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在鄉(xiāng)下的那些時光總是讓人難忘，至于對奶奶的記憶，除去傍晚時分老人站在大門口大聲喊我回家吃飯的情景，別的實在想不起來了。而就是這一個永遠不變的“鏡頭”，使我每每想起，心中便充滿了幸福、甜蜜和對奶奶深深的思念。
四五歲時，每天下午傍晚時分，我就找奶奶要干糧吃。這是父親極其反對的事情，他曾經(jīng)多次和奶奶說：“娘，您讓孩子這時候吃東西，一會兒到了真吃飯的鐘點兒他就不好好吃了?！蹦棠虅t一面護著我一面說：“小孩子餓了，你不讓他吃干糧可不行，真要是餓得咳嗽了，那就不得了了?！备赣H是孝子，自己娘說的話對不對都不敢不從，因此說了幾次就不再說了，我則在心里暗自高興，急急吃完一塊窩頭或半塊饅頭，就跑出去找小伙伴們玩兒去了。
小孩子真的沒有幾點吃飯這個概念，每次都是聽奶奶喊我的小名兒時，才意識到該回家吃飯了。我一面大聲答應(yīng)著一面飛跑著回去。離家門還有一百來米時，奶奶就會囑咐：“行了，別跑了，別跑了，小心腳底下?！边@時我會慢下腳步，甚至故意歪歪扭扭地走路逗奶奶，她則扶著門框、踮著小腳笑瞇瞇地望著我。也許那個時刻，正有一縷夕陽照到老人身上，我瞬間覺得奶奶身上生出了一種仙風道骨。
待我走近，奶奶便緊緊拉著我的小手，另一只手給我拍著衣服上的土，一老一少慢慢走進院子，母親過來給我擦把手就開始吃飯了。
有一次，大概我跑得太遠，奶奶叫我時根本沒聽到，還是后來干農(nóng)活回家的一位長輩，看到我們幾個男孩子還在胡同里做扔鐵坨子的游戲，就沖我嚷道：“永拽（我的小名），你奶奶一直喊你回家吃飯，別玩兒了，快回去。”我醒過神般一溜煙跑回了家。而就在那天，我沒在門口看到奶奶，卻看到奶奶正躺在炕上。父親過來就給我一巴掌，奶奶急忙要制止，但想起身卻沒能起來。
原來，那天喊我半天沒有應(yīng)聲，小腳的奶奶就在大道上邊走邊喊，沒走幾步就摔了一跤……沒過多長時間，奶奶便去世了。長大以后，父親曾和我說起這件事情，一開始我也以為是奶奶因著急摔跤，摔跤后得的病。后來閱歷漸深，我意識到：老人是身體有了問題，才會摔跤，而不是因為摔跤才摔出了問題。但不管怎樣，從那以后，我再也聽不到奶奶喊我回家吃飯的聲音了。
奶奶去世那年我5歲，母親擔心我年歲小，沒讓我看到停在后院奶奶的棺材。一直到現(xiàn)在，我對奶奶的記憶，就只有奶奶喊我吃飯的情景，而印象最深的就是：扶著門框、踮著小腳的奶奶，正有一縷夕陽照到老人身上，瞬間便生出一種仙風道骨。
（已載8月15日《德州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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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王曉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