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通，能讓我們多愛一點
艾 蒿
我那自認為父愛缺失的灰色童年，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細致深刻地去回想過，剖析過；那些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自卑，委屈，悲傷，憤怒，我一直都在逃避，潛意識地忘卻。我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把自己的性格修煉的如此完整。
（一）
幾天前的清晨，爸爸打來電話，詢問我哪天放假。這是他老人家第三次主動問我了。
前一陣，他告訴我：胸部有點不舒服。我答應，一放暑假，馬上接他來沈陽，做個全面的檢查。同時，暗暗祈禱:但愿那只是感冒引發(fā)的一點小毛病，在我放假前的這段時間，他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我明白: 在有些疾病面前，我們需要跟時間賽跑，早發(fā)現(xiàn)，及時治療，我們就跑贏了時間。
每次父母主動打電話，我心里都會咯噔一下，最害怕聽到的消息是他們身體有恙。
我害怕那一天早早到來：匆匆回程，陪他們于病榻旁，在突然撕裂寂靜的警報聲中驚惶，在冰冷醫(yī)療器械的碰撞聲中無助，還要收拾悲傷，祈求他們健康……
我安慰爸爸別著急，七月中旬差不多能回家接他。
接著，他話題一轉(zhuǎn)，說我的一位親堂叔叔前天夜里在睡夢中走了，家里人連他落氣的具體時辰都不知道。聽到這，倒讓我松了一口氣，我一直懸著的心，還以為他胸口疼得難受，大清早讓我請假回去呢。
叔叔和嬸嬸幾十年夫妻情深，相敬如賓，他的突然離去，想著嬸嬸半夜醒來，伸手再也摸不到枕邊人的寂寞冷清。唏噓之余，我請父親先替我送份喪禮。
（二）
沒想到第二天，因為替我和小妹隨禮的問題，爸爸和媽媽發(fā)生了激烈爭執(zhí)，媽媽堅持要多送，說不能讓我姊妹倆在親人面前丟臉，而爸爸卻堅持自己的底線，兩人都怒氣沖沖的，誰也不讓誰。
媽媽氣的無奈，打電話向我求助，讓我勸勸獨裁的父親。電話里，爸爸像個老小孩一樣，覺得自己為家人做了這么多，卻沒人領(lǐng)情，很是委屈，跟我說了一大堆他的想法和理由。我耐心傾聽，不時勸慰幾句:你老人家是我們張家的功臣，你的付出，我們都看在眼里。反正就是盡量說他的優(yōu)點。
慢慢地，他轉(zhuǎn)怒為喜:既然你這樣認為，我付出再多也是愿意的。一場劍拔弩張的矛盾，被我的幾句話輕易化解了。
（三）
爸爸生性耿直，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地工作一輩子，可沒評過一次先進。退休后回老家蓋了樓房，跟弟弟住在一起，人情往來，買菜做飯，全是他老人家的，但弟弟卻沒說過他一句好。
就是因為他不會表達愛，固執(zhí)己見，說話嗆人，明明在心里關(guān)心別人，但話語從他嘴里說出來卻完全改變了意思。
而弟弟跟他的關(guān)系簡直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一張桌上吃飯，見面卻形同陌路。小時候疏離冷漠的相處方式，在弟弟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陰影。幾十年來，爸爸看到的，全是弟弟的缺點，開口閉口總是責罵弟弟事業(yè)無成，懶惰，不爭氣。做父親的，總喜歡嚴格苛刻地要求自己兒子，希望兒子超越自己，完成年輕時未竟的心愿。
如果能夠及時溝通，隨時表達自己的想法和關(guān)愛，事情是不是就有另一種結(jié)局。
（四）
