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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 | 有時風(fēng)


江粵——我會常常思念你,你也要記得思念我。


江粵離開后的時間里,我開始聽直播。我試圖在密密麻麻的聲音里尋找一個和江粵相似的,我想聽他背《傷寒論》,想聽他說情話。

我真的找到了。可那是個很無聊的主播,他嗓音低沉地讀詩。他讀:“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fù)相思意?!?/span>

他說:“如果相愛的人和你分開了,或許是出于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呢?你最好常常思念他,他也會在江水的下游思念你?!?/span>

“好?!蔽艺f,“我會常常思念你,你也要記得思念我,江粵?!?/span>


01

我是在父親的診所見到他的。

黑,瘦,其貌不揚。他拘束地坐在沙發(fā)旁側(cè)的凳子上,活像一只精怪的猴子。他媽就坐在我爸正對面低聲懇求,她說:“葉大夫,你帶帶江粵,他是個好苗子……”

我爸沉默了一會兒,說:“好。”

我不知道那個干瘦的中年女人是怎樣從一個八歲的孩子身上看出了“苗子”,可我知道,江粵跟我結(jié)下仇了。

他第二天就堂而皇之地搬到了我家,和我的臥室相鄰。他還穿著舊衣服,身上有股說不出的味道。他就站在我的臥室門口,臉上掛著討好的笑。他說:“妹妹,我叫江粵。”

誰是他妹妹!我簡直要氣炸了,只好大聲沖他吼:“呸!沒有爸爸的小渾蛋!我才不是你妹妹!”

這話我是聽我爸媽說的。昨晚他們打了一架,透過那扇永遠(yuǎn)留條縫隙的門,我看見他們撕扯對方的頭發(fā),還聽見我媽聲嘶力竭地哭喊:“王八蛋你不是人!你寧可要那個沒有爹的小渾蛋也不要你的親生女兒!”

這是我恨江粵的源頭。

死板的老中醫(yī)想兒子想瘋了。七年前,他把剛滿月的我送到河北;七年后,為了一個可以接過中醫(yī)班的男孩,他又想把我送走。

他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什么都知道。

江粵的臉上漸漸顯現(xiàn)出受傷的神色,我只覺得痛快。于是我笑了一聲,用力甩關(guān)臥室的門。


江粵很識趣。自從那天我罵了他“小渾蛋”之后,他再也沒來主動找我說過話??晌野朦c也不高興——很多時候,爸爸可能喜歡他更多一些。

雖然我覺得不管怎樣我才是他葉堂吉的親生女兒。

我是在背《傷寒論》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在學(xué)醫(yī)這方面,爸爸對待我們堪稱苛刻。同樣的篇目,我們都不會背,細(xì)細(xì)的竹鞭敲在手上說不出的疼。挨完打后,我偷偷瞥了一眼江粵的手。他的手也腫得老高,不過還是比我輕一些。

挨完打,我們一起走出診所。正是黃昏時分,可外面的天還好亮。我想回家,卻看到江粵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爸爸。那樣復(fù)雜的眼神,像是渴求,像是怨恨,像是我無數(shù)次看向爸爸的眼神。

按理說,我還這么小,這么小的人又怎么會知道心疼呢?可就在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疼極了。

“江粵,你疼嗎?”我忽然這樣問他。

“疼?!?/span>

“我也疼,很疼?!蔽逸p聲回答。



02

這不是我第一次挨打,卻是第一次被打得這么狠。右手心全是血條條,大半夜疼得人抓心撓肺,簡直睡不著覺,我只好翻身起來去找冰袋。

不知怎么的,我居然在拿冰袋的時候想起了江粵,就多拿了一個。

“江……”我剛把手落在江粵的門上,門卻從里面被拉開了。爸爸從門里出來,看到我,他很明顯愣了一下。他粗聲粗氣地使喚我:“葉鑒,回去睡覺!”男人的手落在我的后背上,大力地推搡著我回到臥室。可就在那短短的一剎那,我看到了江粵書桌上的云南白藥和棉簽。

