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什么恐懼
作者：謝有順
現(xiàn)代心理學(xué)家發(fā)現(xiàn)，人與動物之間最大的差別在于，人對不存在的東西會產(chǎn)生恐懼──他們自己也對這種現(xiàn)象感到奇怪，因為他們不知這種恐懼從何而來。探查這個問題是非常有意義的，它可以比我們探查一部作品更為有效地觸及心靈的秘密通道。照英國神學(xué)家詹姆士·里德的說法“許多恐懼都是來自我們對我們生活于其中的世界的不理解，來自這個世界對我們的控制。”、“為了實現(xiàn)完滿的人生，需要我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獲得控制恐懼的力量。”在現(xiàn)代社會，恐懼越來越有力地折磨著我們，到了每一個人都無法規(guī)避的地步，這讓我想起十九世紀(jì)英國詩人和散文家麥爾慈說，他將提這樣一個問題：“宇宙對人類是友好的嗎？”這個懸而未解的問題，困擾著許多自恃聰明的人，讓人倍感世界的無常。正是由于人的有限與渺小，比之于宇宙與世界的深不可測，差距太大，才使人對許多無法理解的事物生出恐懼。比如，直到今天，在有很多人都幼稚地認為“四”、“十三”這些數(shù)字會給他們帶來不祥，可見，面對世界的無常，人是多么脆弱而無助。
還有許多具體的事物，也在威脅著人類的生存，使人不得不恐懼。比如，苦難，或者說精神創(chuàng)傷，在我們的生活中是無處不在的，不說人類歷史上那些血腥、黑暗的段落，就是現(xiàn)在，思想貧困，情感頹廢，愛情正走向欲望，高貴的精神正在世俗化的生活中退席，暴力增加，無處不在的核威脅，等等，都已經(jīng)把人類推向了危險的邊緣。這個問題重重的世界，不是人類所能輕易承擔(dān)的了。尼采所預(yù)言的“超人”并沒有誕生，而現(xiàn)代人卻承受著“超人”才能承受得起的重負，這就是他們?yōu)楹慰謶趾徒^望的原因。讓我們回想一下古典神話中那個亞特拉斯吧！他可以把世界扛在肩頭在北非海岸邊的亞特拉斯山上散步，他這樣做并不費力，因為他是亞特拉斯！但是，如果他將這個世界放在肩我們的肩上，我們就會立刻被壓垮，因為我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無法承受這個重擔(dān)。精神問題也是如此。人從文藝復(fù)興之后被確立為宇宙的中心，存在的終極，人便開始要為自己的生存負責(zé)，這就好比把亞特拉斯肩上的世界扛在人的肩上一樣，最終會被壓垮。人要為自己所作的付出代價，如同猶太人殺害了撒勒人耶穌要付出集中營的代價一樣，每個人可以說都在付出代價。一次又一次存在的挫折，把生存的嚴峻性擺到了每個人的面前。在弗洛伊德時代，人類遭遇的還只是性受挫，到現(xiàn)在，成了生存的受挫，顯得更加嚴重了。悲劇也許正是這樣開始的：人作為有限的存在，根本無力為自己承擔(dān)一切。我現(xiàn)在回憶古代圣徒跪在神面前禱告的情形，他們可以將心中一切的煩惱、痛苦、不幸向那位至高者傾訴，傷心的眼淚可以向他而流，難以負荷的生存重擔(dān)可以交托給他，是多么幸福?。?nbsp;
可是，二十世紀(jì)的人類選擇了自我承擔(dān)的道路，這樣，離棄了神圣的信仰，除了人的顧影自憐之外，在有誰來安慰我們呢？當(dāng)我讀著梵高寫給他的戀人的書信時，我感到這個孤獨的畫家是那樣地需要愛與慰藉；立體主義繪畫大師比加索，一生都用立體法繪畫，將人抽象成一些線條和方塊，可是，他將他的妻子與情人卻畫得充滿人性，這說明畢加索希望在這些情人的肖像中找到安慰；弗洛伊德在寫給戀人的信中說：“小公主，當(dāng)你來到我身邊時，請無理性地愛我吧！”這說明弗洛伊德也渴望在愛中得到安慰，只是，他說出這樣的話來，是太可怕了。弗洛伊德認為性是一切事情的最終目的，他在理論上并不相信有愛的存在。因著他作為一個人，里面就有一個原初的渴望真愛的本質(zhì)，這個本質(zhì)將咒詛弗洛伊德那種以性為中心的思想。當(dāng)他說出“請無理性地愛我吧”這句話時，他里面所受到的沖擊大概可以用恐懼顫栗來形容了。
