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春秋時著名琴師伯牙彈琴場景（元王振鵬繪《伯牙鼓琴圖》局部） |
 |
唐代名琴“九宵環(huán)佩琴”(故宮博物院藏品) |
 |
唐代抱琴仕女（唐佚名繪《樂舞圖》局部，新疆吐魯番阿斯塔那張禮臣墓出土） |
 |
▲宋徽宗趙佶所繪的《聽琴圖》(局部） |
學琴，如今成為不少孩子的熱門選擇。中國人自古好琴音，“習琴之風”古已如此。中國一直有“伏羲制琴”、“神農(nóng)制琴”等說法，雖然傳說中的中華人文始祖親手制琴一說并不靠譜，但也折射出中國人制琴、學琴的歷史之悠久……
古代孩子學什么琴？
考古發(fā)現(xiàn)2700年前已有“琴瑟”
學琴在中國古代屬于“六藝”之一“樂”的范疇。從《周禮》所記來看，在西周時，中國的音樂教育和樂器種類已相當成熟和豐富。據(jù)《周禮·春官》，在以諷刺周天子過失為主題的詩歌朗誦會上，就曾使用琴瑟來伴奏。
古人所學之琴主要就是琴瑟一類的中國古琴。琴與瑟是兩種樂器，琴弦少，而瑟弦多，兩者皆是弦樂，實際都是琴，只不過叫法不同而已，古人學的琴多屬這一類。
從現(xiàn)代考古發(fā)現(xiàn)來看，琴在先秦時已是貴族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種樂器，在先秦貴族墓葬中常有發(fā)現(xiàn)。中國迄今發(fā)現(xiàn)最早的一把琴，便出土于湖北棗陽郭家廟春秋早期曾國墓地曹門灣墓區(qū)的86號墓中。曾國墓地出土的這把古琴屬于“半箱琴”，距今約2700年。琴長約92厘米，寬約35厘米，通體略似高髻人形，箱體整木斫成，髹黑漆。
在發(fā)現(xiàn)完整大型打擊樂器編鐘的戰(zhàn)國早期曾侯乙墓中，也曾發(fā)現(xiàn)一把古琴，因有10根弦，被稱為“十弦琴”，此把古琴比曾國墓地的半箱琴要晚300年。
現(xiàn)代家長喜歡買價格不菲的高檔名琴給孩子學琴，古代名琴以及名人用過的琴也十分搶手?！痘茨献印ば迍沼枴分杏羞@樣的說法：“琴或撥剌枉橈，闊解漏越，而稱以楚莊之琴，側(cè)室爭鼓之?！贝蟾乓馑际?，歪斜不正的琴，哪怕是琴身破損，如果有人說他是楚莊王用過的古琴，富人家的妻妾都會搶著用。
針對名琴的過度消費現(xiàn)象，當時已有有識之士呼吁：“鼓琴者期于鳴廉修營，而不期于濫肋、號鐘！”“濫肋”、“號鐘”都是古代名琴，只要聲調(diào)雅正和諧就是把好琴，不一定要用名琴。這一觀點，頗值現(xiàn)代家長借鑒和思考。
古人為何喜歡學琴？
《禮記》：“樂，所以修內(nèi)也；禮，所以修外也”
在古代，琴是眾樂器之首，不是其他樂器能替代的，中國最早一部琴史、宋朱長文著《琴史》稱：“眾器不能麗其德，至哉琴乎?！?/p>
古人崇尚琴音，家長要求孩子學琴，或與對琴音功能的迷信和神化有極大的關(guān)系?！抖Y記·文王世子》稱：“樂，所以修內(nèi)也；禮，所以修外也。禮樂交錯于中，發(fā)形于外，是故其成也懌，恭敬而溫文?！睂W琴關(guān)乎道德情操，所以古人崇尚之?！对娊?jīng)》中，有很多詩句都提到了琴。《關(guān)雎》稱：“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棠棣》云：“妻子好合，如鼓琴瑟”；《鹿鳴》曰：“我有嘉賓，鼓琴鼓瑟”。
古人認為，學琴就是學做人。明萬歷年間琴家楊表正在《西峰琴譜》中稱：“琴者，禁邪歸正，以和人心。是故圣人之治，將以治身，育其情性，和矣！”更重要的是，能操琴還是古代文人雅士身份的象征，是高素質(zhì)的體現(xiàn)。琴音是“雅樂”，與民間“俗樂”不同，漢劉向《說苑·修文》所說的“卿大夫聽琴瑟”就是因為琴瑟是高雅音樂，可以陶冶情操，“養(yǎng)正心而滅淫氣”。除了先秦時期的孔子，漢魏時的名人如桓譚、馬融、蔡邕等都能彈一手好琴。
而且，在中國古代，琴在政治生活中還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中國最早一部有較完整體系的音樂理論著作《樂學》稱：“樂者，德之升華也。”人們把音樂教育看成是“樂德之教”，學音樂是調(diào)整政治、社會關(guān)系的需要，是等級的體現(xiàn)，是治國的手段：“德成而教尊，教尊而官正，官正而國治?！本唧w到學琴，古人認為首先要掌握和懂得“琴德”。
在上述大道理之外，孩子的琴學成了會有一個好的前程，這才是古代中下階層家長讓孩子學琴的最根本原因和動機。以漢魏時期來說，那時琴學成了可以進官辦的樂府。樂府既是國家供養(yǎng)的音樂演奏機構(gòu)，又是音樂教學機構(gòu)，操琴高手負責培訓。即便端不上“鐵飯碗”，能彈一手好琴的男人找對象也受歡迎，司馬相如能牽手富家女卓文君便是因為琴彈得好，引起了卓文君的愛慕，進而私奔。
