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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中國生漆》第35卷，2016年第3期 第29頁
作者：長北，本文已獲原作者及《中國生漆》編輯部授權(quán)發(fā)布
圖文版權(quán)歸原作者所有，不做商用，只供交流學(xué)習(xí)
明清琴書所記髹琴、制漆工藝
（南京東南大學(xué)藝術(shù)學(xué)院，江蘇南京210018）
內(nèi)容提要：古代大漆髹飾工藝除系統(tǒng)見載于《髹飾錄》之外，以明清琴書記錄為詳盡。琴書之于髹飾工藝的價值，主要在于髹琴工藝和制漆工藝，還有髹飾工藝的工具設(shè)備。本文將明清琴書關(guān)于髹琴、制漆工藝及髹飾工藝工具設(shè)備的文字鉤稽?？弊x解如下。
關(guān)鍵詞：琴書 《髹飾錄》 髹琴工藝 制漆工藝
作者簡介：長北，本名張燕（1944-），女，江蘇揚州人，東南大學(xué)藝術(shù)學(xué)院教授，江蘇省文史研究館館員，中國傳統(tǒng)工藝研究會副會長，研究方向：漆藝、藝術(shù)史。
我國古琴用大漆髹飾。古代大漆髹飾工藝除系統(tǒng)見載于《髹飾錄》之外，以明清琴書如[明]袁均哲輯《太音大全集》[1]、[明]蔣克謙輯《琴書大全》[2]、[明]張大命輯《太古正音》[3]、[清]祝鳳喈《與古齋琴譜》[4]記錄為詳盡。琴書之于髹飾工藝的價值，主要在于髹琴工藝和制漆工藝，還有髹飾工藝的工具設(shè)備。從時間先后和記錄內(nèi)容看，《琴經(jīng)》多抄襲《太音大全集》，《琴書大全》則雜抄前人。本文以明代最先成書的《太音大全集》和記錄髹琴工藝、制漆工藝最為精準的《與古齋琴譜》為依據(jù)，而以《琴經(jīng)》、《琴書大全》為參照，將明清琴書關(guān)于髹琴、制漆工藝及髹飾工藝工具設(shè)備的文字鉤稽讀解如下：
（一）髹琴
正統(tǒng)年間，袁均哲據(jù)永樂間朱權(quán)《太古遺音》并其它琴書輯出《太音大全集》五卷，卷一以“造琴法度”、“灰法”、“糙法”、“煎糙法”、“合光法”、“退光出光法”、“安徽法”、“綴徽法”為序，記錄了髹琴工藝。萬歷年間，張大命據(jù)此書和其它材料，輯為《太古正音》十四卷，卷七與《太音大全集·卷一》分條與條序基本相同，各條文字亦基本雷同，只將“造琴法度”易名為“底面制度”，其前增一條“斫法”，而將“綴徽法”一條內(nèi)容并入“安徽法”一條內(nèi)，文內(nèi)有少量失句、失字或換字。也在萬歷年間，蔣克謙輯書成《琴書大全》二十二卷，《卷四·琴制》分“灰法”、“糙法”、“合光法”、“退光法”、“安徽法”、“綴徽法”、“磨法”、“制琴法”、“煎翳光法”、“琴漆法”，分條更多更細，內(nèi)容多因襲宋明舊說，文字則經(jīng)過了自己加工。
