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的重慶談判絕對是當年這座山城的頭號新聞，因為這不僅是國共兩黨為中國未來走向進行的“重量級”談判，還是毛澤東這位中共最高領導人頭一次在眾多媒體的關注下蒞臨陪都。
毛澤東一到重慶這座山城就炸了鍋，不僅國民黨當局，就連美蘇兩國也相當關注。
在此之前，不管是對國民黨當局還是對社會各界名流，毛澤東都是一個很“神秘”的人物，大家都知道他信念堅定，學識淵博，氣度非凡，但卻是耳聞者多，目睹者少。在與國民黨當局唇槍舌劍的談判之余，毛澤東難免要滿足眾人想要一睹真容的愿望。
重慶談判前，毛澤東走出機艙
毛澤東在重慶的1個多月內，抓緊一切時間會客訪友，答記者問也是妙語連珠，凡是見過毛澤東的人都被他的神韻所折服，這令過去所有關于共產(chǎn)黨的妖魔化宣傳不攻自破，風頭完全蓋過了蔣介石。
這些人當中既有柳亞子、章士釗、譚平山這樣的多年老友，也有郭沫若、徐遲、馬思聰?shù)任乃嚱缛耸?。因為時間關系，毛主席不得不一次性會見好幾位客人。
但是，有這樣兩位客人，毛主席居然破例單獨會見了他們。
這兩人中一位是著名民主人士、詩人柳亞子，另一位則是如今被稱為“民國頂流作家”的張恨水。
柳亞子是毛澤東的至交好友，單獨會見倒還說得過去，但張恨水，毛澤東據(jù)說只在年輕的時候私下見過一次，為什么這次要單獨會見他呢？后來事實證明，毛主席不僅單獨見了張恨水，還跟他聊了兩個多小時，期間沒有一個人作陪，連周恩來也不例外。
張恨水是1937年底從南京搬到重慶的，之后便擔任《新民報》主筆?！缎旅駡蟆肥且粡堖M步報紙，毛澤東尊駕抵渝后是一定會接見新民報的工作人員的，其中就包括張恨水。
接見時，毛澤東和他們一一握手，握到張恨水的時候說了一句話：“張先生，久仰了！”
張恨水
這樣的問候若換了一般人是極平常的，但毛澤東說這話的時候很有氣魄，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有氣魄——這是張恨水的感受。
這就是毛澤東第一次正式和張恨水見面，張恨水以為這就完了，然而還沒有。
后來，張恨水接到了周恩來秘書的電話，說第二天有個活動，請他務必參加，到時候會有車來接。張恨水原以為就是一般的座談會，請他講講自己的小說什么的，便爽快地答應了。
誰知第二天，司機竟把他直接帶到了周恩來跟前。
“張先生，毛主席要單獨見你，我都不能陪呀！”周恩來告訴他。
張恨水先是一愣，而后十分興奮。毛先生貴為中共最高領導人，談判開始后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公事和應酬，為何還要從百忙之中抽空見自己？而且還是單獨見面。
周恩來笑著說：“張先生，據(jù)我所知毛主席這次到重慶還沒有單獨見過哪一位客人呢！前幾天，徐遲、馬思聰二位先生都是一起會見的，你一定要和毛主席好好談一談呀！”
周恩來的意思就是這個機會實在難得，要好好準備準備。張恨水受寵若驚，腦海里浮現(xiàn)出他和毛澤東見面后可能出現(xiàn)的場景。
毛澤東和周恩來（右）
單獨見面，沒有陪同，沒有媒體，這就意味著兩個人談什么都可以，甚至是之前從未公開過的私話。
多年作家生涯，張恨水見過無數(shù)人，經(jīng)歷過無數(shù)事，他的人生感悟全寫進了小說里，他不知道毛先生和他這樣的人會私下里聊些什么。
總之，他很期待。
民國文壇能人輩出，但張恨水絕對是其中“頂流”的存在。