我覺得我就像個傻子。

我怎么會跟江粵同病相憐呢?他沒有爸爸,可他有個半夜會替他上藥的好師傅。我有爸爸,我只有個寧可半夜給別人的孩子上藥也不肯看看自己女兒傷口的爸爸。

我更加不喜歡江粵了。


他在我家的兩年里,我爸媽時常吵架。我見慣了男人猙獰的面孔,見慣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哭號,也見慣了毫不留情砸到對方身上的拳頭。

老實說,我學(xué)醫(yī)是沒有任何天賦的——哪怕我真的花很大的心思去背《傷寒論》。那些晦澀的詞句在舌尖跳躍,可當(dāng)我站在我爸面前時,還是一個字都背不出來。我們一同在診所里,十一歲的江粵能摸著病人的脈聲音清朗地告訴爸爸“這是沉細(xì)脈”,能看著病人的舌頭說“舌質(zhì)淡白,有裂紋,病人有失眠的癥狀”。而我,都還沒認(rèn)清那百十來個裝著草藥的斗子。

他不想要我了——我是說葉堂吉,我親爹。

那是個混亂的晚上。我爸帶著我到我媽跟前,語氣篤定:“葉鑒不是個學(xué)醫(yī)的苗子,家里條件也有限——送她去河北吧?!?/span>

“到她姨媽那里?”我媽反問。

“是?!?/span>

我在短短的一瞬間手腳冰涼,難受,卻流不出眼淚。我想逃,卻又不知該往哪里逃。河北帶我的是姨媽,她拿我當(dāng)心肝疼,可我的至親卻不肯要我。我走向門口,想躲開這個惡毒的大人。

我看見了江粵。

他就穿著拖鞋站在門口,看到我轉(zhuǎn)頭,他囁嚅著叫我:“葉鑒,你……”欲言又止。

我的眼淚“唰”地就流下來,走到他面前用力推了他一把。江粵在踉蹌了一下后狠狠地倒在地上。

如果絕望有盡頭的話,我想那是母親的盡頭,也是我的盡頭。

奪門而出的那一刻,我媽說:“離婚吧,葉堂吉。”



03

縣城很小,可是要遇到一個人很困難。所以當(dāng)我再次見到江粵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上高中了。那時候他十七歲,我?guī)缀鯖]認(rèn)出來。他早已不是當(dāng)初黑黑瘦瘦的模樣,變白了,也變得帥氣了。

那會兒是學(xué)生會檢查衛(wèi)生。

我在擦玻璃,他走進(jìn)來,身后跟著的女生手里拿著小本子。女生摸一下黑板,記上;摸一下窗臺,記上;又摸了一下玻璃……她說:“扣分,玻璃沒擦干凈。”

“葉鑒?”有人這樣叫我,聲音里帶有疑問和不可置信。我下意識地回頭,就看到那張稍微有點熟悉的臉。

“是我?!蔽疫@樣回答。

江粵拿過那個小本子,涂掉了上面扣的分?jǐn)?shù)。他仰頭看著我,似乎想說什么,可到底沒說出口。他走的時候我叫了他一聲,等到江粵停下了步子,我又不知該說什么了。

“沒事了,你走吧?!比嗽介L大越學(xué)會思考,我也突然意識到,其實江粵并沒做錯什么,他從來就沒有。

當(dāng)天下午放學(xué),江粵又來找我。他背著書包站在我的教室門口,似乎有些局促,又極力裝出冷靜的模樣:“哎,葉鑒,下午遲一點回家,我?guī)闳コ燥?。”他頓了頓,“算是慶祝我們重逢?!?/span>

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慶祝的,他該慶祝的是我終于脫離了他的視線,沒有再欺負(fù)他、瞧不起他。我這樣想著,可到底還是沒拒絕。

他帶我去了鼓樓的馮記。那是縣城里最火爆的面館,去時人擠人,險些沒座位。江粵排在人堆后面沖我揮手:“葉鑒,你去占座兒,我?guī)湍泓c!”他的臉因為天熱而有些發(fā)紅,校服也被擠皺了。

“好?!蔽艺f。


落座吃飯是半小時以后的事情。

他端著碗從人群中走來,坐下以后又不肯吃。他請客,所以他不動筷子,我自然也不好動。直到許久之后,他問了一句:“葉鑒,你過得好嗎?”

