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接到父親的電話，表哥半夜里趁沒人，自己拔掉氧氣罩，走了，肝癌晚期，剛剛50歲。掛了電話，五味雜陳，母親說前幾天去看表哥的時候，表哥全身都是黃的，眼珠都是黃的，但精神頭很好，還跟母親說，等幾天動動手術(shù)就出院了，讓母親不要太擔(dān)心。
母親出了病房，站在過道里，忍不住落淚。母親和表哥都知道，只是熬個日子，誰也沒辦法。從去年秋天，查出肝癌晚期，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八個多月了，比醫(yī)生預(yù)料的，多了五個月。當(dāng)時在縣醫(yī)院查出時，醫(yī)生說已經(jīng)沒辦法手術(shù)。表嫂陪著表哥，抱著一線希望，到了鄭大一附院住院。
表哥住院后，無論是我哥還是我，給他轉(zhuǎn)賬他都不收，表哥說誰掙錢都不容易，誰的日子都不容易，他還有看病的錢。我趁周末去看表哥的時候，表哥除了眼睛看不清楚東西，別的都和正常人一樣，見了我更是有說有笑，說根本沒有什么事兒，我那么忙不用來回折騰著去看他。我看著表格的狀態(tài)，心里很樂觀的認為，表哥沒有醫(yī)生說的那么糟。
臨走的時候，我把專門取出來的現(xiàn)金，偷偷放在了表哥的枕頭下，我不知道除了給點錢，我還能做些什么。表嫂送我去電梯口的時候，告訴我，只是在這里輸幾天液就回去了，沒法動手術(shù)。我那時候心里還隱隱想著，會出現(xiàn)奇跡，表哥會好起來的。表哥萬一沒有了，這一家咋過？表嫂沒有工作，女兒還沒上班，兒子剛剛初二，我姨夫前些年腦瘤去世了，我姨七八十了，身體很不好。表哥盡管也沒有正式工作，靠打零工也沒賺到什么錢，但怎么著也是這一大家子的頂梁柱啊。
這樣的情況，我們必須報一線希望，表哥會好起來的?？墒俏腋缈戳吮砀绲臋z查單子，說肯定不行了。他有個朋友和我表哥一樣的病，花了200多萬，也只活了半年。哥哥說，我們管不了表哥了，只能管孩子，把孩子撫養(yǎng)成人。以后孩子上學(xué)，他全負擔(dān)了，讓表嫂不要有經(jīng)濟壓力，專心照顧表哥。
表哥第一次從鄭州出院回家后，一直吃靶向藥，吃中藥，也有效果，我們就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哪怕多活兩年，至少讓女兒找到工作安定下來，讓兒子上完初中，再大兩歲?？墒钦娴膽?yīng)了那句古話，禍不單行，屋漏偏遭連陰雨。一向身體很好的表嫂，上廁所時，心梗，倒在廁所里，再也沒有起來，才40多歲。
誰也沒有想到，表嫂會先走了，這對表哥的打擊無比沉重。安葬完表嫂，表哥的情況也越來越糟，自己身患重病，又中年喪偶，無論是誰也承受不住吧！上個月，表哥又一次住進了鄭大一附院，醫(yī)生私下里給我們親戚說，不要住院了，回家安排后事吧，就這半個月的事。
怎么可能回家眼睜睜的看著表哥死掉，無論怎么樣，在醫(yī)院里總是會好一些，多一點點希望，就這樣苦苦哀求醫(yī)生又繼續(xù)住了下去?？墒沁@次，我已經(jīng)沒有辦法去醫(yī)院看表哥了，疫情，醫(yī)院不允許探望。還有我們單位也不允許擅自外出。表哥剛剛21歲的女兒，一直一個人在醫(yī)院里照顧著。
