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 4P
磨礪萬彩,太樸吾心
文/湯石香攝影/張嘉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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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鋒,文中的老林。2001年畢業(yè)于福建師范大學藝術學院,“太樸”大漆手作藝術工作室創(chuàng)始人,藝術設計師、漆藝人。
林廣杰,老林的外甥,文中的小林。2011年畢業(yè)于閩江大學,曾在漆畫家鄭頻漆畫工作室學習,現(xiàn)是“太樸”工作室骨干成員。90后,漆藝人。
山野深處長著一種叫“漆”的樹種,手工割開它的樹皮,韌皮內(nèi)將流出一種白色粘性乳液,接觸空氣后即刻氧化呈現(xiàn)為黑褐色,這種天然乳液就是大漆,又名生漆。中國的漆器、蠶絲、陶瓷是聞名天下的三大獨特元素。
漆器的歷史可上溯到8000年前新石器時代,歷史上的每個時期漆器都表現(xiàn)出了不同的特點和美感,明代《髹飾錄》記載的漆工藝表現(xiàn)技法就達497種,唐朝以大漆髹制古琴,乾隆年間以紅漆髹制龍椅。但和許多的傳統(tǒng)和老手藝一樣,漆器制造隨著變革而被大多數(shù)人們遺忘,同時被小部分人銘記和堅持著。
老林和小林就是這小部分人中的堅守者。
千磨萬彩的不朽美麗
老林叫林文鋒,小林林廣杰是他的外甥。幾年前,倆人將仙游的家宅改造成了大漆工作室,取名為“太樸”,意為自然質樸之道,做些大漆茶盤、屏風、古琴、家具、香筒、手鐲等各種漆器。老林是平面設計師出身,作品更具有現(xiàn)代的藝術感,需要有特定的藝術表達時,常都是他自己動手慢慢打磨。小林年紀雖小,卻接觸漆器多年,在技藝上更為熟悉。兩人剛好能夠互補。
為什么要做漆器?老林不是很清楚?;蛟S是因為是伴著童年成長的那些漆器;或許是喜愛上了中國這種傳統(tǒng)的材質和技藝,來表達平面設計無法表述的感覺;或許是外甥剛好學成歸來的機緣;又或許是因為厭倦了“快”,想借由大漆的“慢”找到生活的真諦。
做漆器是慢的。就算除去了繁瑣的采漆、制漆過程也是慢的。一件漆器,小如手鐲、香筒,都至少需要兩到三個月的時間,大件家具或古琴的制作有時長達數(shù)年。且每個步驟都需要靠手工完成,完成后的每一件作品都獨一無二。
漆器的制作過程,繁瑣到不可思議,也簡單的不可思議。簡單來看就看就是無數(shù)遍的上漆、打磨;而繁瑣的就是這無數(shù)遍上漆打磨的過程。
木胚漆器,通常第一個步驟是裱布(需底胚完備的情況下)。合適的棉麻布、大漆和著面粉或瓦灰,這一步是為了以增加磨擦力,減免開裂和掉漆。一道漆一般要等上好幾天才能干透,具體時間依漆的厚度而定,涂得太厚了,就需要數(shù)月或是干不了。
這第一步完成后就可以開始刮灰。先粗灰、再中灰、再而細灰,每刮一次灰就得打磨一次。打磨用的是砂紙,以目為單位,粗細不等。打磨時也依不同的需求用不同目數(shù)的砂紙打磨,粗些的可以用600目、1000目,細的則從3000到12000目都有。
然后就是不斷的上漆、打磨。依照想要的效果,上不同層數(shù)、不同厚度的漆;陰干,再上漆填平;再陰干,磨平。上漆道數(shù)少則十幾道,多則上百道。一件漆器,絕對經(jīng)過上千次的摩擦,千磨萬彩絕不是夸張的形容。
磨出來的圖案是不可預測的,這不可預測的美麗往往能給予人萬分的驚喜,自然形成的美感與工廠里千篇一律的商品截然不同。
剛完成的作品如同嬰兒,在歲月中不斷成長,而每一層的漆也都有不同的“醒”的狀態(tài),開了,是大漆存續(xù)時光造就的溫潤美感。
看天氣做活
