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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情忘不了

——緬懷聯(lián)娃弟

馬晉國

“二哥”，每每聽到弟弟們這樣親昵地稱呼我，我靜謐的心湖便陡然泛起暖暖的漣漪。我會從清脆響亮飽含濃濃情誼的聲音里，即便是從老遠的背后傳來，也一定能夠馬上辨出是我哪個弟弟的聲音，當然同樣包括我的聯(lián)娃弟。

弟弟們?yōu)榱松?，大都移居繁峙縣城，約有十幾年了。城里嘛，倆口子打工找點活比較容易。聯(lián)娃弟一家，也是圖了這個目的暫居繁峙的。

這期間，偶爾有誰回來一次，多是匆匆撞面，故而要聽到弟弟們叫聲二哥，再不像過去住在一個村子里那般司空見慣，那么習以為常。

然而近日來耳畔仿佛不時聽到聯(lián)娃弟喊二哥的聲音，尤其在正忙碌的功夫，那一聲聽似稍有加重，大慨是怕我聽不到？我住了手頭的活，傻呆呆地盯著地面出神。深夜里好像突然也有一聲，更把我從睡夢里驚醒，于是輾轉(zhuǎn)反側(cè)再難入睡。

惶恐中待我靜下心來，情緒作過調(diào)整后方才清楚地意識到，這是驚聞聯(lián)娃弟的噩耗后，大腦皮層受到刺激的一種錯覺。聯(lián)娃弟啊，你走的太讓我詫異了，我怎么也接受不了，你怎么就走得這樣急呢？你該有諸多的不情愿吧，孩子們還小，盡管都已成家立業(yè)，可你也不能這樣的撒手不顧啊，再說你還不到華甲之年，你也走的太快了哇……一次次模糊了雙眼，一陣陣壓抑的心緒，痛楚與憂傷交集，這塵世間世事難料人生無常啊。

那是癸卯年的五月十四，我吃過午飯正準備午間小憩，手機傳來了微信訊號，咕咚的一聲，兩聲。打開手機是老伴的語音?！霸跹?！你說……聯(lián)娃走啦?！秉c開后聽老伴低沉而遲緩地說。我的腦袋嗡的一聲驟響——，“怎的啦？怎回事？不是說如今好了嘛，怎的一下子就走了呢……你聽誰說的，多會兒的事？”我連追問了幾句，老伴又說:“街上的人都說，趕晌午的時候，先就這哇，我下去看看?！甭?lián)娃弟在我們舊院當街住著，我后遷徙在大南街。

“二哥，你下班沒？咱聯(lián)娃走啦，我和你說一聲，你不知道喂。”剛和老伴說罷話音未落，存娃弟就打過電話來?！澳愣┎藕臀艺f完，她看去了，這也走的太突然了。”心情沉痛的我們沒有再說什么。剛才聽老伴說后內(nèi)心仍存置疑，現(xiàn)在僅留的一絲僥幸希望，至此徹底破滅了。弟弟聯(lián)娃確實是走了，走的很遠很遠，是那種從此再也渺無音訊的另一個世界。

接完電話后我惴惴不安，悲戚哀慟猶如潮涌般挾裹著我的心房，雙眼噙著淚花獨自繞地轉(zhuǎn)了幾圈，怎么也不得安坐。

我趕回村時，聯(lián)娃弟在金娃存娃換命弟和幾個好友的幫襯下，已經(jīng)入棺收殮了。

作為長兄的我，看到聯(lián)娃弟撇下的一家子，我只有滿腔的惆悵，為自己未盡職責深感愧疚與自慚。令人欣慰的是，侄女婿像親兒子一樣的擔當，跑前跑后打里照外，幫著弟弟分擔；侄媳又是那樣的懂禮識體，強忍悲痛還給婆母開導(dǎo)。

侄子年僅二十六歲，侄女也剛過而立之年，現(xiàn)實社會中的這個年齡大多還在耍娃娃，可命運把他們姐弟倆推到這個地界，他倆能理智地辯識人生的道路，職責，實實是令人欽佩的。

