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華夏文明發(fā)源地??墒牵S河究竟發(fā)源于哪里呢?因為種種因素影響,在古代,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所有人,甚至可以說黃河正源在古代就是一個解不開的謎團。
說出來大家可能不信,在中國古代的絕大多數(shù)時間里,人們意識當中的黃河源頭是出自塔里木盆地,塔里木河才是黃河的上游。盡管黃河的真源(青藏高原)海拔將近5000米,而“偽源”塔里木盆地海拔僅有1000米,高度差達到4000米之巨,但一直到清朝,這種錯誤的認識還在被人們所接納。
那么,在清朝之前的數(shù)千年時間里,是什么原因讓古人一直堅持認為塔里木河是黃河上游,塔里木河又是怎么成為黃河源的呢?
今天我們就來用3D地形圖+歷史的方式,和大家聊一下中國古代對黃河源的認知變化和其緣由。
現(xiàn)在說起黃河的正源,大部分人都知道,是在青海省的巴顏喀拉山北麓??墒?,這個真相是什么時候才被確定下來的呢?準確來說,專業(yè)的測繪結(jié)果是1952年得出的,人類認識到黃河真源的歷史距今不足百年。
而在公元1704年,康熙帝曾命拉錫、舒蘭探河源,后來盡管他們發(fā)現(xiàn)黃河是從扎陵湖西部的星宿海上方三條河流發(fā)源的,而且還編撰了一套書叫《河源紀略》詳細記錄了這次的勘測行動,按理說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黃河真源,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這些人依然在書中堅稱黃河發(fā)源于塔里木盆地內(nèi)的的塔里木河。說是塔里木河匯入羅布泊后,從地下潛行至青藏高原的噶達素齊老山冒出,再流入星宿海,形成黃河……就這樣,古代最接近真相的一次河源地理考察,因為這一荒謬的定論變得不完美,“黃河源自塔里木”成為《河源紀略》這部心血之作的最大敗筆。
那么,是何種原因?qū)е鹿湃嗽敢庀嘈胚@種看似荒謬的結(jié)論的呢?其實,這一方面是因為古人對“海拔高度”這一概念的認知不足,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對古代經(jīng)典的“誤讀”。
在遠古時期,青藏高原的氣候惡劣,再加上交通不便,漢人的足跡基本都是止步于青藏高原的,當年大禹治水時亦是如此,他也不能跨越青藏高原。所以,《尚書·禹貢》中就有記載說大禹“導河積石”,意思是當年大禹疏導黃河是從積石山開始的,積石山在現(xiàn)在的甘肅臨夏西北部。這個記載也從側(cè)面說明,積石山應該是古代漢人能抵達的黃河最上游位置。
熟悉地理的人應該知道,黃河在積石山段時差不多已經(jīng)流了1500公里,該段的河水的流量依然很大,仍算得上是一條大河,古人自然也清楚這里不可能是黃河的源頭。但是呢,由于積石山再往上游走,西有積石關(guān),臨積石山,峽中兩岸石壁森立,相去甚迫促,黃河經(jīng)過那里好象在溝瀆中行,再加上青藏高原惡劣氣候條件,常人根本沒有能力溯河而上去找尋源頭。
上古典籍《山海經(jīng)》中曾記載稱黃河源在昆侖山。昆侖山是一座神山,它“方八百里,高萬仞”,上面住著許多神仙,到處都是奇珍異獸,玉石遍地,黃河的源頭就是出自昆侖山。
可是,昆侖山在什么地方?《山海經(jīng)》沒有具體說,只是很抽象地介紹了一下昆侖山的地理環(huán)境:
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侖之丘。
敦薨之山(天山),……敦薨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泑澤(羅布泊),出于昆侖之東北隅,實惟河源。
可以說,在西漢之前,昆侖山的具體位置十分模糊,沒有具體定位,這使得本就無法觸及的黃河源頭更加撲朔迷離。
在西漢之前,除了商人之外,漢人足跡很難越過河西走廊,更不要說更西方的“西海”、“敦薨山”了。漢人真正突破河西走廊,還是在漢武帝時期。
漢武帝時期,河西地區(qū)的大月氏被匈奴擊敗,他們背井離鄉(xiāng),逃往帕米爾高原以西,在那里重新建立了國家。漢武帝看到這個機會,便打算聯(lián)合大月氏夾擊匈奴,于是就有了后來的張騫鑿空西域。(鑿空,即:鑿孔,形容路途艱難,危險系數(shù)高。)
張騫第一次出使大月氏,收效甚微,還別匈奴打的幾乎全軍覆沒。可是,他回國后向漢武帝描述的西域景象,卻讓漢武帝堅信昆侖山就在那里:
具為天子言之,曰:……于闐(今新疆和田附近)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今咸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今羅布泊)。鹽澤潛行地下,其南則河(黃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國。
張騫的意思是于闐再往西走,帕米爾高原西側(cè)的河流都匯入了咸海,而于闐東部所有的河流都流入了羅布泊(鹽澤),之后,再沒有一條河流從羅布泊流出。可是河水只進不出,羅布泊的水位卻可以保持常年不增不減,嚴重不符合當時古人的思維邏輯。所以,張騫猜測只有一個可能:羅布泊的水通過地下繼續(xù)向東南潛行,然后從大禹治水處的積石山回到地面,形成黃河。這種推論也和《山海經(jīng)》中的描述相符。
漢武帝聽了張騫的介紹,感覺很新奇,愈發(fā)對西域產(chǎn)生興趣,想要一探究竟。元狩元年,驃騎將軍霍去病率軍出擊,大破匈奴,河西走廊被打通,漢武帝派使者攜帶大量金銀饋贈西域各國,順帶打探河源究竟,最終經(jīng)過幾番調(diào)查之后定下一個結(jié)論:于闐地區(qū)是黃河源,盛產(chǎn)玉石,上古神山-昆侖山應當就是于闐南山。
漢使窮河源,河源出于窴。其山多玉石,采來。天子案古圖書,名河所出山曰昆侖云。
最終,漢武帝認為神話中的昆侖山已經(jīng)被自己找到,便欣喜地下詔敕封了于闐南部的山脈為昆侖山,而塔里木河自然也就成為了無可爭議的黃河源頭,荒謬的“黃河潛行猜想”就這么被坐實了。
漢朝之后,中國經(jīng)歷了數(shù)百年的動亂時代,西域在很長一段時間脫離了中原王朝的控制,黃河源的問題自然也就不會有人再去質(zhì)疑和考證了。
到了唐朝之后,中原王朝疆域面積再度擴張,一度延伸到青藏高原的東部的阿瑪尼卿山。這時候,人們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黃河過了積石山之后,竟然還有很長一段河道,根本沒有遁入地下的情況。這個發(fā)現(xiàn)意味著之前漢朝的記錄是假的?
