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在追愛奇藝《樂隊的夏天》。31支樂隊,目前已經(jīng)誕生了8強。
按照慣例,音樂類節(jié)目總有那么一兩期要找?guī)统?,上周這期用女神合作賽這種形式倒也不讓人意外。
八組女神中,滿滿“黑歷史”的Cindy顯得格外不同。
她穿著藍色妖姬般的露臍裝,和龐寬聲嘶力竭喊著“Everybody is here now”。
一身70年代復古裝扮,臺風自信,Cindy可以說成功slay了全場。
“C皇”這個稱呼真的不是浪得虛名。
<Cindy在《樂隊的夏天》>
2015年,Cindy還是安徽亳州市第三中學一名極其普通的高一女生。她和Abby、Dora、Nancy、Cheryl五個坐前后排的女孩,為了當?shù)馗璩荣惖莫勂诽O果手機,即興決定成立一個組合。
比賽要求參賽者要有自己的原創(chuàng)作品,于是Abby在網(wǎng)上找到一位名為小三真子的詞曲創(chuàng)作者,幫她們寫一首歌。
這首歌就是致使Sunshine遭遇全網(wǎng)黑的那首《甜蜜具現(xiàn)式》。
錄完音,Abby一度不想要這首歌了。“我想過這首歌不會很好聽,但沒想過難聽到這個地步。”
但是Cindy說,這是我們第一次找人寫的歌,第一次錄的歌,很有紀念意義,所以就留下來吧。
如果Cindy當時沒能堅持這種想法,也許她們的夢想還沒開始就夭折了。
出道之后,所有人都拿她們當段子和笑話。有人說她們“洗把臉就出道了”。幾人先是被網(wǎng)友當作PS練手神器,而后因為父母的阻撓,兩名成員退出。剩下的三人成立3unshine組合。
和信念音樂簽約后,本以為可以真正做自己喜歡的東西,沒成想信念音樂擅長的是營銷公司的打法,買水軍、買熱搜、買宣傳通告是公司熱衷的路線。
2016年5月,信念公司勸三人到北京發(fā)展,提醒她們即將有一段堪比韓國練習生的殘酷日子。三個女孩樂壞了,她們怕的不是苦和累,而是永遠停滯在公眾面前的那個“丑角”形象。
然而到北京之后,公司并沒履行之前承諾的專業(yè)課教育,她們在宿舍閑了兩個月。
之后隊長Abby偷偷聯(lián)系上為她們提供音樂制作服務的熱手文化老板張凱麟,決定和信念音樂解約,用爸媽的錢在熱手文化接受培訓。
轉(zhuǎn)簽熱手文化后,她們早上7點起床,晚上11點睡覺,懂得了“編曲”和“降Key”都是怎么一碼事。除了專業(yè)課,她們還特意回安徽老家補習高考課程。
過年的時候,三個女孩商量著去了趟四川音樂學院參觀,想著給高考增添些動力。Cindy說:“那些房子上面都畫著樂器,門口那條街都是賣樂器的,氛圍特別棒?!?/span>
或許是張凱麟幫助3unshine找到了適合的路線,或許是女孩們學習的欲望太過強烈,“丑小鴨變白天鵝”的故事終于開寫。
從2018創(chuàng)造3unshine演唱會的海報開始,造型上的革新一次次闖進大眾視野,未來感、文藝范兒、搞怪,各種風格層出不窮。
有了造型師的加持,大眾看膩了歐陽娜娜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優(yōu)等生,Cindy這款班級最后一排的小太妹竟意外變得可愛起來。
3unshine開始打破公眾對她們“鄉(xiāng)村泥石流”般審美的印象,是從《3Q》《你姐》《不正確的審美》三首歌以及一大波表現(xiàn)力驚人的時尚大片開始的。
零宣傳的單曲《3Q》,登上美國iTunes華語流行榜Top4,被看作大眾審美對創(chuàng)造101的反擊,對流行芭樂的致敬,是獨白也是自嘲。
《你姐》憑借未經(jīng)修飾,反工業(yè)化的原生態(tài)唱腔,在B站的播放直逼百萬,聽眾直呼路轉(zhuǎn)粉。
而Cindy引起我的特別注意,是因為她在《由你音樂榜》的單人solo。
眉眼魅惑,臺風扎實,絲毫不怯場,還狠狠嘗試了一把劈叉,被網(wǎng)友形容為“C皇自信爆棚、氣場全開、霸氣側(cè)漏的圈粉現(xiàn)場”。
正契合老狼在節(jié)目中對《艾瑞巴迪》的點評:他們特別牛的一點,就是對自己的音樂特別自信。
自信,正是Cindy最讓人欣賞的特質(zhì)。也正是因為她這種“老娘誰都不懼”的架勢,讓3unshine走到了今天。
那個昔日在《創(chuàng)造101》被嘲諷又丑又不努力,唱著《小青龍》的3unshine成員,已然鳳凰涅槃。
《樂夏》的舞臺上,彭磊將Cindy喚為辛迪瑞拉(灰姑娘故事的主角)。
他說Cindy讓他想起灰姑娘:“所有人都到了場地了,但是有一個女孩她一直在門外。”
回想3unshine遭受網(wǎng)絡暴力,不被承認的早期,經(jīng)歷還真的與灰姑娘如出一轍。不知哪位仙女施了魔法,將老鼠變成馬夫,南瓜變成馬車,給初入娛樂圈的Cindy套上了一雙水晶鞋。
但Cindy和辛迪瑞拉的不同在于,她清楚過了午夜12點一切都會恢復原樣,所以她干脆將水晶鞋脫下來,不要王子的垂憐,也不要虛偽的假面。
她公開在微博稱自己為130線女子組合,Po出和蔡依林的劉海對比照,在姜思達的《透明人》中,大膽嗆聲說她丑的路人:“丑又沒讓你看!”