袁均哲《太音大全集·卷一》開篇記：“造琴法度：凡合（縫），用上等生漆入黃明膠水調(diào)和，挑起如線，細骨灰拌勻如餳，然后涂于縫。頭、尾勘定，相合齊整。于腰、項處用軟繩縛定，次于額、天地、柱、中、徽、尾六處，以木楔楔，令緊?？p上漆出，隨手刮去，入窨候干，以七日為度，日久愈佳。取出，修治上弦，試之，以無病，然后錯打棱角，涂以生漆，無露脈之病。”《琴經(jīng)·卷七·造琴法度》原文與《太音大全集·卷一·造琴法度》完全相同。兩書均缺“縫”字，筆者據(jù)文意補入。兩書所記，與《髹飾錄》“合縫，兩板相合，或面、旁、底、足合為全器，皆用法漆而加捎當”、揚明注“合縫粘者，皆扁絳縛定，以木楔令緊，合齊成器，待干而捎當焉”記錄一致，增加了“合縫”所用“法漆”的配方：“用上等生漆入黃明膠水調(diào)和……細骨灰拌勻如餳”，可補《髹飾錄》未記。
《太音大全集·卷一》接記：“灰法：鹿角灰為上，牛骨灰次之，或雜以銅、鍮等屑，尤妙。第一次灰粗而薄，候干，用粗石略磨。第二次中灰勻而厚，候干，用水磨，第三次用油磨。次用細灰緣邊，作棱角，候干，磨過。第四次灰補平，候干，用無砂細磚長一寸許，用水揩磨，有不平處，以灰漆補之……?！薄肚俳?jīng)·卷七·灰法》則記：“鹿角灰為上，牛骨灰次之，或雜以銅、鍮等屑，尤妙。第一次灰粗而薄，候干，用粗石略磨。第二次中灰勻而厚，候干，用水磨（二次水磨，三次油磨）。次用細灰緣邊，作棱角，候干，磨過。第四次灰補平，候干，用無砂細磚長一寸許，用水磨，有不平處，以灰漆補之……”?！短舸笕反藯l于“用水磨”后有“第三次用油磨”一句，文內(nèi)又有“用水揩磨”一句；《琴經(jīng)》此條于“用水磨”后夾小字“二次水磨，三次油磨”，“用水揩磨”減字為“用水磨”。兩書所記“灰法”，與《髹飾錄》所記大致相同。所不同者，其一在于用鹿角灰、牛角灰拌入灰漆，使漆灰透音性好，便于琴體發(fā)聲；又用銅屑、黃銅礦石屑拌入灰漆，銅屑、礦石屑、鹿角屑、牛角屑隱約閃爍于琴面，有一種特殊的美感：以上灰料，均為《髹飾錄》未記。其二在于第三次用油磨灰。漆工往往在晾干的細灰面上薄刮一遍生漆或廣油或膠水，使漆、膠或油鉆入灰層孔隙，以節(jié)省其上涂層用漆，揚州漆工稱“干閉”。這就是《工程做法》所記的“拔漿灰”?！坝糜湍セ摇币阅ゴ?，同樣為起 “干閉”、“拔漿灰”的作用。這里的“油”，指干性油如紫坯油等。
清代祝鳳喈《與古齋琴譜·卷二·灰磨平均》條下則記：“調(diào)漆灰法：以角灰（即飛好鹿角霜）一兩入清水三四錢潤化，灰無片粒再入生漆七錢，三者拌勻交溶如漿糊，不稀不濃為妙。如漆多于角灰而水少，則干必皺皮；如角灰多于漆而水多，則干不粘結(jié)；如水少于灰漆，則不稠而難刷開；若不用水，則漆癡滯而不干。皆必如法調(diào)和得宜也（每張琴刷漆灰一道，用角灰四兩五錢、凈生漆三兩二錢、清水一兩五六錢。夏冬天氣，水宜酌增減之?！贝藯l所記調(diào)漆灰法各有配比，可補《髹飾錄》與明人琴書之未記。
《太音大全集·卷一》接記：“糙法：第一次糙用上等生漆，于向日暖處，令漆浸潤入灰，往來刷之，以多為妙。候干，以水磨洗。第二次糙亦用好生漆，候干，磨洗過，安徽，正岳，刻冠線。第三次用煎糙。”《琴經(jīng)·卷七·糙法》與《太音大全集·卷一·糙法》文字相同，唯于“第三”后脫“次”字。兩書記錄的“糙法”，與《髹飾錄》所記、與20世紀漆工做法大致相同，所可指疵者，漆工第一次糙漆并不用上等生漆，而用稀薄、快干、加入煙炱等色料的稀漆水。如果灰糙即第一次糙漆用生漆，反而浮在灰面，不能有效地鉆入灰層了。
