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至今一直都有這么一個現(xiàn)象,就是畫家在世的時候很少有能以畫作而富有的,往往是在畫家死后,他們的畫作才會變得十分值錢。
常玉也是如此,在2019年,香港佳士得最終以3億元港幣的天價拍賣了常玉的畫作《五裸女》,刷新了一個月前近2億元的畫作拍賣紀錄。
而讓人難以想象的是,就是這樣一個“風光”的畫家,生前卻是窮困潦倒、籍籍無名的小人物,他的作品曾經(jīng)在他死后被當作廢品出售,只需要不到100法郎就可以買回一大捆畫作。
這就是常玉的真實經(jīng)歷,生前無人識,死后天下聞,一個客居他鄉(xiāng)的中國旅人畫家。
常玉的朋友想必對大家來說是如雷貫耳,徐悲鴻、林風眠這些人人叫得出口的大師都是他的至交,常玉也曾和西方大師畢加索促膝長談,就連張大千到法國辦畫展也要通過常玉才能順利實現(xiàn),而反觀常玉自己的名聲卻遠遠不如這些好友,一生默默無聞,沒人認識。
而更加可悲的是國內(nèi)的藝術(shù)界對他更是一無所知,偶爾能夠找到的幾個文字,也是充滿了對他的諷刺和不屑,業(yè)內(nèi)人士說他是“畫家中的失敗者”,說他是低俗的畫家,一生之中只有女人和性。
常玉無疑是孤獨的,就連死的時候身邊也沒人陪伴。1966年,常玉在巴黎的一間公寓中離開了人世,而可悲的是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去世的消息,直到一星期之后才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遺體,而他的葬禮也是十分潦草,沒有一個親人前來吊唁。
常玉評價自己:我僅僅是個畫家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在常玉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許多落第文人的影子,而他也正是“窮酸文人”的典型代表。常玉喜歡看書,他最喜歡的書莫過于《紅樓夢》。
常玉在巴黎學習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坐在露天咖啡館看《紅樓夢》,手邊放著紙筆和一杯咖啡,一看就是一整天。
而他身邊的人也是評價他和賈寶玉十分相像,都是翩翩公子、率性真情,而他的人生經(jīng)歷也和賈寶玉有著些許相似之處。
常玉的出身倒也算得上是書香門第。1901年,常玉出生在四川省順慶城內(nèi),他的父親在當時的四川是小有名氣的畫家,而在整個后代當中,唯一繼承了父親才華的便是常玉。
在常玉家里,除了他以外,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是做生意的料子。有的哥哥經(jīng)營絲綢,置辦了絲綢廠,而有的哥哥做起了牙刷生意,也是家大業(yè)大。相比較看來,只有常玉的一生窮困潦倒,而他的兄弟姐妹們過得都十分富裕。
常玉像極了小說里的賈寶玉,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富二代。他從小就生活在無憂無慮的家庭當中,可以說他本應(yīng)從不會對金錢這種東西而產(chǎn)生擔憂,每天都過得無比的逍遙自在。而且常玉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之下,漸漸地也喜愛上了畫畫,父親對此也是高興至極,終于有一個兒子能夠繼承自己的家業(yè)了,于是父親請來了當時最有名的詞人來教常玉學習傳統(tǒng)的書法和繪畫。
從此以后,常玉便和繪畫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等到他16歲的時候,便獨自一人來到上海繼續(xù)求學。在上海學習了一段時間之后,他也是抓住機會,遠赴日本的東京美術(shù)學校進行更高層次的繪畫學習。
獨自一人客居他鄉(xiāng),對從小衣食無憂的常玉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考驗。從前他從來不需要考慮生活的壓力,而如今他需要一個人扛起生活的重擔。真正讓常玉走上自己向往的藝術(shù)道路,還是從法國巴黎的勤工儉學開始。
