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13
日日深杯酒滿,朝朝小圃花開。自歌自舞自開懷,無拘無束無礙。
青史幾番春夢,黃泉多少奇才。不須計較與安排,領取而今現(xiàn)在。
——朱敦儒《西江月》
消極頹廢或許是最不該有的狀態(tài),但人生不會一帆風順,一直積極樂觀開朗活潑似乎也是不太可能的。不過,消極與消極也是有區(qū)別的。
不須計較與安排,領取而今現(xiàn)在。
這樣的情緒,是真的消極,真的頹喪,離心死也只有一步之遙。
為什么這么說?
日日朝朝酒滿花開,滿則損。自歌自舞,孤獨。再到世事如春夢奇才若過客,看似承接了“自開懷”的豁達,但實際上卻是在表達一腔憤懣。
他的而今現(xiàn)在是什么?
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云。不須計較苦勞心,萬事原來有命。
幸遇三杯酒好,況逢一朵花新。片時歡笑且相親,明日陰晴未定。
——朱敦儒《西江月》
如果分表里的話,前一首《西江月》就是表,而這一首就是里。
片時歡笑且相親,明日陰晴未定。
已然認命,不知明日陰晴前路如何。這樣看來,“自歌自舞自開懷,無拘無束無礙”倒成了勉強釋懷了。
他想讓自己忘了什么?
放船千里凌波去。略為吳山留顧。云屯水府,濤隨神女,九江東注。北客翩然,壯心偏感,年華將暮。念伊嵩舊隱,巢由故友,南柯夢、遽如許。
回首妖氛未掃,問人間、英雄何處。奇謀報國,可憐無用,塵昏白羽。鐵鎖橫江,錦帆沖浪,孫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淚流如雨。
——朱敦儒《水龍吟》
朱希真早年做隱士,靖康之難后矢志報國做了主戰(zhàn)派,無論是“且插梅花醉洛陽”還是“妖氛未掃”,對他來說都是痛苦。
他原以為的繁華,在金人鐵蹄下化為灰燼,他終于燃起的一腔熱血也因嚇破了膽的當權者再次結(jié)冰,他還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成,什么都做不到,觸目所及盡是虛假黑暗,所以,他放棄了掙扎。
堪笑一場顛倒夢,元來恰似浮云。塵勞何事最相親。今朝忙到夜,過臘又逢春。
流水滔滔無住處,飛光匆匆西沈。世間誰是百年人。個中須著眼,認取自家身。
——朱敦儒《臨江仙》
顛倒。
……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一切皆是虛妄,不如認取自家身。
他似乎是個很容易放棄的人,那么多人“雖九死其猶未悔”,但他卻問“世間誰是百年人”。
他錯了?
或許他只是清楚的認識到局勢罷了。
皇帝不急,他又不是太監(jiān)。
搖首出紅塵,醒醉更無時節(jié)?;钣嬀G蓑青笠,慣披霜沖雪。
晚來風定釣絲閑,上下是新月。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鴻明滅。
——朱敦儒《好事近》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找不回當年的快活了。越想忘記,越說明在意。此刻有多頹喪,心中的火焰燃燒的就有多旺。
這一刻他說分不清醒還是醉,實際上他早已忘記了醉是什么感覺。
看孤鴻明滅。
他看到的是孤鴻還是自己?也許他還不如孤鴻,起碼孤鴻還有北去之時。
曾為梅花醉不歸。佳人挽袖乞新詞。輕紅遍寫鴛鴦帶,濃碧爭斟翡翠卮。
人已老,事皆非?;ㄇ安伙嫓I沾衣。如今但欲關門睡,一任梅花作雪飛。
——朱敦儒《鷓鴣天》
今昔之比往往令人唏噓,但在朱敦儒這里不是的。
既沒有“玉京曾憶昔繁華”也沒有“覺今是而昨非”,給人一種他是多余的的感覺。留下這軀殼有什么用呢?
隨緣了。
一任梅花作雪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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