梵高、畢加索、弗洛伊德的例子指明了一個共同的事實：人與自我分離了，即存在與本質(zhì)的分離。就如卡夫卡所說的那樣，我說的與我想的不一樣，我想的又與我愿意想的不一樣。這些分離的事實使梵高、畢加索、卡夫卡、弗洛伊德等人深深地陷于恐懼和絕望之中。他們無法使自己成為想要成為的那種人。更嚴重的是，每個人所生活的文化境遇仿佛都是一個巨大的繭，把自我囚禁在里面。這個繭導(dǎo)致人不單不能順暢地與他人交流，甚至與自我的交流都疏離了。交流的不可能（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交流，而是人格與人格之間的交流）所帶來的一個結(jié)果是：每個人的我都成了孤獨的我。孤獨，真正的孤獨。我想起安東尼奧尼的電影《放大》，整部影片充滿的是按照像機快門的聲音，幾乎沒有什么對白，即便那幾個模特兒非理性的表演場面，也沒有任何交流的暗示，最后，在網(wǎng)球場上，一個戴著面具的人孤獨地打著網(wǎng)球，沒有對手，這時，鏡頭不斷地拉遠，畫面中的人不斷縮小，直到剩下一個空曠的球場。這部電影與安東尼奧尼的另一部影片《紅色沙漠》一樣，充分表達出了現(xiàn)代人的孤獨、冷漠、毫無交流與慰藉的空洞的景象。同一時期的電影大師費里尼、英格瑪·伯格曼，幾乎都在表達這一主題，以揭示人類普遍的精神困境。
人以這樣的面目出現(xiàn)在藝術(shù)家的視野中，里面一定包含著藝術(shù)家對世界、對人自身的深深的恐懼。鮑斯威爾說：“沒有比恐懼更讓人苦惱的情緒了；恐懼使我們痛苦不堪，并使我們在自己眼中也可鄙到了極點。”蒙田則說：“恐懼甚至比死亡本身更可憎，也更難以忍受。”在這里，恐懼意味著尊嚴的喪失。當(dāng)卡夫卡在《地洞》這部小說中寫到那只小動物豎起耳朵緊張地諦聽著地洞外的動靜時，他已走到了孤獨與恐懼的深淵。英格瑪·伯格曼在1962年拍完了著名影片《沉默》，并說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重要事實：神已經(jīng)不在，現(xiàn)在這個世界只有沉默。在這個事實面前，伯格曼非?？謶?。事后他對記者說，他是一邊聽著巴赫的音樂，一邊寫完《沉默》這個劇本的。我想，伯格曼是在用巴赫的音樂來抵擋他內(nèi)心的恐懼。讓我們再回想一下科波拉的著名影片《現(xiàn)代啟示錄》吧，“我”行走在仿佛永遠走不完的河流上，越來越對將要面臨的事實感到恐懼，當(dāng)“我”見到那個隱藏在森林中拒絕作戰(zhàn)的軍官（馬龍·白蘭度飾）時，恐懼驅(qū)使“我”舉刀向那個軍官砍去，想以此來解除內(nèi)心壓力，這時，畫面上只有軍官在血泊中痛苦地翻滾，以及他低沉的、絕望的叫聲：“恐懼！恐懼！”這里面，科波拉讓我們看到戰(zhàn)爭把人性傷害到了什么程度。
恐懼，它比害怕更深刻。害怕是面對一個具體對象的，恐懼與焦慮一樣，可能是沒有具體對象，無邊無際的。肉體遭到攻擊（如一只老虎朝你撲來）會害怕，精神的傷害卻產(chǎn)生恐懼，最終帶進絕望。害怕是現(xiàn)在的，恐懼則可以針對未來和不可知的事而發(fā)生。那么，恐懼是如何發(fā)生的呢？或者說，人為什么會恐懼？一只豬晚上要被殺了，中午它照樣可以很快樂地進食，人卻做不到這一點，原因在于人會為未來的事而憂慮。未來如果沒有安全，沒有因慰藉帶來的幸福，沒有人格與人格之間的交流，人就無法為自身的存在找到合適的位置。他一旦跨出存在的本位，任何的事物都可能給他帶來威脅。沒有了更大有保護者，自身又不可靠，慰藉從何而來呢？人把自己抬高到了宇宙的中心位置，卻又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在這種嚴重的生存境遇面前，恐懼是在所難免的了。
在探查恐懼發(fā)生的原因以先，我首先要說到恐懼的基本形式是什么?？謶钟性S多種面貌，但歸納起來大概有三種形式：一、對不具人格的東西有所恐懼；二、對“不存在”這件事感到恐懼；三、對死亡的恐懼。也許我們還可以想出一些恐懼的其他形式，但以上的三種實際上涵括了絕大多數(shù)的恐懼類型。恐懼的強度也有不一樣，有的較弱，有的強烈到足以導(dǎo)致絕望的地步，有的則在這二者之間。許多現(xiàn)代人經(jīng)歷了這種可怕的黑暗，并由此發(fā)出絕望的哲學(xué)，而恐懼又說以顫栗為心理特征的，他表明人承受了過于他們所能承受的東西，以致心理行動了安全感，失去了依靠。在存在的威脅面前，人是需要一個更大的保護者的。
