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丨『誰最中國』
圖片丨來自網(wǎng)絡
英語中有一句諺語,Every cloud has a silver lining。
每一朵烏云都鑲有銀邊。
見到金繕過的器物,第一眼便想起這句話來。
金繕是一種器物的修補工藝,以大漆作為粘合劑,將碎片粘合,以金粉、金箔修之繕之,讓破舊的器物得以重新煥彩,得以再次亭亭耀目。
老舊而破碎的器物經(jīng)過金繕,沉悶黯淡之上,多了一層耀眼的光華,宛若重生。
金繕,本源于中國的描金漆藝,卻是在日本被發(fā)揚起來。有人說,日本的侘寂美學催生了金繕這樣一種獨一的美學工藝,不以殘破為陋,反以為美。在殘破之中,生命的物哀、自然的聲息,被呈現(xiàn)得婉轉(zhuǎn)、曲折又綿密悠長。
而在中國,則有物盡其用,擇其弊處而繕之之意。
金繕,不止于修繕完復,更是盡善,盡美。
修繕之人,在我看來,是世界上最溫柔不過的人。
面對世間的殘破景象,亦是溫柔處之,以端然之心敬之愛之,以最貴重的物質(zhì)去修補殘缺,以最慎重的態(tài)度去面對破裂,以最隆重的儀式去接納生命中種種的不完美。這不只是對于器物的態(tài)度,更是對于生命的態(tài)度。
器物如人,亦有生命,亦是脆弱著,同時頑強著。
在經(jīng)年累月的磨損中,瓷器有了裂紋,木器有了斷痕,白玉成了碎片,紫砂碾為破瓦,像是歲月本身,總有一些缺裂的溝壑。從事金繕之人,便是這歲月溝壑中的縫補師,一來修物,二來繕心。
修繕之前器物的破碎之況
金繕修復師鄧彬便說過一句話,“比起修復本身更重要的是,修復人心。如果它對物主有情感上的意義,價值就無法估量。”
器為人所用,每一件器物都是獨一無二的,都有著獨特的脈絡,獨特的呼吸,都承載著所用之人不一樣的情感記憶,記錄的是一段無法復原的時光。
每一個破碎都藏著一個故事,也正因此,連殘缺都是值得溫柔相待的。
因為珍貴,所以才更加需要修補。修補也正是因為珍惜,為了更加長久的陪伴。畢竟,器物有價,時光卻是無價的,所以有多少的小心翼翼,便有多少的珍重在意。
鄧彬曾經(jīng)修復過一個玉鐲子,是一個女孩想要送給母親的生日禮物。想要給母親驚喜的女孩,偷偷將早已經(jīng)斷裂的鐲子送來修復,只為讓它以一種完整的姿態(tài)重新活在母親的生活里。想來,這個鐲子曾經(jīng)必定承載過母親美好的回憶,所以女孩才會如此用盡心意。
而作為修復師的鄧彬為了全女孩這份心意,亦是整晚守在陰干室旁等待最佳的描金時刻。
金繕修復師們專心于修繕破碎器物
金繕修復與一般的修復不太一樣。通常意義的舊物修復都是追求修舊如舊,而金繕的修復卻是將舊化為新,更像是一次二度創(chuàng)作。修復師們沿著器物原本舊的脈絡,走線描金,將新的時間鋪陳在舊的時間之上,像是兩個不同世紀的驟然相逢。
至此,故事,變得豐盈起來;歲月,在滄桑之外,有了靈動之感;器物,有了新的褶皺,有了新的呼吸,也有了新的生機。
經(jīng)過大漆粘合,經(jīng)過描金創(chuàng)作,修繕過后的器物不似從前的圓滿,卻有了全新的生命。好似鳳凰涅槃,雖非昨日之美,卻是有了另一種風情。
本是修補,金繕過后,卻更加像是添了與生俱來的一種胎記。帶著這樣的胎記,器物重新開始一番新的輪回,一路走,一路丟,一路破損,又一路修復。
被稱為當代金繕修復第一人的鄧彬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在默默做著一些看似無足輕重的事情,卻不知,他們其實是在溫柔地與這個世界相愛。
從事金繕修復的師傅們便是如此,克服天然大漆的過敏,靜待漫漫時光的流逝,靜靜的,以虔誠的心,一遍一遍打磨,一遍一遍調(diào)試。
髤飾坊內(nèi)埋頭從事金繕修復的90后年輕一代
修補的過程從來都不是一路順暢的,有時候是人與漆的較量,有時候是與器物原本生靈的較量,有時候又更加像是自己與自己的一種較量。
工序的反反復復,時間的重重疊疊,人在時間中漸漸變成影像,卻依舊在較著勁,想要做到更好。
他們盡著最大的善意,去面對這個世界的不完美;用最大的熱忱,去將這些不完美變得完美。他們與這個世界溫柔相愛,將每一道破碎都縫補成優(yōu)雅的精致。
所以說,這個世界,如果連殘缺的溝壑都是精致的,還有什么理由不去熱愛呢?
一香,一器,一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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