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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華夏之名將傳奇13
第一百四十八回:曹咎輕出失要地,楚漢相峙廣武山

  時年六月下旬,漢王不用大軍,與夏侯嬰二人共乘一車,北渡黃河,馳入小修武(今河南修武縣東北)。再往北去,便是趙地,距離韓信、張耳的河北軍大營已然不遠(yuǎn)。
  二人到了小修武后,秘密找一館驛歇下,對外只宣稱是行商路過,并無一人懷疑。第二日凌晨,漢王令夏侯嬰駕車,火速馳入韓信軍營。入了軍營后,漢王悄聲走進(jìn)韓信大帳,當(dāng)場將擱在木案上的大元帥印信取過,就去帳外調(diào)集河北大軍,令他們南下救援洛陽。當(dāng)時,韓信、張耳各自酣睡未起,隱約聽見帳外有喧嘩聲,又驚又怒,連忙起身查看到底是何緣故。出帳一看,原來是漢王駕到,連忙跪拜接駕。
  漢王見韓信、張耳衣冠不整而來,假意發(fā)怒,斥責(zé)他二人戒備不嚴(yán),說此時若楚軍殺到,何以應(yīng)敵?韓信冷汗直下,只顧磕頭賠罪。漢王這才怒色稍緩,當(dāng)即下令:沒收韓信大元帥一職,令他重新在趙地招兵買馬,盡快伐齊。
  韓信得令,心中暗怒道:我既已失了印信,又沒了兵馬,如何招兵,如何伐齊?正當(dāng)他尋思該如何推卻此事時,漢王那邊又下一令:即日起,加封韓信為漢相國,總督伐齊一事;另封張耳為趙王,總攝趙地大小事務(wù),并協(xié)助韓信招募兵卒。
  韓信、張耳二人遂又大喜,忙磕頭謝恩。雖說這個“相國”只是個虛職,但足以說明漢王發(fā)怒是假,想要調(diào)走兵馬是真。重新招兵就重新招兵吧,趙人天生好勇,又有“趙王”張耳相助,何愁不能重新集齊十萬大軍?韓信恭敬接過“相國”印信,答應(yīng)漢王:三個月后,一定出兵東征齊地。

  搞定韓信、張耳之后,漢王既得了二十萬大軍,好戰(zhàn)之心又起,遂下令全軍南下,開赴洛陽與項羽再戰(zhàn)。卻說河北將士之中,有一人名叫鄭忠,頗有些見識,當(dāng)下說漢王道:“項羽英勇難敵,大王切不可與之再戰(zhàn)。不如先行駐軍修武,堅守不戰(zhàn);另派良將南下,相助彭越猛擊楚軍糧道。楚軍糧道若斷,必撤軍而回,到那時,再趁虛追襲楚軍身后,方為必勝之策?!睗h王從其言,果然令親信劉賈(劉邦堂兄)、盧綰(劉邦好友)率輕騎二萬南下濮陽。彭越既得了漢軍相助,再起兵馬,沿著梁地向東一路殺過去,將“彭城——滎陽、成皋”中間這一段的大小城池十七座,悉數(shù)攻下。
  攻下城池之下,彭越盡遷城中軍民北上,然后下令:“放火,將所有繳獲的糧草,全部燒掉。”
  很快,尚在攻打鞏縣的數(shù)十萬楚軍,斷糧了。
  楚霸王聞訊后暴跳如雷,他何嘗不知道這是漢軍的慣用伎倆,就是要逼得楚軍回救。那樣,漢國的洛陽危局自會迎刃而解。但不救又不行,“滎陽會戰(zhàn)”打到現(xiàn)在,打得就是后勤,而這正是楚軍最大的軟肋。
  唉,手下已無良將可用,還須得寡人親自出馬。楚霸王無奈之下,放棄了攻占洛陽、鞏縣的打算,撤回主力去疏通糧道。臨行前,他知道成皋、滎陽二地關(guān)鍵,因此特留親信曹咎鎮(zhèn)守成皋,鐘離昧鎮(zhèn)守滎陽。與二人約定道:“無論漢軍如何搦戰(zhàn),你等切不可出擊。只需堅守十五日,寡人便可平定梁地而回!”二人唯唯諾諾,連口答應(yīng)。

  卻說這二位守將之中,鐘離昧有勇有謀,身為楚軍將領(lǐng)中最為優(yōu)秀的幾人之一,無需細(xì)說;而曹咎,之所以能擔(dān)當(dāng)此要任,主要是因為他是項羽的親信——先前說過,當(dāng)日項梁殺人,被二人所救。救他的一位是司馬欣,一位就是曹咎。楚霸王因惱恨前日司馬欣隨漢王東入彭城,因此不肯再委以大任,就令他與董翳二人作為副將,相助曹咎鎮(zhèn)守成皋。
  曹咎、司馬欣、董翳這三人,也算當(dāng)下楚軍陣營中,為數(shù)不多的將才了。楚霸王因此放心而去,一戰(zhàn)便殺得彭越棄城而逃,將“彭城—滎陽”的糧道重新打通。而漢王那邊,也同時下達(dá)了爭奪成皋的命令。
  因楚軍早已撤除對洛陽、鞏縣的圍困,張良、陳平、酈食其等人遂放心率軍北上,與漢王在小修武會合。到了小修武后,酈食其說漢王道:“今日項羽得滎陽、成皋,卻不令重兵看守敖倉,是為不知敖倉有余糧之故也。大王可當(dāng)機(jī)立斷,速速率軍南下爭奪成皋,借機(jī)控制敖倉。敖倉若下,則軍民可以得食;軍民得食,則漢王方可王定天下——此乃‘王者以民為天,民以食為天’之理。”
  漢王這人,有一點最好,那就是不記仇。酈食其先前剛獻(xiàn)過一招蹩腳計策,惹得他大罵不止;罵過之后,覺得他其他主意好,依然肯再用。當(dāng)下聽聞此策,想想在理,便不再試圖加固洛陽防線,轉(zhuǎn)而盡起兵馬,前去爭奪敖倉。
  當(dāng)然,想控制敖倉,必須先得成皋。成皋城中有軍馬數(shù)萬,又有三員大將鎮(zhèn)守,并不像酈食其說得那么輕松?!迦諆?nèi)拿不下,氣勢洶洶的楚霸王便得回來了,空費力氣不說,只怕洛陽城也難保。

  因此,酈食其的建議好不好,關(guān)鍵在于能不能在最短時間內(nèi)攻克成皋。而節(jié)省時間的最好辦法,就是誘成皋守軍主動出戰(zhàn)。
  漢王跟陳平相處久了,早已練就了一身無賴招術(shù)。他在抵達(dá)成皋后,見城西有一條河道,名叫汜水,兩側(cè)渡船未收,已有主意。遂下令漢軍主力悄悄隱藏,只令數(shù)百騎渡過河去,逼近成皋城下整日叫罵。那曹咎毫無戰(zhàn)陣經(jīng)驗,見幾百人竟敢對著幾萬人叫罵,怒火中燒,不聽司馬欣、董翳二人勸諫,盡出守軍前去追擊。數(shù)百漢軍一見楚軍出城,立即向西逃竄數(shù)十里,奪河而逃。楚軍見東岸仍留有許多船只,并不疑心,也是爭先過河繼續(xù)追擊。
  漢王躲在暗處,見曹咎、司馬欣、董翳三人中計,都已先后渡河而過,一聲令下,兩側(cè)伏兵大起,先從身后將楚軍的退路抄斷。楚軍哪能料到漢王還有這一手,頓時大亂,三員大將無路可逃,盡皆戰(zhàn)死在汜水西岸。漢王拿下曹咎后,率全軍渡河,輕易攻入成皋。
  成皋既下,敖倉守軍甚少,也迅速被漢軍占領(lǐng)。漢王爭分奪秒,又遣一軍去攻打滎陽,將鐘離昧團(tuán)團(tuán)圍困,日夜攻城不止。
  楚霸王身在梁地,剛逐走彭越,聽聞成皋已失,連忙又率精騎回救滎陽。漢王見滎陽一時難下,楚軍主力又到,便撤除包圍,將二十萬大軍分作三部:一部用于鎮(zhèn)守成皋;一部用于鎮(zhèn)守敖倉;漢王自率漢軍主力,駐扎于成皋、敖倉之間的一座險山上,是為“廣武山”。三部兵馬自西南向東北依次排開,分別為成皋、廣武、敖倉,成互援之勢,各占城防、險隘,只守不出。
  (另有一說法,說廣武山其實就是敖山,漢軍駐軍廣武,只為方便取食敖倉之糧。不管哪種說法,足以證明漢軍在駐軍廣武的同時,已控制了敖倉。)
  楚霸王一番辛勞,總算保住了滎陽一城。他見漢軍防線布得嚴(yán)謹(jǐn),楚軍連月奔波不斷,也早已疲困至極。只得有樣學(xué)樣,依托滎陽城池,在廣武山對面的廣武山上(廣武山地形獨特,東、西兩側(cè)各有一座山頭,被當(dāng)中的一條深澗隔開)駐軍下來,與漢軍隔澗對峙。