人為什么會對“不具人格的東西”感到恐懼呢？原因在于，自從每個人的自我成了一個繭，把自己與他人之間封閉起來之后，人就無法再了解自身 之外的存在，他漠視神圣的存在，了不再想象人存在中的完美性。事實上，人自身的存在是開放性的，他渴望與更高的存在聯(lián)合在一起，以彌補自身的不足，所以，東方有“天人合一”的思想，西方有“神人相調(diào)”的啟示。古代中國人強調(diào)“人”必須與“天”相統(tǒng)一、協(xié)調(diào)、一致、和睦，所謂“參天地，贊育化”，但中國思想中并沒有哪一個神圣實在與“天”相對應(yīng)，“天”顯得非?？斩?，最終就把“天人合一”理解成了“自然的人化”，結(jié)果是“人”，而不是“天”；西方思想中的“天”就是神，基督，賜生命的圣靈，“神人相調(diào)”是指三一神的神性與它所救贖的人性在時間里相遇，但不產(chǎn)生第三性，是神人二性，以“道成肉身”的耶穌基督為代表，其最終的合一是合一于“天”（神）──“新天新地新耶路撒冷”。如今，在這個瀆神的物質(zhì)主義時代，東西方都不再崇尚“天”了，而是熱烈地去追求屬地的事物，人的存在徹底地向神圣存在關(guān)閉。這種存在的閉抑性使得人像戴上了眼罩一樣，開始用人的立場來認識人自己。結(jié)果，現(xiàn)代人越認識自身的人性，就越發(fā)現(xiàn)它難以辯認，毫無內(nèi)涵，于是開始對人的“不具人格的”事物產(chǎn)生恐懼，他們的恐懼是有道理的。這就是現(xiàn)代的藝術(shù)家們越想認識人，人在他們的作品中就越?jīng)]有地位的原因。其實，古希臘的名言“認識你自己”的本來意思是“記?。耗銓⑺廊?！”可是，現(xiàn)代人理解錯了這句話。
有一個例子或許可以說明問題。小孩通常很害怕被單獨留在黑暗而“不具人格”的房間里，人怎樣安慰他都無濟于事，但在有基督教傳統(tǒng)的西方國家，父母會對孩子說說：“不必怕，因為神也在這里。”這是個簡單而奇妙的真理，因著有位格的、無限大的、今在昔在以后永在的神是真實存在的，同樣有人格的人就不必再懼怕“不具人格”的東西了。許多的心理學(xué)家，都用這個辦法，實用主義式地表現(xiàn)出相伴信“神存在”的模樣，卻能對患病者有某種程度的幫助?？?#183;榮格就經(jīng)常告訴他的病患者，在一切生活中要“好像”神是存在一樣，就可以對付心理上的恐懼。在榮格去世的前八天，他在記者對他的最后一次訪問中談到他所認為的神是；“凡是從我外面切入我意志的東西，或是由我的集體潛意識中涌現(xiàn)的東西。”他的建議是，姑且把它稱作“神”，并且向“他”投降，為什么榮格用這種方式能夠治愈許多人呢？因為神的存在消彌了人心里那種對“不具人格的東西”恐懼，它太真實了。
第二種基本的恐懼是針對“不存在”這件事而言的。為什么今天會有許多人對“不存在”感到恐懼呢？既然它不存在，又用什么來引發(fā)人的恐懼呢？因為現(xiàn)代人普遍不知道萬物的起源和終結(jié)，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里來的，變幻莫測的學(xué)說以及存在本身，使他們感到無所適從。并且，現(xiàn)代人大多相信萬物、世界、人都是在偶然和機緣中產(chǎn)生的，這樣就否定了必然和主宰，自然會帶進認識上的混亂。既然一切都是偶然而成的，那每件事就有了無窮的可能性：存在的可能在一個瞬間會變成不存在，不存在的也可能在另外一個瞬間變?yōu)榇嬖诘模@哪里還會有安全感呢？存在也因為缺乏一個不動的根基，毫無意義可言，人自然就會對“不存在”感到恐懼了。
第三種基本的恐懼是對死亡的恐懼。這種恐懼是最明顯的，也是最具摧毀性的。“記住：你將死去！”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個殘酷的事實。死是那樣的不容置疑。奧古斯丁說：“一切都是不確定的，只有死是確定的。”死的權(quán)勢將注銷一切生者的意義：每一個活著的人，都是在死，準(zhǔn)備死，最終無一例外地進到死的懷抱中。既然我注定要死去，而且死不由我主宰，它隨時都可能臨到我，那我活著的意義在哪里呢？對死亡的恐懼實際上就是對生之意義的質(zhì)疑，它幾乎是困惑所有哲人最根本的問題。那種像蘇格拉底那樣將死當(dāng)作一種福樂來期待的人必竟太少了，因這它需要的是為真理獻身的勇氣。