在整個殯儀與安葬前期的幾天，所有事宜均由弟媳的四哥籌劃布置，那種同心協(xié)力的忙乎勁勢，說明了血濃于水的親情是多么的重要，關(guān)鍵時刻方才顯其相助的那份鼎力，那份無可替代的傾心與周到。

聯(lián)娃弟已入土為安，人生若塵露，天道邈悠悠啊。

聯(lián)娃弟幼年喪父，為謀生少不更事的他，和哥弟姐姐隨母離鄉(xiāng)背井，來到小柏峪村。

我清楚地記得，我和奶奶大爺叔叔原先的四口之家，添了嬸嬸和弟妹她們，一下子成了一個大家庭。于是，小柏峪村東閣鄰居的馬家土窯院，一下子沸騰了，哥哥姐姐，大爺奶奶的叫聲擠滿了整個院子的各個角落。

誰都知道嬸嬸彼時的無奈和苦痛。可從另一層面而言，那對一個窮苦百姓家來說，無異是棄災(zāi)臨福柳暗花明的大好事。首先大齡的叔叔有了家，弟妹們有了果腹的粗糧淡食。聯(lián)娃弟那時只有六七歲，金姓弟也只在十歲多，妹妹娥枝也才十一二，還有三幾歲的存娃弟和剛出嫁的大姐，人口多了，吃的只能是吞糠咽菜，可那七嘴八舌嚷嚷的熱鬧氛圍，讓幾個稚嫩的心靈得到充實，這么多的弟兄姐妹真格是其樂融融。

我在馬家同胞兄輩中排名老二，所以弟妹們在嬸嬸的指點下叫二哥，于是二哥的叫聲一天里不絕于耳。聯(lián)娃弟從小就機靈，相對他哥金娃話多，笑盈盈的生性總討人歡喜。我們無論是一塊吃大鍋飯的那幾年也好，還是后來我和奶奶大爺與叔叔一家分戶另灶也罷，一個院子里相處融洽，和睦親善。因此，在我內(nèi)心里，姐姐，弟妹雖姓氏不同，可從小到大歷經(jīng)的患難與共，以至后來各自為家互助互勵共度時艱時結(jié)下的親情，今生是不會改變的，并永久地珍藏在記憶的帙卷里，彌足珍貴從而尤為珍惜。

當然我們也有吵嚷打鬧的時侯，調(diào)皮的聯(lián)娃弟屬常份，往往這時嬸嬸總是偏袒于我，“給咱打他——國小，不聽話的?！被蛘呤恰鞍澈⒈麓硭?，叫他一個兒壞哇”?？墒潞笪覀兛偸遣挥嬊跋又貧w于好，弟妹們二哥的叫聲仍是那么親熱。外人看來，都以為我們是一母相生的呢。

最讓我銘記于心的是，叔叔積勞成疾住于大營醫(yī)院的那些天，時值盛夏酷暑。嬸嬸為了陪侍的我能省幾個飯錢，曾幾次在正午或是早晨讓弟弟妹妹給我送飯，頭頂烈日往返三四十里的路程不說，路上行人稀少，倆個孩子著實令人擔心。那時娥枝妹只有十四五歲，僅有八九歲的聯(lián)娃弟硬是替著金娃哥和姐姐相伴。有一天正趕上雷雨天氣，到了醫(yī)院后兩個人都濕成落水雞，渾身受冷上下牙直嗑，至今想起我的心仍在隱隱作疼。

在弟妹們心里我這二哥簡直是至高無尚的，弟妹們都很尊敬我，直到現(xiàn)在，他們不管是家里還是家外的事，都要和我商量或是最先通知于我，那是從小廝守相處患難與共的情誼，更是信賴同心彼此牽掛的情結(jié)。