  別看同樣是對峙,這里邊學(xué)問大了。漢王駐守廣武山,是為明智之舉;而楚霸王駐守廣武山,則是大大的昏招。因為漢王身后有成皋之險,蕭何可將關(guān)中的援軍、糧草源源不斷地輸送過來,又有敖倉之糧應(yīng)急;楚霸王困守孤山,滎陽城中存糧有限,與漢王的“怡然自得”實有天壤之別。
  更可怕的是,在他身后還有兩顆定時炸彈:韓信與彭越,已然點燃。

第一百四十九回:龍且恃勇批戰(zhàn)書,韓信一月下三齊

  就在漢王由修武南下,爭奪成皋時;韓信在趙地,也正式出兵伐齊。
  這時的他,已當(dāng)了三個月“相國”,并在張耳的協(xié)助下,湊齊了數(shù)萬烏合之眾?!俨倬氁环??免了吧!再不趕緊動身,漢王又要丟盔棄甲的過來借兵了。
  出發(fā)!

  結(jié)果,正當(dāng)韓信召集全軍,慷慨激昂地下達(dá)出戰(zhàn)號令時,齊地那邊有好消息傳來:齊王田廣,已經(jīng)被人說降了。
  說服齊王者,對韓信來說并不陌生。正是漢王帳下“天字第一號大說客”:酈食其。

  話說當(dāng)日,酈食其在說服漢王南下爭奪敖倉后,又同時主動請纓,說愿親赴臨淄勸降齊王。細(xì)觀他這一手,和當(dāng)日隨何說英布類似,都是高明的“趁火打劫”——韓信賴在趙地不走已有一年,又整日忙著招兵買馬,瞎子也能看出來他的最終動機(jī)是什么。齊王田廣、相國田橫正為此寢食不安時,眼見漢王另派使者前來勸降,略談幾句后,當(dāng)場便降了。
  雙方皆大歡喜,多好,何苦又要動刀兵呢!齊王聽從酈食其說辭,遣一使者手持降書西去覲見漢王;然后自以為國中無事,每日與叔父田橫陪著酈老先生飲酒作樂,不再督查戰(zhàn)備。
  韓信聞知此事后,感嘆一聲:唉,出兵晚矣。偌大的功勞,竟被那老儒生憑三寸不爛之舌給得了,可惜,可惜……。嘆息完后,傳令眾軍,伐齊一事就此取消。
  正在這時,一人上前將韓信攔住,急諫道:“將軍身負(fù)漢王重托,兵馬錢糧都已備足,豈可只憑流言便終止進(jìn)軍?”
  韓信懵了:“可齊王歸降一事,天下已皆知,何故要興無謂之兵?”
  “將軍某非已得漢王詔書,令您終止伐齊?”
  “未有也?!?br>  “那便是了。將軍既無漢王詔書,如何可擅自撤軍——此乃抗旨不尊也;再說了,漢、楚之外,唯齊國最強(qiáng),將軍苦戰(zhàn)多年,到頭來竟甘心屈居于一老儒之下?”
  韓信一琢磨:對啊,漢王若要終止伐齊,怎會不頒令給我?再說了,那田廣是真降還是假降,誰說的清楚。萬一降而復(fù)叛,豈不變成了本將的過失。
  想通了此處后,韓信忙叩問此人姓名,是何來歷。——那人自報家門,說是叫蒯徹,趙國人,昔日曾在武臣手下做過事。與酈食其一樣,也是一口好說辭。韓信遂重賞蒯徹,留在身邊,隨大軍東征齊國。

  這下齊王田廣便可憐了。正當(dāng)他大擺筵席,與酈食其盡情欣賞佳麗歌舞時,前線傳來急報:“韓信大軍勢不可擋,已攻下平原、歷下(今屬山東濟(jì)南),距離現(xiàn)距離臨淄只剩百余里!”
  齊王大驚,忙問酈食其是何故。酈食其也一頭霧水,但還是強(qiáng)作歡笑,撫慰齊王、田橫道:“定是韓元帥不知齊國降漢一事,驚擾了大王、相國,還望恕罪。老夫這便書信一封與他,讓他速速撤軍回去。”
  齊王見酈食其鎮(zhèn)定至若,又見他書簡中交代得清楚,這才心中稍定。但很快,士卒不斷來報,說韓信大軍撤軍的意思,仍在麾軍殺往臨淄,已僅剩數(shù)十里路程了。
  “這……你等可曾將酈先生親筆書信呈上?”
  “韓信說了,只奉漢王一人之命。至于他人書信,不看也罷?!?br>  齊王大怒,與田橫緊急召集臨淄城內(nèi)所有兵馬,棄城而逃。臨行前,置一大鍋,拿柴禾點上,令侍衛(wèi)將酈食其拋入進(jìn)去,烹殺之!——若非中了老匹夫之計,我齊軍好歹有十?dāng)?shù)萬之眾,怎會被韓信如此輕易地殺到臨淄城下。
  酈食其面對滾滾一鍋沸水,自知必死,毫無懼色,大罵韓信不止,不幸就義。

  卻說齊王逃出臨淄后,眼見齊國以東,以及齊國南部仍有大片國土,和田橫計議道:“叔父可率一軍南下,暫時駐軍博陽(今山東泰安);小侄率一軍往東,暫時駐軍高密(今山東高密),各自集結(jié)當(dāng)?shù)厥剀?,先穩(wěn)住陣腳。同時,可修書一封送去楚國,請楚霸王速速派兵來救。項羽顧忌韓信得了齊地后,會南下直搗彭城,必定不會置之不理。”
  田橫附和其議。于是二人兵分兩路而去,苦等楚軍早日北上。