柏拉圖的思想就是起源于蘇格拉底的不妥協(xié)之死。對蘇格拉底來說，與真理的對話──言說“道”（邏各斯）──能使他無視死亡的某種可怕本質(zhì)，甚至當(dāng)掌管鴆毒的人告誡蘇格拉底盡量少說話，否則毒性會發(fā)作較慢，須服食二至三份時，蘇格拉底在回答說，且準(zhǔn)備鴆酒，“不妨二至三份”。蘇格拉底戰(zhàn)勝了對死亡的恐懼，可是，今時代的人已經(jīng)失去了對“道”的追尋，他還能夠用什么來抵擋這一恐懼呢？恐懼意味著一種威脅，時間對我們的威脅，以及自我的缺陷所帶來的自我威脅，這與罪有關(guān)，因為“罪的工價乃是死”。《創(chuàng)世紀(jì)》一書中，亞當(dāng)吃了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之后，他就承受了神的詛咒：“你必定死！”這里表明人的墮落是墮落到了時間的制約里面，死即意味著時間對人構(gòu)成限制。時間的威脅還不僅在于它將終結(jié)我們的一生，更可怕的是，它還可能提前用一種強暴的方式來執(zhí)行這種終結(jié)，如疾病、災(zāi)禍等。因著每個人里面都有一個渴望無限、達到永遠的愿望（生兒育女、著書立說就是為了延續(xù)自己的生命），使得人都希望死遲一點到來，事實上人又無力做到這一點，對死亡的恐懼就產(chǎn)生了，因為它是一個隨時都可能來敲門的不速之客。恐懼死的另一個原因是，人無力對自己一生的所作所為負責(zé)。人的良知渴望公義、圣潔，而在人肉體里又沒有良善，活在罪中，人就有了一種為義自責(zé)的痛苦。因著人無法帶著自己圣潔的一知動面對死亡，恐懼死實際上就是恐懼死后有審判。
如何才能緩解恐懼并獲得控制恐懼的力量呢？我想，首要的是人必須認識到自己的有限及不足，從而保持對未知世界的敬畏，而不是草率地把自己看作終極，以為自己能夠承擔(dān)一切。真正的情形是，人被置身于一個他自己無法左右的世界中，再也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從恐懼的繭中突破出來，他必須承認人不是自己生存，他必須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比自己更大的存在者，只有這位更大的生存者來守護人的生存，人活著的意義才能得到證實，我們也才能以此來克服對“不具人格的東西”，對“不存在”，對“死亡”的恐懼。這個事實將變得越來越尖銳，因為人類在世紀(jì)末已經(jīng)來到了一個極其脆弱的境地，他對自己再也找不到以前的年代里那種自信了，或者說，歷史上許多殘酷的事實業(yè)已證明，人類在失去了一個更大的存在者的守護時，是有可能變得像動物一樣野蠻和為所欲為的。在這種情形趟，人感到恐懼并不奇怪，而要徹底消除一個人內(nèi)心里的恐懼與不安，除非使這個人成為另一個世界的公民──永恒世界的公民。這個世界將給他新的更有價值的力量，給他信心，給他勇氣，使他成功地從恐懼的世界中解放出來。這的確是一個秘密，我愿意再次引用詹姆士·里德的話：“正是在這個永恒的世界中，基督發(fā)現(xiàn)了無畏的秘密。他知道不管是自然的災(zāi)害，還是人類的殘酷，都不能觸及到他生活于其中的那個永恒世界里面的事情。在這個永恒的世界里面，沒有什么東西會受到水與火的威脅，因為水與火的威力永遠也達不到這個領(lǐng)域。”而帕斯卡爾在《思想錄》中似乎說得更為明白：“真正的恐懼來自信念；虛假的恐懼來自疑慮。真正的恐懼是伴隨著希望的，因為它來源于信念，而且因為人們對自己所信仰的神懷著恐懼。前者怕失去神，后者怕找到神。”確實，終極意義上的恐懼，不是簡單的害怕，也不是一種情緒，它關(guān)涉著我們生存的本源，只要有存在感的人，只要不愿茍活的人，只要還沒有終止思索的人，遲早都會面臨這個問題，因為它是那么的真實而不容回避。哲學(xué)家馬克斯·舍勒說，人相對他自己已經(jīng)完全徹底成問題了──解決這些問題的開端，就在于對這些問題的認識與估計，而我開始正視和探查自己所面臨的恐懼及其基本形式，也許可以說明我正在擺脫恐懼折磨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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