可是,當時的人還是不能深入到更上游的地方去調(diào)查呀,畢竟吐蕃和大唐經(jīng)常發(fā)生沖突。所以最后人們又做出了一個推斷,甘肅的積石山是小積石山,青海的阿瑪尼卿山才是大積石山,于是就有了這樣的記載:
“黃河源……出大昆侖東北隅,東北流,經(jīng)于闐,入鹽澤;即東南潛行入吐谷渾界大積石山,又東北流;至小積石山,又東北流?!?/p>
也就是說,唐朝雖然黃河水并非出自臨夏積石山,但他們又定了一個新的“積石山”,稱羅布泊的水遁入地下之后,從新的積石山(大積石山)流出,形成黃河,還是沒有拋棄漢武帝的昆侖山,以及“河出昆侖”的說法。
從秦漢時期,到唐朝,說來說去,還是人們無法探知到黃河的真源,進而只能憑借《山海經(jīng)》對黃河正源進行“猜想”罷了。而到了元、明、清時期,青藏高原被納入正式統(tǒng)治區(qū)域,人們對黃河源的認知又有了一些新的發(fā)現(xiàn),甚至在清朝康熙時期人們就已經(jīng)通過官方的地理探測,證實了黃河發(fā)源于扎陵湖西部的星宿海,而且還知道星宿海是由三個主要分支構(gòu)成,這三個分支是黃河的源頭。
清朝的勘測人員去查看三條分支時,發(fā)現(xiàn)北面和中間的河流下來的水是綠色的,只有南邊一條流出來的是黃色水,所以他們便認為這一條可能是黃河正源,于是就順著這條河繼續(xù)勘察。但是,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這條河的水流一段之后就滲入地下,再走20里,又能看見水流,一直走到通往西藏的大路旁邊的噶達素齊老地方,看見西山腳,從二泉流出黃水,現(xiàn)在流出來的雖然細小,但是夏秋流水河道明顯又寬又大。
最后,這些勘測人員經(jīng)過一番商討,參考了《山海經(jīng)》、《禹貢》、《史記》,以及明代于謙的《積石山考》,得出一個新結(jié)論:在星宿海的西南部,巴顏喀拉山的噶達素齊老峰上有許多巨石,看上去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更像是人工堆疊的,而堆疊不就是“積”嘛?所以,這座山應該就是《禹貢》中所描述的“積石山”,認為當年大禹治水是從噶達素齊老峰下開始的。
按照這種說法,塔里木盆地內(nèi)的諸多河流匯入羅布泊(泑澤)之后,向西南潛行,然后由噶達素齊老峰處冒出,然后注入黃河。也就是說,在清朝人眼里,黃河源頭其實還是塔里木河。
1952年,黃河水利委員會組織黃河河源查勘隊,最終確定了黃河的正源是從瑪曲發(fā)源,而非塔里木河潛行所致。
其實,古人認為塔里木河是黃河上游,并不是因為他們相信水可以從低往高流這種不切實際的事情,而是因為中原和西域的特殊地理環(huán)境所致的,中原和西域之間溝通的橋梁是狹長的河西走廊,一側(cè)高山,一側(cè)荒漠,地勢緩升緩降,綿延數(shù)千公里,使得行走在期間的人根本無法感受自己是在上坡還是在下坡,只是會感覺越往西走,左側(cè)的山就越高大,于是便產(chǎn)生了河西走廊西部高,東部低的錯覺。
這一點,在上古神話“共工怒觸不周山”中也可以得到佐證:
“共工怒而觸不周之山(帕米爾高原),折天柱,絕地維,故天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滿東南,故百川水潦歸焉?!?/p>
這一神話說明在很早的時候,人們就意識到自己生活的世界是西部高,東部低了。所以,如果我們搞清楚這一點,自然就不會人認為古人把塔里木河當做黃河源是荒謬可笑的愚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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