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嘉祐二年,新科舉子蘇軾參加了禮部的考試,主考官歐陽修的賞識,點其為第二名。
時宰相王安石推崇變法,禮部尚書歐陽修因與其政見相左,被迫離京,蘇軾送恩師于十里長亭,師生灑淚而別。
嘉祐六年,蘇軾應(yīng)中制科考試,即通常所謂的“三年京察”,入第三等,主考官首輔王安石對蘇軾大為贊賞,稱其為“數(shù)百載方出之材”。蘇雖對王安石素?zé)o好感,但一來關(guān)乎師生之禮,二來又是當(dāng)朝宰相,便不得不去拜府。賓主相見,王安石非常熱情,忙將蘇軾讓之書房暢談,蘇也被老師的學(xué)識所折服,師生相談?wù)龤g,突然屬官來報,有邊情請宰相處理,王安石只好出行,并留蘇軾稍作,等宰相走后,東坡閑暇無聊,便仔細(xì)打量先生的書房,無意間見書案上有一張詩箋,上寫到:“西風(fēng)昨夜過園林,吹落黃花滿地金。”原來是一首詠菊詩,時值暮秋,菊花凋零,黃花自然指的是菊花了,蘇軾就想,菊花開在秋里,其性屬火,敢傲秋霜,最能耐久,即使干枯,也不會落瓣,先生生為宰相,難道這個道理都不懂嗎?看來不如歐陽恩師多矣!
這個平素恃才傲物、目中無人的翰林學(xué)土,也不管王安石是他的前輩和上級,提起筆來,續(xù)詩兩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說與詩人仔細(xì)吟。”寫完之后便揚長而去了。
再說王安石處理完公事之后,見蘇東坡不辭而別,很是不悅,又見桌上的兩句續(xù)詩更是氣憤,雖然他很愛蘇軾的才學(xué),覺得這個年輕人還是很需要磨練的,(這一點王安石看的很透徹,后來的“烏臺詩案”就證明了這個問題)數(shù)日后就把蘇東坡貶為黃州團練副使。
蘇東坡在黃州住了將近一年,到了九月重陽,這一天大風(fēng)剛停,蘇東坡邀請好友陳季常到后園賞菊。只見菊花紛紛落瓣,滿地鋪金。這時他想起給王安石續(xù)詩的往事,不由得心中感慨道:“先生,我錯了,原來天下真有落瓣之菊呀!”于是更加勤勉政事,于是黃州大治。
王安石聽后大加贊賞,將其調(diào)到京都述職,并托差官帶言,讓蘇軾回京路過三峽時,取一甕中峽之水給他。蘇軾連連允諾,當(dāng)日便乘舟于黃州順長江向汴梁出發(fā),一路上飽看山川美景,小船順流而下,一瀉千里,蘇東坡因旅途困倦,不知不覺便睡著了,到醒來時已是下峽。陡然想起先生所托之事,他趕緊吩咐撥轉(zhuǎn)船頭,去取中峽水,船家言道:若逆水行舟,不但費力且很危險,若改道繞流而上需十日之久,一來一去將誤行期。
東坡無奈,詢問土人三峽水哪一峽水好,土人言:“三峽之水,晝夜不息,難分好壞?!睎|坡大喜,就叫水手將下峽水裝滿一甕,日夜兼程趕到東京。
到了京城,蘇軾在向先生講述黃州地方民情之后,特別為數(shù)年前的詠菊之事向先生請罪。王荊公哈哈一笑問道:“賢契水路來京,旱路來京?老夫所托之事何如?”蘇東坡忙命隨從取出水甕,躬身答道:“學(xué)生水路而來,恩師所托之事不敢稍忘,中峽之水已取來?!蓖醢彩笙玻訉⑺宀?,少時茶開水沸,荊公留學(xué)士共飲。只見水清葉綠,茶香四溢,確是佳茗。王安石饒有興趣的品了一口不由蹙眉道:“此非中峽之水,學(xué)士相欺老夫矣?!碧K軾大驚,忙起而謝罪,備說前言,并驚道:“中峽下峽總是一江之水,先生何以知之?”