我也問自己,我過得好嗎?我過得不太好,單親家庭的女孩總歸是容易受人奚落的。更何況七年前的我霸道、任性又偏激,那些壞孩子總叫我葉小鑒。

是葉小賤。

“好。”

他“撲哧”一聲笑出來,又立馬收?。骸叭~鑒,我感覺你現(xiàn)在只會說‘好’了?!彼纳袂樽兊煤車?yán)肅,“是真的過得好嗎?”

“好?!蔽抑貜?fù)。

這是個無聊透頂?shù)脑掝},我們都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兩個人匆匆扒完了碗里的面就準(zhǔn)備各回各家。我突然轉(zhuǎn)過頭去,很突兀地對他說了一句“對不起”。

“什么?”他問道。

只換來我的沉默。



04

糟糕的九年婚姻磨完了我媽的情趣和耐心,離婚后的生計和我的“不省心”讓她每時每刻都暴跳如雷。就比如現(xiàn)在——

“葉鑒,你真讓我失望?!?/span>

“葉鑒,我覺得你就像條瘋狗,見誰咬誰?!?/span>

時間是一個個輪回,生活從“糟糕”到“更加糟糕”不斷推移。我看著眼前哭哭啼啼的女生和喋喋不休的班主任,只覺得頭痛難忍。

“停課吧,半個月?!边@是班主任對我最后的處理。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我看到我媽疲憊倦怠的一張臉。她說:“葉鑒,我真后悔當(dāng)初沒把你送到河北去?!?/span>

有人知道那種肺里的空氣突然被抽干的感覺嗎?缺氧使人大腦迅速失去思考的能力,我費力地抬起頭,思考了好一陣才突然意識到她說了什么。

我從來就沒真正擁有過爸爸,十六歲時,我又沒有了媽媽。

“我知道了。”我說,“你后悔了,我知道。”

當(dāng)天晚上我沒有回家。


夏日的夜有些涼,再晚些又下起雨來,冷得要命。我口袋里只裝著一張身份證,因為還未成年,網(wǎng)吧都去不成,只好在街上游蕩。

這世界這么大,我卻總覺得自己沒有歸處。

沒想到我會走到診所那一塊。

七年沒踏入的地方此時燈火通明,玻璃門里沒有我爸的身影,只有江粵在。他正伏在辦公桌上整理處方,我猶豫了一陣,到底還是走了過去。

“江粵?!蔽医兴?。哈出的熱汽在玻璃門上盈出白色的霧,“江粵,我冷。”

他猛地抬起頭,臉上浮現(xiàn)出擔(dān)憂、訝異又欣喜的神色,整個人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起來。

“葉鑒!你怎么來了?”話才問出口,他又像覺得不妥,撓了撓頭,補(bǔ)充道,“我是說,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在外面?”

我的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是不是人痛到極致的時候,只有對著并非無比親近卻也同病相憐的人才能哭出聲來?

江粵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從桌子上摸紙巾。他的動作好滑稽,我卻更想哭了。他抽出紙巾來,動作溫柔且親昵,小心翼翼地用紙巾包住我的鼻子,又捏住。他小聲誘哄道:“擤一擤,葉鑒?!?/span>

他的聲音有點輕,也有點低沉。不知怎么的,我的心有些癢,它緩慢地跳動著,“啪”的一聲,有什么突然開出花來。

我說:“江粵,我覺得疼?!?/span>

他的動作猛地頓住。

“他們懲罰我,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那樣做。”

我打架了,只因那個女生嘴實在太欠,她說我是可憐蟲,爹不疼娘不愛的。如果是個玩笑當(dāng)然可以作罷,可偏偏這是事實。于是我給了她一耳光,剛好迎上班主任的目光。

女生是班主任的侄女。

“然后怎么處理了?”

“停課十五天?!蔽翌D了頓,“我媽說,她后悔沒把我送到河北去。”

長久的靜默。

“葉鑒,”他突然叫我,“我總覺得自己沒有歸處,你也沒有,是不是?”



