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和周邊的朋友常常會聽我說起一位老鄰居——章奶奶。聽多了，他們就會追問我，章奶奶是什么人？到底怎樣好？叫你時常提起。我也會做三言兩語的簡述，聽者也會“噢、噢”地附和，“那是不錯”?？墒撬麄儧]見過章奶奶，更沒幾個人認識且與她老人家有過接觸。怎知我的體會如此強烈？記憶如此深刻？
章奶奶是1998年去世的，二十年了，好多往事淡出了腦海，就連章奶奶的音容笑貌都有些模糊了。我得整理一下，別讓這位可敬的老人和感人的往事被時間給磨滅了。
她若健在，年近百歲。初見她時，六十多歲，一個個子不高、臉色紅潤的小腳老太太，慈眉善目。上世紀二十年代，她出生在大戶人家，田地不少，且還有個油坊。她是周家二小姐，后為章家三奶奶。解放前，無論娘家，還是婆家，都是家境殷實，門第不低。不幸的是，她37歲喪夫，獨自一人守著家財，撫養(yǎng)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解放后，在大的社會背景下，明智的章奶奶主動上繳所有田地及家產(chǎn)，保全一家人性命。她說她相信政府不會讓她們一家人餓死。上了歲數(shù)的人會明白，章奶奶做此決定有多明智，給自己和家人免去了多少折磨和災(zāi)難。在新中國初期，物資嚴重匱乏，曾餓死不少人。奶奶卻憑著自己聰慧的頭腦和勤勞的雙手養(yǎng)活了自己和四個孩子，還培養(yǎng)出一名大學生，后來官至副廳。多不簡單啦！兒女爭氣是一方面，若沒有一個開明的母親，哪得如此順利甚至輝煌？
結(jié)識章奶奶是巧合，也是緣分。八十年代初，我父親轉(zhuǎn)業(yè)回原籍，被縣工業(yè)局安排到一個工廠任廠長，我們一家也就從部隊隨父親來到該單位落戶。章奶奶的二兒子在該廠當會計。父親任職期間，也不知是哪年，章奶奶從縣城大兒子處搬到二兒子單位一起居住，也就是和我們住在同一個大院子里。
工廠很大，大院子里，職工家屬幾十戶人家。起初我并不知道院子里有個章奶奶。我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屁孩，只知道吃、玩，還有就是怎么躲避父親的巴掌和他那雙鷹一般的眼睛。
無意中聽到父親和別人聊天說起章奶奶。父親說章奶奶明理，別人說她“亭當”（本地方言，指明事達理）。我哪知他們說誰，更聽不明白什么叫明理，什么叫亭當。
章奶奶住在廠大門口內(nèi)側(cè)北邊那一排，我上學放學必須經(jīng)過，且在她家屋拐轉(zhuǎn)彎。所以經(jīng)?？吹揭粋€小腳奶奶在水池邊洗菜，洗衣，晾衣，掃地。她住的那一排宿舍，走廊、室外空地都比別處干凈，就連從她家飄出來的飯菜味都比別處香。有一天在家中吃飯，可能是感覺當天飯菜不對味，我隨口說了一句：“大門口那小腳奶奶家菜炒的好香喔”。媽媽沒好氣地回我：“你就別吃我做的菜，去章奶奶家當她孫子去吧，天天有你好吃的”。也就從那時起才知道那個小腳奶奶叫章奶奶。
可能是貪吃的緣故，從那以后，每當聞到香味，我便繞進走廊，經(jīng)過她門口時，便放慢腳步（以前都是從外邊、她窗戶下路過），扭頭往里打探。奶奶眼亮，會叫我進屋，夾一塊豆腐干或是幾?；ㄉ资裁吹姆盼易炖?，讓我偷偷地樂了好久。起初還有點不好意思，后來居然自己往屋里跑。感覺奶奶炒的咸菜都比自己家的好吃。
83年，父親去世，對我們家打擊很大。我一下子變得很內(nèi)向，不再去奶奶那兒好吃了。再過兩年去縣城上高中，那幾年奶奶淡出我的視線，但常聽媽媽說起奶奶如何如何好，我還沒當一回事。
記不起什么時候，奶奶一家搬到我家隔壁，住一排，中間只隔一戶人家。她們家孫子孫女都從老家搬來一起住。假期我在家時，常?？吹侥棠堂τ诩覄?wù)，拎個水桶從我家門口經(jīng)過。她家門口依然比別處干凈整潔，時不時的飯菜飄香惹人嘴饞。十七八歲的我當然沒臉去蹭吃，更不會進門討要。
但我清楚地記得每年的大年初一，她都會給我家送來好吃的。有兩件禮物是年年都有，那就是糕和一打火柴。寓意我們家步步高升，日子紅紅火火。