漢朝時，東海下邳（今江蘇徐州境內(nèi)）最流行讓孩子學琴，學風經(jīng)久不息，出了不少彈琴高手。漢武帝時琴家?guī)熤芯褪窍纶耍驗榍購椀煤?，被選入宮中任鼓琴待詔。漢劉向《別錄》稱，在師中死了一百多年后，“邳俗猶多好琴?！?/p>
古代孩子如何學琴？
《禮記》：“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禮樂”
古人認為“學藝宜早”，隋唐時期很多彈琴大師都是小時候就開始學的。據(jù)《琴史》，隋唐大琴家趙耶利，“弱年穎悟，藝業(yè)多通”；晚唐大師薛易簡，“自九歲學之”。
現(xiàn)代能有機會學琴的一般都是家庭條件較好的孩子，古代也是貴族或有錢人家才有條件讓孩子學琴?！抖Y記·文王世子》記載：“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禮樂?！边@里所說的“三王”即虞、夏、商三王。
古人學琴要花多少時間？先秦時期，一般安排在春秋兩季，故《禮記·王制》中有“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的說法。另外一種說法是，一年四季都要學樂舞，但分文武，春夏教武樂武舞，秋天教文樂文舞，即所謂“春夏學干戈，秋冬學羽籥”。
古代學琴場所也有講究，如先秦時“皆于東序”，“序”即學校。在禮樂課上，不僅要學彈琴，還要研習其他樂器，同時也要學習包括琴在內(nèi)的樂器技術(shù)。從《周禮·春官》記載來看，西周時，“小師”負責這方面的管理和教學，“掌教鼓鼗、柷、敔、塤、簫、管、弦、歌”，其中的“弦”即包括琴、瑟等在內(nèi)?！靶煛钡闹饕ぷ?，一是實踐，為周王家的祭祀奏樂活動服務，二是教授，參與教學活動。
俗話說“名師出高徒”，古人學琴尤重名師，琴藝一流的名家很受尊重。據(jù)漢桓譚《新論》，“黃門工鼓琴者，有任真卿、虞長倩能傳其度數(shù)、妙曲遺聲?！比握媲洹⒂蓍L倩都是當時的名家，在樂府內(nèi)外傳藝授徒。還值得一提的是，因為中原地區(qū)的琴學水平高、名師多，漢朝時有的外域貴族會將孩子送來學琴。《漢書·西域傳》記載：“時烏孫公主遣女來，至京師學鼓琴?！?/p>
古代孩子學琴如何“苦練”？
《二香琴譜》：“老老實實彈去……有不期然而然者”
琴聲好聽，但學琴不易?，F(xiàn)代許多家長都知道孩子“學琴苦”，但同時又要求孩子“苦學琴”。其實學琴就是要練，古代天才琴家都是苦練出來的。
早在先秦時，人們已明白學琴與苦練的關(guān)系。有的盲人琴家看不清黑白，但彈琴時技巧非常高超，指法純熟，不會彈錯一弦。為什么？《淮南子·修務訓》給出的結(jié)論是：“服習積貫之所致?！币馑际钦f，長期的練習，讓琴家熟能生巧。
唐朝人在學琴時尤其強調(diào)刻苦與勤奮，很多琴家都是苦練而成的，著名的“竭豆練琴”軼事就是出自晚唐著名琴家陳拙。
陳拙有極高的音樂天賦，在今天看來就是“音樂天才”。但陳拙認為，天才也需要苦練。陳拙每向老師學習一首新曲子時，便會取來一升豆子，彈一遍拿走一粒豆子，直至豆子全拿完了，才停下不練。此即所謂，“每擬一弄，師有明約：‘竭豆一升，標為遍數(shù)’?！薄敖叨咕毲佟彪m有夸張之處，但古代前輩操琴高手都是這樣練出來的，故陳拙說：“其勤如此，而后有德也?！?/p>
“苦練”亦被后世奉為學琴寶典。清朝琴家、《二香琴譜》作者蔣文勛稱，他當年跟老師韓桂學琴時，老師便對他說：“汝老老實實彈去，工夫既至，純熟之后，有不期然而然者?！?/p>
古人學琴也講究方式方法，如明清時琴家便特強調(diào)指法練習。明朝琴家楊表正認為，彈琴有劈、托、抹、踢、吟、猱、、鎖、歷之法，“左手吟、猱、綽、注，右手輕、重、疾除?！鼻宄偌沂Y文勛在談了左右手的彈法之后稱，“彈琴之妙，全在左手?！?/p>
如果不認真學琴，情況會如何？或?qū)⒃獾嚼蠋煹捏w罰。據(jù)《左傳·襄公十四年》，當年衛(wèi)獻公給其寵妾請了當時著名的琴師、樂工師曹教她彈琴，“使師曹誨之琴”，但她總彈不好，結(jié)果被鞭打，此即所謂“師曹鞭之”。從《左傳》所記可見，老師教學是相當嚴格的。但衛(wèi)獻公竟也找機會“鞭師曹三百”，此乃后話。
本版聲明
“一方鉤沉”欄目文章系著名歷史學者倪方六先生供本報專稿,摘轉(zhuǎn)請務必與作者本人聯(lián)系。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