05

從那時起,我跟江粵的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平淡里突然釀出好感來,幾乎不過一年的時間,他就成了我新的精神支柱。

因為那是和我相似的、在我身處最黑暗境地時唯一的救贖。我們懂對方,又互相取暖。

“哎,江粵?!蔽医兴?,“你志愿要填哪里?”

“我不知道?!彼麚u頭,臉上浮現(xiàn)出難言的神色。我索性也不再問,而是舉起了手里的易拉罐和他碰杯。

“生日快樂,江粵?!蔽艺f,“你為什么要對我好?”明明我小時候是很喜歡欺負(fù)他的。

江粵笑了一聲,喝了一口酒。他懶洋洋地躺在街邊的椅子上,眼睛里映著霓虹燈彩色的光。就在我以為他不會開口回答的時候,他把目光轉(zhuǎn)向了我。他的眼神那么認(rèn)真,又收斂了笑容。

“你很好,阿鑒?!?/span>

他沒有叫我葉鑒,而是叫我阿鑒。從小到大都沒有人這樣叫過我――我沒有小名,也沒有昵稱,就連遠(yuǎn)在河北的姨媽都是扯著嗓子大聲叫我“葉鑒”。

所以聽到這樣的稱呼的時候,我有種落淚的沖動。

江粵早就過了變聲期,嗓音低啞,帶著微微的磁性。他口中的我的好竟然都是我從未發(fā)覺的——

他說:“葉鑒,你拿給我的冰袋,我看見了?!?/span>

他說:“你跟我道歉,我也知道你在說什么。”

他說:“你有什么錯呢?都是大人的錯,他們不給你安全感,你只好自己找?!?/span>

我不由得“撲哧”一聲笑出來:“你把我說得天上有,地下無了?!?/span>

他坐起身來,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江粵的手心好燙,引得我也發(fā)燙了。那熱度從肩膀一直蔓延到臉頰,我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我很認(rèn)真的,阿鑒?!?/span>

“我知道?!蔽艺f。幾乎是鬼使神差著,我努力把自己的身子往前湊。江粵的眸子燦若星辰,不知怎么的,我飛快地啄了一下他的眼皮。

江粵也很好,我在心里這樣想著。


那天我回家很晚。

到家的時候,我媽還沒睡,從樓下就能看到十樓燈火通明。推開門,她端坐在客廳里,腰背挺得筆直,顯出一副冰冷不可接近的模樣來。

我徑直想要走回自己的臥室。

從她那句“我真后悔沒有把你送到河北”之后,我就很少跟她說話了。

可她叫住了我。

“葉鑒,你是不是想去找你爸?

“葉鑒,我看到你去診所了。”

我轉(zhuǎn)過身直視她:“我沒有爸爸,從很多年前開始就沒有了?!?/span>

她啞口無言,我的好心情消失殆盡。



06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花了很長時間來討厭江粵。在我開始慢慢長大之后,卻好像開始喜歡江粵了。

如果他沒有躲著我,我大概永遠(yuǎn)也不會意識到這件事。

江粵是在他生日過后的夜晚開始躲著我的。我想了很多遍,始終不覺得有哪里出了問題。我親了他的眼皮,他沒有抗拒,也沒有生氣。他鎮(zhèn)定自若地放開了我的肩膀,和我并排坐著喝完了手里的罐裝啤酒,然后各自回家。

臨走的時候,他說:“再見,葉鑒?!?/span>

江粵的眼睛里仿佛壓抑著什么,我卻沒有深究。

    

事實上我去找過江粵。那個曾經(jīng)和他一起檢查衛(wèi)生的女生神色冷淡地將我攔在教室門外,說了無數(shù)次“他不在?!?/span>

可他明明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的頭埋得好低,低得我看不清他的神情。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錯了,這樣的恐慌幾乎將我吞沒。于我而言,他更像是我的救命稻草。后來我干脆放棄了去他的教室里找他——他不見我,在學(xué)校我沒辦法,可他不可能永遠(yuǎn)不回家。

