地的神情是多么虔誠呀!她的淚水滴落在土地里,所以二媽家的莊稼長得好。她希望多收獲一些莊稼,多攢一些錢,給大哥和弟弟蓋瓦房娶媳婦。

到了農忙,二媽的兩個弟弟會來幫工,也就是二舅三舅。他們怕我二大爺,不來幫忙就要被他罵得狗血噴頭。二媽也會叮嚀:“小二子小三子,你們在家閑不也閑著么,到我家收麥子?!比水敃r十八九歲的樣子,二舅已經(jīng)二十五六歲了,還沒娶媳婦。二大爺常常羞辱二舅:“看看你那熊樣,做事邋遢,畏畏縮縮的,難怪找不到女人!”二舅只是笑,也不惱。最有意思是吃飯,別人家來了親戚,都是坐上席,好吃好喝款待,二大爺家卻不是二大爺、大哥弟弟先吃,吃完了才輪到二媽和兩位舅舅。我父親看不下去,經(jīng)常招呼兩個舅舅到我家吃飯。奇怪的是他們也不怨二大爺,吃完飯就去干活了,很賣力。二大爺對此很滿意,說:“吃完飯要使勁干活,要不然吃飯有什么用?”

二大爺有一絕活,會剔咸鴨蛋兒。咸鴨蛋是他的最愛,他有一句村里人都會背的名言:“山珍海味也比不上咸鴨蛋?!彼赃^的鴨蛋,除了尖頭有一個小洞,乍一看還是完整的鴨蛋,里面卻剔得干干凈凈。大人下地干活的時候,我和弟弟拿著他剔過的鴨蛋殼兒,在殼底粘上一小塊肥皂,浮在水里玩。二大爺有時也看我們玩鴨蛋殼,他總是對弟弟笑,不對我笑,說:真是笨!”我知道他是嘲笑我,我也不理他。

每到仲春,二媽就張羅開了,到處買鴨蛋,二媽要儲備一千個鴨蛋。買好鴨蛋,先用清水洗凈,接著在半稀的沙泥中滾一,然后在鹽巴里滾一下,最后把鴨蛋一層一層地嗎在壇子里。鴨蛋腌好了,二媽卻舍不得吃。二媽這輩子,大約二大爺腌了三萬個鴨蛋,除我大哥和弟弟吃的,二大爺至少吃了兩萬個鴨蛋。吃了咸鴨蛋,二大爺干活就肯出勁兒,二媽特別知道這一點,所以她腌鴨蛋就肯費心思,鴨蛋也腌得最好。我吃過二媽腌的鴨蛋,蛋黃是通紅的,油浸浸的,就像冬天清早的太陽。當然,二媽是偷偷拿給我的,不能讓二大爺看見。只有在農忙,二大爺才會表現(xiàn)出對二媽有限的溫情,對二媽說:“你也吃一個?!?/span>

現(xiàn)在二媽再也不會腌鴨蛋了,她永遠地睡著了,我再也品嘗不到二媽腌的鴨蛋了,還有燜倭瓜……

我六歲的時候,二媽家要打一口井。二媽家要打井的消息,轟動了村莊,莊里的人家平時都是到村郊挑水吃,因為莊里地勢高,打井要出一筆不小的費用,都舍不得出錢打井。打井隊都是外地人,已經(jīng)是秋天了,還穿著張了嘴的鞋子,大腳趾露在外邊。二大爺很高興,一邊看工人操作,一邊吆喝二媽:“弄點飯給他們吃!他們還沒吃飯呢!”打井隊的工人操著山東口音:“大妹子,麻煩你了,弄點吃的打打尖!”二媽帶著哭腔說:“家里哪有什么吃的?就剩下餅了。”“屋后不有倭瓜嗎,摘一個來炒炒?!倍鬆斂犊卣f。二媽就去了,摘了一個大倭瓜,用水沖一下,就切片。沒人燒火,把我叫去了,我心里極不情愿,我想看打井。打井是很有趣的,中間一個帶抓手的木樁,鍥入地面,有人不停地向樁底澆水,有人站在樁上,有人扶著樁的把手旋轉,他們一邊勞動一邊喊口號:“一二,嗨喲!一二,嗨喲!”我只好坐在灶前燒火,一邊燒火一邊聽外邊喊口號。

