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
皇極經(jīng)世
邵、蔡所講“理之數(shù)”和“理數(shù)”
的“理”,是宋明理學
本體論之“理”
邵雍在《觀物外篇》中說:“太極一也,不動生二,二則神。神生數(shù),數(shù)生象,象生器?!庇终f:“太極不動,性也。發(fā)則神,神則數(shù),數(shù)則象,象則器,器則變,復歸于神也。并謂:“一者數(shù)之始而非數(shù)也?!坝械厝缓笥卸?,有二然后有晝夜。二三以變,錯綜而成。故《易》以二而生,數(shù)以十二而起,而一非數(shù)也,非數(shù)而數(shù)以之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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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就是說,外界的萬事萬物都產(chǎn)生于“象”,而“象”又產(chǎn)生于“數(shù)”,“數(shù)”則生于“神”,“神” 則生于“二”,“二”則生于“一”,“一”即是“太極”。這個“太極”之“一”本身并不是“數(shù)”,而是“數(shù)”之所以成其為“數(shù)”的根據(jù)和本源。那么這個“太極”之“一”到底是什么呢?邵雍說:“心為太極?!睘槭裁础疤珮O”就是“心”呢?“心一而不分,則能應萬物,此君子所以虛心而不動也?!睙o思無為者,神妙致一之地也。所謂一以貫之,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并指出“人心當如 止水則定,定則靜,靜則明。原來,“心”是整一而不可分的,且神妙莫測,從而能夠理應萬物, 所以君子要“虛心”,圣人要“洗心”。那么這個“太極”之“心”是指眾人之心、圣人之心,還是別的什么東西呢?邵伯溫解釋說:“一者何也?天地之心也、造化之原也?!疤斓刂模w于動靜之間,有以見之。夫天地之心,于此見之。圣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也。亦于此而見之?!彼^“太極”之“心”,即是“天地之心”,亦即是“圣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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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邵雍還以“道”釋“太極”,指出“道為太極?!彼J為,這個“道”,就是“自然之理”,而“《易》之為書,將以順性命之理者,循自然也??鬃咏^四、從心、一以貫之,至命者也。顏子心齋,屢空,好學者也。子貢多積以為學,臆度以求道,不能刳心滅見,委身于理,不受命者也。《春秋》循自然之理,而不立私意,故為盡性之書也。”顯然,所謂“太極”之“道”,就是儒家所講的“循自然”的“性命之理”,也就是所謂的綱常倫理。因此,邵氏極力反對佛教不講綱常倫理,斥責“佛氏棄君臣父子夫婦之道,豈自然之理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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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我們可以看出,邵雍所謂產(chǎn)生出“數(shù)”來的“太極”之“一”,就是“道”、“心”或“理”,其實質(zhì)是宋儒的綱常倫理。由此我們不難理解為什么邵氏講“天下之類出于理,違乎理則入于術。 世人以數(shù)而入于術,故不入于理”,這實際上是主張以宋儒的“理數(shù)”來反對佛、道和方家的“術數(shù)”。那么如何才能夠避免不“違乎理而入于術”呢?邵氏認為,這就必須泯滅“自我”而達到“至誠”,從而把握“至理之學”。所以他說:“至理之學,非至誠則不至。物理之學,或有所不通,不可以強通,雖通則有我,有我則失理入于術矣。”
從邵雍堅斥佛、道和方術,不難看出其極力維護儒學的本質(zhì)。從其把作為萬物之本體的“太極”,看作是“心”、“理”或“道”,可以看出邵雍確為后來朱熹理學和陸王心學的共同先驅,同時也說明邵氏的易學哲學,并不是什么“數(shù)理哲學”,而是“理數(shù)哲學”,完全屬于宋明理學的范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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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沈也把“數(shù)”作為天地間萬事萬物的本源。他說:“嗟夫!天地之所以肇者,數(shù)也;人物之所以生者,數(shù)也;萬事之所以得失者,亦數(shù)也。數(shù)之體著于形,數(shù)之用妙乎理,非窮神知化、獨立物表者,曷足以與哉!”但是,進一步他又認為,“數(shù)”雖然可以看作是萬事萬物的根源,但“數(shù)” 不能成為其自身的根據(jù)。那么“數(shù)”又根源于什么呢?
