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蔽逶碌募亦l(xiāng)泰興,覆隴黃更多的是油菜、大麥,然后才是小麥。此時此刻,家鄉(xiāng)的農(nóng)村正值油菜收割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搶抓油菜收割,護好“一串籽”。放眼望去,田間地頭一片繁忙之景。“布谷,布谷,快來割麥,快快播谷”。布谷鳥的叫聲就是催著農(nóng)家人搶收搶種,搶著天時忙碌。雖是孟夏,但氣溫已經(jīng)很高,尤其是這五月的中旬,溫度升高很快,時不時就到躥30多度,田野真的多半都改變了顏色,由綠裝換上了金黃,天空中的味道也變了,似乎增厚了空氣的濃度,其中都裹挾著“忙碌”。農(nóng)家人的心情也活躍了許多,走出了一冬寒的消閑,揚眉邁上復綠的溝壟,融進金黃的田野;男人脫去了春裝,露出古銅色的膀臂,映射出農(nóng)家男人勤勞的本色。是的, 油菜熟了,凋零了金黃的油菜花,油菜稈被墜彎了腰,一邊靜靜地享受著孟夏溫暖的陽光,一邊盼著農(nóng)家人去收割進倉。農(nóng)家人戴上斗笠,肩上搭著手巾,割倒了油菜稈,有的就地錘打,有的運回家,堆起來悶一悶,然后鋪開,曬一曬再用連枷拍打和用棒頭捶打。這比在田里打得干凈多了。這是最傳統(tǒng)的工序,打好了,還要撮去絨草,還要用篩子篩,還要用畚箕揚,這些活兒,少去一樣也不行,只有親自參加了這樣的勞動,才最能體會“粒粒皆辛苦” 這詩句說得有多正確和深刻。農(nóng)家人懂得布谷鳥的意思,這個時候,收藏了一冬的農(nóng)具都拿了出來,彈去灰塵,磨去銹跡,正派上了用場。田野里滿是走動的人群,揮舞著鐮刀的,開著電動三輪車運油菜稈的,也有推著推陳出新的獨輪車的,那車輪不再是木制的,而是真空橡膠輪的了。男女老少齊上陣,嬉笑聲回蕩在廣闊的田野中。我自小生在農(nóng)村,長在農(nóng)村,自然對農(nóng)事十分了解,自然是聽慣了老農(nóng)的號子,看慣了這夏收的金浪,并且時常是這農(nóng)忙大軍中的一員。雖然,我現(xiàn)在已從杏園退休回到家園,按說是賦閑了,可我老伴兒是標準的中國式農(nóng)婦,我呢,本質上也還是一個農(nóng)民,我是先拿鋤頭,再拿粉筆頭,回來后重新又拿起鋤頭,也可以說,是放下牛鞭,拿教鞭,掛了教鞭,重又拿起牛鞭。我怎的閑得著?尤其是在這農(nóng)忙時刻,麻雀兒還要趕個時熟場呢,我跟老伴一塊兒忙著,辛苦著,但也快樂著。想當年,文革后期,我被貧下中農(nóng)推薦上大學,已被南大新聞系錄取了,可人家竟以莫須有的罪名給我扣上了一頂“三門生”的帽子,說我是從家門到校門,從校門到校門,一天沒有參加勞動鍛煉,逃避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資產(chǎn)階級思想特別嚴重,從而讓我跨進南大校園大門的腿硬生生的被拽了回來,我雖然在杏壇筆耕,但實際上等于一生扎根在了農(nóng)村,事實上幾乎也從來沒有離開個農(nóng)耕。我的人生具有這樣的戲劇性,回眸雖不免苦澀,卻也豐富了我,令我趣味多多?,F(xiàn)在我可以在農(nóng)閑時真的很閑心,很快樂,唱歌、跳舞、繪畫、賦詩寫文,觀賞田園風光,農(nóng)忙時做做力所能及的活兒,的確也是其樂無窮呢?在這五月的清晨,沒等云雀開口歌唱黎明,我就和老伴帶上長長的彎刀下地收割油菜了。瞧,勤勞的老伴兒彎著腰不停地收割著,彎刀上下飛舞,頭時仰時俯,紅撲撲的臉蛋蒙上了一層晶瑩的細汗,猶如一朵沾滿露珠的月季花,說啥也不像奔七的農(nóng)村老太。當縷縷炊煙從村中升起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把一整塊油菜割倒在地。他們整齊地躺著,比那最豪華的波斯地毯還要可愛。中午太陽正旺的時候,正是油菜曬得最響籽的時候,這時打籽最容易。老伴兒舉起連蓋(連枷)有節(jié)奏地砰砰砰地拍打,就像樂師正在敲擊鍵盤演奏著美妙的樂曲。夕陽西下,我們頂著黃昏把裝滿油菜籽的蛇皮口袋搬運到走廊上。望著排列整齊的一袋袋油菜籽,豐收的喜悅掛滿了我們的臉龐。門前的銀杏樹掛果了,院中的大理開花了。大理花掩映在四季桂的樹葉之中,似羞又俏皮。我本想摘一朵送給老伴兒,但最后還是打消了這一念頭,還是決定留下這美麗,因為把這美麗留下才是最好的,因為這是生命的美麗!在勞動之余盡情的享受這美麗多好!晚年能這樣,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