  楚霸王接到齊王書信時,正為漢軍堅守廣武而頭疼,聞知韓信已攻破臨淄,大驚之余,卻不敢親自帶兵去救。一番深思熟慮后,他精選楚軍十余萬,號稱二十萬,交到帳下第一猛將龍且手中,讓他立即率軍北上。龍且領(lǐng)命而去,不日便趕赴高密,與齊王成功會師。
  韓信那邊正在臨淄整頓軍務(wù),聽聞龍且已到,立即遣一使者趕去高密,給龍且下戰(zhàn)書。龍且閱完書信,二話不說,提筆回書道:十日后,決戰(zhàn)。
  他擬好回書,剛讓韓信使者帶走。一謀士上前進(jìn)諫他道:“龍將軍,韓信之所以急著求戰(zhàn),只因他初下臨淄,立足未穩(wěn),擔(dān)心齊人降而復(fù)反耳。將軍不如固守高密,不與韓信交戰(zhàn);先傳檄齊國各地,令齊人起兵反之——齊人聽聞楚軍二十萬精兵盡在此處,必然爭相叛立。到那時,韓信困守孤城,矢盡糧絕,必將不戰(zhàn)而退?!四恕粦?zhàn)而屈人之兵’之法也?!?br>  龍且拍案大怒:笑話,我龍且受霸王大恩,擁精兵二十萬之眾,自當(dāng)早日打破臨淄,梟取韓信首極獻(xiàn)上,何必學(xué)那卑鄙無恥的劉邦,玩什么‘傳檄四方’的伎倆。其不過是一介胯夫而已,既要主動求戰(zhàn),正是求之不得——要知道,連“黥面賊”英布都已敗在我手中!難道他的能耐,還能強(qiáng)得過英布?于是不顧他人勸諫,決心按約出戰(zhàn)。

  韓信等的就是這個,見龍且肯出戰(zhàn),立即召集城中軍士,只留萬余人守城;其余的,約有五萬人,隨韓信東出臨淄城,直奔高密而去。
  漢軍將入高密地界時,東面正前方有一條大河攔住,名叫濰水。韓信見河道寬達(dá)數(shù)十丈,水深數(shù)十尺,水流不急,兩岸地勢平坦,便下令大軍就于河西扎營。軍士們不解其意:韓相國你要打這一仗,好歹也選個離臨淄近一些的戰(zhàn)場吧——萬一不勝,臨淄城豈非難保?再說了,百里迢迢而來,卻又不趁其不備發(fā)動突然進(jìn)攻,這次玩的又是啥花樣?
  韓信不暇解答士兵們的疑惑,在營寨立好后,將隨行輜重置下,令人取出事先備好的锨鎬、麻袋,分發(fā)開來,又下一令:“一半軍士鎮(zhèn)守營寨;其余軍士,隨本相國前去上游堵水?!?br>  韓信用兵,果然邪門,出門打仗還帶著麻袋呢。士兵們見韓信神情嚴(yán)肅,不像開玩笑,只得依令行事。就此,兩萬人拿起事先準(zhǔn)備好的工具,趕往濰水上游,開始有條不紊的挖土、填袋、堵水。
  數(shù)日后,漢軍營寨往東過去數(shù)里處,原先深達(dá)數(shù)十尺的河道,已淹沒不過士兵膝蓋,河中大魚亂跳,全被漢軍拿去打了牙祭??臼惩旰吁r后,濰水東岸那邊,楚、齊聯(lián)軍二十萬,旌旗飄展,軍容齊整,如約趕來應(yīng)戰(zhàn)。

  韓信早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既見龍且親率大軍前來,便傳令漢軍擊鼓進(jìn)軍。鼓聲大振處,漢軍一窩蜂殺過濰水,就在河道東岸與楚軍展開激戰(zhàn)。龍且自恃勇力,一馬當(dāng)先迎敵,連斬數(shù)十人,身后二十萬聯(lián)軍整齊趕上。韓信在對岸見楚軍陣勢嚴(yán)謹(jǐn),沖殺不動,令旗搖出,鼓聲盡消,鳴金聲大起。漢軍聽見撤軍號令,又一窩蜂回撤至西岸,向前日所立的營寨處逃去。龍且見狀,在陣中笑謂他人道:“都說韓信善于練兵,觀其今日一戰(zhàn),徒有虛名而已,有何可懼!”立即下令楚軍反守為攻,沖過濰水去奪漢軍營寨。
  因龍且誓要一戰(zhàn)擒拿韓信,漢軍方才全部撤退過河道不久,萬余楚軍已奮勇殺來。韓信見龍且正在陣中,忍不住微笑,忙令軍士高舉帥旗大搖。龍且不知其意,環(huán)顧四周,只見上游叢林茂密處,突然冒出來許多旗號,紛紛搖擺不停。正愣神間,身后水聲大起,鋪天蓋地而來——原來卻是韓信利用旗幟為信號,如烽火臺一般,沿途通知過去,就令上游十里處負(fù)責(zé)看守壘壩的軍士們趕緊放水。結(jié)果,那千萬個沙袋一經(jīng)拉開缺口,大水傾瀉而下哪費得了許多工夫?很快,一番激流過后,濰水河道的樣貌,已恢復(fù)到了與幾日前一樣,依舊是深達(dá)數(shù)十尺!
  就在這時,漢軍陣中鳴金聲急停,戰(zhàn)鼓聲再起。卻說這批漢軍士兵雖是新招的,但都已見識過韓信“十七條軍規(guī)”的厲害——首條軍規(guī),正是“擊鼓不進(jìn),鳴金不退者,斬!”于是趕緊掉頭,從南、西、北三個方向猛擊龍且。龍且這時手上只有一萬先頭部隊,身后雖有二十萬大軍,卻都被濰水阻隔在對岸。一陣交鋒后,龍且寡不敵眾,理所當(dāng)然的兵敗身亡。
  在東岸,齊王田廣目瞪口呆,眼看著河道當(dāng)中數(shù)千楚軍奮力掙扎,漸漸沉入水底;河對岸,猛將龍且戰(zhàn)死,先鋒部隊全軍覆沒。如同見了鬼魅,悲嚎一聲后,扔下軍隊當(dāng)先開逃。齊王既走,楚、齊聯(lián)軍也各自潰散。韓信馬不停蹄,親率主力繞過河去追趕田廣;又令灌嬰、曹參各率一軍分路攻城略地。漢軍因龍且已死,士氣高漲,一路過去連戰(zhàn)連捷。當(dāng)月,韓信于城陽擊殺田廣;灌嬰于博陽逼走田橫,曹參略定膠東之地。至此,韓信終于平定“三齊”,盡得齊國全境。
第一百五十回:連施三計不得成,霸王偷襲射漢王

  齊地再往南,便是瑯琊(瑯琊郡,位于今日山東南部),瑯琊再往南,便是楚國國都:彭城。因此楚霸王守在廣武,聞知身后龍且已死,韓信盡得齊地,如何不驚?這時的他,前當(dāng)劉邦后當(dāng)韓信,終于體會到騎虎難下的滋味。而且這還不是全部:彭越因知霸王被漢王纏住,又起兵復(fù)爭梁地;“黥面賊”英布也不甘示弱,配合漢將劉賈出兵東南,對淮南一帶虎視眈眈(漢王親口承諾:若拿下了淮南,他可就是淮南王了)。
  事已至此,只能一條路走到底了——繼續(xù)死磕漢王。