張恨水一生有過三段感情，有的是他愿意的，有的是他不愿意的，還有的是他發(fā)自內心的。除了復雜的感情生活，他還寫了130多部小說。
張恨水不僅創(chuàng)作過《春明外史》、《啼笑因緣》、《金粉世家》、《落霞孤鶩》等愛情小說，還創(chuàng)作過《八十一夢》、《虎賁萬歲》、《游擊隊》、《水滸新傳》等充滿愛國情懷的作品。
對一個作家來講，高產(chǎn)本就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題材還這么廣泛，那就更是難以做到。
張恨水的作品之多，傳閱量之廣，稿費之高，在民國文壇無人能出其右，就連“文壇領袖”魯迅也是望塵莫及。
魯迅先生的作品是以筆為武器，諷刺赤裸裸的現(xiàn)實以喚醒民族意識。而張恨水就不一樣，他的作品則是社會大眾都喜歡的言情小說，專供人們消遣，所以他的讀者要比魯迅的多得多。
張恨水的小說稿酬有多高？民國時期作家屬于高薪職業(yè)，每1000字的稿酬差不多平均3到5塊銀元，魯迅的稿費在他去世前幾年升至頂峰，達到10塊銀元左右。雖然張恨水的千字稿費也在5塊到10塊銀元之間，單價不及魯迅，但耐不住人家寫的字多?。?/p>
魯迅的文章一般都是短篇小說和雜文，除了《阿Q正傳》這種中篇小說以外，大多數(shù)文章都在1000字左右，一篇文章的稿費往往在10到20塊銀元。
但張恨水就不一樣了，他的小說動輒幾十萬字，而且發(fā)行量大，即便有時只有千字5塊銀元的稿費，一部小說都能拿到幾千塊甚至上萬塊銀元。
那時在北京或是上海，一般人家一年的生活費也就100塊銀元左右，張恨水用他那多得驚人的稿費養(yǎng)活了3個妻子和13個子女。
就連我黨也收到過張恨水的個人捐助，而且是很大的一筆錢。
解放后的張恨水一家
有一次，張恨水經(jīng)趙苕狂先生介紹，認識了上海世界書局的總經(jīng)理沈知方。沈知方請張恨水吃飯，他們兩人極力勸說張恨水將他的兩部代表作《春明外史》和《金粉世家》交由上海世界書局出版。
沈知方開出了十分優(yōu)厚的條件，稱《春明外史》可以一次性付清稿費，共4000銀元；《金粉世家》的稿費則分4次支付，每次1000銀元。
然后，趙苕狂先生又請張恨水為世界書局寫四部小說，每部小說字數(shù)在10萬到20萬字之間，約定每3個月交出一部，每千字8塊銀元，張恨水同意了。
《春明外史》讓張恨水得到了一次性買斷稿費4000銀元，《金粉世家》得到了稿酬4000銀元，另外那四部十幾萬字的小說還可以得到一共6400塊銀元。
也就是說，那場飯局連吃飯帶談話不到兩個小時，張恨水就和人家成交了14400塊銀元的稿費。
這就是張恨水“十分鐘成交數(shù)萬銀元”的傳奇故事。
后來這故事被傳成了“張恨水10分鐘的稿酬就能買北京城的一座王府”。
年輕時的張恨水
這個傳言多少太夸張，但那時400塊銀元就能在北京買套四合院，光是《金粉世家》的稿費說不定還真能買座王府。
在民國文壇，張恨水可以說是文豪中的文豪，作家們都在崇拜的作家。
張愛玲視他為偶像，陳寅格晚年失明之后都要讓助手讀張恨水的小說給他聽，就連魯迅家里那文化程度不高的老母親都是張恨水的忠實讀者。這令魯迅這個大孝子每天都要起很早去買連載張恨水小說的報紙。
各大報社的老板都不想放過張恨水這棵搖錢樹，紛紛希望張恨水的小說可以在自己報紙上獨家連載。
張恨水的解決辦法就是全都答應下來，所以他經(jīng)常同時寫好幾部小說，還保證每天更新，以滿足在多家報紙上連載的需求，最多的一次他竟然同時寫7部小說，而且每天都會按時把更新的稿子交給在他家門口大排長龍的編輯們。