《太音大全集·卷一》接記：“煎糙法：生漆半斤，先下火煎數(shù)沸，入焰硝一分，以文武火煎至四、五食時，用柳枝攪起，視其色，光焰為度。傾入瓷器內(nèi)，以紙覆之，入地窟三宿，取出，以綿濾過三、五次，候日色晴明則糙。往來刷之，以久為佳，糙畢入窨。今人只以上等生漆入烏雞子清用，漆工謂之耀糙，取有肉地?！薄肚俳?jīng)·卷七·煎糙法》與《太音大全集·卷一·煎糙法》文字相同，唯將“取有肉地”?？睘椤叭∮腥庖病薄蓵洝凹宀诜ā辫Υ靡嘞嗤?。第三遍糙漆用煎熟的精制漆，所以這遍糙漆稱“煎糙”。此段文字其實談的是煎漆，最后才談到“煎糙”，可見作者并沒有搞清煎漆和“煎糙”是兩種不同的工藝：前者是為髹漆備料，后者則標志著漆坯的完成。生漆糙不必下窨就可以自然干燥，“煎糙”糙畢要送入蔭室，控制室溫在攝氏250C～300C、濕度在75％～85％之間候干，而不必、或不僅是“候日色晴明則糙”?！耙凇敝冈谕乒馄醿?nèi)加入雞蛋清做“煎糙”，可使煎糙肥厚光亮。煎糙直接關(guān)系著上涂漆的質(zhì)量，是絕對不可以用生漆的。
《太音大全集·卷一》在“煎糙法”后橫插制漆一條以后，未接著記錄髹上涂漆，卻接著記錄“退光出光法：水楊木燒為桴炭，入瓶中罨煞，搗為末，羅過。卻用黃膩石蘸水，輕手遍揩，磨去琴上蓓蕾。次以細熟布蘸灰末，用手來往揩擦，光瑩即止。洗拭令干，以手點麻油并新瓦灰擦拭，其光自然瑩徹。又法：垂柳木斷如雞子大，濕燒，旋取桴炭罨煞。次用砂衫木準前燒桴炭。等分為末。以手點油，遍涂琴上。卻摻炭末，以手掌或軟布揩擦，候光彩即止。以皂角揉水，洗拭令干，再用手揩擦。又法：皂角、刺炭、桑木炭、清石末各等分，以水調(diào)，涂琴上，用手力磨，去其翳，自然光焰發(fā)也?！薄肚俳?jīng)·卷七》亦有“退光出光法”一條，唯將《太音大全集·卷一·退光出光法》“垂柳木”易為“垂楊木”，無“又法”、“又法”四字?！恩埏椾洝诽岬酵斯馀c揩光，卻未有一字記錄具體工藝，各琴書記錄的“退光出光法”，與20世紀漆工做法大體相同，可補《髹飾錄》之未備（圖1）。唯所記退光出光需要用多種粉末“等分為末”，未聞有此必要。
圖1：漆工在為完成髹漆工藝的琴體退光
清代祝鳳喈《與古齋琴譜·卷二·退光潔明》條下所記推光更為細致：“琴于周體俱制盡善，工無復(fù)加，然后退光。所謂退光者，非徒以光漆刷上候干而有光亮已也，乃于干透后，用飛過磚灰或磁灰（飛澄法詳《灰漆平均》篇），以老羊皮（詳《備用篇》）蘸芝麻油沾灰按光擦之，初令去其外面浮光，再則推出內(nèi)蘊之精光也，以愈推愈妙（推，即擦也，用力遒勁停勻是也）致令須眉可鑒。惟磚磁灰中與所擦之羊皮，二者不可稍沾微細砂粒，一有，擦成劃痕。切宜慎之。指甲劃著亦致癟路，推擦?xí)r，須去指甲為妙?！薄杜c古齋琴譜·卷二·飛澄法》條下又記：“以鹿角霜研極細末，盛大碗內(nèi)之半，以水浸滿，用手攪混。傾貯數(shù)次，令角霜極細者皆由攪混浮，傾另器，其澄沈細如軟粉。去水，曬干。其粗粒者雖攪先沉碗底不混，再加研細，亦可飛澄曬用。飛澄磚磁灰法亦然?！憋w澄磚灰、飛澄鹿角霜，為澤漆揩光過程中“胴擦”所必須。此二條所記，可補《髹飾錄》與前人琴書之未備。