其實，我的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關(guān)于父親的記憶都是灰色的，幾乎沒見過他的笑臉，也沒有半點他關(guān)心疼愛我們的記憶。
他不茍言笑，非常嚴肅，印象中，沒有和顏悅色地跟我們說過一句話，我們姐弟三人都是在他的責罵和諷刺中長大的。因此，小時候都非常怕他，從不敢靠近他的身旁，嚴重到希望他天天上班不要回家。
只要他在家，我們都小心翼翼的，家里的氣氛是疏離，壓抑的，那種對他的害怕，來自靈魂深處。小小的我們只知道躲避逃離，經(jīng)常在外面玩到吃飯才回家。這樣，也會惹怒他，罵我們是不著家的野孩子。
媽媽性格開朗，總是護著我們，為此，沒少跟他吵架。他向媽媽埋怨我們沒禮貌，說他下班回家我們都不喊他。他不知道，每次我親熱地叫一聲“爸”，他那樣愛理不理的“哼”一聲，正眼都不瞧你一下，小小的我覺得委屈之極。因為覺得自尊受了傷，有次故意沒叫他，他罰我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了整整一小時。
他不會原諒我們無心的過失，洗碗打碎一個碗，吃飯夾掉一塊菜，他都會罵得我們狗血淋頭。我是家中的老大，沒把弟妹照顧好，也會換來一頓辱罵。小學四年級，我買了信封第一次向報社投稿，沒被采用，他當面嘲諷我無能沒用。很多時候，他的罵讓我變得很自卑，讓我不再相信自己。
那時，我羨慕叔叔家的弟弟妹妹都有父親疼愛，我也想像她們一樣坐在父親腿上撒嬌承歡。小小年紀，我比別人家的孩子敏感，早熟，懂事，七八歲的我，承擔了家里所有的家務，我只希望他能看到我的好，也希望能減輕媽媽的負擔。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在這種畸形的父愛面前自卑，傷感，踟躕，憤怒，逾越無能。初中時，我努力學習，奮發(fā)向上，一心想著要逃離那個家，離得遠遠的，甚至強烈地希望媽媽跟他離婚。
這種疏離漠然的關(guān)系直到我婚后才有了稍微的改觀。真正的和解，應該在我遠離故土，來到沈陽后。
（五）
現(xiàn)在回想，其實他也很可憐，十歲上便失去了父親，也許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父愛。 寡居的奶奶養(yǎng)大他們兄妹三人，在那個勢利饑餓的年代，受盡別人的白眼，連姑母和伯父都不幫他們。
時間的殘酷緩慢流淌在每一個不經(jīng)意的日常。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那個固執(zhí)，倔強的老頭子，突然變得不再高大，不再可怕，甚至有點可憐。他也有無措的時候，會向我訴說委屈和苦悶，遇事總想聽聽我的看法。
我，從小時候的憎恨他，到理解他；從生憐惜，再到惜別離，想好好照顧他。我的一生浪費在他太多的情緒里，其實，我們都需要一種愛的表達。
（六）
在今晚打球剛剛結(jié)束的時候，又接到他的電話，問我的手機為啥打不通。一看，才發(fā)現(xiàn)確實有他的三個未接電話。
爸爸說，聽嬸嬸告訴他，我放假不回家接他了。如果這樣，他就不想來了，并說他不想坐飛機。我說一定回去接您，陪您坐火車過來，去看看北京天安門。
這個老小孩，心里天天盼著我回家，其實是想讓我多陪陪他，聽他嘮嗑解悶吧。
所以，很多事是等不得的，與父輩和解，不要再去傻傻地等那個所謂對的時刻。
希望弟弟也不要那么固執(zhí)，放下芥蒂。在父親為數(shù)不多的生命里，多關(guān)心孝順他。
勤問候，多溝通，有生之年，讓我們能夠多愛一點！
【作者簡介】艾蒿，女，湖南邵東人。現(xiàn)居遼寧沈陽，從事太陽底下最光輝的事業(yè)。喜歡信筆涂鴉，記錄生活感悟。
綠汀文萃平臺微信號 LTWCHJL1
顧問 鐘石山 主編 何俊良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