更為神奇的是，張恨水還會左手打牌，右手寫稿，照樣把把胡牌，照樣按時交稿，從來沒出過錯。
所以，張恨水之所以是高產(chǎn)作家，完全是那些報社老板和編輯們逼出來的。
正在寫作的張恨水
張恨水的作品就是民國時期各個階層的社會縮影，就是揭露黑暗腐敗和百姓疾苦的訴狀，就是中國版的《人間喜劇》，為底層百姓吶喊發(fā)聲。
魯迅吶喊用的是尖銳的語言和辛辣的諷刺，張恨水則借著人物和故事讓讀者走進他正在吶喊的心靈。
張恨水每天要從早上9點一直寫到晚上12點，每天要寫3000字，從不打草稿，只要一落筆就絕不修改，詩詞歌賦信手拈來，人物刻畫更是得心應手，讀來令人津津有味。
一部經(jīng)典小說《啼笑因緣》讓張恨水的寫作事業(yè)達到了頂峰，讀者還產(chǎn)生了“恨水不成冰”的說法。即便張恨水反復澄清自己與冰心并無瓜葛，但難免讓人浮想聯(lián)翩。
當?shù)弥珴蓶|要來到重慶的消息時，張恨水就暗暗佩服毛澤東。
“真有勇氣??！”張恨水何嘗不知道，重慶對毛澤東來說那就是個危機四伏的虎狼之地。
重慶談判時的毛澤東和蔣介石
他的連載小說《八十一夢》揭露了國民黨的腐敗，結果寫到“十四夢”就被國民黨當局停止了，但當時在重慶的周恩來對《八十一夢》的評價卻讓他備受感動：
“同反動派做斗爭，可以從正面斗，也可以從側面斗。我覺得用小說體裁揭露黑暗勢力就是一個好辦法，也不會弄到'開天窗’。恨水先生的《八十一夢》不是起到了一定作用嗎？”
周恩來的意思就是，張恨水在諷刺黑暗勢力時沒有那么直接，而是傾注在人物故事里，靠讀者慢慢去體會，這樣的效果反而比直接諷刺更能深入人心——這正是張恨水的創(chuàng)作宗旨。
從那時開始，張恨水就對共產(chǎn)黨產(chǎn)生了好感。
當張恨水被領進毛澤東住處的時候，他就感覺這次的會見很不一般。
毛澤東給張恨水遞煙，自己也抽上一支，笑著說：“你的名氣不比我小呢，我不僅看過你的書，也常常在報紙上看你的連載小說。”毛主席一連說了好幾部張恨水的小說，張恨水對他讀書之廣深感佩服，毛主席甚至還讀過他寫的愛情小說。
張恨水是中國言情小說的鼻祖，毛澤東不僅喜歡看他的言情小說，還問起了《啼笑因緣》中“恨水不成冰”的問題。
經(jīng)過張恨水的解釋，毛澤東哈哈大笑：“原來不是寫自己吶！看來'恨水不成冰’是謠言么？”
毛澤東
毛澤東與魯迅“神交”已久，魯迅先生仙逝之后，張恨水便成了他十分欣賞的作家之一。毛澤東喜歡和有才華的人談天說地，道古論今，這種環(huán)境不需要太過正式，也不需要同時見那么多人，屬于私人友情會談，這恰恰是毛澤東喜歡的會談氛圍。
對其他人而言這是崇高的待遇，而他只給了柳亞子和張恨水。
中國的政治家都至少算半個文人，毛澤東在重慶被政治事務和社交活動團團包圍，壓力不可謂不大，但和張恨水先生的會談卻可以縱情文墨，直抒胸臆，對他來說實在是難得的輕松。
張恨水在中國社會和文壇的影響很大，如果毛澤東能單獨在張恨水面前展現(xiàn)自己真實的一面，他在將來定會利用自己的影響為共產(chǎn)黨發(fā)聲。
這大概就是他要求單獨見張恨水的原因。
毛澤東和張恨水除了談論形勢，主要還是談文學創(chuàng)作。
他問張恨水：“張先生'恨水’一名想必是筆名吧？聽來很有味道，愿聞其詳。”