父親去世后，我家門庭冷落，很少有人來我家拜年，奶奶的到來的確叫人暖心。從媽媽口中得知，章奶奶心善，心疼苦人，特別是心疼我媽（她倆都是37歲喪夫），我求學這些年，都是章奶奶陪她談心，開導我媽，教我媽怎么過苦日子，怎么帶好孩子，怎么應(yīng)付門前是非。我媽脾氣不好，還很犟，一般人的勸告她都聽不進去，唯獨章奶奶的話能聽進幾分。
多年以后才明白，要不是奶奶的耐心勸導和暗中相助，我和妹妹還要多吃幾分苦。父親在世那些年，家中甚是熱鬧，特別是逢年過節(jié)時，家中屋子都顯太小，很多沒聽說過的親戚朋友逗我玩，給我好吃的。父親去世后，家里一下子變得空曠起來。而這時，來我家最多的就是章奶奶。
奶奶對我們家無私奉獻可不是一朝一夕裝出來的，是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持久。不是發(fā)自她內(nèi)心的善良是做不到的。她不圖任何回報，她已是兒孫滿堂的人，大兒子那時也是縣處級官員，兒女的家境都是相當好的。我們家能幫她什么？什么也幫不上呀！我們家道中落，艱難度日，她對我們的幫助就是雪中送炭，而非我父親在時的錦上添花。相反，我父親當廠長時，反而看不見她的身影，她從沒來過我們家一次。
90年我工作了，很巧，我和奶奶的二兒子成了同一辦公室的同事。時間過得飛快，我上班了，奶奶也拄上了拐杖，可能那時有70多歲，身體也不如以前硬朗，常常犯頭痛。奶奶血壓偏高，兒孫們勸她不要做家務(wù)，可她哪里歇得住，還和以前一樣忙里忙外。
有一次見奶奶拄著拐杖拎水從我門前經(jīng)過，那雙小腳和手中的拐杖移動得很慢。我突然感到奶奶有些力不從心。我怕她摔跤，立馬跑過去扶住奶奶，接過水桶，替她拎了回去，并將她家水缸裝滿。就這么一件小事，被她老人家夸了好長時間，還撈了一頓好吃好喝。（這時才知道，奶奶的廚藝精湛到何等地步，一般二般的廚師在她面前都得靠邊站著。）不知道是自己長大了點懂事了呢，還是奶奶有意引導我，反正我自覺羞愧，奶奶為我們家做了多少，我才做了這么點小事，就被夸成這樣，羞愧難當。唉，真愚鈍！
他二兒子，也就是我對面桌子的章會計，人也很好。處久了，他們把我當成家人一樣。章會計很忙，在老家開了間鋪子，夫人看店，他自己工余時間出去進貨，晚上還想回去搭把手。兒子尚小，都在上學，有時連奶奶都顧不上。奶奶70多歲了，身體不比往昔，有時也托我照看一下奶奶的安全，怕她摔跤。
我欣然接受，不就是拎水倒水嘛，奶奶不犯病時生活能自理，只是天黑后行走不便，何況還有孫子在家。更重要的是，能吃上奶奶做的菜，那可不是一般的享受，她就是炒咸菜都能炒出不一樣的美味。閑時還能聽她講上前的故事。
就像吃她做的飯一樣，聽他講故事，也是一種享受。不聽則已，一聽著迷。她咋就知道那么多呢？我不敢相信，一個沒上一天學的小腳老太太竟時不時地冒幾句《三字經(jīng)》《千字文》，仁、義、禮、智、信什么的……聽多了才明白，她出身大戶，有過嚴格的家教，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這個當時的二小姐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
我那時只是個愣頭小子，工作中時常有意無意的冒犯別人。得罪了不少人，包括章會計。時間長了，奶奶也有所察覺。她在講故事、談白（本地方言，拉家常的意思）過程中就摻了不少如：和氣生財、與人為善、己之不欲勿施他人；只有千里路人情、沒有千里路威風等等。我再傻也能聽懂奶奶的用意呀。是奶奶的苦口婆心感化了我。否則，我還不知有多“渾”。
同時，我也明白，我媽什么人的話都聽不進去，為何單聽她老人家的話。第一，奶奶自己就是做的好，身教重于言傳。第二，她從不說教，給人上政治課，只是在和你談白聊天的過程中揉進她的勸告。春風化雨，潤物無聲，讓聽者自覺慚愧后欣然接受。如今年近半百的我回首反思，感覺到我的父母對我的教導還遠不如一個鄰居奶奶對我的影響深刻。父親在部隊還是教導員呢，他能教導一個營的官兵，卻缺失于我，不無遺憾。