記得和聯(lián)娃弟一塊養(yǎng)了近二年多的小型拉煤車，期間不論是賺是賠，他連同媳婦兒始終不予過問，對我無比的信任。而當你接車上路的時候，“掙與不掙安全第一”的這句話反復(fù)叮囑。人常說親弟兄勤算帳，這其中的刻薄之意不便明說，而我與弟妹們永遠不會這樣，他們深信他們的二哥絕然不會有任何歪心。

我輟學(xué)后步入社會的第一站是衛(wèi)生院做司藥，愛干凈簡直成了一種癖好。閑暇時我到嬸嬸家，如果聯(lián)娃弟正好也在，他會趕緊給你擦抹一下炕位，并且開玩笑地說:看弄臟了年們的褲子呀。

姐弟妹們?nèi)绱诉@般，已經(jīng)習慣成了自然，就是如今我哪一天到娥枝妹妹家，或者到許家窯大姐家，不論她們眼下在忙些啥，都要騰出手來清理一下我要坐的炕位。這似乎是微不足道的細節(jié)，他人是無法體驗感受的，那浸滲了足足的撫愛與親情。

光陰流逝時變境遷，不管是苦是累均已成了過往。人就是這樣，不定期地伴隨著境遇的變更，適時地選擇適合自己的生存之道。哪一年聯(lián)娃弟有存娃弟的引薦和聯(lián)系，上山開了拉礦石的車，雖辛苦點可收入也高。

存娃在弟兄們中稱得上是出類拔萃的，不論經(jīng)濟上或物質(zhì)上以至社會溝通方面，他都沒少給以哥弟們支助，很大程度上可以這樣說，存娃是弟兄們的精神支柱與物質(zhì)保障。

拉礦石對多數(shù)年青人來說，是很心儀的差事，聯(lián)娃弟亦很欣然，本以為如果干好了，幾年下來原本拮據(jù)的日子會有所改善。可人有打算天有除坑，家境剛剛有了些起色，災(zāi)難卻從天而降，不幸的聯(lián)娃弟患了腦梗，這真是應(yīng)驗了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的古話。

侄子那年才十八歲，侄女也將出聘。面對家庭的突然變故，姐弟倆本就不太成熟的心靈受到很大的挫傷。可他(她)們沒有就此沉淪，而是以成年人的特有心態(tài)，挺起脊梁接過重擔。侄子棄學(xué)從工，咬著牙跟他姐夫干起了裝修的行當。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逆境中跋涉出的人有志氣，侄子的挺膺奮起在當今的社會，相對那個年齡，實屬不易。

吃苦耐勞忠孝體貼，敢做敢為自信自立是侄子的性格。八年多的時間過去，侄子在姐夫姐姐的幫襯下，不僅維持著父母的日常生活和藥物開銷，更娶了媳婦兒還在城里置了房舍。有一次聯(lián)娃弟回村談起這個情況，看到他在弟媳精心護理下，病體基本痊愈，我感到格外的高興。

有這樣的后繼承嗣，兒孫繞膝媳婿孝順，聯(lián)娃弟的內(nèi)心是歡喜的，接下來的日子，本應(yīng)是福樂常駐幸福美滿，可他卻沒有承受這些的命相，生生地悄無聲息地被死神擼去了，這是何等的悲哀啊！

嗟夫！聯(lián)娃弟是永久地走了，他走的令人亳無心理準備，只有無盡的遺憾，從此再也不會聽到看到聯(lián)娃弟的音容笑貌了。

嗟夫！聯(lián)娃弟苦短顛沛的一生猶使我痛惜不已，更使我無法遺忘，樁樁件件往事想之心痛，念之心困，我的好弟弟你不該這么早的走啊……

嗟夫！聯(lián)娃弟已經(jīng)永別，與心之悲雖不能以寸管形容，卻尚亦唯此！

弟弟今已乘鶴去，離情強忍淚低嗚

君行路上通途暢，但愿天堂苦疾無

二哥:馬晉國

寫于癸卯年六月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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