張恨水回答：“確實是筆名，我原名叫'心遠’。'恨水’一名還是我17歲那年，在蘇州第一次投稿時取的，是從南唐后主李煜的詞'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中截取而來的。那時，我想人生有限，絕不能讓光陰如流水一樣白白流逝，所以取這個筆名，也好隨時聽人稱呼，隨時看到'恨水’兩字，時刻自勉，珍惜時光?？?0年來，仍是蹉跎歲月?！?/p>
張恨水（中）與好友
毛澤東聽罷笑了：“先生著作等身，堪可欣慰。后主詞哀怨凄涼之作，竟被先生悟出如此深意，可敬可佩！我也用過許多筆名，卻無先生之名寓意雋永。例如我以前常用'潤芝’一名，便是我在湖南一師時楊懷中先生為我取的。有一次，我在給楊先生的信中署名'毛學任’，楊先生便給了我一部《胡文忠公全集》要我讀，我反復閱讀后覺得胡林翼確實值得學習，胡林翼字'潤芝’，我就改為'學潤’。”
張恨水興趣十足地聽著，顯然對毛主席的這些私生活非常感興趣。
毛澤東接著說：“后來楊先生對我說：'司馬長卿崇拜藺相如改名相如，你既然尊敬胡潤芝，就干脆改成潤芝吧！’從那以后，師長和好友們都叫我'潤芝’。”
當然了，這里的“潤芝”并不是毛澤東的字，而是他求學時同學們對他的昵稱。
關于寫作，毛澤東直言自己不如張恨水，還談到了在第一師范時的國文老師袁吉六：“在湖南一師讀書時，有一位叫袁大胡子的先生，他嘲笑我的作文，說是新聞記者的手筆，今天遇到張先生，我可是小巫見大巫了喲！”
張恨水謙遜地回答：“毛先生雄才大略，大筆如椽，我輩小說家豈敢相比，真是慚愧，自己的小說脂粉氣太濃了些?！?/p>
張恨水（左一）
毛澤東擺擺手：“脂粉氣也未必有什么不好，我看曹雪芹的脂粉氣比先生要濃得多，但《紅樓夢》不也一樣令我們嘆為觀止？我認為文藝作品的好與壞，不能單從題材而論，關鍵在于作品是不是真實地反映了社會，刻畫了社會的人和事，反映出社會的矛盾和斗爭?！?/p>
張恨水原以為毛澤東只會和他談他作品中關于抗日或是激發(fā)愛國情懷的小說，沒成想毛澤東竟少見地和張恨水談起了愛情的話題。
愛情是全世界最美好的情感，因為它突破了血緣的界限，但同時它也是最多變最復雜的感情，既多變得令人意想不到，又復雜得讓人很難用統(tǒng)一的規(guī)律去解釋。因時而異，因地而異，因人而異。
而張恨水當時還不知道，毛澤東也是個對感情生活極其細膩的多情人。
張恨水一生娶過三個女人，三段感情經(jīng)歷在他那里就是一部小說。他筆下的鮮活形象，大都是他三段感情生活的產(chǎn)物。
張恨水和第一任妻子許大毛（后來改名為徐文淑）的結合是一場包辦婚姻的愛情悲劇，這段經(jīng)歷被他寫進了小說《青衫淚》中；
第二任妻子胡秋霞是張恨水第一次用自由戀愛換來的妻子，他把胡秋霞的經(jīng)歷寫成了小說《落霞孤鶩》，改編成電影之后由影星胡蝶出演；
張恨水第三任妻子周淑云是他的鐵桿粉絲，這樣的人很容易和他在精神上產(chǎn)生共鳴，成為了張恨水最愛的女人，他還給周淑云改名周南。
張恨水和第三任妻子周南
張恨水的小說《那一場風花雪月的往事之琴瑟雙音》，講述的正是他和妻子周南的愛情故事。
“夫人賢慧，與先生情篤意合，令人可欽，”毛澤東很贊賞張恨水的夫人周南，“張先生為社會有所貢獻，真是清苦之極，先生筆耕不輟，也有夫人的功勞呢！”
張恨水發(fā)現(xiàn)，一說到愛情毛澤東的情緒突然變了，似乎在回憶什么。
“我給你讀一首我青年時寫的詞?！泵珴蓶|好似看出了張恨水的疑慮，緩緩告訴他。
張恨水萬沒想到毛先生居然還是一位詩人！只聽毛澤東緩緩念道：