一陣香味讓我回過神來,二媽把切好的倭瓜倒進鍋里,倭瓜貼著燒熱的油,嗞嗞地冒著香氣,二媽掀動鍋鏟,很快就被一團霧氣籠罩了。我貪婪地吸著倭瓜的香氣,忘掉了外邊的打井隊。菜炒好了,盛在面盆里,打井工人圍著吃,“呼啦呼啦”地響,一邊吃一邊贊著:“真香!真好吃!大妹子,你炒的菜好吃!”我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不停地咽口水。二媽看到我的饞樣子,就把我拽進廚房,給我半塊餅:“餓了吧?就菜吃,不要讓你二大爺看見!

快到中午的時候,我趕到了村莊。靈堂已搭建起來了,中間一個大黑“奠”字,兩邊是“沉痛悼念”、“永垂不朽”。我跪在靈堂前的草墊上,不知道要磕幾個頭。父親在一旁紅著眼睛說:“人三鬼四?!蔽?/span>深深地磕了四個頭。接著大媽為我穿上孝衣,戴上孝帽,還把帽子折起一角,頗知禮儀的大媽說,侄兒要折起一個角,兒子不折,兩個角都要撐開。

二媽躺在草席上,席下是一層厚厚的蘆葦稈。她穿著暗紅色的花棉襖,戴著一頂毛線帽,臉上蓋了一疊黃草紙。枕頭旁一只碗,里面豆油,一根棉繩做燈芯,火就靜靜地燃燒,空氣中彌漫著豆油的香味。腳邊放一只笆斗,里面盛滿大米,一桿稱插在里面。我看見二媽左邊耳朵里都是瘀血,半邊臉都是紫色的。父親對我說:“你二媽走了。”我說:“我知道?!倍鬆斪诘厣?,紅著眼睛對我說:“你二媽死了?!蔽艺f:“我知道?!?/span>

下午兩點,我的大哥才趕到?;鹪彳囋缭谕饷娴攘?,為了等大哥,已經(jīng)一等再等了。秋天尸體容易腐變,我已經(jīng)聞到空氣中酸酸的氣味了。大哥一到家,磕頭都來不及了,大媽把蓋在二媽臉上的火紙掀開:“快看你媽最后一眼!”大哥看了一下,驚愕地站在那里,忽然“撲通”一聲跪下,失聲痛哭。有人抬起二媽的遺體,要送到火葬車上。大哥發(fā)了瘋似的從里屋摸出一把斧頭,揪住二大爺?shù)囊骂I就要砍。親戚們死死抱住大哥,勸著說:“千萬不能,是你爸,是你爸呀!”大媽叫著大哥的乳名:“再孬是你爸,不怪他,你把他砍死了,你爸也沒了!”“我就要砍死他!我就要砍死他!我媽受他一輩子的罪!還有那老不死的爺爺,我媽就是被他氣死的!”大哥又要找我爺爺算賬。大家死勸,大哥才止住。

這時爺爺才敢來到靈堂,在一旁裝出難過的樣子。大媽對他說:“你出去吧,在這里礙事!這下子沒有對手了,你消停了。”爺爺紅著臉走出去,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說什么。

火葬車馬達響了。二大爺大叫一聲,“哇”地吐了一口血,然后拼了命向前沖,要攔住抬尸的人。周圍人七手八腳地把他架住,并催促:“快走快走,不要讓他看!不要讓他看!”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傷心的二大爺,眼淚像決了堤的洪水,汪洋恣肆,順著下巴流淌下來,他的手伸過人群努力地向前抓,仿佛要抓住他的命。二大爺雙腳懸空,一邊乞求人們把他放下來,一邊用嘶啞的喉嚨喊著二媽的名字。大媽說“這回不像假哭!”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眼淚悄悄地溢上眼角。“我媽!我是小二子,你不能走!我媽!我不許你走!……”我的弟弟像火山爆發(fā)一樣,沖過人群,死死抱住二媽的遺體。這時,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很快就像一條恣意流淌的河,沒有虛偽沒有羞澀。我一下子看到了弟弟的將來,他從此沒有媽媽了,失去母愛的孩子注定是可憐的。我理解他的悲傷,所以我淚流成河。