單位有一對夫妻，因丈夫打麻將，老吵架，有時輸了錢還打老婆，鬧得大家不得安寧。廠里政工科長多次做工作，無果，情況還越來越嚴重。最后，有人提議請章奶奶出馬相助。奶奶很謙和地對科長說：那是你的職工，是你們領(lǐng)導的事，我一個家屬老太太怕是不堪此重任。再三請求下，奶奶同意去試試，結(jié)果卻出人意料的好。至于奶奶怎么做的，怎么說的，沒幾個人清楚。就是知道他們不吵了，鄰居們安寧了。
大家對奶奶的敬重可不止這些。和奶奶做鄰居是福。聽別人講，她在大兒子單位住的時候，縣長出差，都把家里門鑰匙放一把在奶奶手上，以備急用。不用考證此事真?zhèn)?，就說我身邊吧，放備用鑰匙的多得去了；鄰居們出門上班，門口掛的衣服、被子，曬的醬，都不用擔心起風下雨。經(jīng)常是大家看到雨要來了，急匆匆地跑到門口，卻發(fā)現(xiàn)這些事都被奶奶收拾的差不多了。她還經(jīng)常給鄰居小孩子豎筷子出駭（本地一種小迷信作法），還真有效果，也不曉得是什么回事。常常有小孩子在家害事挨打，就跑到章奶奶家避難求饒。連小孩子都知道，有章奶奶出面護著，父母不會再打了。
人多的地方總有個別另類之人，這么多年就聽到一個人說奶奶不好，且還在奶奶當面。一個夏天的傍晚，快下班了，來了一場大暴雨。等我回到家門口時，見對面那家的衣服全在樹下掛著滴水，也不知是掛得太高，還是雨下得太急了，總之就是沒在下雨前收下來。我看到女主人在邊收衣邊罵人。
怪了，今天章奶奶怎么了？不在家嗎？我折了回去，奶奶正好出來，拿了掃帚，準備清理門口的樹葉和斷枝。我問奶奶：“她在罵誰呀？怎么回事？”奶奶邊掃地邊小聲對我說：“是在罵我喲”。我立馬轉(zhuǎn)身準備去和她理論，卻被奶奶叫住了，說讓她罵去，讓她出氣吧，過了這陣子我再對她說。我只好照辦，眼看著那罵罵咧咧的女人邊收衣邊擠水。
正在這時，有一壯漢從我家屋角閃出來，他是去食堂打飯路過此處。見我那副神情，又聽那女的在罵罵咧咧的，就停下來問我什么事。我照實說了，壯漢立馬扭頭過去，指著那女的臉大聲斷喝道：“你罵誰我都不會管，你罵章奶奶，小心我撕了你的嘴巴！”那女的正在彎腰擰衣服上的雨水，被嚇得猛地抬起頭，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聲音一下子低到近似夢囈，水也不擠了就拎著衣服跑進家門。
我被眼前的場景弄得哭笑不得。這壯漢正是那個打牌打老婆的小狠人，那女的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人人皆知。沒想到，因這事強強對抗，竟這樣收場。從此事可以看出奶奶在廠里聲譽多好，也看出奶奶度量多大。平白無故的被人罵了，還裝作沒聽見。換成別人哪里做得到？我?guī)湍闶找率强蜌?，不幫你是本份，你憑什么罵人？一個小腳奶奶哪跑得快，何況你還掛在樹枝上，夠不著哇。奶奶就有這度量，不和她計較，還讓她出出氣，再和她解釋。女神才有的范兒??！
上班后的第三年，媽媽調(diào)往池州，帶走了妹妹，家里只剩我一個人。奶奶又在替我擔心。生活上、心理上無微不至的照顧我，連同她一家人都是如此。很多細節(jié)我仍歷歷在目。在此只說一件在別人看起來是小事、卻溫暖我一輩子的事。
那是初秋時節(jié)，大概是國慶前后。早上，我去縣城出差，回來已是晚上八點左右。天已黑透，地上的落葉被風吹得在墻角打轉(zhuǎn)，院子里沒見一個人在外乘涼?；璋档穆窡粝?，我摸索著開門、拉燈，放下公文包后，肚子咕咕叫個不停。家里什么吃的都沒有，就剩下小半瓶昨天的開水，不冷不熱的，被我一口氣喝光，坐在椅子上發(fā)呆。
白天跑一天，滿身汗味，燒水洗澡再說吧，反正已餓過頭了。我用電飯鍋裝一鍋水，插上電就出去收早上晾在門口樹下的衣服。繩上空空的，衣服不見了。嗯？肯定是奶奶幫我收了。我敲奶奶的門，門沒關(guān)嚴，一敲便開了。奶奶坐在沙發(fā)上打盹，他孫子在房間亮著燈寫字。奶奶被開門聲驚醒，打開客廳的燈，說：“你回來了？”“嗯，我衣服在您這兒吧？我要拿回去洗澡換衣?！?/p>