也就是Cindy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才能和新褲子催發(fā)出化學反應吧。
新褲子找Cindy做幫唱,其實是一件挺巧合的事。
1996年,彭磊中專畢業(yè),考上了當時分數(shù)最低的院系——電影學院,與趙薇黃曉明同屆。同年,在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的演出中,他們碰見了校友沈黎暉,簽入摩登天空。
進入摩登天空后,樂隊成員在潮濕的地下室創(chuàng)作。沈黎暉讓新褲子樂隊寫彩鈴,告訴他們,寫一首能用的就發(fā)了。結(jié)果彩鈴還沒寫出來,樂隊鼓手就去國外刷盤子了。
朋克反一切傳統(tǒng)的音樂,所以玩朋克的都不聽音樂。彭磊帶著樂隊踐行這種理念,也不聽歌了。1998年,樂隊推出第一張朋克風格的專輯《新褲子》,以朋克樂隊的身份殺進滾圈。這張專輯被《音像世界》和《通俗歌曲》雜志評為年度十大唱片。
1999年,龐寬這位摩登天空電腦設計部的員工,帶著合成器正式加入樂隊。
第二張專輯向合成器音樂180°轉(zhuǎn)變,讓業(yè)內(nèi)很多人不看好。在那個腦濁唱著《Fucking Disco》的年代,有人說他們是朋克的背叛者。
外界質(zhì)疑歸質(zhì)疑,新褲子就像游樂園里的大兒童,并不考慮樂迷的感受。在《關于失眠和夜晚的世界》那張EP中,一貫無憂無慮的青年們又變成了北漂少年。
二十年里,這條褲子就一直自顧自地“新”了下去,在反主流的道路上一往無前。
“樂隊最初是一個朋克樂隊,然后轉(zhuǎn)向新浪潮,搞過‘土搖’,到后來發(fā)現(xiàn)音樂形式其實是外在的,真正讓人感動的還是你在音樂里表達的真實的情感。”
面對馬東關于樂隊風格問題的提問,彭磊這樣回答。
就像大V耳帝所說,二十年前,新褲子是最反傳統(tǒng)、最特別、最新潮的體現(xiàn)。而在當下,3unshine是最另類、最不符合主流審美、出道最匪夷所思、發(fā)展最出人意料的組合。
新褲子與Cindy的合作,就像是在和條條框框的生活做斗爭。
將主唱換成龐寬,兩個人在舞臺上恣意魔性舞蹈,反復高唱洗腦歌詞,讓人相信搖滾精神就是一切都有可能發(fā)生,一切都能發(fā)生。
Cindy其實是一個對搖滾樂并不感冒的人,在節(jié)目里甚至連“音樂節(jié)”這個詞匯都要經(jīng)過彭磊提醒才想起來。
新褲子在麥田音樂節(jié)表演的那天,她也在現(xiàn)場,但她是去看蔡依林的。
Cindy在下沉的環(huán)境中成長多年,以她的視角觀望搖滾文化,多少帶有一絲困惑。
新褲子看Cindy,也帶有一種面對同胞時的同情悲憫,要不然也不會勸Cindy一定要去讀大學。
2016年,龐寬接受搜狐文化采訪的時候,曾引用過一個把中國的年輕人分成六個層次的觀點。他當時很清晰地傳達給記者一個觀念:他們后期的北漂風歌曲就是寫給螻蟻的,也就是六個層次中墊底的那群人。
他說,新褲子多多少少有一點精英意識,各個階層的人就應該待在自己的舒適區(qū)。
“最可怕的是一些人明明不適合干這個事,但他偏要去做,比如一個不是特時髦的人,他其實不適合當藝術家,但偏要玩搖滾樂。”
這是龐寬精神上的嫌貧愛富。
當時的他不會想到幾年之后,要和來自安徽十八線縣城的Cindy在一檔互聯(lián)網(wǎng)綜藝節(jié)目中魔性對舞。
龐寬眼中那種最不可能成為藝術家的群體,正在超越出身、外貌、天賦、眼界,做出精英人士們贊嘆的作品。
龐寬對于Cindy的接納姿態(tài),是從嘲諷早期Sunshine到高喊“C皇無敵”的網(wǎng)友們的一個縮影。