做漆器的慢,除了一遍遍地上漆打磨之外,更多的時間是在等待。而自然陰干這事兒,得看天氣。
自從開始做漆器,老林開始關注季節(jié)和天氣。這些天溫度怎樣,濕度如何,會不會下雨,這都影響著這幾天的工作安排。
漆器制作就是靠天吃飯。冬天溫度太低不適合上漆,秋天干燥濕度不夠,也不適合上漆。夏天如果能下個雨就非常好,但雷陣雨來得快走得也快,風一來濕氣就全吹走了。一年四季中,春天是大漆制作的良好時節(jié),正應了“一年之計在于春”的古訓了。雖然現(xiàn)代化的設備可以為大漆制作提供便利,但是老林還是選擇遵循自然。要想創(chuàng)造出千變?nèi)f化的藝術效果,需要各種突變的天氣配合。所以說,漆藝的活是“人成一半,天成一半”。
被這嬌貴的大漆一折騰,老林變成了人體感溫感濕器,連屋里屋外差多少度都了如指掌。老林說,這些天的晚上更適合上漆,白天適合打磨。打磨的工作對溫度濕度的要求不高,而且白天光亮,圖案紋理也看得清楚。
小林不大喜歡上漆,年輕人總是沒那么靜。有些程序的上漆就是一遍一遍地涂,需要極大的耐心,這時候他總覺得自己是個油漆工。相比而言,他更喜歡打磨,雖然更耗時,但能看出效果,美麗的圖案會在一遍遍地打磨中呈現(xiàn)在你的眼前,那種成就感和幸福感難以言喻。
但冬天打磨就是折騰人的事情。打磨離不了水,它需要水作潤滑,也需要用水看清圖案。就算凍也不能戴手套,那會影響手感和力度。所以冬天最常見的情形就是一雙雙凍得通紅有些甚至是凍爛的手依舊在打磨。
不過看天吃飯也有好處,想偷閑的借口就多了:天氣太熱了不適合上漆,濕度不夠不適合上漆,上道漆還沒干透等等,多的是借口。但想做,也都能找出適宜當天氣候的活來做。以自然為伙伴從事勞作的人都有一本“自然日歷”,他們會合著大自然的變化來安排自己的工作日程。
手工藝應該是最親切的
采訪當天,剛下過雨,溫濕度都不錯。因為要拍照,老林和小林抱著幾塊茶板去院子里上漆,還特地穿上了衣服(做漆器是不能吹空調的,天氣又熱,大家都喜歡光著膀子)。院子里的蚊子都不“殺熟”,光著膀子的人一點事兒沒有,兩個記者被咬得上躥下跳。
茶板刷完,“下一個步驟是:泡茶?!薄拔覀兊墓?jié)奏沒那么快,來喝茶,歇會兒?!崩狭终f。
老林一邊泡茶,一邊聊起手工藝?!叭毡咀非髽O致的匠人,會將器具和大漆搬到船上,把船開到大海中央再髹漆?!蓖耆珶o塵環(huán)境和平靜的大海是上漆的絕佳之地。但對于這種方式,老林覺得態(tài)度值得學習,但方法未必要遵循。
“我覺得把合適的東西放到一起才是好的。柳宗悅說過,工藝的文化首先是生活的文化。器是生活的器,也應該是美的。但不要做現(xiàn)代生活中用不上的東西,把漆器做活,我希望把大漆融入年輕人的生活。”
類似的話,在柳宗悅的《工藝之道》也有說到:美術越是迫近理想就越美,而工藝則是越接近現(xiàn)實便越美。美術是偉大的、崇高的,要從遠處仰望,一旦接近就沒有尊嚴,人們通常總是將其高高地掛在墻上。但工藝的世界卻并非如此,也是接近我們就越發(fā)顯出優(yōu)柔之美,日復一日的共同生活,產(chǎn)生了不能分離的感情。沒有高高在上的位置,而在于平易近人,這種“親切感”就是工藝之美的感情所在。
“何謂匠心?要寄托情感,手作可以把帶有手工痕跡的情感和溫度給予別人。”老林說,“比如做一個鐲子,在做鐲子的時候可以想象著一個女孩戴上時的場景和心情,手作人的這份心情會通過一只手鐲傳遞的,那么做這個東西的時候就會很有意思,有溫度,而且更用心。這個情感就會直接體現(xiàn)在你的作品里?!?/p>
從物到心,這才是匠心的意義吧?
來源:《古典工藝家具》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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