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的哲學,至莊子始告大成,其地位如儒家的荀子和法家的韓非子。莊子的道家哲學思想廣博深奧,極具深遠的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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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并非老子的詮釋者:莊子一書的風格與志趣常令人聯(lián)想到老子的《道德經(jīng)》,尤其《道德經(jīng)》中「棄圣絕智」的思想在莊書內(nèi)屢次被提及并加以闡釋說明。然而,細讀莊書我們卻可以發(fā)現(xiàn)書中老子的話語常常被放在孔子嘴中,莊子也多次在其中詭斥孔子的腐德主義并批評老子喪禮,從這些表象去看都可以發(fā)覺三人都不是師徒關系的表現(xiàn)。因此,我們大致可歸納出莊子只是借用老子的見解,加以活用并表達自己獨創(chuàng)的新旨,如同朱熹沿襲孔孟,發(fā)揮各自獨特的思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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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非禪宗之師:禪宗源于佛教及莊子思想,自然呈現(xiàn)莊子的風味。因此,細讀莊書,有助后人了解禪宗;但若說莊子是禪前的禪士,則為顛因倒果的謬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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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書非遁世頹廢之書:現(xiàn)存莊書三十三篇中有十九篇以悲憤的嘆語結束,〈內(nèi)篇〉以混沌的死亡結束,全書以「悲夫!」一嘆完結,所以容易被誤為消極、遁世。但細讀莊書后我們?nèi)ゼ毤毱肺?,第一篇豪爽的逍遙游;第二篇齊物論:齊享千物萬論;第三篇養(yǎng)生主;第四篇人間世:主人繁榮于凡世政變之中;第五篇德充符:連兀足無唇的殘廢者也顯出德力充沛;第六篇大宗師:任何人皆可成尊崇的大宗師,以達生至樂;第七篇應帝王:其樂真堪與帝王相應比美。這七篇均屬莊書內(nèi)篇,此種精力沛然的情旨全都延續(xù)在《莊子》全書,所以可以看出莊子其實并非全然悲觀之人,莊書也并非遁世、消極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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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非倡享樂為己之人:莊子守己自適、反圣德仁義的思想,造成后人將莊子歸為自然享樂主義一派。莊書雖一直主張「虛己」、「喪我」、「忘己」、「忘我」、「無己」、「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先存己而后存諸人」、「舍諸人而求諸己」,但這些話與孔子推己及人相稱,只是表示悠然自適、不以物或事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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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認為,正確的傳信在于客觀的傳遞,卻與知識不可相離。且莊子所重在于主格的變化自創(chuàng),而非知識的正確性。莊子以「卮言」作為傳達法的特征,「卮」是個酒器,滿則傾,空則仰,隨物而變。卮言隨物勢而變,由而喚起適切的領誤認知與感應。適切的喚起就是意識被引導而開始自己思考,這引導在于傳達者本身展示其自由性,以其詞法去召呼接收者去感應,并進入天地間的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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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書的目的不在傳遞信息而是在激發(fā)共鳴,傳達的結果不在知識的增加,而在激起新的境界。具體言之,莊書中的故事暗諷都是反語性的,似是而非,似非而是,所說的不一定是所意指的,等于擁抱一件事情的諸多方面,讀者若要了解,必透過多次反復細思的過程,在此過程中,讀者的眼界與胸襟日漸寬廣,漸能了解宇宙萬物的互應互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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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說:「言語用以得意,言意得了,詞句可以忘掉了?!惯@個「忘」字很重要,有兩個含意。第一,詞句就像是器具,言語是為了要得意會,器具用完了就可以忘棄。第二,我們不能不用它們,而最好的方法是用的好像已經(jīng)用過它們,最后忘棄它們。實行自忘就等于歸返自己本然的境界。莊子名言:「造適不及笑,獻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刮覀冃闹袗倶?,我們自然就有笑臉,沒有想到如何笑才是真正的笑法。同樣地,用器具最精妙的的用法也是沒有方法的。
最后,我們來看莊子中的〈逍遙游〉,其透過神話、傳說及故事的片段編成一幅畫,反映出人生的連貫性。這種「故事及議論碎片的美混美合」正可稱為「卮言」。卮器滿則傾,空則仰,隨物而變。這種傾仰呈現(xiàn)可領會不可言喻的人生之道與萬物之理,且明顯的表現(xiàn)在〈逍遙游〉一篇中。莊子不知不覺地從大魚諧語以創(chuàng)宇宙,談到大鳥欲展開非凡旅程卻招致小鳥們的譏笑,戲謔的筆調(diào)十分適切,讀者不禁因領會此意而微笑,其中更會讓人聯(lián)想到,輕浮戲笑是渺茫人生對付窘迫問題的最大武器,莊子卮言可領人意會深奧之人生體悟。而〈齊物論〉可分為幾個含意來看,「齊→物論」:齊和、整齊、齊等諸多物論?!庚R物←論」:討論齊物的論說,討論萬物如何齊和齊均。或「齊→ 物」與「齊→論」等諸多說法,端看從哪個角度切入。如同前文所言,莊子僅僅提供一個客觀的內(nèi)容供我們自己去洞察、領會。
〈逍遙游〉開始就有大鵬從一天池飛翔到另一天池,終了就有大牦牛悠然地反芻于無用的大樹之下?!待R物論〉開始于槁死似的活命靜息,在其中悟聞天地人三籟之織成萬花筒似的遁走曲,纏入物化不息之中。關乎道的哲學理念,莊子將「道」看為宇宙萬有的根本,是無所不在,無時不有,是至精無形,至大不可圍的。一切萬物均由它而生,由它而顯,由它而滅的?!傅馈鼓颂斓厝f物所以生成的總源,故自本自根,無始無終而久存。然而,「道」雖如此真實,卻又無為無形,惟其無為無形,故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可見莊子之所謂「道」,即是「自然」,而并非有意志的主宰。道雖為天地萬物所以化生的總源,但天地萬物之所以化生,仍歸于「自然如此」。道也,天也,自然也,名異而實同。究其極,則統(tǒng)歸于「無」,自然出乎知識范圍以外。所謂「至精無形,至大不可圍」,亦可說是「道」,亦可說是「無」。可以言論,可以意志者,謂之「物」;言之所不能論,意之所不能察致者,謂之「道」。莊子論「道」,常與「物」對舉。如云:「道無終始,物有死生」,于此見「物」乃相對的,而「道」為絕對。
莊書為一本哲思之書,真理寓居于生活之中,難以脫離曖昧不清的人生滄桑,不是生活的真理就不是真理。而此種活的真理無法直接傳遞給人,只能喚起玩味。所以與其枯燥地總括莊子的思想要點,無疑只抓住莊子活哲思的死骨,莊子言中的另意須我們自行去深探,莊子的思想亦須自行仔細體會才能意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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