火化前要化妝,讓離世的人走得體面。二媽躺在殯儀館的玻璃柜子里,化妝師來了,皺了眉頭說:“人是怎么死的?臉怎么成了這樣?不會是被打死的吧?”二媽臉上的火紙被揭開了,我看到她緊閉著雙眼,眼窩凹陷下去,右邊的臉蠟黃,左邊的臉黑紫,耳朵里瘀血結成厚厚的痂,還有一些血流到后腦勺,和頭發(fā)凝結成一塊。大舅(二媽的大哥)解釋說:“得腦溢血死的,農村人也不會處理?!薄八麐尩?/span>!不會處理也不能把人弄成這樣呀!臉都不擦一擦,沒有司法鑒定我還不敢化妝呢!”化妝師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大舅陪著笑臉小聲央求,說用圣水把臉掃一下就行。“六十元!瘀血我不處理。”化妝師攤出一只戴皮手套的手,接了錢,就用圣水在二媽的臉上涂了幾下,走了。如果二媽生前留下遺囑,一定不讓花這六十元錢的,她會用這錢買鴨蛋給二大爺吃,吃了好有力氣干活,攢錢給大哥弟弟蓋瓦房娶媳婦。這是二媽的夢想,一個女人的夢想。

二媽的臉色紅潤起來,也有了一些精神,可是人造的顏料蓋不住死亡的顏色,她的臉紅里透著黃,黃里泛著紫,下午的陽光透過窗戶切下一溜,正好落在二媽的臉上,遠遠看去,二媽像一個怪物。有幾只蒼蠅趴在玻璃罩上,大舅不停地用手揮趕。弟弟止住哭聲,看著眼前的二媽,木然了。

燒尸爐“轟”地一響,鼓風機也“嗡嗡”地鳴叫起來。二媽被放在小鐵床上,一端系著鋼纜,朝著爐膛。“快喊媽媽躲火!”大舅提醒大哥和弟弟,“你喊二媽躲火!”大舅又提醒我。一時間哭喊聲亂成一團,大舅也哭了,鼻涕眼淚一齊下:“我苦命的妹子,你一輩子沒過好日子,到那邊缺什么你要說呀!”那纜繩猛一收縮,就把二媽拽進去了。

火葬廠在一個山坳里,煙囪高聳,直插云霄。我們都被攆出來了,看著煙囪頂部的避雷針出神,煙囪冒著黑色的煙。我知道,二媽的靈魂化成煙走了,在秋日的天空里云游去了。山西邊是一大片玉米田,還有人在掰剩下的玉米,他們把收獲的玉米整齊地嗎在板車上,我覺得二媽也看到了,看到了她眷戀的玉米。太陽卻是分外柔情,空氣中飄蕩著玉米稈的味道,車窗外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厝サ穆飞洗蠹叶紱]有說話,只有弟弟還在小聲地啜泣。

剛到靈堂,裹著小腳的奶奶顫巍巍地來了,“哇”地一聲哭起來,我的幾個姑姑連忙勸慰,說奶奶年齡大了,萬不可傷心。奶奶抱住骨灰盒,就是不松手。奶奶哭了,就像下了一個命令,吹響了沖鋒的號角,大家都悲傷地哭起來,呼天搶地的,壓在心中的悲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二大爺哭得虛脫了,躺在骨灰盒旁,弟弟已經(jīng)哭不出聲音,偶爾發(fā)出一兩聲沙啞的鳴叫,像一只溺水的小公雞。大舅說你們不曉好歹讓這么大年紀的奶奶哭,不許哭了!大家又去勸慰奶奶,好不容易把奶奶勸住。奶奶坐地上發(fā)呆,沒牙的嘴不停地翕動。大姑說:“我媽老了,盡是說癡話,說什么呀?”奶奶八十歲了,思維一點都不混亂,只有我知道奶奶說什么。奶奶在嘟噥:“兒媳要吃燜倭瓜,兒媳要吃燜倭瓜……”