  但漢王雖文不行,武不行,偏偏身邊站著兩位天下最聰明的謀士。他們一眼便看出此時楚軍兵盡糧絕(一半兵力已毀在龍且手里),士氣低落,力勸漢王不可出戰(zhàn)。而漢王但聞張良、陳平之言,也是必從,因此楚霸王無隙可乘。久而久之,把他逼急了,也放棄了先前的大義凜然,改玩起了無賴伎倆。
  ——哼,彭城之戰(zhàn)時,雖被劉邦這廝僥幸逃脫,但他父親和愛妻可都落在了寡人手上。 “來人哪!將劉太公與呂雉二人請出,隨寡人前往廣武山下?!?br>  說得好聽是“請”,直白了說就是脅迫。很快,二人被楚軍士兵用案板一抬,帶到漢軍陣地下方。漢王聞知有這事,慌忙令侍衛(wèi)持盾隨行,到前線查看究竟。一看,可不正是親生老爹,和結(jié)發(fā)妻子二人,那還有假了!楚霸王見漢王果然探頭出來,洋洋自得,傳令軍士架起兩口大鍋,燒得沸氣騰騰,朝對面陣地上高呼道:“劉邦,你若不愿見他二人被烹殺,可立即率軍出降,寡人饒你不死。若不然,一旦丟人大鍋,你可后悔莫急了!”
  這套陣仗一擺出來,任憑張良、陳平如何多智,這下也啞口無言了?!偛荒軇駶h王說“你父親死了不打緊,隨他項羽烹殺去”吧。正為難時,身旁漢王大笑回道:“寡人與閣下同朝為臣,情同兄弟。我父便是你父,你既舍得烹殺自己生父,寡人也是無可奈何……對了,烹完之后,記得分一杯羹給我……多謝!”
  呼!張良卷起袖子,擦汗不止;陳平暗拍胸口,暗道:漢王以“無賴”之言還制于“無賴”之計,果然高明,佩服,佩服。
  楚霸王劍眉橫立,作色道:“你休得猖狂,我項羽不信,你真能親眼看著他二人白白送死?”
  就在這二人逞口舌之爭時,被五花大綁擱在案板上的呂雉突然大笑:“今漢國已據(jù)有天下十之八九,我夫君怎會中你挑唆之計?要殺便殺,我呂雉雖是一介女流,有何懼哉!”
  楚霸王來時信心滿滿,結(jié)果被這二人一唱一和,搞了個灰頭土臉。當(dāng)下惱羞成怒道:“既是如此。來日哪,立即執(zhí)刑!”
  “大王且慢!”楚霸王身后,令尹項伯挺身而出道:“劉邦一心要奪取天下,豈會被家室所累?——即便烹殺此二人,無濟(jì)于事也,白白折損霸王威名。不如且留二人性命,再謀他策。”
  他策?還能有什么好策?楚霸王看著這位愛做和事佬的叔叔,依稀想起了亞父范增……唉,算了算了,“烹之無益”倒是真的,既然有個臺階下,就下了吧。楚霸王暗嘆一聲,傳令軍士撲滅柴火,將太公、呂雉二人押回去,繼續(xù)關(guān)著。

  一計不成,楚霸王絞盡腦汁后,又生一計。幾日后,漢王手下來報,說項羽又來了。漢王只怕他又動起了烹殺太公的念頭,忙帶著侍衛(wèi)上前答話(主動要求項羽烹殺太公,并非劉邦本意。但他擅耍無賴,認(rèn)定項羽不敢動手,倒是真的。)出來一看,沒有太公,沒有大鍋,只有霸王一人單戟匹馬立定城下,心中大定,忙問他有何用意。
  楚霸王凜然道:“天下熙熙攘攘多年,皆因你我二人之故也。項羽在此,特請漢王下關(guān)與我一決雌雄,勝者,便為天下之主!何苦為你我二人,使天下子民皆不得休息耶?”
  哦,想單挑?漢王明白過來,放聲大笑道:“誰不知你項羽力能舉鼎,力敵千軍?——寡人寧愿斗志,不愿斗力!”
  “若漢王不敢與我項羽戰(zhàn),可與我手下戰(zhàn)。此番我?guī)砣粔咽浚瑵h王可任擇其一,若是勝了,也算作數(shù)?!?br>  “寡人乃一國之君,豈會逞匹夫之勇?不戰(zhàn),不戰(zhàn)!”漢王不跟他多說了,轉(zhuǎn)身便回,任由霸王在城下耀武揚威。過了半響,聽聽他還在那搦戰(zhàn),便找來一神箭手,令他去射殺所謂的“三大壯士”。不多時,神箭手一箭一個,將三人盡皆射死,正當(dāng)他再要射霸王時,楚霸王一聲大喝,嚇得他轉(zhuǎn)身便逃,自始至終未再敢露出頭來。
  一介鼠輩,竟敢射我“西楚霸王”!霸王見三大壯士都已伏尸身旁,怒氣難消,遂又生一計:就你漢王會放箭嗎,寡人放一箭給你好好瞧瞧!

  又過數(shù)日,楚霸王暗藏百石硬弓,背負(fù)箭矢,又去邀漢王答話。漢王猜他黔驢技窮,再無畏懼之心,應(yīng)邀登上城頭。二人相見后,漢王洋洋灑灑將張良、陳平事先擬好的文書背誦了一遍,怒斥項羽有十罪:第一,背棄懷王之約,第二,私殺宋義;第三;救趙后私自入關(guān);第四,焚燒咸陽城;第五,擅殺秦王子嬰;第六,坑殺秦軍降兵二十萬;第七,私封諸侯,擅改封地;第八,驅(qū)逐義帝,自占彭城;第九,居心叵測,行刺義帝;第十,為政不平,王約不信,大逆不道,天下不容?!詈?,再補(bǔ)上一句:“寡人興的是義兵,殺的是逆賊,怎會舍萬金之軀,與你作什么‘一決雌雄’?”
  此為“項羽十大罪”,倒也基本屬實。漢王罵完后,見霸王無一辭應(yīng)答,掩面而回,宣布完美收工。

  說時遲那時快,西楚霸王趁漢王大意,突然轉(zhuǎn)身搭箭,一箭射出!正是開弓如落日,箭去似流星,等漢王反應(yīng)過來時,利箭早已穿透鎧甲,“噗”的一聲,正中胸口。漢王悶哼一聲,仰天便倒。
  張良、陳平二人臉色唰的白了,連忙俯下身去探查漢王傷勢。還好,此箭偏過了心口,雖然傷重,但未中要害。二人連忙折斷箭尾,將半死不活的漢王扶起,請他咬牙作答項羽,就說傷勢不重。
  漢王從二人之言,拼盡最后力氣喝一聲道:“項羽,你這卑鄙小人,竟然偷施冷箭,射中了寡人的……腳拇指……”然后,他面帶微笑,在二人的攙扶下毅然挺立于城樓上。
  楚霸王嘆息一聲,拋下寶弓,策馬率先回營,身后楚軍稀稀拉拉跟上。他們目睹了今日之事,也深覺可惜。楚霸王前腳剛走,漢王轟然倒地。

  當(dāng)夜,漢王病重,劇痛難忍。但為了撫慰軍心,又在張良等人的勸說下強(qiáng)行起身,將廣武軍營視察了一番。但凡有軍士詢問傷情,必一口咬定是傷了腳拇指,因此步履艱難。巡查完廣武軍營后,漢王見軍心大定,才在侍衛(wèi)的保護(hù)下,轉(zhuǎn)移下山馳入成皋,緊急傳御醫(yī)暗中治療箭傷。
  十?dāng)?shù)日后,因御醫(yī)治療得妥善,漢王箭傷稍愈,總算保住了性命。他見箭傷已好,又親入關(guān)中征調(diào)兵馬,補(bǔ)足糧草;并北上通知韓信、彭越。約定三方共戰(zhàn)項羽。
  項羽,這一箭之仇,克日可報。等韓元帥到時,你就死定了!
第一百五十一回:蒯徹獻(xiàn)計說三分,楚河漢界分天下

  對比此時漢、楚雙方兵力:漢軍總兵力約為六十萬,其中三十萬在漢王手中,其余分別歸屬韓信、彭越、英布等人統(tǒng)領(lǐng);而楚軍約為二十萬,大部分在楚霸王手中,其余用于鎮(zhèn)守淮南、江東等地。加上漢國已占有昔日戰(zhàn)國七雄之中“齊、韓、趙、魏、秦”五大國的國土,從國力上更進(jìn)一步壓倒對方,漢王的自信,不無道理。
  但楚霸王用兵,偏偏毫無道理:明明兵力處于劣勢,明明糧道已經(jīng)被斷,竟然還敢主動出戰(zhàn)——在察覺到漢王的真實意圖后,十余萬楚軍重新發(fā)動了全面進(jìn)攻,漢王數(shù)戰(zhàn)不利,廣武、成皋告急。
  “無妨,無妨。韓元帥……不,韓相國一到,大事濟(jì)矣?!睗h王巡查軍營時看著面帶懼色的將士們,微笑寬慰道。
  正說韓信,韓信書信就到。

