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倫·古爾德演奏的《哥德堡變奏曲》的藝術(shù)效果
巴赫創(chuàng)作的《哥德堡變奏曲》是西方音樂史上規(guī)模最大、結(jié)構(gòu)最恢弘的變奏曲。在眾多演奏版本中，加拿大鋼琴家格倫·古爾德的演奏可以說是最具代表性的鋼琴版本。文章通過對古爾德的兩次錄音和演奏特點的分析來簡述最貼近巴赫理念的同時又真正屬于古爾德自己的《哥德堡變奏曲》。 往期古爾德精選：1、有的人為了出生而死去丨古爾德在自己的葬禮上“出生”！2、“我并不需要他們的靈魂”丨魯賓斯坦和古爾德論音樂會；3、格倫·古爾德丨這么彈“可以讓音色更精致，讓聲音中鋼琴的成分最小化”；4、“天才”一詞在古爾德家是被禁止的丨拒絕古爾德成為莫扎特！5、重溫“古爾德神話”丨他了解這是個八卦世界；他從不聽從金錢召喚，總感到另一種使命的存在；6、因為不懂才上了古爾德的當嗎？7、影響古爾德巴赫詮釋的重要人物丨圖雷克《哥德堡變奏曲》視頻；8、布倫德爾的巴赫，充滿了我們塵世的光榮與夢想！9、有個彈巴赫的瘋子曾預(yù)言音樂會2065年后不復(fù)存在！10、古爾德采訪古爾德丨“我在頭腦里無數(shù)次地熟習(xí)這些曲子，在旅途中、在公寓里，我在任何場合都在‘工作’”；
巴赫的晚期作品《哥德堡變奏曲》（BWV988）原名《有各種變奏的詠嘆調(diào)》。詠嘆調(diào)主題最早獨立出現(xiàn)在1725年，收錄于巴赫為其第二任妻子安娜·瑪?shù)律從葎?chuàng)作的《古鋼琴小曲集》中，而由32個部分組成的《哥德堡變奏曲》首次出版于1741年。整個變奏曲由一首詠嘆調(diào)（主題）、30個變奏和主題反復(fù)組成。全曲最大特點在于，變奏的基礎(chǔ)不是主題的旋律而是主題的低音線條?！陡绲卤ぷ冏嗲穾缀醢税吐蹇藭r期所有的音樂風(fēng)格：賦格、詠嘆調(diào)、序曲等等，不但總結(jié)了巴赫以往的創(chuàng)作，還表達了巴赫晚期音樂創(chuàng)作上的新突破，是鍵盤藝術(shù)史上里程碑式的偉大作品。
加拿大鋼琴家格倫·古爾德演奏的《哥德堡變奏曲》被譽為是最具權(quán)威的鋼琴版本，也正是因為古爾德的演奏才使這部作品廣為人知。此部作品可以說是古爾德一生的寫照，1955年人生第一次錄音他便選擇了這部作品，又于1981年再次錄制后病逝，就如同曲子從主題開始經(jīng)過30次變奏再回到主題一樣。
《哥德堡變奏曲》是巴赫創(chuàng)新理念的集中體現(xiàn)，巴赫在作品中進行許多嘗試，這些新突破在后來的古典時期得到驗證，并成為了那個時期的典型特征。古爾德的演奏正是對巴赫革新理念的最好體現(xiàn)，所以人們用“怪癖”、“奇特”這些詞來形容古爾德的演奏是不恰當?shù)?。因為正是其獨特的個人風(fēng)格，才讓人們重新認識了幾乎定型的巴赫音樂。 往期古爾德精選：11、席夫與古爾德對巴赫《法國組曲》（BWV812）的不同理解；12、馬慧元丨冬夜聽古爾德，他是一個熱愛嚴寒的人；13、藝術(shù)的目的？“老司機”古爾德這樣回答；14、古爾德眼里的“鋼琴是一件對位樂器，只有在水平和垂直兩個方向處理好，才會變得有意思?！?/a> 15、古爾德彈奏巴赫，最大的特點是線條如刀鑿斧刻般的明晰！16、古爾德的絕世孤獨丨他說“寒冷將每個人都變成了哲學(xué)家?！?/a> 17、在古爾德的鋼琴中睡去是一件幸福的事，它讓你忘記復(fù)雜，很安寧地睡……18、詩人張棗論古爾德丨美的心靈到處都有見證人！19、古爾德惟一看中的莫扎特鋼琴協(xié)奏曲；
一、兩個演奏版本的《哥德堡變奏曲》
20世紀，音樂返古潮流正值興盛時期，古爾德獨具一格的《哥德堡變奏曲》問世了，這讓他成了名副其實的“非傳統(tǒng)”音樂家。
