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逸有清逸,有雅逸,有俊逸。有隱逸,有沉逸。逸縱不同,從未有逸而濁,逸而俗,逸而模棱者卑鄙、以此想之,則逸之變態(tài)盡矣。逸雖近于奇,而實非有意為奇;雖不離乎韻,而更有邁于韻。其筆墨之正行忽止,其丘壑之如常少異,令觀者冷燃別有意會,悠然自動欣賞,此固從來作者都想慕之而不可得入手,信難言哉。吾于元鎮(zhèn)先生不能不嘆服云。
逸品之畫,以秀骨而藏于嫩,以古心而入于幽,非其入,恐皮骨俱不擬也。逸品變化多端,他日當為學(xué)者窮其妙.
逸品畫從能、妙、神三品脫屣而出,故意簡神清,空諸功力,不知六法者豈能造此?正如真仙古佛,慈容道貌,多從千修百練得來,方是真實相。
凡畫山水,須明分合。分筆乃大綱宗也。有一幅之分,有一段之分,于此了然,則畫道過半矣。
作云林畫,須用側(cè)筆,有輕有重,不得用圓筆。其佳處,在筆法秀峭耳。
古人畫,不從一邊生去。今則失此意,故無八面玲瓏之巧,但能分能合。而皴法足以發(fā)之,是了手時事也。其次,須明虛實。實者,各段中用筆之詳略也。有詳處必要有略處,實虛互用。疏則不深邃,密則不風(fēng)韻,但審虛實,以意取之,畫自奇矣。
李成惜墨如金,王洽潑墨沈成畫。夫?qū)W畫者,每念惜墨潑墨四字。于六法三品,思過半矣。——董其昌
學(xué)畫者必須臨摹舊跡,猶學(xué)文之揣摩傳作。能于精神意象之間,如我意之所欲出,方為學(xué)之有獲;若但求其形似,何異于抄襲前文以為己文也。
士人作畫當以草隸奇字之法為之,樹如屈鐵,山似畫沙,絕去甜俗蹊徑,乃為士氣。不爾,縱儼然及格,已落畫師魔界,不復(fù)可救藥矣。若能解脫繩束,便是透網(wǎng)鱗也。
古人論畫有云:“下筆便有凹凸之形。”此最懸解。吾以此悟高出歷代處,雖不能至,庶幾效之,得其百一,便足自老以游丘壑間矣。
古人云:有筆有墨。筆墨二字,人多不識。畫豈有無筆墨者?但有輪廓而無皴法,即謂之無筆;有皴法而不分輕重向背明晦,即謂之無墨。古人云:石分三面。此語是筆亦是墨,可參之。
董北苑畫樹,多有不作小樹者,如秋山行旅是也。又有作小樹,但只遠望之似樹,其實憑點綴以成形者。余謂此即米氏落茄之源委。蓋小樹最要淋漓約略,簡于枝柯而繁于形影,欲如文君之眉,與黛色相參合,則是高手。
畫家六法,一氣韻生動。氣韻不可學(xué),此生而知之,自有天授,然亦有學(xué)得處。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nèi)營,立成鄄鄂。隨手寫出,皆為山水傳神矣。
每朝起,看云氣變幻,絕近畫中山。
夫畫特忌形貌采章歷歷具足,甚謹甚細而外露巧密。所以不患不了,而患于了,既知其了,亦何必了,此非不了也。若不識其了,是真不了也。
畫人物,須顧盼語言?;üL(fēng)帶露,禽飛獸走,精神脫真。山水林泉,清閑幽曠。屋廬深邃,橋渡往來。山腳入水,澄明水源,來歷分曉。有此數(shù)端,即不知名,定是高手。
上古之畫跡簡而意淡,如漢魏六朝之句;中古之畫,如初唐、盛唐,雄渾壯麗;下古之畫如晚唐之句,雖清麗而漸漸薄矣。到元則如阮籍、王粲矣。倪、黃輩如口誦陶潛之句:“悲佳人之屢沐,從白水以枯煎。”恐無復(fù)佳矣。
夫畫:天下變通之大法也,山川形勢之精英也,古今造物之陶冶也,陰陽氣度之流行也,借筆墨以寫天地萬物而陶泳乎我也。
天地渾溶一氣,再分風(fēng)雨四時;明暗高低遠近,不似之似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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