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 善 孝 為 先 · 家 和 萬 事 興
前不久，我也成了女兒的母親
我會盡我所能，把無字的家風(fēng)傳承下去
讓女兒成長為獨立、快樂、善良的新女性
給母親一個舒心、幸福、其樂融融的晚年
無字的家風(fēng)
張欣
上世紀(jì)50年代，一個叫王德鳳的姑娘，帶著幾件新衣服做嫁妝，從天津武清大良鄉(xiāng)一個貧窮的村子嫁到了曹子里鄉(xiāng)一個更加貧窮的村子。
過門之前，她就聽說，她要嫁過去的小伙子家里窮，全部家當(dāng)只有五間茅草房，而且小伙是長子，下面還有三個挨肩膀未成年的弟弟。
但她同時也聽說，小伙子全家人在村里出名的仁義、憨厚，兄友弟恭，從他們四兄弟的名字就能聽出來：王義增、王善增、王福增、王德增。她要嫁的王義增也非常能干、肯吃苦。
所以她義無反顧地嫁了，沒有儀式、沒有聘金，但是她說：仁義值千金，只要全家人和睦，勤懇過日子，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過門后的日子，艱苦得超出了王德鳳的想象。
開頭幾年，大家庭勞力多，還能撐得下去，沒想到?jīng)]過幾年，公爹就去世了，緊接著，婆母又患上了偏癱，徹底失去了勞動能力。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姑娘和小伙子一下子從兄嫂變成了父母的角色。他們不僅要贍養(yǎng)癱瘓在床的婆母，還要承擔(dān)起撫養(yǎng)幾個兄弟的責(zé)任，而肚子里的孩子也接踵而至。光靠種著幾畝地的收成，已經(jīng)養(yǎng)不起一大家子的開銷。
兩口子沒有抱怨，只是一天到晚都琢磨著怎樣能多掙點錢補(bǔ)貼家用。
北山（就是現(xiàn)在的薊縣盤山）柿子成熟的季節(jié)，小伙連夜揣上窩頭，推著小推車，步行一夜的山路，到山里買來剛成熟的柿子，再步行回武清縣城售賣；德鳳挺著懷孕的大肚子，到幾里地外的縫紉廠打工做零活兒。秋天，他倆帶著幾兄弟一起，打來一車一車的草儲存起來，留待冬天當(dāng)草料賣……
德鳳和丈夫就這樣一分一分地攢著錢，就連自己生孩子坐月子都舍不得多吃一個雞蛋，因為她有個宏偉的愿望：給兄弟們蓋房子、娶媳婦。因為有了房子才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娶上媳婦，她不想讓其他姑娘像她一樣，嫁到貧窮的草屋里。她覺得這是作為嫂子的責(zé)任。
十年間，德鳳夫婦倆愿望成真，靠著辛苦攢來的錢，一共給三個小叔蓋了三套房子，而自己依然住在越來越破舊的老屋里。用她自己的話說：給這個蓋完給那個蓋，就是沒錢給自己蓋。
三個兄弟都娶到了稱心如意的媳婦，是時候該分家了。德鳳夫婦分給自己的，除了那間老屋之外，只有一直癱瘓在床的婆婆。
而癱瘓的婆婆，也一直睡在他們的炕上，夫妻倆始終把最熱的炕頭留給婆婆，把最好飯菜的留給婆婆。德鳳夫妻倆的義舉受被整個肖店村交口稱贊，誰提到了王家，都會豎起大拇指：那可真是個仁善人家！
貧窮并沒有給這個仁善的人家更多的青睞。分家的日子沒過多久，最小的弟弟不幸患上了肺結(jié)核。
肺結(jié)核在那個年代是絕癥，而且傳染性極強(qiáng)。這一下，媳婦跑了，鄰居們也避之不及?？墒遣∪诵枰樟希馒P夫妻把兄弟們召集在一起商議，小弟弟眼淚汪汪地說：這些年嫂子就像我親媽一樣，我就想跟著大哥，跟著嫂子。大嫂二話不說，當(dāng)天就把小叔接到了自己家炕頭上。夫妻倆不畏傳染，端水喂飯照料了七八年，就連王義增自己也不幸被傳染上了肺結(jié)核。
小叔哭著說自己拖累了大哥大嫂，德鳳安慰他說，這都是當(dāng)大哥大嫂應(yīng)該的。他們依然沒有一句怨言，整天都是笑呵呵的。
有了病人，家里的日子更難過了。
肺結(jié)核這個病是個無底洞，有多少錢都能扔進(jìn)去?？墒峭醯馒P夫妻覺得，只要活著，就不能見死不救。家里所有能擠出的錢都用來給小叔看病抓藥了，就連孩子們也自覺半工半讀，放了學(xué)就去地里干活，或者幫忙去打草賣錢。