上世紀20年代初,常玉也是如愿以償?shù)乇几胺▏屠柽M行深造。在去往巴黎的航船上,常玉和林風眠等人在輪船的甲板之上高談闊論,彼時的他身上散發(fā)著對藝術(shù)的追求和向往的巨大光芒。
然而事與愿違的是,在巴黎求學多年之后,當年和他同在一艘船上的學子都已經(jīng)小有所成,陸續(xù)地回到國內(nèi),成為了名極一時的大藝術(shù)家,但對常玉來說,這條藝術(shù)之路似乎顯得有些坎坷。
雖說是獨自一人客旅他鄉(xiāng)、勤工儉學,但其實常玉的生活并沒有十分艱苦,相反,當別的學子都在為了每天的生計而出去打零工的時候,常玉卻可以享受著大哥從國內(nèi)寄來的生活費。即使是在西方的上流社會,常玉也能生活得如魚得水。每天除了畫畫,便是拉小提琴或是和法國的美女談?wù)撎鞖夂退囆g(shù),亦或是在草坪上和法國的同學嬉戲玩樂。
常遇的朋友也曾評價他說:常玉是一個外形極其優(yōu)美的人,而且他對衣著十分講究,每天的愛好也是打打網(wǎng)球,拉拉小提琴,除此之外沒有不良的嗜好。正如賈寶玉一般,稱得上是翩翩公子、興趣天然。
然而常玉也有狼狽的時候,大哥給他打的生活費,并不總是能夠按時到達他的賬戶之上,每每這個時候,常玉便獨自縮在屋子里,啃著面包,喝著自來水。但這樣的生活常玉也是能夠甘之如飴,悠然自得。
就是這樣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讓常玉在生活面前十分豁達,能夠隨遇而安,而這種性格也是讓旁人十分羨慕。
這樣的性格讓常玉在藝術(shù)道路的追求之上,也是更加隨心所欲。
和他一同來到法國進修的學子們都渴望能夠進入巴黎最高的藝術(shù)學院,進行正規(guī)的學習。然而這一切對常玉來說仿佛是無窮無盡的世俗枷鎖,自由隨性的常玉,早就厭煩了這些束縛自己的條條框框。
于是他并沒有進入巴黎的美術(shù)學院,而是進入了一個私人美術(shù)畫館。在這里沒有學校的規(guī)矩,也沒有老師的束縛,常遇可以隨心所欲的畫自己想畫的東西。正是這種漫無目的的自由氣氛深深地吸引了常玉,讓他對此地十分喜愛。
常玉的性格自然造就了他特立獨行的生活方式和藝術(shù)追求。雖然身處西方世界,但常玉并沒有被西方世界所同化,他仍然堅持用傳統(tǒng)的中國毛筆畫畫,從來不去模仿西方的繪畫模式。
在初到巴黎的前10年,是常玉最為風生水起的一段時光。常玉是私人美術(shù)畫館的??停瑵u漸的也就成為了那里的名人。常玉喜歡繪畫裸體,每當常玉畫畫的時候,身邊總是圍繞著一眾行人。常玉手中的毛筆在一勾一畫之間,將一個活生生的女人,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常玉的畫作當中,人們看不到絲毫的情欲,看到的只有純粹和美妙。
也正是這樣別出心裁的畫風,讓常玉在巴黎畫壇中小有成就。沒過多久,常玉便擁有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工作室。年僅24歲的他就已經(jīng)能夠在巴黎的畫展中展出自己的作品,得到了許多業(yè)內(nèi)人士的贊賞,而此時徐悲鴻等人還在巴黎美術(shù)學院的教室之內(nèi)練習畫畫。
彼時的常玉,在巴黎的繪畫界可以說是占有了一席之地。然而他卻從來沒有和任何一個畫商合作過。曾經(jīng)有很多次,常玉都被人們包圍,紛紛嚷著想要購買他的畫作,但是常玉寧愿把他的畫送給別人,也沒有收過他們的一分錢,而上門來談合作的畫商,也是被他一一拒絕。
大抵這就是對藝術(shù)真正的追求吧。不管是恃才傲物也好,還是不貪慕富貴也罷,這時的常玉稱得上是全身心地投入到藝術(shù)創(chuàng)作當中,這其中沒有摻雜任何的其他情感,這也使得他視金錢如糞土。
常玉就像是云游四方的俠客一般,每天穿梭在巴黎的大街小巷,心情好了,便為行人隨手畫作一番。而無一例外的是,每一幅畫作都是女人的裸體,而這種熱愛也是伴隨了常玉的一生,也正是因為這種愛好,讓國內(nèi)藝術(shù)界的人士對常玉十分的不屑,紛紛認為他是一個低俗的畫家。而常玉卻不以為然,從來沒有在乎過外界的目光,甚至還和他的好友徐志摩說:自己一天不看女人的裸體就十分難受。
而如此不拘一格的人,終于也是在上世紀20年代末,遇到了他一生以來最大的貴人,而這也可以說是他最為光鮮的時刻,正是在這一年,他結(jié)識了巴黎最大的收藏家候謝。