當時禁止土葬,查得嚴,二媽的骨灰盒只能放在安息堂。去安息堂的路上,大舅就叮嚀:“過橋時要喊媽媽過橋了,喊完跪下來磕四個頭,燒點紙繼續(xù)走,小大小二聽見沒?回來時一直向家走,不許回頭,遇到火堆要從上面跨過去,到家就吃飯,飯在大桌上,小大小二記住沒?”大哥和弟弟都說記住了。大哥抱著二媽的骨灰盒,哭哭哀哀上了路。經(jīng)過村東的第一座橋,大哥喊了一聲:“我媽過橋了!”弟弟跟在后面哼了一句。路上的人指指點點:“這哪里是孝子,哭親媽的聲音太小了,不孝不孝呀!”于是大哥拖長聲調嚎起來,像一頭悲傷的驢。弟弟覺得周圍的輿論壓力太大,更羞澀了,不敢喊了。大舅在弟弟的后腦勺拍了一巴掌:“來勁喊喲!要不你媽到那邊去路會走錯了!”路上有幾個婦女,說二弟眼睛小,比大哥眼睛小多了,不像二大爺生的。我聽到這些議論,就偷偷審視我的弟弟,弟弟的眼睛真小,就像是蘆柴棒裂了一條縫,中間有個綠豆大的眼珠。

到了安息堂,就聞到一股骨灰的味道,有點苦澀,像焚燒艾草的味道。安息堂的架子上存滿了骨灰盒,就像圖書館的書架,擺滿了不同人物的傳記,他們都有照片,或胖或瘦,或老或年輕,神情安詳或茫然。二媽存放的位置是在東邊第二排第五層,這個位置靠窗口,價錢便宜。大哥踮起腳尖,好不容易把二媽的骨灰盒放端正。這時,大舅問:“你媽照片呢?”“沒有照片呀!”大哥說?!皼]有照片明年來就找不到了!”大舅生氣了:“你爸不算個東西!你媽活了四十九歲,一張照片都沒有,當時沒拍遺像呀?”我說:“大舅,二媽臉上耳朵里都是血,沒辦法拍。”大舅說:“小二子,回頭把你爸你媽結婚證上的照片剪下來,到照相館放大一下,擱骨灰盒的相框里?!钡艿堋班拧绷艘宦暎拖褚活^失去母愛的小毛驢。大哥說:“結婚證也找不到了,被我媽賣破爛賣掉了!”二媽一輩子半張照片都沒有留下,大哥只好在她骨灰盒上插了一根柳枝,作為標志。

出了安息堂,看門的老頭關上沉重的木門,就把那寂靜關在了身后。二媽就在那靠窗口的第五層夾板上,安息了。早晨的陽光會最先照到她,可是有風雨,也會最先吹到她淋到她,她會在這里度過沒有溫度的白晝和黑夜,她會看到安息堂東邊的那塊河灘地嗎?那片地每年都長玉米,有她喜愛的玉米。到了秋天,二媽就在那片地里散步,她滿心歡喜地看著成熟的玉米,用手撫摸垂下的果須,用鼻子嗅它的味道。這時,秋天的陽光變作金色的手掌,一雙巨大的手掌,輕輕地捧來一個剝好的玉米,大大的金色的玉米。二媽笑了,溫柔的秋風撫著她蒼白瘦削的臉龐……

我正胡思亂想,大舅對大哥和弟弟訓話了:“你媽走了,你們的瓦房自己蓋了,別指望你爸了!”大舅也是二大爺嘲笑打擊的對象,大舅三十好幾才從越南買回一個媳婦,沒娶著媳婦的時候見了二大爺就像老鼠見了貓。大舅對大哥和弟弟說:“別看我平時怕你爸,我的本事比你爸強你爸屁本事都沒有,就會諷刺人,說話就像天上下刀子,句句戳在傷疤上!