  “報!韓相國派遣使者前來,有書信在此?!?br>  漢王大喜,忙整理衣冠安坐行宮,令手下去將韓信使者好生帶上來。那使者拜見完漢王后,呈上書信一封,漢王接過一看,臉色頓時由晴轉(zhuǎn)陰,破口大罵道:“好你個韓信!寡人困守此地,日夜盼你來救。你不但不來,卻還要做什么‘假齊王’,真是豈有此理……”
  正發(fā)怒間,漢王身后張良、陳平二人各伸一腳,暗踹漢王。漢王一愣,卻聽張良附在耳邊低聲道:“漢軍正數(shù)戰(zhàn)不利,若韓信自立為王,何以當(dāng)之?”漢王大悟,但話既已出口又收不回,遂繼續(xù)大罵道:“韓相國是真漢子,又有平定三齊大功,何必惺惺作態(tài),做什么‘假齊王’?……來人哪,拿筆墨竹簡來,寡人這便擬詔,冊封韓信為三齊之主!”
  使者大喜,小心收好漢王詔書,匆匆回去復(fù)命。韓信既得漢王冊封,慨然起兵,不日宣布正式起兵攻打彭城。
  楚霸王這下沒心思再和漢王斗下去了——彭城若失,焉將何歸?因此扎住兵馬,遣一使者奔赴齊地,力勸韓信與自己聯(lián)手,共戰(zhàn)漢王。
  對此,韓信大笑道:“當(dāng)日我在霸王手下,當(dāng)?shù)煤靡粋€執(zhí)戟郎,言不聽計不從,因此我才棄楚投漢;服侍漢王后,只因蕭何一諫,漢王便授我?guī)浻?,言聽計從,事事委任于我,我韓信方能成今日之韓信也!閣下可代我答謝霸王,就說韓信深受漢王重恩,誓死不叛!”
  楚國使者受了這一挫,知再勸無用,只得退下。楚國使者走后,前日勸韓信莫要顧念酈食其,繼續(xù)出征齊國的蒯徹也上來了,好奇問韓信道:“齊王口口聲聲說深受漢王大恩,在下愿聞其詳。”
  “立我為齊王一事,足以證明?!?br>  蒯徹啞然失笑道:“齊王聰慧過人,為何不知此實為漢王權(quán)宜之計?!彼婍n信不解,又問他道:“依大王看,您與漢王之交,相比‘張耳與陳余’、‘勾踐與文種’二者如何?”
  “不如也?!?br>  “那就是了。張耳與陳余昔日為刎頸之交,誓同生死,但不久前斬殺陳余于泜水的,正是張耳。為何?——只因‘人皆有貪欲,因而人心難測’之故。張耳欲王趙地、陳余也欲王趙地,因此化友為敵殊死相搏;文種忠心無二,竭盡才智助勾踐王霸天下,最終卻命喪勾踐之手。為何?只因——‘狡兔死,良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范蠡走而得生,文種守而身死,正是為此。如今,大王與漢王交情遠(yuǎn)不及以上二者,卻建有蓋世大功,位極人臣,豈不聞‘勇略鎮(zhèn)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依臣之見,不如既不歸楚,也不歸漢,而是坐收齊地,北連燕趙,與楚、漢成三國鼎足之勢。”
  韓信怦然心動,但細(xì)細(xì)一想:一來,漢王剛冊封他為“真齊王”,情深意重,背之不義;二來,既已位極人臣,先后擔(dān)任“元帥、相國、齊王”三職,何苦仍貪心不足;三來,他確實對漢王存有些畏懼之心。說到底,他和項羽一樣,最擅長玩的是軍事,對政治一竅不通;而漢王不一樣,人家劉邦玩的正是政治。要知道,軍事玩的再溜,充其量不過是在為政治服務(wù),這就是所謂“擅將兵者”與“善將將者”的差異。項羽每戰(zhàn)必勝,多次殺得劉邦丟盔棄甲,到最終竟還讓他不可思議地扳回劣勢。這事對韓信造成了極大的震撼——如果他反了,以漢王的用人手段,會不會有新的用兵高手“陳信”、“李信”出現(xiàn),與張良、陳平等人組成新的“超白金團(tuán)隊”,共討自己?韓信念及于以上三點,最終婉拒了蒯徹的建議,決心不叛漢王。
  但韓信不懂政治,蒯徹卻是懂的。眼見韓信“冥頑不靈”,他擔(dān)心漢王他日怪罪,不久便裝瘋離去。時為公元前203年二月。

  按理說,事情進(jìn)行到這里,“滎陽會戰(zhàn)”便該了結(jié),漢王必勝。出乎人意料的是:“瘋子”蒯徹走后,咬定漢王不松口的韓信,卻突然又畏畏縮縮起來——他手握精兵十余萬,在整整半年多的時間里,始終在楚國的外圍打轉(zhuǎn),一兵一卒都未開至彭城城下。
  這是什么情況?漢王漸漸失去了耐心,多次催促韓信南下,而齊王韓信巍然不動。他雖然不懂政治,但并不傻:楚、漢之間只要分不出高下,便能維持住均勢,“狡兔死,走狗烹”的慘劇便不會發(fā)生。因此他樂得在齊地安享榮華——漢王您繼續(xù)跟霸王耗著吧,耗得:越—久—越—好。
  這個小算盤打得是不錯,但別忘了,漢王身邊站著的,可是張良、陳平二人。論用兵,他們不如韓信;但論起花花心思來,足以甩韓信幾條街。于是,又到了二人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時年七—八月,燕王臧荼與北貉(定居遼東的胡人種族,與東胡類似)胡人率十萬大軍南下,相助漢王。
  魏相國彭越奉漢王之命,徹底斷絕楚軍糧道。
  前九江王英布正式受封為:淮南王,奉命出兵淮南。
  ——漢王要動手了!

  誰料,就在楚軍四面受敵,糧草完全耗盡時,漢王卻突然派遣一使者,名作侯生的,昂首踏入楚軍廣武山大營——上書求和。
  “今漢王掛念軍士勞苦,愿與霸王休戰(zhàn)。以鴻溝為界,中分天下!”
  (鴻溝之前介紹過,起源于開封,即原先的大梁,終于滎陽東北。此處的“鴻溝為界”,可以理解為以滎陽為界:滎陽以東歸楚國,滎陽以西含滎陽在內(nèi),歸漢國,是為“楚河漢界”的由來。)
  楚霸王對此自是求之不得,很快與漢國達(dá)成停戰(zhàn)協(xié)定。為了表示誠意,還將劉太公與漢王夫人呂雉二人好言請出,讓侯生帶回漢軍大營。
  既然楚、漢兩國已言歸于好,留之無益,放了吧。

  公元前203年九月,楚霸王放棄駐守近一年的廣武東山軍營,率軍回國。
  與之同時,在廣武西山漢軍營中,張良、陳平的四字大計也適時呈到了漢王面前。
  ——上面寫道:“擊其暮歸!”
第一百五十二回:張良巧施連環(huán)計,霸王大戰(zhàn)五軍陣

  話說漢王得了太公,又得了呂娘娘,死戰(zhàn)項羽之心本已大減,打算就此回關(guān)中。及至被那二人拖住,方才明白所謂的議和,不過是“連環(huán)計”的第一招;第二招正是趁楚軍回國之時,擊其暮歸。之前兩軍對峙廣武山,楚軍陣勢嚴(yán)密,漢軍固然兵多糧廣不好強(qiáng)攻。這時楚軍思鄉(xiāng)情切,均無戰(zhàn)心,暗施偷襲,豈能不勝?
  說干就干,漢王本非君子,作為一個能將親生骨肉踹下車的無賴,管他什么道義、誠信。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當(dāng)下盡起三十萬大軍東追楚軍,并派人北上通知韓信、彭越,約期合戰(zhàn)楚霸王。
  繼“彭城會戰(zhàn)”,“滎陽會戰(zhàn)”之后,“垓下決戰(zhàn)”就此拉開序幕。