候謝這個名字大家可能并不是十分的熟悉,但如果我這樣說,或許能夠讓大家更加知曉它的威名。他是西方藝術(shù)大師畢加索的經(jīng)紀人,他在巴黎藝術(shù)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可以說每一個被他看上的畫家,無疑都會成為日后繪畫界的巨星。
當候謝看到常玉的作品之后,就深深為之打動,對常玉的作品大加贊賞,激動地說:常玉真的很了不起,而且他是一個非常有活力,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這一年,常玉結(jié)識了候謝,這就好比常玉已經(jīng)拿到了通往歐洲主流藝術(shù)界之門的鑰匙。當時的他已經(jīng)是同批而來的學子當中最為出色,最有前途的人。
常遇很多的畫作也都是被候謝收入囊中,而候謝還將常玉介紹給大師畢加索等人,這無疑是一個藝術(shù)發(fā)展非常好的契機,常玉也因此有機會和畢加索等人促膝長談,甚至畢加索還親自為常玉畫了一幅畫像。
當人們聽說常玉被候謝大加贊揚和賞識之后,每天前來談合作的畫商更是絡(luò)繹不絕。而常玉在巴黎藝術(shù)界的名氣也是如日中天,他不僅被邀請參加各種的藝術(shù)沙龍,而且也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將中國人的名字寫在了《法國藝術(shù)家名人錄》上面的中國人。
可想而知,這段時光對常玉來說是多么的光鮮亮麗。正是這樣光芒耀眼的常玉,也因此收獲了甜美的愛情。這樣的人生經(jīng)歷也是令身旁的一眾好友羨慕不已,就連徐志摩也經(jīng)常來他家蹭飯,恨不得每天都住在他家里。到此為止,常玉的人生一切都顯得那么的完美。
然而命運總是事與愿違,世間美好的東西大多不能夠長久。20世紀30年代初,這也是常玉迎來命運巨變的一年,這一年。常玉家中的兄長病逝,家族的產(chǎn)業(yè)也隨之倒閉,而如此帶來的影響便是常玉失去了來自兄長的經(jīng)濟資助,這讓平時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常玉瞬間跌落到了人生谷底。
而結(jié)婚之后仍然大手大腳,不會賺錢養(yǎng)家的常玉,也迎來了妻子的不滿。這些不滿也終于是在常玉失去了家里經(jīng)濟援助的時候爆發(fā)出來。同時風流成性的常玉,在繪畫當中也是少不了接觸女模特,多情的他也是不止一次和女模特發(fā)生曖昧關(guān)系,這也導致常玉的妻子對他越來越失望,最終這一系列的原因堆積到一起,導致了他的妻子提出離婚。
面對妻子的離去,常遇也是苦苦哀求,但是內(nèi)心委屈積壓已久的妻子,并沒有理會常玉的哀求,而是毅然決然的選擇離開他。從此以后,常玉便孤身一人、終身未娶。
面對經(jīng)濟崩塌和家庭破裂的雙重打擊,常玉的生活也是越來越困苦不堪。在兄長的資助沒有之后,常玉不得不依賴候謝才能夠在巴黎得以生存,而以往單純的賞識與被賞識的關(guān)系,再加上了復雜的經(jīng)濟糾紛之后,就變得不再那么純粹,兩個人漸漸因為金錢的原因,關(guān)系變得緊張,最終,候謝也不得不和常玉斷了聯(lián)系。
和侯解關(guān)系的決裂,也讓其他畫商紛紛倒戈。往日絡(luò)繹不絕上門談合作的景象,如今再也無法看見,雖然這對事業(yè)的打擊頗大,但也并不是完全沒有挽回的余地。然而常玉對合作還是有著諸多苛刻的條件,這導致一些僅存的想和他合作的畫商也棄之而去。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在同一時期有一位和常玉畫風十分相似的日本畫家,雖然他的繪畫水平和藝術(shù)造詣都遠在常玉之下,但是他的態(tài)度十分友好,對前來合作的畫商都十分熱情,主動迎合市場。慢慢地,大家也就用這位日本畫家的畫作來代替常玉的畫作,常玉工作室的門前也就形成了一副門可羅雀的景象。
的確藝術(shù)家確實應(yīng)該有自己的傲骨,但如此不懂得審時度勢,如此的清高不迎合市場,也會漸漸的被世人所孤立,雖然這讓他的藝術(shù)造詣變得很高,卻讓他在生活上十分失意和落魄,這大概就是不合群文人的典型寫照吧。