很多目前流行的樂隊和歌手,都曾經(jīng)被認為是異端。蘇打綠的風格被質(zhì)疑過于陰柔,旅行團被diss討好大眾,皇后樂隊戲劇式的唱腔讓當年的不少人接受無能。
很多后來才出現(xiàn)的音樂類型,都是斗爭之下的產(chǎn)物。比如姑娘們愛聽的后搖的誕生便如同“后現(xiàn)代主義”相對于“現(xiàn)代主義”的反動,主要企圖便是顛覆搖滾樂的基本概念與傳統(tǒng)架構。
所以我特別能理解為什么大張偉要和劉陽子辯論關于搖滾樂“破圈”的問題。
劉陽子認為周潔瓊的唱跳雖好,但失去了作為一個樂隊創(chuàng)作的意義。劉陽子所認為的樂隊是他腦海中的樣子,所謂的金屬、朋克就必須是那個刻板印象之下的東西。
但樂隊就是樂隊,不應該用某一種音樂類型來限制。如果只打算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用規(guī)定的標準玩,那和興趣小組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旅行團和周潔瓊這個組合,雖然最后拿到最低的分數(shù),但沒有人能阻止這種搖滾向流行的演進形式。
就像大張偉說的:
“我覺得這個世界,新思維和新的去融合,這件事情比傳統(tǒng)重要。因為所有的傳統(tǒng),都是從推翻上一個傳統(tǒng)來的。”
也許很多人覺得大張偉這期節(jié)目太矛盾了。他先是主動請纓和新褲子一起唱那首代表他青春歲月的《過時》,又在旅行團被劉陽子質(zhì)疑是否可以稱之為樂隊創(chuàng)作的時候幫周潔瓊說話。
但這樣的表現(xiàn)恰好勾勒了他在音樂上的態(tài)度。他有《靜止》也有《窮開心》,當過朋克小王子,也上過春晚唱《倍兒爽》。
大老師一直覺得,別老是分什么三六九等、低俗高雅,普通老百姓有老百姓的趣味。即便他的心中還是把真正熱愛的東西珍藏在一個角落里,但搖滾樂就非得是那樣嗎?憤怒的、深刻的音樂就一定比流行的、歡快的要來得高級嗎?
對一種音樂的刻板印象,終將對這種音樂的發(fā)展造成傷害。
其實以C皇為代表的土酷女孩也好,以歐陽娜娜為代表的白富美審美產(chǎn)物也罷,當某一類樂隊或者歌手已經(jīng)喪失特殊性,就會有一個新的東西沖出來挑戰(zhàn)大眾。
可能當以后Cindy們變成一種新浪潮了,還會有后來者,反抗她們所樹立的審美特性。
這其中的革新與斗爭就是搖滾精神。
允許不同觀點的交鋒和碰撞,也是最讓人欣賞《樂隊的夏天》的一點。就像馬東說的:“臺下是樂隊的夏天,臺上是奇葩說?!?/span>
這也是馬東做主持人最好的一點,因為“不懂”,所以“抗懟”。
圍坐在高曉松、張亞東一眾樂評人中間,那份“音癡感”承擔了節(jié)目作為大眾媒體的使命:讓沒接觸到的人接觸到,普及和引領大眾了解小眾文化。
彭磊說過這樣一段話:
“在舞臺上的時候,有時會在一個瞬間會覺得這個世界不一樣了,特別偉大,所有人都接受你了。但演出結(jié)束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沒有什么變化。每個人其實都有,在一個瞬間覺得自己特別了不起,但是現(xiàn)實里你并沒有那么了不起。”
也許Cindy站在舞臺上表演時,曾經(jīng)的嘲諷都化作了鼓勵。
部分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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