  過了將近一月,一心東歸的楚霸王,終于在行了五百里后發(fā)現(xiàn)被人盯上了。大隊漢軍不打招呼私自越過鴻溝邊界不說,自己往東,他們往東;自己往南,他們也往南。不是意圖不軌是什么?他驚怒過后,不禁冷笑一聲道:“好你個劉邦,竟敢以此計戲弄我西楚霸王,來得正好!”遂下令眾軍回頭,反擊漢軍。
  這一下,局勢瞬間發(fā)生了大轉(zhuǎn)折:十余萬楚軍因惱恨劉邦多詐,無不拼死奮戰(zhàn),一陣交鋒后,落荒而逃的變成了漢王。虧得他多年跌打滾爬,撤退經(jīng)驗豐富,當(dāng)下糾集敗軍堅守固陵(今河南太康),等待韓信、彭越來救。
  韓信、彭越不來。
  按日子算,他們其實早就該到了。之所以不來,只因他們并不情愿楚、漢之間立即分出勝負(fù)?!@也是沒法子的事?。何业燃炔辉副撑褲h王您,又怕您功成之后加害我等,因此能拖就拖。誰料漢王您又聽從張良的破主意,搞什么“擊其暮歸”,我等著實左右為難啊……

  這下壞了,楚霸王生平百戰(zhàn)百勝,唯獨對一個韓信稍有懼意,這時見他不來,忍不住放聲大笑,當(dāng)下圍困漢王于固陵。而固陵不比廣武,此時已深入楚國腹地,因此楚軍的糧道縮短,漢軍的糧道猛然加長,楚霸王的一計回馬槍,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漢王焦急時,張良不慌不忙使出了“連環(huán)計”中的第三計:“漢王,還記得下邑時,您‘欲棄函谷關(guān)以東,以賜天下豪杰’之說否,時機(jī)至矣?!?br>  ——在齊地的基礎(chǔ)上,將楚地東北疆界加封給韓信,韓信必來!
  ——彭越久戰(zhàn)梁地,名號卻僅為‘魏相國’,如能封彭越為梁王,彭越必來!
  ——此二人到后,大勢已定,英布、臧荼之輩,必爭相引兵來助。

  韓信、彭越不厭刀兵,張良卻早已厭倦了。拋開秦朝末年群雄并起時不算,僅從公元前206年八月漢王還定三秦時算起,楚漢之爭已打了整整有三年。漢國形勢雖一片大好,但國中百姓早已疲憊不堪,人口銳減,田地日漸荒蕪;當(dāng)然了,楚國更慘得多,除了江東之地少有戰(zhàn)火外,楚國西北大部先后遭彭越燒殺多次,哀嚎遍野,英布此時正略地淮南,也是殺戮甚重(重鎮(zhèn)城父遭屠城)——我張良寧可背負(fù)不義之名,也要畢其功于一役。就讓戰(zhàn)火早日平息吧。
  在他的竭力推動下,韓信、彭越果然率軍南下,并一舉攻占彭城;楚國淮南守將周殷迫于整體局勢,也舉淮南、九江二地降漢。自此,漢軍從北(韓信、彭越)、西(漢王)、南(英布、劉賈)三個方向?qū)Τ酝跽归_了合圍,外加臧荼、北貉這兩支外援,漢軍在決戰(zhàn)之時,不可思議的擁有了七十萬人的總兵力。而楚軍,依然只有十余萬。
  楚霸王面對這一局面,終于選擇了退縮,時年十一月,楚軍拋下固陵東撤五百里,一路撤至垓下(今安徽靈璧縣)。此地扼守彭城、淮南、江東之要沖,距離當(dāng)日殺得漢王全軍覆沒的睢水不遠(yuǎn),因此霸王選擇于此地駐軍,欲與漢軍決一死戰(zhàn)。漢王要的就是決戰(zhàn),時年十二月,漢軍追至垓下后,他下令:彭越率所部兵馬,封鎖垓下以北;英布率所部兵馬,封鎖垓下以南;韓信總督剩余兵力五十萬,正面出戰(zhàn)。
  那漢王呢?——漢王說了:論用兵,你們仨都比寡人強(qiáng)的多,寡人負(fù)責(zé)在后面觀戰(zhàn)就行了。

  韓信獨擔(dān)重任后,沒有絲毫怯場,立即將五十萬大軍拆作五部,分別部署,是為“五軍陣”(即傳說中的“十面埋伏”)。部署完后,韓信親提主力三十萬人,開至垓下楚軍壁壘前沿。
  楚霸王知已無退路,忿然率全軍出壁壘,直搗漢軍中樞。兩軍大戰(zhàn)多時,韓信見霸王陣斬數(shù)百人,漸漸接近,令旗搖處,數(shù)十萬漢軍轉(zhuǎn)身便撤。霸王知今番不勝,必扯不開漢軍的天羅地網(wǎng),高聲傳令:“得韓信首級者,受上賞!”楚軍呼聲震天,漢軍大潰,只顧一窩蜂似的向西逃竄。楚軍全力突進(jìn),連追數(shù)十里,遙遙望見漢王旗號,大喜,紛紛扔下韓信又去追趕漢王。將到漢王陣前時,左前方有一軍殺出,卻是漢將柴武,兩軍交鋒了一陣,漢軍不利;少時,右邊又有一軍殺出,卻是漢將周勃,接住楚軍繼續(xù)廝殺,霸王以一敵二,猶自不落下風(fēng)。正當(dāng)這時,正前方喊殺聲大起,卻是韓信親率三十萬主力一起回身,與周、柴二軍合戰(zhàn)楚軍。霸王見狀,已知中韓信示弱之計,忙傳令楚軍急撤回營。軍令方下,只覺山搖地動,漢軍從四面八方一齊殺來——原來韓信出戰(zhàn)之時,知霸王擅長突擊,特將兩路兵馬暗伏于戰(zhàn)場兩側(cè),只待楚軍被誘入重圍時,便可一齊殺出截斷其退路。這兩路兵馬部將分別為孔聚(史記中所載的孔將軍)、陳賀(費將軍),為漢軍前兩翼,先前的周勃、柴武為漢王后兩翼,四路兵馬負(fù)責(zé)從四個方面對楚軍完成合圍;而韓信自領(lǐng)中軍,專負(fù)責(zé)誘敵。以上總計五路兵馬,因而稱之為“五軍陣”。霸王大戰(zhàn)一生,何曾遭遇過這等“沖得越猛,陷得越深”的尷尬處境,當(dāng)下顧不得自家敗軍,先行奪路而走。等及退回垓下壁壘時,計點全軍,已僅剩一萬人。
第一百五十三回:西楚霸王意氣盡,自刎烏江拒江東

  韓信“十面埋伏”大建奇功,終使得楚霸王遭生平首敗。但漢王仍怕楚軍反撲,當(dāng)夜,又用張良之計,令漢軍將楚軍大營圍困數(shù)重,四面楚歌。楚軍士兵堅守垓下多日,并不清楚其他地區(qū)狀況,一聞楚歌聲,只道漢軍已攻占楚地全境,因此紛紛作鳥獸散,或降或走者不計其數(shù)。霸王心灰意冷,在帳中苦飲悶酒,并不阻攔。
  有道是:“一夜楚歌,吹散八千子弟兵?!卑胍惯^去,霸王部將來報,說營中軍士大多逃散,只剩千余壯士跟隨。霸王擱下酒樽,遙想當(dāng)年,手握精兵四十萬大封諸侯時有多光彩,而如今誤中漢軍奸計,以至于落魄至此。悲從心來,不禁放聲歌道。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此即是赫赫有名的《垓下歌》,無須在下詳解。悲呼,以堂堂西楚霸王,生平七十余戰(zhàn)無一敗績,只因垓下一敗,便銳氣大挫,實為可惜。此非項羽懼怕身死之故;實因他外堅而內(nèi)柔,兒女情長之故也。
  卻說霸王奮戰(zhàn)半生,唯兩者最愛,一為坐下烏騅馬,雄壯異常,日行千里;二為結(jié)發(fā)愛妻虞姬,溫柔嫻淑,頗知霸王心意,此時也在軍中。當(dāng)下,她見霸王一失往日雄風(fēng),似有絕望之念,和歌而泣道:“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霸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歌罷,她以舞劍為名,竟自刎于霸王身前。這正是:

  楚漢爭雄已有時,
  垓下一戰(zhàn)尚未休。
  任他風(fēng)流終究去,
  賤妾何須霸王愁。

  一陣幽思飄過,在那位曾經(jīng)無所不能的偉男子手中,虞姬緩緩閉上了眼。
  后世謚之為:虞美人。

  “虞姬!……”一聲悲嘯過后,霸王早已泣不成聲,淚數(shù)行下,左右軍士亦皆不忍睹視??蘖T,霸王親葬虞姬于垓下,點選剩余精騎,得八百人,遂下令向東南方向突圍。
  虞姬以死明志,寡人必再顯雄風(fēng)。——讓狗賊劉邦明白,只有我西楚霸王項羽,才是當(dāng)下天下真正的英雄!
  漢軍雖將垓下軍營圍得水泄不通,但未料到這等局面下霸王竟還敢率軍突圍,加上時值深夜,楚軍只稍一擊,漢軍東南防線便被沖開一條缺口。霸王一馬當(dāng)先,且戰(zhàn)且走,直直殺奔最后的目的地:江東。
  ——雖四面楚歌,必是漢軍奸計,寡人堅信:江東仍在楚國手中。

  這下漢王可苦了。天微微亮?xí)r,各處軍士亂成一團(tuán),紛紛來報說項羽已率領(lǐng)軍士殺出重圍,且所部皆是驍勇精騎,此時已往東南過去數(shù)十里。漢王冷汗直下:一旦讓項羽養(yǎng)成了氣力,再來一次“彭城之戰(zhàn)式”反擊,那可如何是好?也來不及去找韓信了,立即召來騎將灌嬰,令他率五千精騎先行追擊,其余數(shù)十萬大軍,也皆拔寨而起尾隨前行。
  “得逆賊項羽首級者,賞千金,為萬戶侯!”

  卻說楚霸王一路急行三百里,遇水搭橋,遇戰(zhàn)則避,接連渡過睢水、淮水(淮河,在睢水以南,為中華大地傳統(tǒng)意義上的南北分界線)。將至陰陵(今安徽定遠(yuǎn))地界時,前方出現(xiàn)兩條大道:一往左一往右。霸王雖是楚人,但并非每一處地界都熟悉,只得求教于路人。有一農(nóng)夫見是自家大王,怒其殘暴不仁,當(dāng)即手指往左路,霸王毫不心疑,策馬麾軍向左方趕去。
  結(jié)果,左路是沼澤,騎兵不得通行;右路方是大道,可直通長江北岸。
  過了數(shù)個時辰,當(dāng)滿臉怒色的楚霸王泱泱返回岔道口時,灌嬰手下五千騎兵已踏塵疾來。霸王麾下八百騎兵本已沿途落下大半,再遭灌嬰大軍一番沖殺,好不容易再出重圍時,已僅存二十八人。
  此時看那二十八人神色,宛如驚弓之鳥。
  唯有楚霸王仰天大笑:“自寡人于會稽起兵時起,已八年矣。期間百戰(zhàn)百勝,遂王霸天下,無人敢試我兵鋒。不料,到頭來卻為一農(nóng)夫所害。此天欲亡我也,非戰(zhàn)之罪!”他見那二十八騎皆有不信之色,凜然道:“好罷,且教你等看我項羽手段——今日縱便死于此地,必破重圍、斬敵將、奪漢旗。不連勝三陣,算不得本事!”軍士受他鼓舞,都說愿隨霸王一戰(zhàn)。于是霸王將二十八人分作四隊,尋數(shù)座土丘各自據(jù)住。漢軍到時,霸王大喝一聲策馬下山,手起戟落,當(dāng)即斬漢軍一大將,所部兵馬大潰。霸王并不追擊,再令軍士返回土丘上。不多時,又有一漢軍部隊來到,大將名叫楊喜。霸王見他來,怒目而視,大喝一聲,驚得楊喜望風(fēng)逃竄數(shù)里。再過一陣,漢軍數(shù)千騎兵陸續(xù)趕到,便叫楊喜回頭帶路,將數(shù)座土丘團(tuán)團(tuán)圍定。霸王毫無懼色,長嘯一聲,與二十八騎一齊沖下山來,長戟過處,輕松斬殺近百人。等那邊楊喜等人反應(yīng)過來時,霸王早已馳入中軍,又?jǐn)貪h軍一部將,趁手奪過旌旗拋擲于地。漢軍見霸王英雄無敵,哪還敢上前緊逼,連忙勒住兵馬,催人趕往后隊通知主將灌嬰。
  這時,霸王笑謂他人道:“諸位兄弟,我項羽手段如何?”
  “誠如大王所言!”二十八騎折損了二騎,剩余二十六騎齊聲歡呼道。
  “繼續(xù)前進(jìn),往東南去。”霸王大顯神威后,見漢軍人數(shù)雖過千,皆不敢來追,忍不住放聲大笑。

  千里波濤,長年不息,一望無際東入海。霸王甩下追兵后,一行人暢通無阻,順利到達(dá)長江西北岸:烏江(今屬安徽和縣)。
  距離江東故土,僅剩一江之隔。
  有一人漁夫裝扮,見霸王來到,忙將扁舟搖至岸邊,跪拜道:“小人乃烏江亭長,前日聞知大王兵敗,已將方圓數(shù)里之內(nèi)所有船只收拾一空,獨守一舟在此等候。大王可速速上船,江東雖小,尚有軍民數(shù)十萬,假以時日,猶可與漢軍再戰(zhàn)?!?br>  霸王方欲上船,聽聞身后又有大軍追到,不禁須發(fā)髯張,謝烏江亭長道:“罷了,當(dāng)日吳中八千子弟兵隨寡人北渡中原,如今卻無一人生還,寡人有何顏面再見江東父老?……唉,寡人所慮者,唯有此烏騅馬,既得見先生在此,可替我?guī)Щ亟瓥|好生照料,項羽感激不盡?!闭f完,他下馬解開韁繩,贈馬于烏江亭長。亭長連勸數(shù)次見霸王始終不肯上船,只得嘆息一聲,自行帶馬渡江去了。
  烏江亭長走后,項羽令身旁二十六騎全部下馬,與尾隨而來的漢軍步戰(zhàn)。這番舉動,分明就是已無存活之念。二十六人依令下馬,隨霸王上前激戰(zhàn),不多時,折損殆盡;再看霸王,雖力斬數(shù)百人,也已是身受重傷,步履蹣跚跌跌撞撞。漢軍顧忌他勇力又欺他傷重,遠(yuǎn)遠(yuǎn)圍住不再急攻。
  霸王持戟而立,目視漢軍最前方一軍士,失聲道:“閣下莫非故人乎?”
  卻說那人姓呂,吳中人氏,正是當(dāng)日“八千吳中子弟兵”中的一員,素來對霸王忠心耿耿。霸王也正因知他忠誠,因此將心愛的烏騅馬交給他料理,封之為馬童(馬夫),故而史書中大多稱此人為呂馬童。巨鹿大戰(zhàn),彭城大戰(zhàn)時,呂馬童都立有大功,霸王曾撫其背贊道:“此乃寡人一臂也!”也就是說呂馬童堪稱自己的左膀右臂,可謂是極高的評價了。但人心不足,光給口頭夸獎哪里夠呢?——呂馬童見跟隨霸王多年,到頭來始終擔(dān)任馬童一職,因此心懷不滿,學(xué)韓信、陳平一樣也投入到漢王帳下。漢王知呂馬童善于御馬,一見他來,當(dāng)即封他作“騎司馬”,級別高于都尉,因此呂馬童滿心歡喜,又竭力相助漢王。當(dāng)下,他見被霸王識出,忙羞愧轉(zhuǎn)身對他人道:“此人正是霸王也!”
  即使他不說,光憑項羽斬殺數(shù)百人的武藝,漢軍各部將領(lǐng)也早就知道了。霸王目視著呂馬童,略有所思,稍后嘆息一聲道:“寡人聽聞漢王懸賞千金要我首級,兼封萬戶侯,即是故人,這份大禮就送與你吧!”
  時年十二月,寒風(fēng)蕭瑟的烏江邊上,西楚霸王自盡身亡,血濺當(dāng)?shù)亍K麣庀⒎綌?,呂馬童與楊喜等漢軍將官五人便上前爭奪霸王尸身,各得一塊。其中,呂馬童恰恰是得了霸王的“一臂”。而漢王在見到霸王尸身后,大喜過望,不失前言,果然封五人為列侯。
  至此,歷時三年零五個月的楚漢之爭,宣告終結(jié)。
第一百五十回:口稱仁義平天下,高祖登基創(chuàng)漢朝

