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玫紅
我家人口單薄,人多勢眾的舅舅們一直是我家的精神支柱和堅強后盾,所以,舅舅家的喜怒哀樂也一直牽動著我的心。我為他們的樂而樂,為他們的憂而憂。
我有八個舅舅,和母親一奶同胞的是大舅、三舅和四舅,而分清他們的親遠,也是我十幾歲的時候了。由此可見,舅舅們各家的關(guān)系以前是多么親密無間。舅舅們都是典型的北方漢子,豪爽勤勞,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有過爭吵,有過矛盾,但從不記仇。我喜歡舅舅們的男子漢做派,當家作主,一錘定音。從未見過他們弟兄們平心靜氣地交談,也從未見過他們姐妹們坐下來和聲細語地說話,但是他們的關(guān)系卻從未疏遠。母親排行老大,80多歲了,舅舅們還不時地前來探望,而且這種傳統(tǒng)一直延續(xù)到我們這一輩人,我們表兄妹之間的關(guān)系也比其他人親近,這讓我頗感欣慰。我們家的情形完全不同,我們家姊妹四人,加上伯父伯母,兩家總共八口人,在我們村一家親房都沒有。一方面人口單薄,另一方面我家的人不茍言笑,相互間的交流與來往不多,關(guān)系淡漠。所以,小時候,我特別喜歡母親帶我去舅舅家,感受他們四世同堂、其樂融融的氛圍,感受他們撲面而來的生活熱情,還有他們大家庭里那種人與人之間親密無間的快樂與溫暖。?很幸運,畢業(yè)后工作的那三年,我被分配到舅舅家附近的中學教書,和他們一起經(jīng)歷的點點滴滴一直流淌在我的血液里,不止是回憶,還應(yīng)該有生活的信念與價值觀的滲透。那時候,姥爺還在世,姥爺?shù)膵寢尵攀鄽q了,她和姥爺一起都由我三舅與三舅母贍養(yǎng)。有一段時間,三舅讓我在他家吃飯,于是,每天工作結(jié)束后,我就回家做飯,和三舅、姥爺、太姥姥、兩個表弟一大家人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三舅及舅母對老人的孝順與盡職盡責、對子女的教養(yǎng)與言傳身教一直是我生命中最寶貴的財富,他們一直是我終生學習的榜樣。回憶的閘門打開就如滔滔江水,暫且不表吧。我要說的是眼前的事。
舅舅家在新區(qū),大學城的迅速興起,讓他們的生活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在縣城和新區(qū)買了樓房,表弟們各家買了小轎車,舅舅們的精神狀態(tài)也是大有改觀??墒?,那種濃濃的、感動我的親情也悄然地發(fā)生了改變。當然,這不能完全怪金錢,時代在變,每個人都在變,沒有一成不變的事或人。
單說大舅家吧,他們家的困惑卻是錢造成的。大舅家的宅基地和農(nóng)田被占之后,政府補了錢,也分了新區(qū)的樓房,縣城一套加上新區(qū)的四套,大舅家目前有五套樓房,大舅和小兒子各住一套,另外三套出租,一年的租金有四萬多,辛苦了一生的大舅在七十多歲的時候成了“暴發(fā)戶”,靠房租養(yǎng)活了。誰也沒想到,幸福來得如此突然。?
失地農(nóng)民的保險金上交之后,大舅和舅母每人每月還有800多元的養(yǎng)老金,小兒子在縣城打工,工資不高,有兩個上學的孩子,大舅就把他們的一個養(yǎng)老卡給了表弟,補助他們的消費,按理說,現(xiàn)在的生活是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可是,問題也來了。大舅四個孩子,兩男兩女,大表弟殘疾,前幾年享受著殘疾人保證金,土地被占了之后,據(jù)說補助也取消了。幾年前,在農(nóng)村時,大表弟放羊,自食其力;舅母養(yǎng)豬;大舅種地、修車,一家人盡管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但也不算清苦。如果日子一成不變,那不是歲月的初衷。十年前大舅的一場胃癌手術(shù),把一家人送入了生活的低谷,好在所有的積蓄換來了大舅十多年的生命,讓他看到了家鄉(xiāng)的巨變,也讓他過上了衣食無憂的好日子。前年,可憐的舅母又得胃癌,動了手術(shù)并且堅持做化療,住院的這些錢正是前兩年宅基地的補償款。好在大舅母心無掛礙,盡管瘦得皮包骨頭,眼睛深陷,但總算活了下來,頭發(fā)全白了,精神還算不錯,終于把苦日子熬到頭了。年前臘月里,他們住進了新房,最大的安慰是舅母得到了政府每人31萬的補償款,算是蒼天有眼,為她的兒女們掙來了一大筆資產(chǎn)。舅母多活一天也是賺了,大家都說她是有福之人。
