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常州子觀心理工作室 心理咨詢師姚建華
青春期，無處安放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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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是“慢半拍”的，電影《狗十三》熱映了一段時間之后，才突然想起來去看看。
看的過程中有頗多感慨，讓我想起許許多多曾經(jīng)來到咨詢室求助的青春期孩子們和他們的家庭。
在玩玩身上和她的家庭里，總能看到他們的影子。
1青春期，到底在經(jīng)歷著什么？
糾結(jié)&迷茫
玩玩趴在鏡子前，上下左右轉(zhuǎn)動著黑眼珠，一臉糾結(jié)和迷茫。
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
“你知道人總是這樣的，比如去年買那件綠毛衣，從交了錢那一刻起我就開始后悔，紅色的也好看呀，但是，要是選了紅的，我肯定也會后悔，對吧？就像人在夏天很難記起冬天有多冷，到了冬天呢又忘了夏天有多熱······所以呢，如果選了物理小組，也會想回去改的，還有物理老頭也不喜歡我，而且天文組好像沒有我們班同學(xué)，沒有選物理小組，也可以參加物理競賽嘛······”
想起我自己初中那會兒，總是糾結(jié)：長大后我到底是要做個白領(lǐng)呢？還是當(dāng)個作家？周末是回媽媽家還是回叔叔家？我是喜歡音樂好呢還是喜歡寫作更好一點？······
來到咨詢室里的青春期孩子們也常常問我：我是應(yīng)該讓自己緊張一點好呢，還是放松一點好？我應(yīng)該感性一點呢，還是應(yīng)該理性一點？我是該保持憂傷多一點，還是開心多一點？······
我經(jīng)常在想，青春期時候的孩子們（父母們也曾經(jīng)是），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橡皮人兒，一會兒想要把自己捏成張三那樣兒的，一會兒又想要把自己捏成李四那樣兒的，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將要做個什么樣的人。因為不了解、不知道，所以才會糾結(jié)、迷茫，才會想要不斷地嘗試，想要有許多可以試錯的機會。
面對混亂的內(nèi)在，惶恐但無能為力
玩玩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
“你看，如果存在平行宇宙，這樣的問題就好解決了······”
玩玩對高放說：
“在這個宇宙之外，一定還有無數(shù)個同樣的宇宙，包含我們所有可能性的集合，這樣，我們沒有完成的事，就會在某個宇宙里被完成，錯誤的選擇也會被更正，這樣想，心里就會好受一些?！?/span>
想起一位來過咨詢室的初中男生，他有一套關(guān)于人的狀態(tài)層級的理論，大概是：當(dāng)他處于第一個層級時（最表層的層級），就像是穿著很多套衣服的演員，可以隨著環(huán)境和交流對象的改變而變換身份角色，同時語言和習(xí)慣也隨之改變，處于這個層級時，可以和大多數(shù)人交流，但僅限于泛泛而交，泛泛而談；當(dāng)他處于第二個層級時，相當(dāng)于脫掉了大部分的衣服，暴露出大部分真實的自我，這樣的時候風(fēng)險增加，所以只能與少部分的人在一起，比如能相互懂得對方的朋友，沒有攻擊性的朋友；第三個層級是沒有任何“衣服”的自己，相當(dāng)于完全真實的自己，這個時候只能與自己待在一起，但是，與自己待在一起又會分幾個不同的層級······
老實說，到現(xiàn)在我仍然不確定是否真的聽懂了他的這套理論，但我知道，這是一個極度敏感而受困于人際關(guān)系的孩子，為了從變幻不斷的情緒困擾中跳脫出來，為了讓自己在人際交往中少受傷，他嘗試了很多的方法，最后總結(jié)出這一套“層級理論”。
無論是玩玩的“平等宇宙”理論，還是這位來訪者小伙子的“狀態(tài)層級”理論，都像是一件“金絲甲”、一套“防御體系”，既保護(hù)自己不受外傷，又保護(hù)自己不受內(nèi)傷。對于內(nèi)心和情緒都混亂不定的青春期孩子來說，這無疑是一件“保命寶器”！
