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外之詩
阿文
2006年秋,收拾完地里的莊稼,封存住了三十多年的老屋,攜妻女一路南下,到了天津靜海,孩子十二歲,還算順利地辦了入學(xué),妻子換了幾份工作,而我在一家汽車同步器公司,一干就是八年。八年的日夜煎熬,逼迫出內(nèi)心那份極欲言說的欲望,一份廠報喚醒了心底曾經(jīng)的詩意,我最初也是最后的稿酬就是在那里得到的,似乎沒有太多的驚喜,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留下一份報紙,不少工友拿著報紙,讓我解讀,有些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寫的是什么,這就是后來總是寫寫丟丟、丟丟寫寫,這種不好的習(xí)慣,讓我留下太少的詩歌。
后來,組裝了一臺電腦,無意中瀏覽到新世紀(jì)詩典,試著投了兩次,然后就忘了,想起來時又投了一次,半個月后收到一郵件“來個照片、簡介”,我還以為是誰鬧著玩,找了兩個人確認(rèn)了一下,才知是真的,接著每天跟讀新詩典。一天下班打開電腦,點開詩典一看,懵了,看到自己的詩和照片,出現(xiàn)在眼前,禁不住的淚水唰一下掉下來,還好家中只有自己,放聲痛哭了一場,而后又哈哈大笑起來。從年輕時的夢想,到擱置了近二十年,壓抑在內(nèi)心的情緒噴涌而出,無法控制。
第一首發(fā)在詩典的詩《工廠衛(wèi)生間》,就這樣誕生了。從此以打工者的標(biāo)簽,走上了一條不回頭的路。當(dāng)時靜海唯一的詩人朋友李向釗感嘆并直言:“你先前的詩寫得很好”,言外之意,我懂,詩也以類聚,但這并沒有影響我們的友誼。
一直都很自卑。知道新詩典天津詩人都那么優(yōu)秀,仗著膽子和他(她)們聚了幾次,一次是在咖啡廳;一次是圖雅老師提供的師范學(xué)院,還有在校記者現(xiàn)場采訪;最后一次是南人的詩歌研討會。榮幸地認(rèn)識了天津詩人徐江、李偉、康螞、圖雅、君兒、龐瓊珍、閆永敏、王立君等,更榮幸地成為葵同仁,第一次成了有組織的人。
最難忘的是新詩典700人之夜,磨鐵的北京之行。沒帶身份證就獨闖了北京的大門,費了好大周折,才找了一家小旅館,然后又費了好大勁,找到磨鐵,趕到時大家已在咖啡廳,伊沙趕來時,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讓坐在門旁的我如聞驚雷,驚訝不已,如此的開闊之胸第一次領(lǐng)略見識,大半生中未見有第二者。沒有想到的是第一輪下來,我居然定貨了。中場休息去衛(wèi)生間,詩人沈浩波邊走邊勉勵:“要多寫,一定要多寫”,徐江老師像個童年玩伴:“好玩吧,這樣的詩會”,更沒有想到的是西娃的女兒,樣子與我的女兒年齡相仿,對我的詩直觀的認(rèn)同,給我莫大的安慰。臨走時沈浩波讓大家拿些書走,我裝作矜持的樣子,只拿了一本詩典,其實心里恨不得把箱子里書,全都端走。
2015年,回到東北老家,幾欲動身去看望詩歌的啟蒙老師,他就住在中學(xué)旁,可最終還是沒去成。這個曾在九十年代就在詩刊等大型刊物上發(fā)表作品的老師,是個地道口語化的朦朧詩者,直到現(xiàn)在他也不知道我是個詩人,還是個口語詩人。如果見面,問我作品發(fā)在哪家刊物上,我會無語的;加入了什么協(xié)會,我也會無語的。要是看了我的詩作,他會不會也無語的。通過尋找認(rèn)識了小縣城里的幾位詩人,我把詩作發(fā)給他們,他們竟也無語了,看了他們的作品,才知道自己的口語詩,像是詩的叛逆者,被排斥在門外,讓人難以接受。
從最初妻子強烈的反對,到最后女兒全力的支持,她把我所有的詩,借用公家的紙和墨,打印出來,整理成冊,算作我這輩子出的唯一一本詩集。我曾在一首給女兒的詩中寫道:“倘有那么一天/幸福而去/留下的幾千首詩/將會一文不值/甚至換不來/一個饅頭/就請你買個信封/貼張郵票/郵給我的朋友/選出最后一首/代表作/代表我/繼續(xù)活在/任我怎么活/也沒活明白的/世界”。
一直在底層生活,也使三觀有了局限,同樣自己在詩的路上跌跌撞撞、走走停停,但一直沒有放棄,在追隨新詩典的道路上,一心向前,視詩典為自己心中最神圣的殿堂,不敢有一絲褻瀆。
感謝的話說了無數(shù)遍,但在新詩典十周年之際,還得再說一遍:感恩伊沙老師,沒有詩人伊沙,沒有新詩典平臺,就沒有一個一直活在生活底層的詩人阿文;感謝天津近十年的苦難生活及津門詩人的相扶與鼓勵; 感謝詩歌,給了我二次的生命。
2020-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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