1955年的首次錄音，也是古爾德人生的第一次錄音，讓人驚訝。人們不禁要問：這還是記憶中那個緩慢、肅穆的巴赫么？一般要演奏六七十分鐘的作品，古爾德只用了37分28秒。令人耳目一新，又沒有失去巴赫最本質(zhì)的東西。全曲細節(jié)清晰、旋律流暢、干脆利落，展現(xiàn)了他極強的演奏技藝。古爾德左手演奏能力超強，甚至超過了右手，這使三、四聲部也能得到清晰流暢的詮釋，加上他罕見的聲部控制能力，讓聽者不覺得速度是如此之快，讓人真正的感受到巴赫充滿邏輯性的音樂是如此動聽。也正是從這張唱片開始，古爾德的名字便與巴赫密不可分了。1981年的第二次錄音是古爾德中年后的杰作，此版本被譽為最暢銷的古典音樂唱片之一。此次錄音古爾德選擇了一個更為深沉的速度來詮釋，全曲耗時51分15秒。由于速度的減慢聲部層次得到更為清晰的展現(xiàn)，使音樂更具立體感。沒有先前版本的強烈力量和極具自由感，曲風(fēng)更為柔和，具有深層的感染力。音樂評論家們認為此次錄音更能體現(xiàn)古爾德的音樂理念，學(xué)者們也大都選擇此版本來對作品進行分析研究。
總的來說兩個版本一個代表初出茅廬、鋒芒畢露的年輕古爾德，另一個則是古爾德暮年時期更為深邃、從容的寫照。對于巴赫的作品，絕大多數(shù)鋼琴家會找一個傾向于傳統(tǒng)的演繹方案，一旦成型便不再輕易嘗試其他方式。古爾德不是這樣，他賦予音樂各種可能性。就如同巴赫的音樂創(chuàng)作一樣，從不滿足于一層不變的單一模式，更不滿足于絕對化的演奏方式。正如俄羅斯鋼琴家霍洛維茲說的那樣：“一個天才出眾的器樂演奏家，在理解作品的范圍內(nèi)，每次演奏都應(yīng)有重新創(chuàng)造的新鮮感。”
二、以第二次錄音為例，分析古爾德的演奏特點
古爾德具有非凡的復(fù)調(diào)演奏能力，如果拋開手指控制不談，這一定是源于其高度復(fù)雜又極端清晰的思維，就如同巴赫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源于他多變的創(chuàng)作思維一樣，這是使聽者感覺古爾德的音樂不同于其他演奏版本的根源。一直以來古爾德都對巴赫都有著自己獨到的理解，不會一味的遵照傳統(tǒng)，而是通過對具體音樂形象的分析來決定如何演奏，從而真正達到理智思維和內(nèi)心情感的結(jié)合。實際上用鋼琴演奏的《歌德堡變奏曲》相對于過去來說已是一種與時俱進的革新，演奏本身也是演奏者通過理解后的二次創(chuàng)作，對于未脫離音樂本質(zhì)的嘗試是我們今天要提倡的。 往期古爾德精選：20、古爾德訪談丨“你為何將這首肖邦奏鳴曲獻給我們？” 21、古爾德談話錄丨“格里格是我曾祖父的表兄弟?！?/a> 22、古爾德談話錄丨我只崇拜過一個鋼琴家，他的貝多芬、舒伯特、和勃拉姆斯伴隨了我的成長；23、古爾德談話錄丨“巡回演出是需要嚴肅對待的事，緊張的日程安排總給我很大壓力?！?/a> 24、當心古爾德的圈套丨談鋼琴作品中的裝飾音處理；25、親愛的巴赫，“您的音樂就是表現(xiàn)了如同呼吸一般不斷發(fā)生的自然事情?！?/a> 26、巴赫到底有多么可怕？27、學(xué)習(xí)鋼琴，巴赫的曲子為什么是必不可少的？28、巴赫的《小步舞曲》還能這么玩？！29、節(jié)日聽巴赫丨手風(fēng)琴大師蓋利安諾的巴赫音樂會；30、節(jié)日聽巴赫丨王笑晗演奏巴赫《哥德堡變奏曲》；31、安德拉什·席夫丨巴赫《法國組曲》BWV812-817；32、巴赫與舒伯特的《圣母頌》，哪個才是“圣母頌”頭牌？33、節(jié)日聽巴赫丨馬友友演奏巴赫《無伴奏大提琴組曲》（BWV1007-1012）；34、節(jié)日聽巴赫丨Andrea Bacchetti演奏《哥德堡變奏曲》；35、節(jié)日聽巴赫丨吉東·克雷默演奏巴赫《無伴奏小提琴組曲》