《太音大全集·卷一》接記：“綴徽法：凡綴玉徽并蚌徽，須先用膠粉為底，庶得徽不黑”?！肚俳?jīng)·卷七·安徽法》與《太音大全集·卷一·綴徽法》文字完全相同。琴徽底面用膠粉打底，意在使琴徽下底漆的灰黑色被掩蓋，不至于透出琴徽表面。
《太音大全集·卷二》有“辨蛇腹紋”一條論古琴斷紋：“知琴者以謂前一指、后一紙為妙，以蛇腹紋為古。王晉叔所蓄琴，前幾不容指而后乃容指，然無雜聲，可謂語妙矣！蛇腹紋已漸出，后人當益增。但吾輩及見其斑斑焉。亦可謂難老者也?！惫徘倜姘迩昂蟾髑队幸蛔_有小孔的木梁，供七根琴弦從孔中穿過。前一座木梁叫岳山，距離古琴面板宜于一指之高；后一座木梁叫龍齦，宜緊貼古琴面板僅留一紙之距。兩者的差距由古琴面板的弧度決定。這是決定古琴發(fā)音清濁的關(guān)鍵?！肚俳?jīng)·卷六》有“古琴辨”一條論及古琴斷紋：“古琴以斷紋為證。琴不歷五百歲不斷，愈久，則斷紋愈多。斷有數(shù)等：有蛇腹斷，其紋橫截琴面，相去或寸，或二寸，節(jié)相似，如蛇腹下紋；又有細紋斷（即牛毛斷），如發(fā)千百條，亦停勻，多在琴之兩旁，而近岳處則無之；又有面與底皆斷者；又有梅花斷，其紋如梅花片，此非千余載不能有也。一應(yīng)漆器無斷紋，而琴獨有之者，蓋器多用布漆，琴則不用；他器安閑，而琴日夜為弦所激，又歲久桐腐而漆相離破，斷紋隱處雖經(jīng)磨礪至再重加光漆，其紋愈見。”漆器不是沒有斷紋，而古琴斷紋更為常見，《琴經(jīng)》分析古琴易生斷紋的原因在于：“器多用布漆，琴則不用“、“琴日夜為弦所激”，比《太音大全集》有所增益。《髹飾錄·斷紋》條則記：“髹器歷年愈久，而斷紋愈生，是出于人工而成于天工者也。古琴有梅花斷，有則寶之；有蛇腹斷，次之；有牛毛斷，又次之。他器多牛毛斷。又有冰裂斷、龜紋斷、亂絲斷、荷葉斷、紋斷。凡揩光牢固者，多疏斷；稀漆脆、虛者，多細斷，且易浮起，不足珍賞焉”，側(cè)重記錄了斷紋的形態(tài)。
（二）制漆
清代祝鳳喈《與古齋琴譜·卷二·辨真生漆并濾漆法》條下，記如何挑選生漆及濾漆詳細過程，均為《髹飾錄》及明人琴書未記：“生漆產(chǎn)于陜、廣、浙、嚴州。真者以滴紙上，扯即破，間味臭，攪之色白，即刻轉(zhuǎn)黑。薄涂竹上，半日速干。假者，摻和桐油，試驗不然。濾漆以夏布（即麻布，不粗不細為宜），裹漆上架，絞之（架式樣繪《利器篇》），則清漆濾出，渣裹布內(nèi)，去之。又以棉花或絲綿鋪夏布上，復(fù)裹漆絞之，則漆更清凈矣?！弊ｘP喈所記與20世紀漆工經(jīng)驗幾乎無異。如果一定要挑錯的話，好生漆之味是清香，不是臭味。
《太音大全集·卷一》“煎糙法”一條與“退光出光法”一條之間，有“合光法”一條，記錄的不是髹琴，而是制漆?！昂瞎夥ǎ汉瞎忭殦窳紩r。宜于三伏內(nèi)，用生漆一斤，文武火煎至十兩，乘熱濾過，此為光漆?！边@是記本色推光漆制法，亦即《髹飾錄》所記“明膏”。“又用好生漆、白油各二兩同調(diào)，訶子肉、秦皮、黃丹、定粉各一錢入在內(nèi)，文武火煎如稀餳，乘熱濾過，入于瓦器內(nèi)”。秦皮可以去翳使漆清明；訶子肉可以利瀉使髹漆少生刷痕；黃丹、定粉入油，可以起催干作用。這是記油光漆制法，亦即《髹飾錄》所記“光明”?！