自我的躍起&“權(quán)力的爭奪之戰(zhàn)”
玩玩糾結(jié)很久選擇的天文興趣組，被老師和爸爸強行換成了英語組。
玩玩想要竭盡全力找回愛因甘斯坦（玩玩最愛的狗狗）的希望，被全家人集體哄騙，用一條新的“愛因斯坦”中斷了。
玩玩重新建立起感情的狗狗，被爸爸擅自送去了狗肉火鍋店。
······
我的事情，我說了不算！我的青春我做不了主！
這樣被動選擇或沒有選擇的無奈，幾乎是所有處于青春期的孩子的共同感受：我想要這樣，但是老師和父母說那樣才是對我好的。這樣的情況下，要么與老師和父母拉開戰(zhàn)式，要么乖乖妥協(xié)。
當(dāng)然，選擇乖乖妥協(xié)的孩子居多，然而風(fēng)險也很大：壓抑過后的情緒爆發(fā)，如莫名其妙地發(fā)火、心情低落等；久而久之的妥協(xié)，甚至?xí)G失掉選擇的能力，如選擇困難、沒有主見等。
這是孩子們關(guān)乎自主權(quán)的爭奪之戰(zhàn)，是爭取尊重與平等對待之戰(zhàn)，也是自我的躍起之旅。正如一個新的“權(quán)力部落”的崛起，過程必定充滿荊棘與坎坷，沖突與“戰(zhàn)爭”也在所難免。
然而，沖突與“戰(zhàn)斗”本身對孩子們來說，既痛苦，也格外寶貴，——孩子們正是在這樣的痛與“斗”中，最終成為一個“成熟”的人！
2無處安放的孤獨
不被理解，不被懂得，所以孤獨
玩玩向高放講述自己的“平行宇宙論”，高放聽不太懂，只好回答：
“唉，過段時間就好了。”
玩玩繼續(xù)說：“速度快一些，時間就會縮短，時間縮短，人就能長大得快一點兒?！?/span>
高放無奈地回答：“說實話，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span>
玩玩著急去看天文展，爸爸輕描淡寫地玩笑說：“人的事還沒弄明白呢，還往天上看？！”
沒有人能聽懂玩玩的“平行宇宙論”，也沒有人好奇玩玩這套理論是怎么來的？這套理論是用來做什么的？
我就在你們面前，但是你們看不見——最深的孤獨與隔絕
在老師的要求下，爸爸強行改了玩玩的興趣志愿，為了哄生氣流淚的女兒，他拿出幾百塊錢：
“李玩，給你點錢嘛，你想買點啥買去。”
沒有人問李玩：為什么選擇天文興趣組？
也沒有人跟李玩商量：你可不可以考慮一下英語組？
也沒有人去問：你生氣流淚，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或者，此刻，你需要什么？（傾聽？擁抱？······）
弟弟出生，爺爺在給取名字的時候說：
“李玩那個時候，那都是你們胡起名字的，咱這回是個男娃，那這個名字就，就不能太隨便?！?/span>
因為性別，李玩從一出生就是被部分忽略的。
爺爺不小心弄丟了李玩的愛因斯坦，爸爸跟她講道理：
“你要體諒老人，你爺多大年紀(jì)，狗跑得多快，你爺追不上······”
言下之意，都是狗狗不乖，你不要怪爺爺。
阿姨給李玩買了她喜歡的輪滑，其用意是：有了輪滑，就不用再要狗狗了。
但是沒有人懂得，愛因斯坦對于李玩來說，是建立起親密情感的伙伴，正如當(dāng)初爸爸將愛因斯坦送來一樣，是希望狗狗陪著女兒，多少能替代缺失的父母的陪伴。
即使不了解，但也沒有人問李玩：愛因斯坦對你的意義是什么？你需要我們做點什么？
甚至都沒有想過要及時將狗狗找回來。
為了平息狗狗丟失事件，阿姨想到了一個方法：重新買了一只一模一樣的狗，替代愛因斯坦。
但是，情感真的是很神奇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一下就能感覺得到，那就像是孩子找媽媽一樣，只要看一眼，甚至是閉上眼睛聞一聞味道、聽一聽聲音、感覺一下感覺，就能準(zhǔn)確地判斷是與不是。
李玩要的不只是一只狗。
李玩只是想：“我們盡全力去找愛因斯坦，找不到了沒辦法，我不是非要只狗！”
然而面對一家人“掩耳盜鈴”式的鬧劇，既生氣又無奈：
“你們當(dāng)我是傻子嗎？隨便找條狗來就沒事了？這是你們對待錯誤的態(tài)度是嗎？”
是的，李玩要的是大人們的態(tài)度：錯了就承認(rèn)錯誤。
要的是家人們的支持：狗狗丟了就一起去找狗。