（一）獨特的音符處理
演奏過巴赫作品的人都知道，通常我們會考慮到巴洛克時期鍵盤樂器的實際發(fā)生效果而遵循一種定格的演奏傳統(tǒng)，那就是：十六分音符連奏，八分音符斷奏。而古爾德的演奏并沒有完全遵循此傳統(tǒng)，在他的錄音中我們經(jīng)常可以聽到斷奏處理的十六分音符。
以第一變奏為例，為了給予左手波蘭舞曲節(jié)奏的有力支持，古爾德對右手十六分音符的演奏采用了斷奏處理。他的這種大膽嘗試使作品橫向、縱向相輔相成，讓音樂變得強勁有力，極具動感。同時也再一次的像人們證明：傳統(tǒng)演繹方法并不是唯一標準。使巴赫的《哥德堡變奏曲》打上了古爾德的標簽。
（二）描繪音樂形象的節(jié)奏控制
古爾德演奏的《哥德堡變奏曲》讓人感覺到：音樂是以一種充滿生氣的方式詮釋著寧靜，動、靜融洽。全曲共30次變奏，每一個變奏都有自己的要表達的內(nèi)容和要展現(xiàn)的形象。演奏者要把相對獨立的各部分相互組合，必須要同時從微觀和宏觀的角度分析作品，從而對其有一個全面的理解。
古爾德從每次變奏的節(jié)奏形態(tài)出發(fā)，通過對力度、速度、節(jié)奏律動的改變來塑造每一個音樂形象，詠嘆調(diào)主題的沉思表達、第十五變奏變幻莫測的觸鍵、第二十五變奏展現(xiàn)出的史詩感……小到到停頓、休止、反復(fù)都會進行細致的處理。像變奏與變奏之間，古爾德會根據(jù)音樂所表達的實質(zhì)做不同的處理，有的采用了漸慢或休止，有的則直接連接。例如第二十一變奏與第二十二變奏之間，古爾德就采用了連續(xù)無間斷的演奏方式。第二十一變奏的卡農(nóng)主題由一個上行四度級進音列和下行五度級進音列組成。“上行四度”、“下行五度”音程是巴赫宗教作品中經(jīng)常使用的音樂素材之一。
從宗教復(fù)調(diào)音樂起源開始，這種協(xié)和音程觀念就已是多聲部音樂的支撐點和本質(zhì)所在。巴赫認為這種四、五度純音程運用帶來的終止感可以體現(xiàn)出音樂對宗教的歸屬感。第22變奏是一個四聲部賦格曲，下行級進音程與下行五度連接是這部分的核心。巴赫經(jīng)常將下行級進音程運用在宗教性的音樂作品中，加上穩(wěn)定的下行五度所表達的宗教歸屬感，使這部分同樣具有宗教性質(zhì)。
古爾德將極具宗教情懷的兩部分無間隙的演奏出來，給人一種相互呼應(yīng)的感覺，這種處理也迎合了全曲由詠嘆調(diào)回到詠嘆調(diào)的首位呼應(yīng)，真正做到讓巴赫的理念以古爾德自己的方式演繹出來。使作品極具連貫性，看似相互獨立的各部分也有了一個完整的表達。
再例如對反復(fù)的處理，雖沒進行嚴格反復(fù)卻是有針對性的對短小部分進行反復(fù)，其目的是從曲子的整體平衡考慮使得這些部分不會過于單薄。古爾德的演奏即注重整體性又不忽略細節(jié)，使這部龐大的音樂作品從整體到局部都達到了融洽的統(tǒng)一。
格倫·古爾德對巴赫作品的理解是他得天獨厚的天賦，各個部分的處理看似自由卻不是隨心所以，而是始終圍繞作品實質(zhì)的形象。就像俄羅斯鋼琴家涅高茲對古爾德評價的那樣： “古爾德演奏的狀態(tài)就像是巴赫唱詩班的兒童，知道巴赫自己演奏時的呼吸，停頓，仿佛和巴赫有著親身的交流?！?/strong>巴赫的許多作品最初創(chuàng)作并未標明力度、強弱等等，我們可以說巴赫的音樂本身就是自由的，所謂的純巴赫演奏理念也是后人總結(jié)定義的。也許古爾德演奏的《哥德堡變奏曲》個人色彩過于濃烈，但換個角度看，這種個人色彩本身就是對巴赫音樂自由感的最好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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