我開始守在診所附近。

他回家好晚,四通八達(dá)的路被他摸了個通透,長達(dá)一個星期都是不同的路線。直到離高考僅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他放棄了。他從我固執(zhí)地守了兩個月的那條路上走過,就那么站在我面前。

“葉鑒?!彼形?。

我想應(yīng)一聲,可不知怎么的眼淚就流了下來。于是江粵也不再說話,而是在我旁邊蹲下來。他比我高那么多,就像一棵樹。許久以后,我壓下喉嚨里的哽咽,出聲道:“江粵,我喜歡你。”

江粵又沉默了。

他總是沉默——他看著我。那雙眼睛里藏著許多我看不懂的情緒,克制的、壓抑的,令人生疼。我畏懼這種沉默,正如我畏懼他不理我、不跟我說話。

“江粵……江粵……”

 “你為什么不理我?”我問他。

“因為我不喜歡你?!彼卮?,聲音慢得幾乎是一字一頓,像是在說服我,又像是在說服他自己,“你也不喜歡我——等你走得再遠(yuǎn)一點,你就會發(fā)現(xiàn)。你只是需要我,而我出現(xiàn)的時機(jī)恰好……我們是同病相憐,葉鑒?!?/span>

他說得沒錯。

可這難道還不算喜歡嗎?找不到他我就恐慌;他不理我我就難過;很長時間見不到會想念……如果這都不算喜歡,那還有什么算?

我將書包重新背到背上:“你撒謊,江粵。你喜歡我,你拒絕我,可你情不自禁,對嗎?”

這句話是試探,又或許不是。

他要是一點都不喜歡我,我去找他的時候他眼睛里的欣喜是為了什么?他脫口而出的“阿鑒”是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溫柔誘哄的語氣又算什么?

江粵移開了眼沒再看我。我有些氣餒,卻仍然死死地盯著他。不知過去多久,他轉(zhuǎn)過頭來。我以為他要回答,可他只是瞥了我一眼,然后轉(zhuǎn)身就走。

“江粵!”我在背后叫他,并加快步子追上去。我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可我就想這么追著他。

“葉鑒!”他的腳步頓住。江粵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診所,在那里,我爸正在給病人抓藥。他腳步匆忙,在那小小的一格櫥窗里轉(zhuǎn)悠。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那短短的一瞬間,江粵仿佛做出了什么重要決定。他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沉默了。

然后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江粵。



07

江粵走了,他去了北京。我不得不回到從前難熬又麻木的日子里,我沉默地面對同學(xué),沉默地和我媽冷戰(zhàn),然后參加高考。

填志愿那天晚上,我在北方的冬夜里流著眼淚背:“血痹,脈陰陽俱微,寸口關(guān)上微,尺中小緊,外正身體不忍……”

這是離開診所九年以后,我唯一記得的東西。

那個挨完打的晚上,我目睹了葉堂吉從江粵的臥室出來。我以為他是男孩,可以學(xué)醫(yī),可以繼承衣缽他才會對江粵那么好,于是我回到自己的臥室。《傷寒論》被抄在用香煙盒子裁出來的硬紙板上,我打開窗,對上了另外一邊也打開窗子的江粵的眼睛。

“加油?!彼f。

這一條,我背到深夜兩點三十二分,背得滾瓜爛熟,背得淚流滿面——為了讓我爸覺得我也是可以學(xué)醫(yī)的,我也是配得上讓他葉堂吉親自上一次藥的。

可這個夜晚,我現(xiàn)在再想起來,只有江粵發(fā)著光的眼睛。

于是我的第一志愿填了北京醫(yī)科大,沒有第二志愿,也沒有第三志愿。第二天,我提著行李去了北京。我媽站在家門口,她的眼眶有些紅,卻沒有送我。她問我:“葉鑒,你為什么要學(xué)醫(yī)呢?”

