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先生筆下的人物畫
文/許愷德
唐云 許愷德攝
說起唐云先生,大家都會說他是海上花鳥畫大師,早在上世紀四十年代,就有人將唐云與江寒汀、張大壯、陸抑非四位畫家美稱為“海上四大花旦”。先生是位職業(yè)畫家,那時他剛到上海,為了生活和一大家人的吃飯,他必須要盡快地畫畫和銷售,作花鳥畫相比山水畫要快,而且也廣受大家的喜愛,為此有一段時間他專門畫花鳥作品,因此花鳥畫的名聲一下子蓋過了他的山水和人物畫。其實從我們收集到的資料看,先生的人物畫、花鳥畫和山水畫是同時起步的。我們在編輯《唐云全集》時,發(fā)現(xiàn)了六幅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畫,其中就有一幅《騎驢思詩圖》人物畫,按題款記年,所以我們把它排在了《唐云全集》的第一幅畫。
《新農(nóng)村新氣象》唐云作
《中共一大會址》唐云作
唐云先生學畫沒有拜師,是依靠珂羅版自學起家的,所以他是全面鋪開學的,山水、人物、花鳥樣樣都學,主要是以明清文人畫為起步,但對古人他不作復(fù)制式的臨摹,而是承其筆墨,悟其意蘊,以己之意變通,化為自己的繪畫。所以唐云先生的花鳥、人物、山水畫早期已經(jīng)都有自己獨特的面貌。
《布袋和尚》唐云作
唐云先生人物畫畫得不多,卻頗有特色,尤其是他畫的鐘馗、達摩、彌陀等道釋人物,既有陳洪綬、金冬心、任伯年獨特簡約的造型,又有齊白石生辣拙趣的風味,無論是造型、筆墨,還是線條、著色均別具一格,有著強烈的個人風貌。他畫的鐘馗、面壁羅漢有著紅衣或綠衣的,而且多置身于山林丘壑之中,風格多樣,筆墨精致。他畫的布袋和尚更具特色,宋人梁楷也曾作布袋和尚,肥胖的和尚捧腹而坐。而先生筆下的布袋和尚卻是位瘦小的老僧,肩上背著個大布袋,踽踽而行,獨創(chuàng)的臉部造型,寬大的中式外衣,用筆生拙,著色雅致,筆簡神完,頗有禪意。
《虹橋機場》唐云作
中華人民共和國誕生后,唐云先生積極投身到新中國畫的創(chuàng)作中去,這一時期,他也創(chuàng)作了許多反映新時代的山水點景人物畫,如:革命圣地系列、井岡山、虹橋機場、滅虰螺、桔香遍地、光榮人家、中共一大會址、新農(nóng)村新氣象等,其中:如將滅虰螺里的人物置于山水間,畫的栩栩如生,凸現(xiàn)了唐云點景人物的功力,他是近現(xiàn)代山水畫點景人物寫生的先驅(qū)者之一,開創(chuàng)了新山水畫點景人物的新篇章。人物畫有:蒙族姑娘、濟公活佛、祓除不祥、賣菊翁、老夫騎牛圖等,都是別開生面獨創(chuàng)作品,而且有他自己強烈的個人風貌。
《老夫騎牛圖》唐云作
《老夫騎牛圖》是先生在八十一歲時所畫,畫上的題詞是:老夫自是騎牛漢,一簑一笠春江岸,白發(fā)生來六十年,落日青山牛背看,酷憐牛背穩(wěn)于車,陶陶社酒夜到家,村中無虎豚犬鬧,平溪小徑穿桑麻,也無漢書掛牛角,聊掛一壺春醑濁,南山白石不必歌,功名富貴如余何。庚午初夏,酒后寫此遺興。杭人唐云時年八十有一。畫的正中是一位悠閑的老翁身披簑衣,頭戴斗笠,騎在一頭肥碩的水牛背上,一手牽牛繩,一手扶牛背,神態(tài)自然生動,那水牛步履穩(wěn)健,眼睛緊盯前方,畫面一下就抓住觀者的眼球,右下角僅畫了一棵老樹及一個斜坡,用筆老辣生拙,右上角是一片竹林,畫的極簡極虛,中間加上一些若有若無的苔點,將晚歸的景色描繪的如真似幻。畫的上面是先生用獨特的唐體書法題寫的他自作的詞句,錯落有致,一氣呵成。其實這是一幅集人物、山水、花鳥、走獸、書法與一體的畫,絕非一般畫家所能為,正體現(xiàn)出他是近現(xiàn)代當之無愧的詩書畫全能型杰出畫家。仔細閱讀他的題詞,一位勤勞聰明的老者,穿行于平溪小徑之中,聊掛一壺春醑濁,陶然自樂,功名富貴如余何的悠然之態(tài)浮現(xiàn)眼前,這不正是老師的自我寫照嗎?
《祓除不祥圖》唐云作
我曾見到過先生畫《袚除不祥》圖人物畫的全過程,現(xiàn)摘錄如下:先生用碳筆先勾出鐘馗的輪廓,然后用小筆濃墨畫出臉部,又用中筆畫胡須、帽子、手和握著的寶劍、腰帶及鞋子等,待墨色略干后,先生用大筆舔水蘸墨,在碟子上稍加調(diào)整后,即大筆揮灑,寫出鐘馗大塊濃淡相間的墨色衣紋,趁濕又勾出衣服和褲子的輪廓,最后才給臉、手和腳上色,上色的濃淡都緊扣人物的結(jié)構(gòu),頓時鐘馗的形象栩栩如生,最后才是落款,款落好后,先生突然換了一支細長的毛筆,蘸墨后在落款的右邊從上往下畫了一條一波三折的線,當我不明就理時,先生拿了一支小筆,畫了個活靈活現(xiàn)的蜘蛛,那鐘馗的眼睛正緊盯著它,一幅獨特的《祓除不祥》圖就這樣誕生了。唐云先生畫的人物畫都是自己融會貫通后的獨創(chuàng),從沒看到他畫的人物畫,有臨仿某家的具體畫作,而唯獨一幅傳世的人物畫——《鐵拐李》,卻是完全臨寫齊白石先生的。
《鐵拐李圖》齊白石作
據(jù)唐逸覽先生回憶,上世紀五十年代,有一天唐云先生與幾位好友雅聚,談到先生的藏品,先生說:“我收藏主要是為了學習、借鑒,積技而不是積財,目的還是為了汲取營養(yǎng),豐富自己的創(chuàng)作?!毕g有友人半開玩笑問先生:“你收藏了許多齊白石先生的畫,是否臨得像齊白石?”先生聽后笑著說:“當然臨得像,不信可以臨一幅給你們看”,于是就有了這一幅《鐵拐李》。
《鐵拐李圖》唐云作
這幅畫非但臨得像,而且臨得更神,仙人鐵拐李的精氣神都躍然紙上,尤其是臉部的表情、頭發(fā)的筆觸、衣紋的處理都有過人之處,特別是對背上的酒葫蘆作了一個小小的更改,按了一個小葫蘆蓋,更具有生活情趣。五十多年之后,當這幅畫展現(xiàn)在滬上大家陳佩秋先生眼前時,陳先生連連稱好,并欣然題字:唐云大師擬齊白石鐵拐李像,筆力雄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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