坝钟煤蒙崴膬桑瑸V過，定粉（即鉛粉，又名“胡粉”）一錢半，輕粉（水銀升煉而成的白色片狀結(jié)晶形粉末）一錢，中指煞令極細。以烏雞子兩個，取清搗碎調(diào)粉，同入瓦器，拌和令勻，綿濾過?！保ㄎ覈糯?6兩為1斤）大漆自身有濃重的紅棕色相，難以調(diào)配出淡色，古人便加入增白劑定粉、輕粉等使漆色變淡。這是記淡色推光漆制法，亦即《髹飾錄》所記熟漆有“淡”一種?！坝址ǎ河蒙系壬崛肭仄?、鐵粉、油煙煤同煎，濾過，臨時入雞子清拌勻。大凡煎光，須經(jīng)日久，用之乃佳，貴其老也?！辫F粉、油煙煤為入漆黑料。這是記黑推光漆制法，亦即《髹飾錄》所記熟漆有“濃”一種?！恩埏椾洝凡挥浿破岱?，《太音大全集》可補未畚。
《與古齋琴譜·卷二》則記：“曬光漆法：先濾凈好生漆，置盤中（方、圓木、磁等盤均可），日曬少傾，以竹片攪翻至盤底，色白，有水氣。時時曬攪（曬令漆光，攪不干皮）。至數(shù)日，則漆中水氣曬盡，其色如醬而發(fā)光亮。入冰片或豬膽汁（詳《備用篇》）少許，調(diào)勻，則漆化清利而不滯（冰片、膽汁性走利，化漆使清，以筆蘸之，可以寫字，如用墨然），其光如鑒?！边@里記半透明漆曬制之法甚詳，唯“曬盡”一說不妥，精制漆中務(wù)必留有3％～5％的原水，不可將水份曬盡。20世紀末，漆工還保留著制推光漆加冰片、豬膽汁的做法，使漆膜流平性好并且光亮可鑒（圖2）?！杜c古齋琴譜·卷二》接記：“又法：光漆不置日曬，以火燉之。用瓷盤盛凈生漆，放文火上，時時攪之。一經(jīng)漆熱，即離火，隨攪隨扇。風冷，又復(fù)燉熱，攪扇。如此數(shù)次，則其漆色如金，其光亮尤勝于曬者。曬難而燉易成也。惟燉必時刻留意，攪不停手，以防底焦。一熱即須離火，攪扇風冷，過熱，則漆熟不干，至于無用矣。此法芝城陳子六儀受于許篴溪，嘗試驗，頗佳?！边@里記的是半透明漆煎漆之法。《與古齋琴譜·卷二》又記：“欲其色黑，以鐵銹水（詳備用篇）酌調(diào)入漆中，色轉(zhuǎn)灰白（銹水調(diào)多，則漆不干，須加光漆和之），拌勻，刷器上，待干，其黑尤勝（生漆本黑，入銹水者尤黑）。有用黑煙入漆者，不若銹水之無渣滓也。如不用冰片、膽汁和調(diào)（用其一，非并用也），其漆濃滯而不化開，每有刷痕。”這里記的是黑推光漆制法。其煎制、日照的加溫方法和攪拌法以及加鐵銹水的方法，與20世紀黑推光漆制法完全相同。用醋煎銹鐵成鐵銹水作入漆黑料，鐵末容易氧化，導(dǎo)致漆膜發(fā)紅而不能達到正黑，鐵銹微粒容易在漆面留下漆籽，導(dǎo)致漆膜穿孔。21世紀，此種黑料已基本被淘汰，而加雞蛋清或冰片、膽汁制黑推光漆、使之容易流平并增加光澤的做法，卻在漆工中流傳了下來?！杜c古齋琴譜·卷二》記：“調(diào)好光漆，再以夏布鋪棉，絞濾數(shù)次，則無蓓蕾，潔凈為佳，作紫霞色。用真銀朱（假者摻黃丹，入漆便黑）漸調(diào)入漆，試色如端石為佳。朱多則紅，非紫矣。”《琴經(jīng)·卷七·合光法》則記為：“合光須擇良時，宜于三伏內(nèi)，生漆一斤，文武火煎至十兩，乘熱濾過，此為光漆。又用好生漆、白油各二兩同調(diào)，訶子肉、秦皮、黃丹、定粉各一錢入在內(nèi)，文武火煎如稀餳，乘熱濾過，入于瓦器內(nèi)。又用好生漆四兩，濾過，定粉一錢半，輕粉一錢，中指煞令極細。以烏雞子兩個，取清搗碎調(diào)粉，同入瓦器，拌和令勻，綿濾過。臨時入雞子清拌勻。大凡煎光，須經(jīng)日久，用之乃佳，貴其老也?！薄肚俳?jīng)》較《太音大全集》“宜于三伏內(nèi)”與“生漆”間缺“用”字，下文缺“又法：用上等生面漆入秦皮、鐵粉、油煙煤同煎，濾過”數(shù)語。兩書此條記的是朱紅推光漆制法，為《髹飾錄》所未備。