奶奶看了我一眼，定了一下神，問我晚飯吃了沒有，我說沒有，洗完澡下面條吃。她說別煮了，我這有現(xiàn)成的。說完就從沙發(fā)上起身到廚房，從剛熄火的煤爐上端來一只蓋著毛巾的鋁鍋，放到客廳大桌上。順手掀起大桌上的紗罩子。那兒有兩個菜，一碗咸豆角子，一只碟子里還有四五塊醬豆干。顯然是奶奶給我準備的，且在等著我回來。
她又折回廚房拿起碗筷和勺子說：“小兒，等吃好了再去洗澡，稀飯還沒冷，趁熱吃?！边呎f邊打好稀飯，筷子都擺好了。我呆呆地站在桌子和沙發(fā)之間，不知所措。
奶奶知道我不好意思，就推我一把，坐到大椅子上：“吃吧，小兒，快涼了，趁熱?！蔽抑滥棠滩皇羌倏蜌?，但這突如其來的安排比我媽還周到，著實讓我意外，且萬分感動。熱淚在眼中打轉(zhuǎn)，我趕緊端起碗。沒吃一口菜，在十幾秒內(nèi)，將第一碗稀飯喝個精光。我分明感到這白米粥是咸的。我明白，其中有我從鼻孔中吸進去的淚。
不是很亮的白熾燈下，奶奶靜靜地坐在我側(cè)邊的沙發(fā)上，看著門外被秋風搖曳的樹影子，她似乎聽到什么，說：“餓狠了吧？小兒，吃慢點，別嗆著。把豆干吃光，咸菜不夠我再去炒?！薄安挥昧?，菜還多著呢?！弊詈螅沂呛裙庑“脲佅★?，吃光桌上的菜，坐在椅子上抹汗。
我欲去收拾碗筷，被奶奶攔下。奶奶指著沙發(fā)另一頭的衣服說：“回去洗澡吧，小兒，衣服在那?！彼O子建強從里屋跑到客廳，叫嚷著好大一股汗味。我趕緊抱上那被奶奶疊得方方正正的衣服跑回去。水還沒燒開，在嗞嗞作響。我倒在大盆里，兌上涼水，正好不冷不燙好洗澡。那一夜我睡得好香，連夢都是甜的。
94年，我也調(diào)往池州?？傔€念念不忘，生活了十幾年的老單位，那地，那人，那些往事，特別是章奶奶那家人。那時交通不便，收入也很少，一年我還抽空到江北去個一兩趟。奶奶身體大不如從前，一年不如一年。章會計也放棄了老家的鋪子，和夫人全天候地呆在奶奶身邊，侍奉奶奶。
98年初，最后一次去看奶奶，多想再和她談?wù)劙?，聽她講講上前的往事，可惜奶奶已臥床，說話都困難了，花白的頭發(fā)全白，散落在枕邊，再也沒有以前那么清清爽爽。唉！我見此狀，淚眼朦朧。奶奶已風燭殘年，不知下次來時，能不能再見到她了。就在這年秋天，奶奶仙逝。我聽說后，急忙過江送別。再也看不到奶奶了，世間再也聽不到有人叫我小兒了，再也聽不到她講上前的故事，再也吃不上她親手制作的魚丸子。見到的是棺木前的遺像，那一臉的慈祥……
二十年來，每每遇上以前的同事、鄰居，都會說到奶奶，每個人的角度不一，說法也各異，但都是對奶奶贊不絕口。還有人說，男兒當如孫仲謀，女人要學章奶奶。說的最多的還是那句俗語——亭當，也就是賢良。就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培養(yǎng)出來的賢妻良母。善良的奶奶，受益于她的不只是她自己的兒孫，還有很多像我這樣的鄰居。她影響了身邊的幾代人。她近似偉人般地活在我們的口中，心中。
我們常在央視公益廣告中聽夢娃唱：國是家，善作魂，勤為本，儉養(yǎng)德，誠立身，孝當先，和為貴……。這些倡議都在上升到國家層面了，可見多么重要！也說明當今社會所缺失的正是這些優(yōu)良傳統(tǒng)。而章奶奶恰恰全做到了這些。令人起敬，了不起呀，章奶奶！有生之年，我會謹記奶奶的教導，同時也會教育自己的兒女向奶奶看齊，為我的小家，為我們的國家多添些溫暖、和諧、安寧和正能量。
謹以此來回報一位平凡而偉大的鄰居——章奶奶。
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
吳長寬，網(wǎng)名孤軍奮戰(zhàn)。在寧波做小生意，愛釣魚、看書、旅游、美食……停筆十幾年，很少寫作。復出于文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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