  俗話說:姜還是老的辣。這話一點不錯。三十一歲的項羽只吃了一場敗仗便選擇自刎以謝江東父老,以此推論,五十四歲的老流氓劉邦即便長九個腦袋也不夠砍的。但他卻奇跡般地熬到了最后,獲得了勝利。
  對此,項羽曾感慨道:此天亡我也,非戰(zhàn)之罪。
  太史公點評:一派胡言(謬哉)。

  但漢王也莫要得意,之前的他,面對的只不過是項羽一人;現(xiàn)在的他,面對的是整個天下。所謂的“天下之主”,從另一個角度看,其實就是“眾矢之的”(此事可參考項羽稱霸前后的強(qiáng)烈反差)。只需翻翻老黃歷,便會發(fā)現(xiàn)這個王位有多難坐。秦始皇用了十年橫掃六合,但去世之后不到兩年便江山易主;西楚霸王率領(lǐng)十八路諸侯殺入關(guān)中,才過四年便殞命烏江?!媒饺菀祝亟诫y,就憑他那微末道行,即便能勝得過項羽,難道還勝得過始皇帝?
  ——想要保住辛苦得來的江山,漢王須得再拔高一層,學(xué)會做帝王。
  漢王也知道這事不簡單,因此在確認(rèn)項羽死訊后,他迅速調(diào)整好狀態(tài),隨時迎接新的挑戰(zhàn)。

  數(shù)日后,北方有消息傳來:魯人雖知霸王死訊,卻誓死不降。
  漢王第一時間大怒,下令大軍北上伐魯。并放下狠話:破城之日,屠盡全城!
  請注意:這里的魯?shù)?,一非諸侯國,二非楚軍勢力,充其量不過是一群魯?shù)兀ù颂幹干綎|平陰縣一帶)百姓自發(fā)守城。數(shù)十萬精銳漢軍一到,必然灰飛煙滅。
  事有蹊蹺,漢王行軍途中也在琢磨這事:到底是什么,讓幾萬烏合之眾獲得了如此勇氣?竟然敢公然與寡人對抗!思索了幾日,到達(dá)魯?shù)睾?,他一改先前的咬牙切齒,下令扎住大軍,親率數(shù)騎前去城下察看。
  一到城下,他就明白了:這魯?shù)匚羧仗柗Q禮儀之邦啊,如今雖逢亂世,但尊禮崇道的習(xí)性未改。面對五十萬大軍壓境,城中朗朗的讀書聲和清朗的禮樂聲不絕于耳,唯獨不見哭泣?!@都是些自命清高的儒生,最推崇的就是為主死節(jié),用屠城來恐嚇自是無用。
  “來人,速速取來霸王首級,寡人要親自祭奠!”漢王用最完美的方式踏出了走向帝王大道的第一步。取來項羽首級后,漢王傳示給魯人看了,隨后隆重為霸王發(fā)喪。當(dāng)他想到早年二人并肩抗秦的情景時,更是痛哭不止。魯人不吃硬卻吃軟,一見漢王“仁義”之名果真不假,全城痛哭納降。漢王祭奠完霸王后,又將項氏一族全部赦免,并封項伯等楚國重臣為列侯。
  對魯人、對項氏,漢王無愧仁義之名,但這只是政治需要。一轉(zhuǎn)過身來,他依然是那個奸詐之徒。

  公元前202年元月,魯?shù)爻醵ā}R王韓信見已無仗可打,自率齊軍返回臨淄,途中駐軍定陶。漢王故伎重演,乘車馳入定陶軍營盡收齊國大軍,并帶走了二員大將:曹參、灌嬰。
  那二人本是漢王嫡系部下,一見漢王來,二話不說拉著部隊就上路(知道漢王為何敢兩次孤身闖軍營了吧)。正當(dāng)韓信成了光桿司令,手足無措時,漢王返回洛陽后又頒下詔令:寡人身為一國之君,自當(dāng)履行前日諾言,即日起,大封功臣。
  “封原齊王韓信為楚王,定都下邳?!?br>  “封原魏相國彭越為梁王,定都定陶?!?br>  “加封淮南王英布九江、廬江、衡山、豫章之地,定都六縣?!?br>  這三位在楚漢之爭中出力最多,因此厚封之;除此以外,另封韓王信為“韓王”,張耳為“趙王”,臧荼為“燕王”,吳芮為“長沙王”(封地由衡山郡轉(zhuǎn)移到長沙一帶),這四位或為原先漢王所立,或為原先西楚霸王所立,漢王為了穩(wěn)住整體局勢,均予以承認(rèn)。
  以上是為漢王結(jié)束楚漢戰(zhàn)爭后分封的第一批諸侯,合計七位(若再加上閩越王無諸,其實有八位,但因閩中遠(yuǎn)居化外,因此未計算在內(nèi))。要說明的是:韓信雖名為“楚王”,其實只封到了淮北之地,即“彭城—壽春”一帶,向東延伸至大海。從壽春起再往南去,便是淮南王英布的封地了。但韓信沒有不滿,一來,他手中已無軍隊,對此無能無力;二來,他的故鄉(xiāng)淮陰正隸屬于淮北楚地——這下能衣錦還鄉(xiāng)咯。
  于是韓信心甘情愿地離開齊地,趕往淮北赴任。到故鄉(xiāng)后,他令人找來當(dāng)日羞辱自己的那位屠夫,封之為中尉。眾人皆好奇,韓信道:“當(dāng)日我何嘗不欲殺此人而后快,只因殺之無益,徒惹殺身之禍。之后我韓信忍辱負(fù)重,終于榮登大位,此人激勵之功不小也。”楚人聞言,感懷于韓信胸襟廣闊,無不嘆服。

  時年二月,韓信率領(lǐng)其他諸侯王,共尊漢王為天下之主:皇帝。漢王以無德無才為由,推卻數(shù)次,怎奈群臣盛意拳拳,大有“漢王不作皇帝,我等就不活了”的意思,漢王“無奈之下”,當(dāng)月于汜水北岸(今山東曹州濟(jì)陰縣)設(shè)壇登基,是為“漢高祖”。并封夫人呂雉為大漢皇后,封太子劉盈為皇太子,大告天下。
  就此,繼秦朝、楚漢之后,一個新的朝代登上了歷史舞臺:漢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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