此后的人生里,常玉一直都活在窮困潦倒的日子當中。由于失去了在人們心中的地位,常玉每年甚至連一幅畫作都賣不出去,而為了自己能夠在巴黎生存下去,不得不四處打工,從餐廳的服務(wù)員到工廠的水泥工,無論是多么低廉的工作,只要是能夠讓自己維持生計,他都會去做。這種大藝術(shù)家沒落的劇本實在是令人惋惜和心痛。
然而即使生活在深淵當中,常玉也從來沒有放棄過畫畫。窮困潦倒的他,不得不對著時尚雜志上的人物模特進行繪畫,而沒有顏料和畫布的他,也只能用著工地廉價的油漆進行畫畫。
而畫畫也成為他困苦生活中唯一能夠自我安慰的事情,這或許是他僅有的活下去的動力吧。
其實常玉身邊的好友,也有人想要幫助他重回巔峰,走出泥潭。常玉的一位攝影師好友曾經(jīng)幫助常玉舉辦過一個私人畫展,然而在畫展中的29幅畫作,一個都沒有賣出去,最終常玉也是無奈作罷,將29幅作品都贈送給了這位攝影師好友。
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許多年過去了,當年無人賞識而贈送給友人的這29幅畫,如今都已經(jīng)是天價。如果當年對此不屑的人知道這件事情的話,大概會后悔的腸子都青了吧。
可能在我們看來常玉后來的生活十分的落魄,他的內(nèi)心也應(yīng)該十分痛苦。但其實對他這種有著高尚心靈的人來說,既然能夠承受高貴無憂的生活,自然也能夠在人生落魄的時候甘之如飴。
上個世紀50年代,中國的文化藝術(shù)代表團到巴黎進行學術(shù)訪問,特意去拜見了尚在巴黎的常玉。代表團中也不乏有些人勸常玉回到祖國,起碼可以在國內(nèi)做個教授,也足以生活無憂了,而常玉卻對此事表示拒絕。
身處窘境的常玉還是十分的灑脫和豁達。當有人問到常玉今年多大年齡的時候,常玉回答道:我不記得自己多大年齡,可能有60多歲,但這并不重要,只要我過得快活,身體健康,年紀多大無所謂。
后來有人評價常玉:即使是在晚年,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異國他鄉(xiāng),每年只能夠賣出一兩幅畫作勉強維持生存,雖然不是很快活,但他卻也并沒有因此感到痛苦,這種自由自在隨遇而安的性格,實在是讓很多人望塵莫及。
而幾年之后,又有人邀請常玉去臺北定居,雖然這時和之前相比,他的生活已經(jīng)變得更加艱難,而且身體也并不是十分健康,就連去醫(yī)院看病的錢都沒有,但他還是拒絕了。他早已習慣這種自由自在的感覺,一個人無拘無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會因此覺得孤單和困苦。
故人笑比中庭樹,一日秋風一日疏。曾經(jīng)的常玉還有那么一兩個好友可以來幫助自己??呻S著自己的年齡越來越大,身邊連一個能夠說話的朋友也沒有了,常玉的身體越來越差,他的生活也變得越來越窮,越來越寂寞,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用顫抖的手拿著畫筆,一筆一筆的接著畫畫。
這一天,巴黎的天氣顯得格外的陰冷,年近70的常玉。爬到屋頂,修補破損的窗戶,由于手腳不便,他一不小心從房頂摔了下來,昏迷不醒。樓下的人聽到巨大的響聲,趕忙砸開門將他救了過來。而也正是因為這次受傷,讓他不久便悄無聲息地在這間陰冷的房間里離開了人世。
而更可悲的是,一個星期之后才有人發(fā)現(xiàn)他冰冷的遺體。
而接下來的事情就顯得更加凄涼了,常玉下葬的這一天,身邊連一個親戚好友都沒有,若不是之前打工的老板好心的為他在墓地選了一塊棲身之處,他甚至可能連死亡都沒有歸途。
這是常玉在他生命盡頭所做的最后一幅畫,這幅畫不是往常筆下的裸女,而是一只名為孤獨的象的動物。在一片虛無當中,只有一只小小的象在獨自奔跑,常玉卻笑呵呵地指著這幅畫對旁人說道:這便是我的自畫像。
無論花開富貴也好,還是窮困潦倒也罷,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常玉自己的選擇。他和梵高不同,他是自己選擇了這條最為艱辛的人生道路,但他卻從沒有后悔,也并沒有感到痛苦。經(jīng)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他也從不在乎名利。在這茫茫的天地之間,他來過。而且真真正正地做回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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