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瑞敏 (石家莊)
早上，發(fā)生了一件事情，讓我至今想來都驚慮于心。如往常一樣，兒子和外甥拿著五角硬幣去樓下自動取水機打水，而我，則在廚房頭也不抬地忙著做早餐。不一會兒，兩個半大小子哼著勝利的小曲滿載而歸。此時，兒子通常情況下就開始練習(xí)二胡了，而外甥則會窩在沙發(fā)上聽哥哥拉曲子或者學(xué)著我的口氣提醒哥哥慢點拉、放松手腕。
然而，外甥卻偷偷地跑到廚房里來，兩眼放光，神秘兮兮地湊在我耳邊說：“大姨，告訴你個事兒。我剛才在取水機那撿到一塊錢，就在邊上的縫隙里?！彼难凵?，分明是要我夸獎一下他的“聰明”。而我，除了繼續(xù)手里的活，同時保持了一種不帶任何色彩的中立態(tài)度，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這是個小便宜”。這個十二歲的小男孩訕訕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客廳里立刻傳來爭執(zhí)聲。其實，兩個孩子年齡相仿，經(jīng)常會為一些小事爭吵。不過，我在家就這么大聲爭執(zhí)還是第一次?！敖o我！”我聽到兒子強硬的聲音?！皯{啥給你，這是我撿的！”外甥的聲音也高了八度?！斑@不是咱們的，你要了就是偷！”“誰偷了？！誰偷了？！這是撿的，撿的！”外甥已經(jīng)又委屈又生氣了。
此時，我早已經(jīng)停下了手里的活兒，認(rèn)真地傾聽著他們激烈的爭執(zhí)，腦子像風(fēng)火輪一樣迅速旋轉(zhuǎn)著。這件事該如何解決呢？從農(nóng)村來的小外甥一身樸素卻又有點早慧的“小聰明”，而在城市長大的兒子一根筋地憨直又固執(zhí)己見。本來，我以為我不動聲色就能遏制住小外甥內(nèi)心那種沾了“小便宜”就賣弄的狂喜，接下來再慢慢誘導(dǎo)他怎樣處理這一塊錢。可是，還沒等到看我反應(yīng)，他卻抑制不住去向哥哥“顯擺”了，使事態(tài)迅速蔓延成兩個孩子在面對這枚小小“硬幣”時的狼煙四起。
“媽媽，你去把他的錢要過來！還回去！”這時，兒子已經(jīng)沖進(jìn)廚房來命令我了?！拔也皇峭档?，是撿的！”小外甥也聲嘶力竭了。面對這種陣勢，我不得不硬著頭皮出面解決了。“兒子，你大聲嚷嚷什么呢？有事要說事，大聲嚷嚷很不理智呀，你可是個男子漢了?！蔽冶仨毾饶米约簝鹤娱_刀。“必須把錢還回去！”兒子見我并沒有向著他，更急了。“這錢是誰撿的？”“我！”我的話音還沒落，小外甥就大聲應(yīng)道?！皟鹤樱@錢是弟弟撿的，對吧？”“誰撿的，也必須還回去！”兒子并不知道我葫蘆里要賣什么藥，還是很強硬地在嘟囔。“你征求弟弟意見了嗎？怎么處理這一塊錢。你在命令弟弟，對不對？弟弟撿了這一塊錢，還沒想好怎么處理呢，對不對，龍龍？”我轉(zhuǎn)臉問小外甥。這一次，小外甥沒有做聲。
可能，他還真沒認(rèn)真想過該怎么處理這一塊錢，若在老家，也許這一塊錢早就變成了他和他那幾個小伙伴口中的零食了。這時，屋子里出奇地靜下來，兩個孩子都不做聲了。
“這一塊錢，到底怎么處理呢，孩子們？”我?guī)ь^走到客廳里，在沙發(fā)上坐下來，扭頭鄭重其事地跟倆孩子商量?！斑€回去！”我兒子頭也沒抬繼續(xù)固執(zhí)己見?！澳敲矗瑑鹤酉脒^沒有，去還給誰呢？這枚硬幣就在取水機邊上撿到的，是誰粗心丟了它呢？你能找得到嗎？”“大姨，你說怎么辦吧，我聽你的?！毙⊥馍容^聰明，把球踢到了我這里?！褒堼?，你打算怎么處理這一塊錢呢？”“大姨，你說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我把錢給你?！闭f完，把那一塊錢放到了我手上。
這就好辦了！我在心里長舒了一口氣?！斑@樣吧，孩子們。我給個建議，你們看可行不可行，怎么樣？首先，我表明我的一個看法。龍龍，我支持你哥哥的意見，不是自己的東西，咱們是不能要的。再一個，既然，這一塊錢已經(jīng)沒法還給真正的失主，那么，咱們把它交給更需要它的人怎么樣呢？明天就是周末了，我?guī)銈內(nèi)ふ艺嬲枰娜?，比如說回不去家、吃不上飯的街邊上那些乞丐？”“那些乞丐有好些是假的，凈來騙錢的！”我的話音剛落，龍龍就跟上了我的話頭嘟囔。
我瞬間無語?！褒堼垼@次，大姨得批評你了。這一塊錢是用來表達(dá)善意和愛心的，對不對？既然是這樣，你就不能去想你給予了的人到底是個真乞丐還是假乞丐。你只表達(dá)了自己的愛心就夠了！”我一下子板起臉來?！爱?dāng)然，咱們要盡量擦亮眼睛看仔細(xì)，要把這一塊錢給了真正需要它的人?！彪m然，勉勉強強算是平定了風(fēng)波，我的內(nèi)心卻早已是心力交瘁、狼狽不堪了。
現(xiàn)在，一塊錢可以交給警察嗎？還可以讓孩子重返童真去交給警察叔叔嗎？那么，街邊的行乞者又有幾個是真正無路可走之人？是否如孩子所說假多真少？又有多少人，還可以還原到不再計較受著的真與假，只單純、平靜、坦蕩地遵從內(nèi)心趨向維持著純凈自然的本位主義？
這枚硬幣，被兩個孩子盯視，好似承接著什么重大使命，安靜地躺在我的手心里，越來越沉......
（此文重修于2020年12月22日，原于2012年，彼時，外甥12歲，兒子13歲。如今，外甥已經(jīng)工作，褪去了兒時的“小聰明”，成長成了一個有見地、大氣、懂事的青年。當(dāng)年的那個周末，兩個孩子每個人手里都拿到了五個一元硬幣，認(rèn)真地一枚一枚放進(jìn)了商場的捐贈箱里，投擲時，兩個少年的臉上洋溢歡快的笑容……）
王瑞敏，女，47歲，醫(yī)學(xué)碩士。愛好廣泛，尤喜文學(xué)創(chuàng)作。1993年在《石家莊日報》文藝副刊發(fā)表處女作《耳環(huán)》，之后在《雜文報》發(fā)表《潘家狗》，并陸續(xù)在《燕趙都市報》、《現(xiàn)代護理報》等數(shù)家媒體發(fā)表散文、雜文、小品文等幾十篇。因特殊原因擱筆數(shù)年，今重拾棄筆，再書文字。人生座右銘：只要想走，便一定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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