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竹庵水墨山水組畫
蒙中/文
我所居住的村莊,在蒼山五臺峰下的萬花溪畔。
向西沿著蒼山群峰間的十八條溪水,溯流而上,每個山谷,都可有不同的景色。
有些小路險峻陡峭,密林溪瀑,百轉(zhuǎn)千回,景色變化,給人很多驚喜;有些溪水穿過村莊背后的莊稼地,平淡無奇;有些多水流平緩而深峻的清潭,底下都是五彩斑斕的卵石——這可是名副其實,被水磨圓的天然大理石。我常常在進山的時候,撿些回竹庵,放在案頭,或是菖蒲盆里,添一些野趣。
蒼山海拔落差大,雖然縱深層次變化不大,但地質(zhì)結(jié)構(gòu)和植被,卻大異于傳統(tǒng)名山。崖壁高峻,蒼苔斑駁,山形開闔轉(zhuǎn)折,大氣中又藏著靈秀。蒼山的特點,植物是很重要的部分,峰頂附近除去常年積雪的蒼白巖石,是成片的野生杜鵑林和虬勁的冷杉;再矮一些,是秘密的針葉林為主的林帶;再下便是針葉林和闊葉林混雜的區(qū)域。其間不同的野花,開在不同季節(jié)的不同高度,印象中覺得這些花草最有變化。蒼山的靈氣在有水的溪谷里,有些地方可以一眼看到,流水從海拔四千米左右的高度,一條白色細(xì)線般,逶迤曲折而來。其間或化作飛瀑,跌進深潭,或在崖壁、石灘,在大小的巨石縫隙里匯聚,潺潺流動。有些水源,雖不大,卻給人不知所來,不知所去的神秘感。高崖飛瀑,野花垂藤,茂林深溪,加上在不同的季節(jié)和天氣里,山間云氣光影斑駁陸離,溪山幽渺深邃,使得蒼山的氣質(zhì)里,有種說不出來的神秘感。
長居在這樣的地方,朋友們猜想我會經(jīng)常在山里畫寫生,背著畫板,拎著洗筆水桶,去用畫筆記錄所見。但事實上我很少帶著筆墨去寫生。并非不能用畫筆去畫山里四季的景色,而是我認(rèn)為不能僅以這樣的面向,去和山水交往。以前花了很多時間在山里,去琢磨如何用畫筆去表現(xiàn)這些景物,而今去山里,更多是去用心感受。
山間的四季變換,陰晴晦暗,不停游動的云、朦朧的樹影、各種質(zhì)感的巖壁、變換的光影、流動的空氣、水的聲音、樹木的聲音、鳥的聲音……,這些都是山水更為整體的氣質(zhì)。我坐在那兒,哪怕是最不入畫的角度,最平淡無奇的草木,也能給我很多啟發(fā)和靈感。有時候躺在山間的大石頭上,看山間變幻不定的云影,一躺半天,久看不厭,非云非我,身心早已化進云中,隨著云影不停變換。在山間小路行走,偶爾也會想起陶詩中這類句子“悵恨獨策還,崎嶇歷榛曲。山澗清且淺,可以濯吾足”。有時沿著厚積著樹葉、松針的小路進山,走著走著,路突然沒了,但也無所謂,只坐下來歇著,聽松林里,松子落下的聲音。對龔賢的畫筆,似乎也有更多的體會,他筆下那些幽冥野逸,荒疏平淡的無人之境,真有文字難以表達的觸動內(nèi)心的東西。
與自然這樣親近平然相處,是我從小就摯愛的。這些美妙的光陰與奇妙的體驗,從內(nèi)心深處改變了我對山水畫的看法。好的繪畫語言,藏著作者的情感寄托與獨特的個人經(jīng)驗。由物象到心象,從感發(fā)到表達,不能僅作敘事描繪去看。這讓我想起陳師道在《后山詩話》里評陶詩云“淵明不為詩,自寫胸中之妙耳”。繪畫也如此,是要畫出這樣的“胸中之妙”。
這兩年我的畫筆也被調(diào)成這樣的頻律,以前寫生得來的,加上借鑒古人那里學(xué)來的狀物辦法,漸漸感覺都不夠靈。畫一幅畫的時候,腦子里也不存太多的想法,也不事先設(shè)計,由著胸中的意氣,畫筆牽引去完成。水墨交織,筆跡斑駁,恍兮惚兮,抽象具象之間,似乎更有山里的氤氳寂然之氣。
數(shù)字化時代,據(jù)說傳統(tǒng)意義上的架上繪畫,會變得更加邊緣。但繪畫的本質(zhì)是寄托與抒發(fā)人類的情感,情動于中而形于言,真正好的作品,依然會與觀者產(chǎn)生共鳴,使人得到撫慰,獲得來自人心感發(fā)的力量。我覺得這是繪畫存在的真正意義。
2020-2023 作品選
2020
2021
2022
2023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