二媽的葬禮結束了,我回到家中,正遇上停電,一家人就圍著一支蠟燭枯坐。父親顯得特別累,母親說:“你那么拼命干什么?大事小事都你做?!备赣H生氣了:“你看二哥像做事的人嗎?我不操心喪事就辦砸了!”父親氣哼哼地去休息了。母親在燭光下說:“你爸心里有鬼。”我說:“你不要再揶揄父親了,路上有人說二弟不是二大爺生的,是瞎編的吧?”母親說:“誰知道呢!不知是真是假,還是你二媽以前的事了?!?/span>

二媽年輕的時候,高高的個子,白皙的皮膚,算得上村里一等漂亮的人才。那時每戶人家在各自的生產(chǎn)隊勞動,收獲季節(jié)要在打谷場上看糧食,一個打谷場上囤積了全生產(chǎn)隊的糧食。平時都是二大爺看糧食,睡在打谷場上搭建的小帳篷里,有時候二媽會來陪他。那天夜里,隊里搶收小麥,二大爺和隊里的青壯年勞力都去田里了,二媽帶著年幼的大哥,在帳篷里守著。

二大爺干完地里的活,夜已經(jīng)很深了,只有河里的青蛙和草叢里不知名的蟲子還偶爾發(fā)出叫聲,連狗都睡熟了。二大爺來到看糧食的帳篷旁,一個黑影一閃,溜走了。“賊!”二大爺拔腿就追,一直追到河邊,到底是追著了,是村里另外一個男人,還是一個生產(chǎn)隊的。二大爺回到帳篷里,二媽抱著大哥正坐在那兒。二大爺打了二媽兩個響亮的耳光,扯下她一綹頭發(fā),接著是二媽委屈的哭聲。二媽的哭聲被父親聽到了,父親就去找二大爺。他們吵起來了,接著打起來了,一會兒二大爺騎在父親的脖子上,一會兒父親又按住二大爺?shù)念^,他們身上臉上都是泥土,一直打到天亮,才被人拉開。

“后來怎樣?”“后來你二大爺又找過那個人,他被你二大爺按在水渠里,不停地灌水,都快淹死了,只說剛好經(jīng)過那里。我肯定地說:“這絕對是謠傳,不可能的,我不相信?!?/span>

我始終認為,血緣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氣息。有一回一群孩子打架,被他們像堆草垛一樣壓在底下。我的弟弟像小瘋狗一樣又抓又咬,硬是把上面的幾個人拉下來,兄弟倆并肩戰(zhàn)斗,打跑了那群孩子。我的臉劃破了,衣服扯壞了,弟弟臉上都是鼻血,我們摟在月亮地下哭了一會兒,就手攙手回去了。弟弟那時才八歲。我和弟弟之間有血緣關系,我能聞到這種神秘的氣息。二媽是清白的,弟弟一定是二大爺生的。

 

二大爺十歲的時候,得了一種怪病左膝蓋上起了一個紅疙瘩,有點癢,后來整個小腿都癢,癢得徹夜難眠,二大爺不停地抓撓,小腿的肌肉開始壞死,到最后膝蓋向下到腳踝,沒有一點肉,只有裸露的兩根灰白的腿骨。爺爺說當時沒有誰知道是什么病,都說二大爺?shù)耐缺仨毜娩徚耍瑲垙U是無疑了。爺爺說他心里那個痛呀,二大爺才十歲就要用一條腿行走未來的生活。二大爺懵懂無知,沒事的時候,他坐在院子里,用小刀在裸露的骨頭上一下又一下地刮著,灰白色的粉末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奶奶看到這情景,就把二大爺抱在懷里,嘴唇囁嚅著:“乖!不要刮了!!不要刮了要刮就在媽身上刮吧……”奶奶哭得很傷心,哭濕了她的藍布棉祅。爺爺生氣地說死不了的!說完仰頭著看天,不讓眼里的淚水滾下來。