俗話說“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兩個表妹覺得自己就是無福之人。因為五套樓房和補償款全是兒子的,也就是小表弟的。大女兒在蘭州,獨生子,條件比農(nóng)村稍好一些,但大女兒沒工作,手頭一直很緊。許多年來,娘家家里的好多事她操心最多,尤其是兩個老人住院前后,女兒女婿床前床后出力不少,本以為會分得一杯羹,但是,固守著傳統(tǒng)觀念的大舅,一邊享受著女兒的孝心,一邊拒絕給她任何好處。?小表妹也有意見,她家在新區(qū)附近,她們村子土地沒有被圈占,仍然過著清苦的日子,地是沒法種了,只好去打工,日子也算過得去,她表面上什么也不說。反正在新區(qū)打工,婆家有些遠,只能吃住父母家,有時候她的孩子也來,既然家里有錢,又得不到,那么,她就心安理得吃住在父母家。條件變好了,樓房也分了,可是,他們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盡管在大舅面前不說,可是表妹們的心事大家全明白。大舅的身后事誰管呢?殘疾的大表弟以后吃不上一口熱飯誰管呢?有病誰來照料呢?明擺著的事實:小兒子遠在縣城,若二老走了,首先心軟的是兩個姐姐??墒?,父母如此偏袒兒子,只想讓她們出力操心,好處沒有一份,她們誰的心里平衡?
新區(qū)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每家都因為錢發(fā)生了這樣或那樣的矛盾和爭斗,父子相殘的,母女鬧翻的,兄弟之間同室操戈的,夫妻反目成仇的,也有一夜之間賭博輸光的。幾個舅舅家也鬧了不少別扭,但終歸沒出特別出格的禍事,我為舅舅們的家風鼓掌。他們一直是中規(guī)中矩的莊稼人,也是品行憨厚的人。新區(qū)的興起,讓人們的價值觀也變了。現(xiàn)在的姑娘們要出嫁,首先以新區(qū)的家庭條件為模板 ,男方家必須要有車有房,還要十幾萬的彩禮。因此,導致其他地方的媳婦也不好娶了。這種“蝴蝶效應(yīng)”還改變著人們靠勤勞致富的傳統(tǒng)觀念,許多人做夢都盼著宅基地被占,一夜之間成為百萬富翁。這在新區(qū)已經(jīng)不是神話了。
生活還得繼續(xù),大舅舅母依然吃著酸菜面條,依然省吃儉用地過著他們一輩子習慣的生活。金錢是有毒的,傷害著人與人的情感。我們也試圖勸告大舅,讓他公平一些,畢竟宅基地有女兒的份,再說,女兒們?yōu)楦改缸龅酶?,為什么就得不到父母的關(guān)愛呢。但是,大舅固守著這樣的傳統(tǒng)觀念“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認為他沒有義務(wù)給女兒分錢。?當我們貧窮時,我們努力打拼還互相照料,當我們有錢時,卻因為父母分錢不公而心存芥蒂,難道就沒有公道一點的辦法嗎?我感覺大舅會因為此事最后落得里外不好做人,讓子女們鬧出更大的矛盾和隔閡,錢并沒有帶來幸福。
前幾天看過一篇文章,“如果父母讓你滾蛋”,深感觸動:每個成年人,都被歲月刀劈斧鑿過,要想改變,還得大動干戈。父母撫養(yǎng)子女長大,成人后的子女不應(yīng)該再啃老。假如他們讓我們滾蛋,子女應(yīng)該毫無怨言。我在想:大舅也許不是偏心或不公,他只是固守著古老的觀念,女兒是別人家的。兒子再不好是他自家的,估計在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而這時候,小兒子應(yīng)該出面,不能裝糊涂,應(yīng)該站出來,為姐妹之情,為父母解困。一奶同胞,半生緣,一世情。那是人間的唯一一次緣分,我們只能相伴走過這一世。我們要珍惜姐妹的,緣分。
兒孫自有兒孫福,孩子有自己的人生目標,我們給他們幫忙,但不能留給他們財富,讓他們坐享其成。
沒有奮斗的人生是蒼白的。
為人子女者,也要接受父母的自私、愚昧、偏袒與不公正。不管他們,你不舍,傷害他們,你不忍。
我家養(yǎng)個小貓,我和它玩毛線球,鍛煉它的彈跳能力,當我把毛線球放在它夠得著的高度,它就樂此不疲地跟我玩;當我把毛線球拿得過高時,它就失去了興趣,人性也是如此。它經(jīng)不起考驗,尤其在利益面前,若不是血緣關(guān)系和后天所受的教育,人首先表現(xiàn)出的是動物的一面。人性經(jīng)不起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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