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羅萬卷 生氣滿紙
——試談饒宗頤的繪畫藝術
文 | 黃少青
胸羅萬卷 生氣滿紙
——試談饒宗頤的繪畫藝術
文 | 黃少青
我們決不可拘泥于形跡之求,即不能從一般層面上來探討?zhàn)堊陬U的繪畫藝術,那樣的話,離其幽夐的旨趣恐怕就不止十萬八千里之遙了。
這是今年有幸觀看了饒宗頤教授在我市展出的繪畫作品之后,我在心中被喚起的感受。雖然展出的繪畫作品只是饒老畫作的一小部分,而且也不全是代表性之作,但它們迫人眉睫的豐神遠韻,仍足以讓人仰觀。
毫無疑問,饒宗頤教授的繪畫藝術植基于傳統(tǒng)甚深。他小時候就開始接受繪畫的訓練,并拜過名家為師。后來以治學為主,對繪畫史也深入研究,所閱真跡無數(shù),心摹手追,諳熟各家各派,遂成厚積。據有關文章介紹,饒老畫數(shù)尺長的線,懸腕引臂,一揮而就,毫無怯弱,可見具有何等過硬的功夫。他甚至曾于一晝夜之間,以四丈長的畫幅,一氣呵成,臨仿了夏圭的《溪山清遠圖》,更可看出,除了過人的精力外,饒老是如何潛心于傳統(tǒng)的學習和取法的。
然而重要的是,饒宗頤教授雖盡解傳統(tǒng)之奧秘,傳統(tǒng)卻并不是只可固守的繩墨,能不能化傳統(tǒng)為己有,為之注入新的生命和活力,方藝之至境,饒老對此有著深刻的見地。他曾援引董其昌所說“哪吒拆骨還父”的義理,并在一處文章講過:“余謂四王作畫,每題曰師倪黃某卷,模其格局,而筆筆皆自己出,何嘗是倪黃耶?”又云:“無一筆是自家,縱言能出新型,不免英雄欺人耳?!边@些都透露出了饒老對待傳統(tǒng)的態(tài)度。以此之故,我們觀饒宗頤的繪畫,如果一定要索驥般地尋出某家某派的筆墨,便不免流于迂闊了。
我們顯然不能簡單地以“文人畫”的眼光來認識饒宗頤教授的繪畫藝術,因而有人稱之為“學者畫”,并在理論上引發(fā)了共識。要之,無非學者畫具有博大精深的文化底蘊,不是一般的“文人畫”可同日而語,這是我們觀饒宗頤的繪畫必須把握到的一點。
饒宗頤的繪畫藝術,最特出的風貌,是盈滿可感覺卻不能觸摸的書卷氣,其出塵拔俗的高雅清逸,我們在第一眼便會為之魂魄搖蕩。很難想象,如果沒有胸羅萬卷的學養(yǎng),這樣的繪畫如何可以產生,并獨立高標,被推許為繪畫史中稀罕珍貴的藝術。
應當提到的是,饒宗頤教授對于繪畫藝術,并不刻意追求。據有關文章介紹,饒老作畫時總是全情投入,但絕不拘謹,而是有如他呼吸坐禪般的自然,是出于靈性生活的一部分。難怪饒老的繪畫無不顯出心手相忘、筆墨俱化的高妙,而生氣滿紙,天趣盎然。其筆跡磊落、點畫離披,還讓我們體會到他諸體兼擅的書法功底。記得《燕山夜話》書中有一篇文章談及明末清初大學者黃梨洲的繪畫,并從“書畫同源”的角度,認為黃梨洲能寫一手好字,懂得用筆、用墨的許多方法,會畫畫便是很自然的事。這一說法,似也適于饒老。同是書法大家,饒宗頤教授的繪畫充滿“氣韻藏于筆墨,筆墨都為氣韻”的風神韻致,同樣并非偶然。
作為靈性的體現(xiàn),饒老的繪畫無疑是他的內心情感和懷抱的寫照。他所畫的荷花不少,或者說他很喜歡畫荷花,那婷婷玉立、香遠益清的荷花,似乎正是他脫俗的情懷的寄托。而灑落不羈的筆墨和潑彩寫下的山水,蒼莽郁勃,元氣淋漓,則未嘗不隱含某些精神性的東西。據有關文章介紹,饒老常說:“在精神上,我自覺還是二十許人?!比绱藟研牟灰训倪M取精神,似乎正好由他生趣勃發(fā)的山水畫做了詮釋。然而我以為,饒宗頤教授疏宕悠遠的山水畫之作,尤為讓人彌多感受,遐思不已。主要在于,饒老是當今學界泰斗,他的許多學術成就,皆別出蹊徑,達到高遠的境界,這就很容易導致哲學意義上的孤獨,而產生極其深層的心理體驗。如果我們能夠以此為切入點,便不難從那簡淡虛靜的畫面,理解到一種高蹈的精神映照,一種絕去塵俗之擾的心境折射,一種喻于利的俗諦無從破譯的大智襟懷,而開啟了心智。
從另一個側面,譬如饒老講過:“我一向觀世如史,保持著‘超于象外’的心態(tài),從高處向下看,不局促于一草一木,四維空間,還有上下。”這似乎談的是人生心得之類,卻也有助于我們神會于他那玄遠幽深的山水畫意境,并深感饒宗頤教授確乎以高曠的涵養(yǎng)和卓絕的天分成就了他渾然天成的繪畫藝術,而讓人可做無窮的探求。
饒宗頤教授的繪畫藝術所呈現(xiàn)的筆墨蒼古秀潤之美,也是我們所不能忽視的。如果說,承載著情感的筆墨表現(xiàn),原本就是中國畫極端重視和講究的環(huán)節(jié),那么,饒老可謂是發(fā)揮到了盡致,無所滯礙。而進入這種狀態(tài)的繪畫,則不復拘于形跡,而重在氣脈神韻。饒宗頤教授講過:“世以寫生為尚,依實狀而作畫,與攝影何異?是何貴乎有畫?”進而指出:“故畫中之山水,乃心靈所重構,取之于物,而冶之以心,必有浩氣逸致行于其間,而后始能‘遷想妙得’。”這就是通于要眇的了。浸透情感的筆墨的形式美,也由是生焉。故我們觀饒宗頤教授筆墨意趣豐饒的繪畫,很自然地便會有一種近乎陶醉的快意涌動于心。
饒宗頤教授的繪畫藝術,名家之評甚多,都很有啟發(fā)和值得學習,我則是小子無知,只能懷著敬仰的心情,斗膽談點孤陋的感受和淺見。
-文章作者-
黃少青,現(xiàn)為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潮汕文學院文學評論委員會副主任,揭陽畫院顧問,揭陽市作家協(xié)會顧問,《廣雅藝術》執(zhí)行主編。原為揭陽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兼秘書長。長期從事寫作,擅長散文創(chuàng)作和文藝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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