蔡沈說:“溟漠之間,非朕之先,數(shù)之原也?!薄皵?shù)始于冥冥,妙于無形,非體非用,非靜非動?!憋@然,“數(shù)”是根源于一種莫可名狀而又極其神妙的東西。他指出,這種“妙無形”者,就是 “理”?!岸庵?,理妙于無,無極而太極也。五運迭至,理藏于智,或為之先,大本其原;或為之后,復往之間。大本太始,復往無已,二者不同,一而已矣。”他認為“理”在一切“未形”和“未生”之中“無不具”,也“無不在”于“有形”和“既生”之中,“渾然一體而不見其有余,物各賦命而 不見其不足,無形影可度也,無聲臭可聞也。主萬化,妙萬物,人知其神而不知其所以神。”而“數(shù)者,所以順性命之理也。”因此,“數(shù)”只是“理”的顯現(xiàn)而已,以“理”為自身存在的根據(jù),不能離開“理”而獨立存在。只有掌握了“數(shù)”,進而才能夠去把握“數(shù)”的本源之“理”。而只有把握了“理”,才能夠真正“達乎數(shù)之變”“察乎數(shù)之?!?。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圣人因理以著數(shù),天下因 數(shù)以明理。然則,數(shù)者,圣人所以教天下后世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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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圣人要以“數(shù)”來“教天下后世”呢?這是因為“物有其則,數(shù)者盡天下之物則也。事有其理,數(shù)者盡天下之事理也。得乎數(shù),則物之則、事之理,無不在焉?!边@里所講的“物之則” 和“事之理”,并不是指“天下之理”,而是“天下之理”所“分”之“理”。按照蔡沈的話來說,天下之人,只能通過“數(shù)”來把握具體的“分理”,而只有圣人才能夠直接把握“天下之理”,并以此“理”來“著數(shù)”,從而教導天下之人“因數(shù)以明理”。所以,蔡沈特別強調(diào)要“知理之數(shù)”?!爸碇當?shù)”, 就能夠把握天地萬物及人倫之理?!叭酥沃當?shù),而不知氣之數(shù)。人知氣之數(shù),而不知理之數(shù)。知理之數(shù)幾矣?!比裟軌颉爸碇當?shù)”,便“動靜可求其端,陰陽可求其始,天地可求其初,萬物可求其化,鬼神知其所出,禮樂知其所著,生知所來,死知所去?!?/p>
蔡沈甚至明確地將“理”與“禮”即綱常倫理等同起來,把“理數(shù)”或“理之數(shù)”看作是“禮之 序”或“彝倫之序”,認為知“理之數(shù)”,即是知“彝倫之序”。“數(shù)”(“序”)是“理”(“禮”)之“數(shù)”, “理”(“禮”)是“數(shù)”(“序”)之“理”?!皵?shù)”不能離“理”,“理”亦不能無“數(shù)”。'即“序”不能離“禮” (“彝倫”),“禮”也不能無“序”。因此,“數(shù)”與“理”合一不二,“禮”與“序”亦合一不二。“是故欲 知道,不可以不知禮;欲知禮,不可以不知數(shù)。數(shù)者,禮之序也。分于至微,等于至著,圣人之道, 知序則幾矣?!?/p>
蔡沈強調(diào)“數(shù)”與“理”合一不二,并不意味著“數(shù)”即是“理”,而只是說明“數(shù)”不能脫離“理” 而獨立存在,“理”是“數(shù)”之所以存在的根據(jù)。脫離了“理”的“數(shù)”,便會混入方術外道而成為“術 數(shù)”。他強調(diào):“達理而后可與言數(shù)。……非理之數(shù),京房、郭璞之技也。”這就從根本上排斥了純粹的象數(shù)易學、而主張“理數(shù)”易學。由此可見,蔡沈所論及的“理之數(shù)”或“理數(shù)”,并非指“數(shù) 的規(guī)律性”或“數(shù)的邏輯性”(亦即“數(shù)之理”)。因此,蔡氏的易學哲學,也不是什么“數(shù)理哲學”, 而實質(zhì)上是“理數(shù)哲學”。這是宋明理學的一種特殊表現(xiàn)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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