爺爺決定到海州碰碰運氣。去海州每天只有一輛班車,那時的汽車還燒木柴和煤呢,所以車廂里都是煙。爺爺抱著十歲的二大爺,擠在密密匝匝的人群中間,二大爺緊緊地摟著爺爺?shù)牟弊樱忧拥赝車娜藗?。汽車在坑洼不平的路上行進,每顛簸一下,二大爺就疼得喊叫一聲,每喊叫一聲爺爺就用歉意的眼神看一下周圍的人。爺爺站在車廂的后面,被顛得東倒西歪幾乎抱不住二大爺了。這時有人說到前邊來不顛,擁擠的人群閃出一條縫,爺爺把二大爺放在發(fā)動機上,就像放下了千斤重擔。二大爺掏出一把小刀,在自己的腿骨上刮起來,一汽車人都看見了,就像刮在他們心上。

到了海州,尋了幾家醫(yī)院都建議截肢。爺爺內心糾結如刀絞,只好抱著二大爺坐在冷清的街頭。時近晌午,小飯館炒韭菜的香味在大街上亂串,二大爺嚷著要吃飯。爺爺用一毛五分錢給二大爺買了一碗面條,里面有少許的肉絲。二大爺狼吞虎咽起來,爺爺在旁邊不停地咽口水。爺爺說他也想吃呀,可是兜里只剩下八毛錢了,吃了回去的路費就沒有了。

饑腸轆轆的爺爺抱著二大爺又訪了幾個中醫(yī),他們也無計可施。太陽已經(jīng)轉西,冬日的寒風并沒有吹來希望,爺爺抱著二大爺坐在一塊條石上,抽抽搭搭地哭起來。這時,一個賣皮貨的老頭說,城東有個姓董的老中醫(yī),或許識得這種病。

爺爺說:“我心一下子亮堂起來,不餓了,也不冷了,抱著你二大爺就走!”

藥方很簡單蜣螂(俗稱屎殼郎)研粉,雞蛋清裱敷。

裱上去第一天,干枯的骨頭開始冒水珠;第二天,開始冒油;第三天有了痛覺,二大爺已經(jīng)不允許別人碰他腿了;第四天就開始長血管和肉了。

爺爺說:“奇了真他媽稀奇!不到兩個月,腿長得鮮紅白亮,和原先一樣。省城的醫(yī)生聽說了,都來詢查這件事,他們看著你二大爺?shù)耐龋?/span>說真是不敢相,完了還掏出小本子,用筆將藥方記下來。”但是,二大爺?shù)淖笮⊥戎挥幸桓穷^,另一根被他用刀刮掉了。

二大爺沒有瘸,所以具備了娶媳婦的基本條件。他二十歲那年,二媽就到奶奶家相親來了。

二媽高高瘦瘦的,模樣俊俏,只是穿得破舊,后面還跟著二舅三舅。二舅三舅那時都還小,拖著鼻涕怯生生地躲在二媽的身后。裹著小腳的奶奶忙活開了,腳步輕快又喜悅,臉上漾著笑容,快要笑出聲來了。奶奶指揮爺爺去買肉,爺爺花了三毛錢買回一斤豬肉。爺爺很少聽從奶奶的指揮,奶奶也很少指揮過爺爺,但這時的奶奶是指揮員,爺爺不敢不聽,可能是怕二大爺娶不到媳婦吧。

奶奶做了土豆燒豬肉、燜豆角、咸菜豆腐、燉雞蛋,還有西紅柿湯。人太多,飯桌坐不開,就在水缸上鋪了木板。開飯了,一家人肚子咕嚕咕嚕叫,就像板車軋在田埂上。二媽不愿坐八仙桌,奶奶拗不過她,就讓她坐在水缸邊,帶著二舅三舅吃飯了。二大爺偷偷地看了二媽幾眼,父親對未過門二嫂也滿心喜歡。