她還說:“葉鑒,是媽媽不好。”

她認(rèn)為是因為她才讓我失去了父愛。

“我要去找江粵?!蔽艺f。



08

我在火車站門口見到了江粵。到的時候是傍晚七點鐘,天還沒黑。我獨自拖著行李箱走出去——說真的,一個人出門實在是累得夠嗆??晌也恢涝撊ツ睦镎医?,只好坐在門口的臺階上。來來往往的人偶爾會看我,就在我坐得屁股發(fā)麻準(zhǔn)備動一下的時候,有個男聲從身后傳來。

“阿鑒!”有人這樣叫我。

我該怎么形容那一瞬間的狂喜呢?全世界只有一個人會這樣叫我,這個人就是江粵。我的動作生平頭一次那么快,轉(zhuǎn)身就跑起來。穿著白色短袖的江粵的身影很快在我的眼淚里糊成一團(tuán),我沖進(jìn)江粵懷里,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江粵的聲音也在顫抖。他多么激動,抱著我的手臂如此有力,幾乎要把我勒進(jìn)他的身體里去。他壓低聲音叫我:“阿鑒……阿鑒……你來了!”

從那個傍晚開始,我有了歸處。

我在江粵的隔壁租了房子,準(zhǔn)備在北京消磨掉整個假期。偶爾我會去江粵租的房子里。他白天去圖書館,我就等著他帶回來厚厚的醫(yī)書。逼仄的空間里架著一張桌子,我們坐在床上。我在這一頭,江粵在那一頭。書擺在中央,我們倆湊在一起看。

可有江粵在,我就一個字也看不進(jìn)去。我不由得抬起頭看他,輕聲問他:“江粵,你怎么會剛好在那天,在火車站接到我呢?”

他也轉(zhuǎn)過頭來看我,眉眼帶笑:“因為我每天都去——每天下午,阿鑒,我在等著你。我告訴自己如果你來了,我就要毫不猶豫地跟你在一起?!?/span>

曖昧的氣息逐漸發(fā)酵,我們的腦袋越湊越近,然后溫?zé)岬?、帶著薄荷牙膏味的嘴唇貼上我的,書倒在桌子上也沒人管。江粵的嗓音有些低啞,笑起來性感得要人命。我的心“怦怦”跳快,幾乎要從喉嚨里一躍而出。我只能更加用力地吻他,可他突然移開了自己的嘴唇。

“阿鑒,你現(xiàn)在有歸處了嗎?”他笑著問我,又自顧自地回答,“我有了,阿鑒?!?/span>

“我也有?!蔽逸p聲回答。

那一刻,我以為這會是我一輩子的歸處。


美好的時光持續(xù)了不到一年。

當(dāng)我也入讀那所大學(xué)一個半學(xué)期之后,江粵開始頻繁地不回家。我透過我那小小的出租屋的窗戶整夜整夜地看著,可他屋里的燈好幾天都不會亮起來一次。我期盼著他的燈在某天亮起來,他推開窗戶叫我一聲“阿鑒”。一開始是兩天、三天,又變成五天、十天。我問過他,可這只換來我們一次又一次的吵架。

“江粵,你去哪里了?”我推開他的門。

“朋友出了點事,我得去看看他?!彼卮?。

“看朋友需要十天半個月嗎?”我問他,“江粵,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長久的、長久的沉默。誰能想到他突然大發(fā)雷霆,電視柜上的玻璃水杯“啪”的一聲被砸到地上。我看到江粵猛然皺起的眉毛和握緊的拳頭,仿佛下一秒就要打到我的臉上來。

他沒有打我。因為杯子的碎片濺在我的小腿上,劃了好大一道口子。江粵只是咬牙切齒地對我怒目而視并大吼:“葉鑒你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我是個成年人,我有決定我想去哪里的權(quán)利——你到底是找了男朋友,還是養(yǎng)了條狗??!”