然而，沒有人懂得，就算是李玩明確表達(dá)，也沒有人愿意聽見！這就像是一個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但你將她當(dāng)作空氣，無視她的存在，這種故意的忽略帶來的極度絕望，往往無法用言語表達(dá)清楚，似乎唯一能做的就是隔絕：不爭辯，不表達(dá)，不交流！
弟弟拿木棍去跟狗狗愛因斯坦玩金剛葫蘆娃打妖精的游戲，愛因斯坦嚇得朝弟弟狂吠，阿姨不明就里，扯著嗓門大叫：
“他爸，這狗瘋了，對著娃胡喊叫呢！”
爸爸開始研究怎么對付“瘋”了的愛因斯坦，吼叫、拖把、洗衣籃，都不管用，愛因斯坦叫得更兇了，李玩拉開爸爸，慢慢靠近愛因斯坦，輕輕地、溫柔地摸它的頭，抱抱它，愛因斯坦安靜下來。
那一剎那，李玩的眼神里有心疼、憐惜、憂傷······李玩是懂得那個時候的愛因斯坦的，愛因斯坦此刻經(jīng)歷的，也正是李玩經(jīng)歷著的，他們看上去“瘋狂”的舉動，只不過是恐懼時的自我保護(hù)和掙扎而已，他們要的無非是一點點的溫情，結(jié)果卻總是換來“自以為是”地粗魯對待。
李玩哭著安慰愛因斯坦：“愛因斯坦，不怕?！?/span>
這安慰，李玩不僅是說給家因斯坦的，更是說給自己的。
佑大的家，只有狗狗愛因斯坦與李玩“相依為命”（情感上的）。
這一次，愛因斯坦咬傷了弟弟，阿姨斥責(zé)爸爸立即將愛因斯坦送到狗-肉-火-鍋-店（聽起來好殘忍），爸爸二話沒說，抱起狗狗就上了車，無論李玩如何哀求都無動于衷。
沒有人來問李玩：狗狗是你養(yǎng)的，你怎么想的？如果不得不送走它，你希望把它送到哪里去？
李玩和狗狗愛因斯坦，在某些重大時刻，都是被忽略不計的。
李玩在物理競賽中獲得了第一名，被保送高中，全家人既意外，又興奮，尤其是爺爺和爸爸，爸爸甚至還邀請了親朋好友擺酒慶祝，席間的驕傲和自豪溢于言表，這與之前的一次次忽視形成鮮明對比，同時，對比鮮明的還有當(dāng)事人李玩的落寞與憂傷。
這是更深層次的忽視：我只看重你的成果，以及給我?guī)淼臉s耀與臉面，但你這個人（所思所想所需），我看不見······
這是一份更深遠(yuǎn)的落寞與憂傷吧！
3長大了，懂事了！
酒桌上，面對爸爸朋友遞到面前的狗肉，李玩猶豫片刻，禮貌地笑，裝作若無其事地吃進(jìn)嘴里，盡管難以下咽。
爸爸對電話那端的媽媽說：
“李玩爭氣了！我得謝你給俺生了個好娃！娃大了，懂事了！”
路上偶遇丟失了的愛因斯坦，李玩淡淡地說了句：“剛剛那好像是愛因斯擔(dān)?！?/span>
堂姐堂堂拼命想要要回愛因斯擔(dān)，李玩卻淡淡地笑說：
“我剛才好怕它認(rèn)出我撲過來，幸好沒有······”
然而轉(zhuǎn)身到無人的角落，李玩卻忍不住傷心哭泣······
李玩看著滑冰場上的弟弟，摔倒，被要求爬起來，再摔倒，被要求再爬起·····那種害怕、無助、疼痛，讓李玩紅了眼眶。
長大的過程就是這樣的吧：摔倒，爬起來，再摔倒，再爬起來，疼痛與害怕，都要自己去經(jīng)歷，經(jīng)歷得多了，就長大了！
4假如
影片看完了，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假如，當(dāng)時······，李玩會······
假如老師和爸爸在幫李玩改興趣小組時，帶著好奇去問問看：你為什么會選擇天文組？
那么李玩就有機會訴說自己的糾結(jié)、不安和迷茫，或許還能聽到老師和爸爸或更多的人和自己類似的感受，以及他們各自不同的應(yīng)對方法，這樣一來，李玩或許就沒有那么惶恐和不安了吧。
假如爺爺坦白承認(rèn)，因為自己的疏忽而丟失了愛因斯坦，并發(fā)動全家人一起尋找狗狗，或許李玩不會那么不顧一切地滿世界尋找狗狗吧。
假如爸爸用溫情的擁抱代替打罵，或許李玩會更多地卸下“武裝”，更多地呈現(xiàn)溫和、柔軟的狀態(tài)。
假如家人愿意彎下腰來傾聽李玩的想法，嘗試?yán)斫夂妥鹬?/span>，可能仍然會有沖突，會有痛，但至少會少一些害怕、冰冷，而多一點溫度和力量吧。
成長會痛，但若有愛與溫暖相伴，心就不會冰涼孤單！
那些關(guān)于青春的故事，你有想講的嗎？
關(guān)于青春期的問題，你有想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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