沒有辦法去看望表哥，只能給表哥打打電話，電話里我可以聽出來，表哥的聲音很有力量，很樂觀，一個勁兒的勸我不要擔(dān)心他，沒事兒的。掛完電話，我又一次覺得表哥住住院，控制控制，回家養(yǎng)著就好了。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禱告著出現(xiàn)奇跡。我給表哥轉(zhuǎn)賬，表哥仍然不收，說是報銷之后也沒花多少錢。我苦苦的請求表哥收下，說他不收，我心里會難受，我實在幫不上什么別的忙。表哥不再理會我，也不收錢。
等幾天再打電話時，表哥已經(jīng)回了老家。我心里放松了一些，心想又熬過了一關(guān)，又可以再在家里休養(yǎng)一段。誰知道沒兩天，又住進了我們縣醫(yī)院。直到這時，從表哥的女兒那里，我才知道，是表哥強烈要求從鄭州回去的，表哥說，想再回去看一眼我姨，看一眼兒子。我的淚止不住流下來，表哥比誰心里都清楚他自己的病，自始至終都是表哥在安慰我們，不讓我們擔(dān)心，不讓我們操心。
我想起了1994年，那年表哥剛剛當(dāng)兵退伍回來，待業(yè)在家。我住在我姨家上學(xué)，復(fù)讀初三，考高中，就這樣給表哥相處了一年。表哥很文氣很溫和，長的瘦瘦高高的，皮膚白白的，話不多，可是一說話就先笑，會彈吉他，常常在自己房間邊彈邊唱。后來，我當(dāng)了一輩子干部的姨夫，托關(guān)系給表哥安排進了自來水廠，誰知道恰好趕上下崗潮，正式工作只是掛個名，沒有崗位，不讓上班。
表哥就去了廣州一家機械廠打工，憑著踏實能干，為人正派，又心靈手巧，腦子活絡(luò)，表哥升職當(dāng)上了廠長，工資也漲上來了。攢了一筆錢后，表哥回到縣城，蓋了一棟獨家小院，娶了長的很漂亮的表嫂，生了一兒一女。在此期間，表哥仍時不時的外出打工，養(yǎng)活一大家子。直到前幾年，姨夫突然查出腦癌晚期，去世了，表哥才不再出去打工，在家門口開了一家種子門市部，一邊做個小生意，一邊照顧一家老小。
表哥很有擔(dān)當(dāng)，姨夫不在后，家中長輩安排姨姨跟著二表哥生活，可表哥堅決不讓姨姨搬出去，兩位老人他都要養(yǎng)活到底。表哥很是顧家，每天都接送自己兒子上下學(xué)，陪兒子寫作業(yè)。表哥很是孝順，每天晚上都會抽出時間，陪我姨到公園里散步，聊天。
就這樣一個好父親，好兒子，好兄長，卻年紀(jì)輕輕，就走了。我有時真的懷疑，好人真的有好報嗎？表哥的女兒說，表哥去世的當(dāng)天晚上，狀態(tài)很是不好，一個勁兒的喘，醫(yī)生就上了氧氣罩。到夜里一點多鐘的時候，表哥多少安穩(wěn)了一點，睡了。表哥的女兒也睡了，睡到六點鐘的時候，起來給爸爸喂水，發(fā)現(xiàn)氧氣罩被摘掉，人已經(jīng)走了。
醫(yī)生說，是夜里四點鐘左右走的。唯一讓人感到安慰的是，表哥從檢查出患病到走，沒有疼過，沒有遭受太大的痛苦。
最難受的，就是我姨，老伴兒沒走幾年，媳婦兒子又接二連三走了，孫子還那么小，自己又身體很糟。
最可憐的，是兩個孩子，半年內(nèi)，先后失去了母親，父親，成了孤兒。哪怕留一個，也賴好給孩子一個家。
表哥，你安心的走吧，我們都有能力照顧好子豪，我會把孩子，接到我身邊，上學(xué)，培養(yǎng)他成人，我們都會盡心盡力的照顧好子豪，讓你安心。
2022年 清明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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