罵完之后,他摔門而出。臨走之前他看了我一眼,動作有些許猶豫。我不知道他眼里裝的是不是心疼,也不知道那一瞬間的猶豫是不是后悔摔了杯子想給我包扎傷口。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會問他——我寧可忍受他無休止的夜不歸宿,也不愿意和他分別,這執(zhí)拗的愛是我最后的安慰。



09

然而從那天起,整整一年的時間,江粵再也沒有回來過。我在小小的屋子里看了一年,只有房東太太來過,很快又搬入新的租客。

他不告而別,消失得無影無蹤。可他才上大二啊!我問了他的同學(xué)、導(dǎo)師,甚至還問了學(xué)籍室的老師,得到的卻是他退學(xué)的消息。

我不知道我應(yīng)該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走。我睡不好覺也吃不好飯,頭發(fā)大把大把地掉。直到我媽打電話給我,在我上大三那年。

“你跟江粵在一起了?”她問我,頓了很久之后又補(bǔ)充,“你回來看看他,葉鑒,你回來看看他?!?/span>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江粵竟然退學(xué)回了老家?這個消息實在讓我欣喜若狂,我沒空去想他為什么要離我而去,我只是買了最早的機(jī)票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晌覜]想到我會在病房里看到他。

是的。我媽告訴我的時候,說江粵在醫(yī)院。我以為是我爸病了,沒想到卻是江粵。我站在門外,而我媽就在我身后。

“他怎么了?”

“尿毒癥。具體情況問你爸吧,是你爸找到我再讓我聯(lián)系你的,他說江粵想見你?!彼噶酥覆贿h(yuǎn)處的樓梯口。我慢慢走過去,正想問問葉堂吉我的江粵是怎么了——他怎么會得尿毒癥呢?

可有個女人先我一步迎上了他。這個女人瘋狂地?fù)u動男人的肩膀哀求他:“葉堂吉,你救救我的江粵——你知道江粵是個好孩子……”她“撲通”一聲跪到地上,膝蓋撞到瓷磚上的聲音是那么響亮。她的眼淚淌了滿臉,又狼狽又可憐。她哭號得幾乎聲嘶力竭,“我求你,我知道你醫(yī)術(shù)好……求你救救我的江粵……”

我終于懂得葉鑒看向診所時的猶豫和每一次看向我時掙扎的眼神——他不過是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罷了。他不愿拖累我,不愿讓我難過,所以才不愿給我希望。

他愛我。

這消息像個晴天霹靂,使得我頭昏腦漲,幾乎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晌衣牭搅四莻€女人接下來說的話。

江粵是她跟初戀的老中醫(yī)分手后嫁的男人的兒子??赡莻€男人實在是不爭氣,于是她離了婚。一個單身母親的日子何其難過,自己都養(yǎng)不起更別說要養(yǎng)一個讀書花錢的兒子了。于是她只能把江粵送到診所來,只能求葉堂吉看在他們曾經(jīng)的感情的分上帶帶他——可江粵的爸爸有家族性糖尿病,遺傳給了江粵。

葉堂吉就站在原地任由女人搖晃著,許久,他才艱難地吐出一句“我實在是無力回天”。女人的臉色慢慢變得灰敗、難看,最后轉(zhuǎn)身離開。


我去看了江粵。他戴著氧氣罩,費力地跟我說話。他說:“阿鑒,我怕死??晌衣牭介T外的動靜的時候居然只覺得慶幸,不必連累你,我很高興?!?/span>

他說:“阿鑒,我沒有不想要你?!?/span>

他說:“阿鑒,我愛你?!?/span>

“我也愛你?!蔽疫@樣說道。



10

江粵沒能熬過那個冬天。來年三月我再去看他,他已經(jīng)是沉睡在土地里的一捧灰。他的相片就貼在墓碑上面,一副眉眼帶笑的模樣。

可三月的風(fēng)太大了,吹得我的眼淚都落下來。模糊中,我仿佛又看見他躺在病床上,斷斷續(xù)續(xù)地念詩給我聽。

他念:“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fù)相思意?!?/span>

他說:“如果相愛的人和你分開了,或許是出于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呢?你最好常常思念他,他也會在江水的下游思念你?!?/span>

好啊,江粵——我會常常思念你,你也要記得思念我。

——原文載于2018年愛格3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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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母比我小3歲,那天晚上,我把她堵在臥室門口,情急之下說的話,讓她臉紅
我受賄了
那些年,讓你笑哭的代溝!
爸爸出差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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