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流失百年的云岡第7窟頭像終于“回家了”
云岡石窟是中國早期佛教雕刻藝術開始的地方,是外來藝術和中國本土藝術、少數(shù)民族文化與漢文化交融的開端。其中,石窟內(nèi)存有大量的具有鮮卑特色的雕塑石刻,這是中國雕塑歷史中,鮮少存在的藝術珍品,代表了北魏皇家洞窟造像的藝術水平。然而,石窟里有百余件造像已流失海外。
如今,流失海外近一個世紀的云岡石窟第7窟鮮卑裝人物頭像,由美籍華人王純杰夫婦護送回國,并捐贈給了山西博物院。這也是王純杰夫婦第二次向山西博物院捐贈文物。
云岡石窟第7窟鮮卑裝人物頭像
7月13日上午,美籍華人“王純杰伉儷文物捐贈儀式”在山西博物院舉行,王純杰夫婦將一件北魏時期的石雕天王頭像捐贈山西博物院。這是王純杰夫婦第二次向山西博物院捐贈文物。
據(jù)山西媒體報道,此次捐贈的石雕天王頭像保存基本完好,高26.5厘米,寬12厘米,厚17厘米。面相橢圓,頸部光滑。眉眼細長,鼻高直,唇較薄,嘴角微翹,面含笑意,長耳下垂,頭戴鮮卑大頭垂裙帽。屬于山西大同云岡石窟第7窟主室西壁左側天王。該頭像雕刻精細,時代特征鮮明,代表了石雕天王頭像皇家洞窟造像高超的藝術水平。
王純杰夫婦在捐贈現(xiàn)場。
山西省文物局總工程師趙曙光向王純杰先生頒發(fā)證書
據(jù)統(tǒng)計,云岡流失造像近百余件,很多都流失于日本、法國、美國、德國等國家。云岡石窟研究院科研辦主任、副研究員趙昆雨對此曾有過長達4年的研究調(diào)查,他說,“針對這尊鮮卑人物頭像,我在查閱資料時發(fā)現(xiàn),在1925年由日本京都原色寫真精版印刷社、美術圖書出版部珂羅版初版印行的1函70枚散頁《大同石佛大觀》圖集中,此像仍保存完整未被盜鑿,考慮到該書的出版時間與拍攝照片的時間略有間隔,那么,此像的被盜時間大致在1925年前后?!?/p>
王純杰夫婦所捐贈的鮮卑裝人物頭像很有特色,雖然說有被鑿毀的痕跡,但是專家判斷這尊頭像原本是戴有圓頂鮮卑帽,帽上有寬邊箍帶,帽筒向后的折紋非常清楚,人物造型粗拙淳樸,屬典型的云岡石窟中期造像風格。
云岡石窟工作人員介紹說,石窟內(nèi)有大量的具有鮮卑特色的雕塑石刻,這是中國雕塑歷史中,鮮少存在的藝術珍品,代表了北魏皇家洞窟造像的藝術水平。
云岡第6窟佛傳圖葬禮中的鮮卑人
云岡第12窟中的女性鮮卑人肖像
趙昆雨對記者說,“云岡石窟第8窟北壁天宮伎樂列龕中的‘簸邏回’大角,第9窟前室北壁搏擊的舞者、睒子本生故事圖中身穿鮮卑裝出行騎射的國王與騎從等,都是時代烙刻于武州山砂巖上的鮮卑印記。第6窟東壁太子出游四門故事圖表現(xiàn)的一場古印度葬禮中,頭戴大頭垂裙帽,身著夾領窄袖衣,足蹬高靴,肩扛長幡回望的鮮卑人,出人意料地參與其中。第8窟東壁四天王奉缽故事圖中雙手捧缽的天王,也是鮮卑人裝束。一個消失了的民族,在云岡無處不被復活。”
山西博物院研究員渠傳福表示,云岡石窟是中國早期佛教雕刻藝術開始的地方,特征就是外來藝術和中國本土藝術、漢文化與少數(shù)民族文化交融的開端。根據(jù)該尊頭像石刻的特點來判斷,是中西方文化交融、中國民族大融合的一種藝術體現(xiàn),也是北魏王朝定都平城之后,大力發(fā)展文化,發(fā)展佛教文化時特定的產(chǎn)物,在中國美術史和雕塑歷史上有著非常重要的一筆。
云岡石窟第7窟鮮卑裝人物頭像
早在2016年,王純杰夫婦就將云岡第19窟被盜菩薩頭像捐贈給了山西博物院。時隔兩年,王先生再度找到了云岡石窟第7窟的這尊鮮卑裝人物頭像,不失為一種緣分。
這段緣分,從2006年說起。
“與其說我找到了石像,不如說是石像找到了我,然后讓我來完成護送它們回國的使命!”今年已經(jīng)70歲的王純杰先生早在1980年移民到了美國,從事書法創(chuàng)作和研究的他就職于美國佛利爾賽克勒美術館,并且在某拍賣行擔任顧問,他先后捐贈的兩件云岡石窟的造像,都是收藏家們送到拍賣行的拍品,被他一眼認了出來。