“揮手從茲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訴。眼角眉梢都似恨，熱淚欲零還住。知誤會前番書語。過眼滔滔云共霧，算人間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今朝霜重東門路，照橫塘半天殘月，凄清如許。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憑割斷情絲恨縷。要似昆侖崩絕壁，又恰像臺風掃寰宇。重比翼，和云翥?！?/p>
念著念著，毛澤東竟罕見地動情了，深情之中竟有些恍恍惚惚。
張恨水評價說：“這是一首寫愛情的詞啊。”
毛澤東傷感地點點頭：“這是我年輕時與我妻子分手時寫給她的，她叫楊開慧，既有學識又賢惠，是女中豪杰。我們那時都從事地下革命工作，常常聚散。寫完這首詞后，我們再沒見面。”
楊開慧烈士雕像
張恨水當然不知道楊開慧烈士的悲慘結局，毛澤東告訴他：“她那時被國民黨捕去殺害了。當時國民黨有個條件，只要她登報與我毛澤東脫離關系就可以免她一死，但她寧死不從。她是我忠貞的好妻子，好戰(zhàn)友，我至今都在懷念她?！?/p>
張恨水被震撼了，從前只知道毛澤東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和領導人，沒想到竟也是個有血有肉的性情中人，心中情感竟也如自己一般蕩氣回腸，是個好男人、真漢子。身為作家的張恨水很清楚，只有對妻子傾注真情實感的人才能寫出這樣感人肺腑的詞句。
張恨水突然明白為什么毛先生要破例單獨約見自己，就是要在他面前拋開一切社交規(guī)則，展現(xiàn)自己最真實的一面，這令張恨水感慨萬千。
毛澤東突然問他：“張先生寫過關于自己愛情的詩詞嗎？”
張恨水回答：“我寫過，但沒有毛先生那種可歌可泣的經(jīng)歷，與毛先生的詩詞相比，不值一讀的?！?/p>
接著，毛主席說出了自己的愛情觀：“愛情是永恒的主題，每個人都會接觸這個問題，在愛情方面，應該都是發(fā)自內心的?！?/strong>
毛主席這番話，讓經(jīng)歷了三段婚姻的張恨水深有感觸。
然后，毛澤東又吟出了一首詞：
“堆來枕上愁何狀，江海翻波浪。夜長天色總難明，無奈披衣起坐薄寒中。曉來百念皆成灰，倦極身無憑。一勾殘月向西流，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p>
還沒等張恨水發(fā)問，毛澤東就解釋：“這首《虞美人》是我27歲時寫的，那時我還沒有結婚，開慧的父親楊昌濟先生逝世，我?guī)椭侠韱适?，陪開慧扶靈柩南下歸葬。之后她到長沙湘福女中讀書，我想念她，寫了這首詞寄給她?！?/p>
毛澤東回憶著年輕時的往事，又一次動情了。
毛澤東年輕時
張恨水覺得，此時的毛先生根本不像個縱橫捭闔的政治家，倒像和自己一樣，是個細心的多情人。面對追求愛情自由的張恨水，毛澤東借懷念亡妻抒發(fā)情懷，表示自己也如張先生一樣敢愛敢恨，這無疑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同時，張恨水也在心里贊嘆：“毛先生該是有多愛這個叫楊開慧的女人吶！”
這次會見讓張恨水耳目一新，他覺得毛澤東既是一個無所畏懼的革命者，又是一個情感細膩的真漢子。這樣的男人，對下屬官兵準不會有錯，更不會辜負家國天下。
毛澤東和張恨水交談得其樂融融，不知不覺便忘記了時間。
即使周恩來突然“闖”進來催毛澤東去辦事，毛澤東還是意猶未盡：“張先生，我們還沒有談夠么，可惜還有事，我們以后再接著談?！?/p>