德鳳夫妻有兩兒三女，因為二弟不能生育，又想要個兒子養(yǎng)老，德鳳忍痛把最小的兒子過繼給了二弟。三個女兒都聰慧非常，年年成績名列前茅?？墒菫榱朔謸?dān)困難，大女兒讀到小學(xué)二年級，就自己含淚藏起了書包，從此幫著帶弟弟妹妹、下地干活補(bǔ)貼家用；二女兒愛學(xué)習(xí)，舍不得輟學(xué)，可是讀到初中畢業(yè)，也被迫輟學(xué)了。只有三女兒稍微幸運些，讀到了高中畢業(yè)，因為窮，考上了也沒有錢去讀，所以到底沒參加高考，而是找了工作，去工廠做了紡織女工。
這個叫王德鳳的女人，就是我的姥姥。
她的大女兒是我的大姨，二女兒就是我的母親。
三個女兒出嫁之前，在家沒有閑過一天。
為了多掙些錢給家里，她們干最累的活，像男人一樣做苦力。母親小小年紀(jì)就去窯廠搬磚，大姨和大舅背著筐子去打草，然后趕著大車去賣。有一次，他們想多賣些錢，拉的草超載，毛驢車在半路上翻了車，滿載著整車草的大車從趕車的姥爺腿上碾了過去。孩子們都嚇壞了，哭喊著，覺得姥爺?shù)耐瓤隙ㄊ菈簲嗔?。沒想到，姥爺爬起來活動活動，除了疼，居然毫發(fā)無損！幾十年后，大姨和姥姥還常常說起這件事，覺得是連老天爺也不忍心傷害好心人。
就這樣，他們?nèi)野牙咸狆B(yǎng)到87歲，到老身上沒有生過一點褥瘡；讓小叔多活了七八年，為他養(yǎng)老送終。
姥爺?shù)姆谓Y(jié)核慢慢好轉(zhuǎn)，可是姥姥的背卻駝了，被長年累月的辛勞壓彎了，再也沒有直起來。姥姥、姥爺都幾乎不識字，他們用自己的身教告訴兒女們：百善孝為先，家和萬事興。他們的兒女們也和他們一樣，踐行著這無字的家風(fēng)。
大姨的婆婆七十三歲上患了老年癡呆，開始還能自理，后來越來越糊涂，大小便失禁，罵人摔東西，大姨為了護(hù)理好，放棄了工作二十四小時專門照料婆婆，和婆婆一個房間睡了整整九年。九年間，喂水、喂飯，擦痰、洗澡，接大小便，住院的時候，就連病友們都感嘆：就算是自己的親女兒也做不到！后期病情最嚴(yán)重的時候，大姨四年都是不脫衣服睡覺。老太太糊涂得連自己的兒子女兒都不認(rèn)識了，卻始終認(rèn)識大姨。兒女們誰來看望她給了錢，她知道是好東西，都顫顫巍巍地往大姨兜里裝。從七十三歲發(fā)病，到八十五歲去世，大姨一個人伺候了婆婆整整十二年，被街道評為孝老愛親典型。
老姨的公婆晚年患了癌癥，也是老姨一直伺候到離世。
在我們家，我從小就知道，做了好吃的要先給爺爺奶奶送去，爺爺奶奶吃完了才可以吃。爺爺去世后，奶奶便和我們一起住，直到現(xiàn)在，家里沒有我的房間，卻一直有奶奶的房間。
不過，傳承到這一代，對孝順，母親又有了新的理解。她覺得，作為兒女，最大的孝順首先的自己要成人、成才，才能更好地回報社會、回報父母。
母親一生養(yǎng)育了兩個女兒，為了彌補(bǔ)自己沒能繼續(xù)讀書的遺憾，她從來沒有因為我們是女孩就放松對教育。在她的支持下，我和妹妹都讀了重點大學(xué)，我又繼續(xù)讀了碩士。她常說，她一個初中文化的女村婦女，能培養(yǎng)出兩個大學(xué)生、研究生，是她此生最大的成就。她不要求我們回報，只希望我們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一代更比一代強(qiáng)。
如今，每家里的日子都越過越好，大姨和老姨家都趕上了“平改”，家家都分了樓房，有了社保；姥姥求仁得仁，大舅、孫子都非常孝順，她最疼愛的孫子有了出息，工作后安家在天津市里，在同一個小區(qū)買了兩套樓房，不僅把大舅接了去，就連姥姥也接了去安享晚年。
“孫子帶上奶奶養(yǎng)老”成了整個肖店村的新聞，也成了姥姥最大的驕傲。
前不久，我也成了女兒的母親。我想，我可能做不到上一代人、以及上上一代人那樣極致，但我依然會盡我所能，把無字的家風(fēng)傳承下去，不求回報，但求盡心，讓女兒成長為獨立、快樂、善良的新女性，給母親一個舒心、幸福、其樂融融的晚年。0
姥姥
作者夫妻
編輯 齊濼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