吃完飯,二媽要走,奶奶送她。二媽突然摟住奶奶的肩膀,哭了,說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的飯,從來沒有,二舅三舅也沒有,他們都不想走。奶奶也哭了,她摟著二媽,不停地安慰她,又把自己手上的鐲取下,戴在二媽的手腕上。

二大爺就娶了二媽,二媽嫁給了二大爺。許多年過去了,二媽還說,奶奶燜的土豆真好吃,燜的豆角也好吃,奶奶是大廚。

二媽去世好些年了,我也不常回去。

去年冬天,是年三十的下午,天空飄雪,我回到老家,順便去看看大哥。他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我們先是寒暄,然后我就在一條長凳上坐下。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似乎沒有停歇的意思。大哥說,二大爺打工還沒有回來,估計天黑才能到家。我二大爺平時住在哪里,大哥說住在爺爺奶奶的老房子里,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住了。

這時我才注意到爺爺奶奶生前住的老屋已經(jīng)塌了一小半,大哥家養(yǎng)的叭兒狗趴在貓洞里。叭兒狗長得很肥,瞇著眼睛,懶洋洋的,遠看像一團雪。我,還是原來那只嗎?大哥說,早了,這條是后來抱養(yǎng)的。原來那條叫小黃,現(xiàn)在這條叫白。

二媽在世的時候,最喜歡小黃,到哪里都帶著它。二媽在地里摘棉花,小黃就在田埂上玩耍。時過晌午,二媽也不回家吃飯,她帶了干糧。二媽喚來小黃,掰一小塊玉米餅給它,小黃居然不吃,眼睛怔怔地看著主人。玉米餅只有一塊。二媽就含著淚吃了玉米餅。二媽逢人就說,小黃通人性呢!大哥說,二媽去世后,就再也沒有看到小黃。

老屋的墻上的土坯已經(jīng)脫落,塑料薄膜蒙的窗戶已經(jīng)洞開,古式的窗欞也不見了,雪花紛紛吹落進去。我覺得周身一冷,打了一個寒顫。我起身告別,大哥也不怎么留。我說:“爺爺去世的時候你在家嗎?”大哥說:“我一直在家,但是我沒有戴孝?!蔽夷涣耍抑来蟾邕€在恨我爺爺。我問大哥有沒有弟弟的消息,大哥搖搖頭說:“沒有消息,也不知道在哪里?!薄皼]有電話嗎?”“打過,不接,后來就換號了?!贝蟾鐕@了一口氣,我們都沉默了。

我從大哥家的屋后離開,走下一個高坡,腳下打滑,晃了幾晃還是坐到地上。坡下面就是菜園,是奶奶和二媽的菜園,這時候已經(jīng)被雪覆蓋了。奶奶喜歡種土豆和白菜,二媽喜歡種倭瓜和豆角,菜畦邊上會種一些蔥和茴香。我仿佛看到奶奶圍著藍布圍裙在燜白菜豆腐了,二媽在旁邊打下手,我鼻子里已經(jīng)飄著菜香味了……奶奶擅長搭灶臺,灶臺是泥做的,不依繩矩,全憑手感。最巧的是煙囪,奶奶做的煙囪是彎的,有兩個煙道,像放大的“人”字。奶奶做的灶臺從不倒煙,有時奶奶燒了半天的火,身上沒有一絲煙味。二媽做的煙囪卻是直的,她經(jīng)常被煙嗆得眼淚直流。二媽也問過奶奶為什么倒煙這么厲害,奶奶說,煙喜歡彎著走,要順從它的脾氣,多一個煙道就多一個出口。

大哥看到我摔倒,就遠遠地喊道:“沒事吧?要小心!”

“沒什么,你回家吧!”我大聲回答。

我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對大哥說:“什么時候入土為安呀?

“地都找好了,過完年遷過去!”大哥說。

我踏著干粉似的雪,腳下“咕吱咕吱”地響,不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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