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不僅寫到了以賈府為首的古代貴族的興衰,還寫到了一個特殊的群體——出家人。像智通寺的龍鐘老僧,清虛觀的張道士,天齊廟的王一貼,水月庵的凈虛……都是出家人,就連貫穿紅樓夢始終的一僧一道,也是出家人。
曹雪芹筆下還寫到了幾個特殊的出家人,他們的出家,很大一部分原因并非自愿,也稱不上是看破紅塵,而是被逼之下的無奈選擇。
說到被逼無奈出家的,估計很多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妙玉。
妙玉的身世原文沒有明說,但說她也是讀書仕宦人家的小姐,且才貌兼?zhèn)洌勍虏环?,眼高于頂,又擁有不少賈府都拿不出來的名貴茶具,可知妙玉真實身份不會比賈府低。
但妙玉因為自小多病,買了許多替身皆不中用,到底還是她親自入了空門才好了。也就是說,妙玉出家的根本原因是為了治病活命,所以她是帶發(fā)修行。
因為不是看破紅塵遁入空門,所以出家后的妙玉,行為就很矛盾,她既以出家人的身份自居,自稱檻外人,卻又不能忘記自己的閨閣面目,她就像是櫳翠庵的那株紅梅花一般,身在空門心系紅塵。
因此,妙玉在塵世中既不合時宜,而蕓蕓眾生在她眼中,也是萬人不入她目,兩者是互相嫌棄的。這一點我們從邢岫煙看不懂妙玉的怪癖詭譎,對她頗有微詞,而妙玉又看不上窮苦的鄉(xiāng)野村婦劉姥姥,滿心滿眼都是嫌棄,都能看出端倪。
從妙玉的很多舉動來看,她并非真正的出家人,只不過是頂著一個空殼子的落魄小姐罷了。但若不如此,她就很難存活,這不只是因她的病,在父母去世后,還可能是“為權勢所不容”的原因。
因此,出家人的身份,對妙玉來說,既可以治病保命,又可以讓她與那些不容她的權勢保持距離。但曹公給她的“欲潔何曾潔,云空未必空”的判詞,也證明了妙玉的出家,并非真正的出家,而只是一種權宜之計罷了。
而即便是入了空門,享得了一時的清凈,暫時的安穩(wěn),妙玉的結局一樣不容樂觀,“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的判詞,已經交代了她同其他裙釵一樣凄慘薄命的結局。
十二釵正冊中,除了妙玉,還有一人最后也出家了,她就是四春中年紀最小的賈惜春,判詞里交代: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
由此可知,賈惜春這位賈府最年幼的四小姐,最后的結局是出家為尼,將在寺廟庵觀中度過自己的后半生。
賈惜春的出家,看上去像是自愿的,但從深層來分析,她也是被逼的。抄檢大觀園時,惜春年幼,嚇得不行,后來便有了她與嫂子尤氏的一段爭執(zhí),此時的惜春,已有了出家的念頭。
惜春雖小,卻也漸知人事,她對于自己原本的家——寧國府在外的骯臟名聲,也是有所耳聞的,所以,現(xiàn)實注定了她有家不能回。自己母親不在了,父親出家了,哥哥又那樣無恥,等待她的,要么是出嫁,要么是出家。
可判詞又說了,惜春在四春中最小,她親眼看到了三個姐姐結婚后的不幸遭遇,大姐元春入宮多年,與家人聚小離多,一人置身險境;二姐迎春被父親做主嫁給了孫紹祖,沒多久便被折磨而死;三姐探春為了拯救家族選擇遠嫁……看來出嫁并不是一個女子最好的出路。
因此,在家族敗落后,惜春很自然地選擇了出家這條路。對她來說,除了出家為尼,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因此,惜春的出家,也是被現(xiàn)實所逼,有家不能回,家族敗落,三個姐姐的不幸遭遇,與智能兒常在一處玩耍的伏筆,都是致使其最終出家的因素。
細想想,一個千金小姐,在家族敗亡后出家,她要放下過去的小姐身份,脫去曾經的綾羅綢緞,甚至剃去青絲,她的后半生,真能在尼姑庵中安然度過嗎?
還有一個被逼出家的女孩,她曾是賈府戲班中的小戲子,后來到了寶玉的怡紅院,有過一段高光時刻,最終卻被王夫人的凌厲手段,逼到了水月庵,她就是芳官。
芳官是被賈母指給寶玉的,空降到寶玉身邊后,她立馬成了賈寶玉跟前的紅人,甚至連襲人、晴雯這些老資格的大丫鬟的勢頭都壓了過去,但她的出現(xiàn)就如曇花一現(xiàn),最終被王夫人掃地出門。
被趕出后的芳官,茶不思飯不想,一門心思的要剪了頭發(fā)做姑子去。她為什么這樣?無父無母的孩子,一旦沒了依憑,與其被所謂的干娘領去嫁人,還不如索性出家干凈。
最終芳官被水月庵的智通領去,那水月庵是什么地方,我們都知道,住持凈虛老尼就不是什么四大皆空慈悲為懷的出家人,也是掛羊頭賣狗肉到處保媒拉纖賺錢謀利的賊尼,要不智能兒為什么會將水月庵稱為“牢坑”呢?
芳官畢竟還是太年輕了啊,她哪里懂得世道不平,人心險惡?在大觀園,她可以有天無日,可以仗著寶玉寵愛胡作非為,可離了賈府,她不過就是一個被趕出去的小戲子,還不是任人宰割?
在智通等人眼中,“巴不得又拐兩個女孩子去做活使喚?!彼裕脊俪黾业剿骡值慕Y局,也就可想而知了。到那時,她就是哭爹喊娘,怕是也沒人聽得見了。這哪里出家,分明就是提前走上了黃泉路啊。
作者:夕四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