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研究有兩個領域,一個是對字進行釋讀,即在甲骨文與現(xiàn)代文字之間建立對應,確定甲骨文中的某個字,就是現(xiàn)代文字中的某個字。第二是字源研究,確定甲骨文字形的取象和含義。
甲骨文發(fā)現(xiàn)已經120年,對甲骨文的研究也持續(xù)的120年,也取得了豐碩的成績。但是,這些成績主要集中第一個領域,集中在對甲骨文的釋讀上。而在第二個領域,在字源研究上,幾乎為零,甚至為負。說是零,因為現(xiàn)代人對甲骨文的資源依然是一無所知;說是負,因為現(xiàn)代人對甲骨文字源也的確進行了大量的研究,但全部是“忘文生形”的牽強附會、胡說八道。
為什么在甲骨文研究上,釋讀研究容易,而字源研究困難?釋讀工作僅僅是建立從甲骨文到現(xiàn)代文字之間演變的“文字鏈”。這條“文字鏈”的建立,是通過從考古資料和文獻資料中找出象近字形,而拼接完成的,只需知道字形的相近、相關聯(lián),而無需知道字形本身的含義,即無需知道字源。
也就是說,對甲骨文的釋讀研究,只需要甲骨文業(yè)已產生之后的文字演變史,而無需關心甲骨文產生之時,以及之前的歷史。只需關心甲骨文產生之后的字形演變,而無需關心甲骨文是如何產生的,無需關心每一個字的造字依據,為每個字形所賦予的內涵。
而且,從東漢許慎之后,漢字文字鏈是完整的,而且在《說文解字》中,許慎還保存了一些之前的古字形。也就是說,漢字文字鏈的中斷,僅僅是從甲骨文到東漢文字之間。建立文字鏈只需建立到從甲骨文到《說文解字》之間就行了。
通過考古所發(fā)現(xiàn)的鐘鼎文(金文),以及漢代的簡書,再參考《說文解字》等其他文獻中所保存的古字形,就可以將從甲骨文到《說文解字》所斷裂的文字鏈修復,從而完成從甲骨文到現(xiàn)代文字之間完整文字鏈的建立,這樣就實現(xiàn)了甲骨文的釋讀。
也可以說,甲骨文的釋讀工具,僅僅是技術上的字形演變的考據、考證,并不涉及字形的含義。當然這個工作也是非常艱辛、繁瑣繁雜的。因為要處理大量的考古資料和文獻資料。120年的甲骨文研究工作,主要是集中在這個方面,其成績也是在這個方面。
但是,甲骨文字源的研究,從根本上來說,與字形的如何演變無關,與文字鏈無關,而是關注甲骨文字形的內涵,關注當時的造字師為什么這么設計字形。
因此,大家一定要清楚,在甲骨文研究領域,釋讀研究與字源研究是兩個根本不同領域,釋讀研究僅僅關注字形的技術上演變,而字源研究則是關注字形的內涵。
目前甲骨文學者都是釋讀研究者,而非字源研究者,在釋讀研究上是內行,但在字源研究上是外行。
也可以這么說,釋讀研究是研究甲骨文的外在的肉體,字源研究才是研究甲骨文的內在靈魂。目前的甲骨文研究,僅僅停留在釋讀上,僅僅停留在肉體上,在字源研究上,在靈魂的研究上,依然還是處女地。
應該對甲骨文研究進行方向性的調整,將研究重心從釋讀上轉移到字源上,從外在肉體上,轉移到內在靈魂上。這種變化將是革命性的、顛覆性的,因為這涉及到基本理念的變化,涉及到方法范式的變化。
用于釋讀研究的基本理念、基本假設和方法范式,對于字源研究是不適合的,需要樹立新的理念和假設,建立新的方法范式。
在基本假設和方法范式上,最大的問題是西化,以西方對文字、文化和歷史態(tài)度來對待甲骨文,而沒有注意到漢字、中國文化、中國歷史是獨一無二的,西方的文字、文化和歷史,在中國面前是落后的、淺薄的,因此,西方對文字、文化、歷史的理解也是膚淺的、幼稚的。
這種甲骨文研究理念和方法上西化,是受“民國文化”、“新文化”影響的產物。甲骨文研究的奠基階段,也是高潮階段,就是發(fā)生在民國時期、新文化運動時期。但是,民國文化、新文化,其實質是從日本搬運來的“脫亞入歐”文化。
“脫亞入歐”是日本明治維新的基本原則。明治維新與中國的洋務運動同期發(fā)生,也是日本對西方列強侵略的反應。“托亞入歐”的實質是“脫中入歐”、“脫儒入西”。當時的日本“思想家”認為,西方文明遠比中國文明先進,并且將日本的落后歸根于中國儒家文化的影響。于是他們開始徹底否定儒家,否定中國的文化和歷史,甚至惡毒攻擊。但是,洋務運動的基本原則恰恰與明治維新相反是,是“中體西用”。
甲午戰(zhàn)爭中北洋艦隊慘敗,這導致中國對洋務運動的徹底否定,對日本明治維新的徹底肯定,并掀起一股日本熱。大批年輕人留學日本,這是近代史上第一次留學熱。于是這批留學生將日本的“脫亞入歐”、“脫儒入西”文化“拿來主義”到中國,形成“民國文化”、“新文化”。開始徹底否定儒家,徹底否定中國的文化和歷史。
在“民國文化”、“新文化”的影響之下,甲骨文研究就形成兩個錯誤的基本假設。一個是將文字視作表達語言的工具,是語言的符號化、書面化。另一個則是將漢字視作象形文字,其字形來自對具體形象的模擬。
但是,漢字的根本目的并非去表達語言,而是去表達“意”。而且這個“意”并非個人化的意念,而是等同于“義”的共識性的“意”?!傲x”與“道”同,因此,文字的目的是“文以載道”。
同時,在甲骨文之前,中國早已存在成熟的符號系統(tǒng),包括八卦符號系統(tǒng)以及契約符號系統(tǒng)。契約符號包括結繩符號和書契符號。甲骨文在造字時,無論是基本理念上,還是字形構造上,都對此前的符號系統(tǒng)進行了繼承。尤其是在字形構造上,更是直接對契約符號進行了借用。
一旦將甲骨文錯誤假定成象形文字,錯誤地假定成是表達語言的工具,就會對其中所蘊含的“意”、“義”視而不見,就會對其對結繩和書契符號的借用視而不見。
因此,甲骨文研究不僅需要對研究重心進行方向性改變,而且在基本假設和研究方法上,也需要進行范式性地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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