王安石笑道“長江之水,川流不息,本無分別,然上峽之水太疾,下峽之水太緩,唯有中峽不疾不緩,茶性最靜,又能巡查臟腑,可為百藥之首,非中峽之水不能導(dǎo)引,上峽味濃,下峽味淡,中峽濃淡相宜。今見茶色,半晌方見,故知是下峽之水?!碧K軾不由暗暗佩服,又問:“先生去過黃州嗎,不然怎對當(dāng)?shù)厮槿绱耸煜??”王安石笑道;“不單黃州,天下水情山川,人文典故,老夫皆知一二,學(xué)士不信可以一試?!币娞K軾有不信之色,王安石言道:“我這書房之中,藏書不下三千冊,你可任選一冊,任翻一行,抽出上句,我與你答下句?!碧K軾便揀那灰塵堆滿的書架,在上面抽出一本古籍,隨意翻了一行,當(dāng)中一句道;"如意君安泰否?”王安石隨口答道:“已被吾食之久已?!碧K軾一看下句果真如此,不解其意,王安石便將此事的出處講給了蘇東坡聽。
原來長沙郡武岡山后有一狐穴,深入數(shù)丈 ,內(nèi)有九尾狐兩頭,日久年深皆能變化,時常變成美婦人,遇到男子誘入穴中行樂,小不如意,分而食之。
后生劉璽進山采藥,被二妖所得,夜晚求歡,枕席之間,二狐快樂,稱為如意君。一日,大狐出山打食,小狐在穴,求其云雨,然其已經(jīng)精疲力竭,不果其欲,小狐大怒生啖劉璽于腹中。大狐回穴問及:“如意君安樂否?”小狐答:“竊已啖之矣?!倍酄帲瑵M山嚎叫。樵夫竊聽,隨得其詳,歸對人言,被好事者記于漢末全書。
蘇軾聽后汗顏不止,更加佩服先生,又過了數(shù)年,蘇軾因烏臺詩案獲罪,因王安石力保,被貶到杭州,臨行之時,王安石贈詩相送,其中有一句:“明月松間叫,清泉石上游?!碧K軾暗想,老師到底老了,明月怎能鳴叫,石上怎有水游走?不如叫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為妥??!因前車之鑒,不敢造次,帶著疑問,離京赴任去了……
蘇東坡在杭州建堤治水,疏浚西湖,整頓吏治,的確是做了很多好事,但因反對新法,所以仍和王安石政見相左,也遭到了朝中奸臣的中傷,若非宋太祖定下“不殺士大夫”的鐵律,我們的蘇學(xué)士早已命喪黃泉,最后由嶺南的惠州,一路貶到海南島的儋州,唐宋時海南島是一個荒島,孤懸海外。此時的蘇東坡已近暮年,過著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夏無寒泉的凄慘生活。
蘇軾卻能隨遇而安、超然物外,并盡其所能的,為海南百姓做了很多好事,比如開鑿水井,推廣官話,推廣中醫(yī),彌合黎漢兩族恩怨等等。
有一次他到外出公干,時值初夏,見一松林茂盛,便和隨從進去避暑,見松林中有鳴蟲嘶叫,便問土人:“這是什么蟲?”土人告訴他:“這種蟲子叫明月,又叫清泉。幼時如同蜉蝣,喜歡在小溪的石頭縫中游動,長大后便生雙翅,飛在松樹上吸取汁液,求偶時更喜歡嘶叫,最是令人厭煩,”
蘇軾聽后,突然想起王安石的臨別贈詩:"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原來老師當(dāng)真博聞天下之事,而且早知自己有嶺南之厄!此詩原是提醒自己要謙遜治學(xué),謹(jǐn)慎為人。如今雖悟,先生早已作古,而自己也已是殘暮之年,想到這里,蘇東坡不禁眼含熱淚。隨即正了正衣冠,向北長揖道:"先生!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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