（三）制琴制漆工具
清代祝鳳喈《與古齋琴譜》四卷，補義一卷，拋開前人陳言，對髹飾工藝記錄甚為周詳，對各種精制漆精制過程的記錄、對髹飾工藝工具設(shè)備的線圖等等，尤補歷來琴書與《髹飾錄》未備?！杜c古齋琴譜·卷二·利器善事》條下，畫有制琴的木工工具鋸、刨、斧、鑿、銼、以及圓規(guī)，制琴的漆工工具磨石、漆刮、漆刷以及絞漆架。這在古代絕無僅有，彌足珍貴，可補《髹飾錄》之未備。此條又記漆刷制法和用后護養(yǎng)法：“漆刷：取豬頸、脊背上鬃毛，洗凈，曬干，齊平。須用牛膠水黏接，長四五寸。另取薄竹片二，長四五寸，闊一二寸，厚半分余，即以鬃用膠水勻鋪其上，約厚一分，將竹木片夾緊，外纏以綢，用漆調(diào)面灰黏固，或用線密扎緊，外加漆，待干。然后以利刀于夾片頭上刮去夾片數(shù)分，毋刮損鬃毛，以露出之鬃即為刷也。熱水泡去鬃內(nèi)膠水，則柔軟便用。用后，以茶油洗去其漆。堿水去其油，清水取其堿。否則漆干鬃硬，不可復(fù)用，又須另刮夾片，再露其鬃以為刷也。若制圓刷，毋庸夾片，以膠成一束，隨意大小，周用線扎，漆之。干后，刮取為刷?！?span>（圖3）更為古籍所未備。今天漆工所用的漆刷，比祝鳳喈所記更薄也更精巧，豬鬃刷已經(jīng)很少用來刷漆了。
以上琴書記錄的髹琴工藝、制漆工藝和制琴制漆工具圖例等，均為《髹飾錄》缺記。以上鉤稽解校勘與讀解，當否，請方家教正。
（2015年重新整理，2016年8月《中國生漆》收稿）
參考文獻：
[1]袁均哲.《太音大全集》[M]//復(fù)旦大學(xué)圖書館古籍部.續(xù)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影印版，第1092冊.
[2]蔣克謙.《琴書大全》[M]//復(fù)旦大學(xué)圖書館古籍部.續(xù)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影印版，第1092、1093冊.
[3]張大命.《太古正音》[M]//復(fù)旦大學(xué)圖書館古籍部.續(xù)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影印版，第1093冊.
4]祝鳳喈.《與古齋琴譜》[M]//復(fù)旦大學(xué)圖書館古籍部.續(xù)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影印版，第109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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