提及往事,王純杰娓娓道來:“2007年左右,我在拍賣行擔任顧問,因為本身對石刻很感興趣,所以有位收藏家的后人就把一尊菩薩頭像的石刻送到拍賣行,介紹書中清晰地寫著,這尊佛像可能來自山西大同的云岡石窟17窟。正好我手頭有一本早期云岡石窟造像圖錄,就按圖索驥,發(fā)現(xiàn)這尊造像和石窟上的有些造像很類似,應該屬于同時期的,所以就建議拍賣行的老板趕緊收下這尊菩薩頭像。
拍賣前,菩薩頭像就擺放在展柜里,王純杰心里始終惦記著,覺得石像無論從造型還是雕刻工藝來說,真是越看越好,而且越看越確定是云岡石窟的造像。
云岡第19窟被盜菩薩頭像
還來不及等他探究,拍賣行就把這尊菩薩頭像當成了主要拍品。王純杰知道這則消息后內(nèi)心非常緊張,甚至緊張到徹夜難眠,“這一推向市場,你不知道會被誰拍走,別人拿走的話,你也沒辦法探究它是否出自山西,是否出自云岡石窟?!迸馁u前夜,王純杰做出大膽的決定,請夫人出馬,代他拍下這尊造像。拍賣當天,因為氣氛過于凝重,王純杰和夫人的壓力非常大,當他們亮出價格時,同時競爭的還有幾位收藏家,直至這尊頭像的價格被抬到很高的時候,還有一位藏家在拼命地搶拍。幾番競價之后,王純杰夫婦咬緊牙關不放棄,成為了這尊頭像的贏家。菩薩頭像拍下了,接下來王純杰就想著——該送它回家了……
當王純杰將菩薩頭像的石刻收藏之后,正好遇到了一位外籍藝術家,二人說起了這次拍賣的經(jīng)歷,該藝術家當即放言,“幸虧你拍了,如果再晚一周拍賣,這尊石刻頭像就是我的了!”原來,這位外籍藝術家也看上了這件拍品,因為一樁生意沒有談攏,導致手中資金無法周轉,所以與這件拍品失之交臂。聽了這件事情,王純杰想想也后怕,如果再流傳到其他國家,這件滲透了中國古代工匠智慧,承載了中國上千年歷史的石刻,將如何找到自己的歸身之處?
2016年,王純杰先生和云岡石窟研究院院長張焯
多年前,美國某基金會邀請國內(nèi)博物館的管理人員赴美國學習、交流,王純杰認識了時任山西博物院院長石金鳴。二人談起了這尊菩薩頭像,并且把相關圖片傳至云岡石窟,最終確定它確實是該石窟內(nèi)流失的石窟造像,并且確定了它的位置——在19窟右壁上,那里有一尊菩薩造像,卻唯獨缺了頭部。
2016年,王純杰先生帶著這尊菩薩頭像,飛躍千山萬水,跨越太平洋來到中國,把它捐給了山西博物院,完成了多年來自己的心愿。
那時,王純杰先生還特意去了趟云岡石窟,并寫了一句話:“丙申三秋二次造訪云岡石窟,欣悉曇曜五窟之編號第十九窟右壁菩薩頭得歸原位,此謂二次升天非天意而何?!?/p>
真如王純杰所言,似乎一切都是天意,他是被石像“選定”的守護人。誰也沒想到僅僅時隔兩年,他又帶著另一尊高達26cm的鮮卑裝人物頭像不遠萬里而來。這尊頭像,大有來頭,它曾為美國奧斯本舊藏,維克多·豪格遞藏,還可能參與了1978年在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紐約日本房屋博物館與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舉辦的巡回展覽。
云岡石窟第7窟鮮卑裝人物頭像
云岡石窟第7窟鮮卑裝人物頭像
2018年,7月11日,王純杰先生和夫人回國后,首先到了云岡石窟,并且專門參觀了第7窟,找到了這尊頭像的軀體。
在這尊造像旁邊,還有一尊造像,同為鮮卑人物,樣式與風格別無二致,應出自同一匠師所鑿,人們戲稱這是一對“孿生兄弟”。原本,它們在北魏時期一起“出生”,在風吹雨淋中共同陪伴和成長,卻沒想到被迫分離近百年,一尊在大同遙望,而另一尊則在海外漂泊,這是何等的悲涼。
1925年第7窟未被盜前舊照
云岡第7窟被盜后現(xiàn)狀
被盜造像的“孿生兄弟”,仍在石窟中完好無損
但慶幸的是,它們在今天得以重聚山西。
時空交錯之間,王純杰幻想著有朝一日能讓這尊造像“完美”復原,讓兄弟二人因此團聚,這是一件多么令人歡欣雀躍的事情啊!他有些激動地說:“能看著文物回歸到祖國的懷抱,回到原來‘生存’的地方去,這是海外游子送給祖國母親的最好的禮物。能再度跟云岡石窟、跟山西結緣,這也是我的幸事,山西因此也成了我的第二故鄉(xiāng)?!?a target="_bla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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