張恨水也知道自己“占用”了毛先生不少時間，起身便要離開，毛主席又對他說：“張先生你記住，用不了四五年，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臨別之際，毛澤東把早已準備好的禮物拿給張恨水：“這是我們延安產(chǎn)的布料，送給先生。還有我們陜北的特產(chǎn)小米和紅棗，送給夫人和全家嘗一嘗?！?/p>
張恨水十分感動，連聲說道：“謝謝！謝謝！”
張恨水
當天晚上，張恨水就叫妻子周南熬小米棗粥，小米和紅棗的清香很快就彌漫了整間屋子。
張恨水一家人圍著桌子有滋有味地喝粥，張恨水一邊喝一邊對毛澤東大加贊賞：“毛先生有淵博的知識，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
周南知道丈夫很少這樣夸人，便笑著問：“和毛先生還談了些什么？”
張恨水只回答了一句話：“毛先生很關懷我，鼓勵我，對我的書很肯定，還談到了寫愛情的問題?！?/strong>
周南沒想到，中共的最高領導人竟如此“接地氣”，還想多了解一些這次“神秘的會見”的信息，但張恨水只是喝著粥，笑而不言。
或許張恨水覺得，毛先生對他說的都是推心置腹的話語，即便是自己朝夕相處的妻子兒女，也不太合適讓他們知道。
整個民國時期，張恨水都是最高產(chǎn)、最富裕的作家，但晚年的一次錯誤投資卻讓他的財產(chǎn)化為烏有。
張恨水先生銅像
那時的中國通貨膨脹，張恨水拜托好友、中大銀行經(jīng)理王錫恒將自己所有寫作的稿費積蓄換成黃金，但沒立存折，只開了一張收據(jù)。張恨水狠狠幫好友沖了一筆業(yè)績，希望他會感念自己?？蓻]成想，在北平和平解放前夕，王錫恒就帶著黃金逃到臺灣去了。
仿佛一夜之間，張恨水就從最富有的作家變得一無所有，還被王錫恒這個損友氣出了腦溢血。為了給張恨水治病，周南賣掉了他們家的大四合院，全家搬到了磚塔胡同43號一個小四合院。
一家人陷入困境，每頓只得以窩頭咸菜下粥。
毛澤東很關心這位文學大家，委托已經(jīng)是國務院總理的周恩來給張恨水發(fā)了一份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的聘書，月薪120元（舊幣）。
這筆錢雖然和張恨水過去的天價稿費無法相比，但足以保證他們一家人衣食無憂。后來經(jīng)過治療在加上妻子周南的精心照顧，張恨水奇跡般地恢復了健康。
1955年春節(jié)，全國政協(xié)組織春節(jié)拜年團會，張恨水收到了邀請。
毛澤東一語成讖，張恨水果然又和毛主席見面了，距上次重慶見面已經(jīng)整整十年了。
張恨水大病初愈，但再次見到毛主席并不拘謹了。
老年張恨水
張恨水才華橫溢，但人生卻是大起大落，因為他犯了易沖動的錯誤，將全部積蓄投入了自己并不熟悉的領域，而且將全部身家所托非人，這顯然是不理智的。
這大概就是搞創(chuàng)作的人經(jīng)常會犯的錯誤——感情用事。
張恨水經(jīng)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唯一沒變的就是毛主席對他的感情。
1956年1月的全國政協(xié)二屆二次全會上，作家茅盾向毛主席引薦張恨水。
毛主席連連說：“當然記得，我們是老朋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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