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作戰(zhàn)經過
(1)晉楚兩軍的行動
<1>楚軍行動
①楚軍作戰(zhàn)編組:楚軍以令尹孫叔敖為帥,下分三個軍,沈尹(虞邱)領中軍,公子嬰齊(字子重,莊王的弟弟)領右軍,公子側(子反)領左軍。
②破鄭:楚莊王于周定王6年,公元前601年定陳以后,因鄭既服于楚又叛而通晉,就于周定王10年,公元前597年春,興兵伐鄭,進圍鄭都。到該年3月,鄭國力戰(zhàn)不支而城破;鄭襄公只能肉袒牽羊以降楚。楚軍就退兵30里示德意,襄公就派他的弟弟子良為質于楚,以示不叛之意。
③移師于延:楚莊王盟鄭之后,為了確保鄭國,就移師向北,駐軍于延(今河南省延津縣,就是當年城濮戰(zhàn)前晉軍南渡之地)。楚國駐軍于此,是為了封鎖晉國南下的黃河渡口,以掌握作戰(zhàn)主動權;對鄭、宋、陳、衛(wèi),則示形勢以威服之,不僅僅是《左傳》所載的:“飲馬于河而歸”而已。
當晉軍在衡雍地區(qū)渡河時,楚王與孫叔敖都擬南歸以避之,隨即自延向南移動。這就是《左傳》所載的:“令尹南轅反旆”是也。但楚國的伍參欲戰(zhàn),并說荀林父新主中軍,號令不行,戰(zhàn)之必勝。待楚軍抵達管地時,莊王就采納了伍參的建議,選擇這一地區(qū)以與晉軍決戰(zhàn)。這是因為管是當時鄭國北方的戰(zhàn)略要地,據此足以阻塞晉軍的南進,即《左傳》所載的:“王告令尹改乘轅而北之”,就掉轉行軍方向,轉而北向以面對晉軍。
<2>晉軍行動
①晉軍作戰(zhàn)編組:晉國以荀林父為中軍元帥,先谷佐之;士會領上軍,谷卩克佐之;趙朔(趙盾之子)領下軍,欒書佐之;韓厥為司馬;趙括、趙嬰齊為中軍大夫;趙朔、韓穿為上軍大夫;荀首、趙同為下軍大夫,依照城濮戰(zhàn)役舊例來看,晉楚兩軍的兵力與車馬之數,與前次戰(zhàn)役略同,楚軍步卒數優(yōu)于晉軍一倍。
②行動:先前楚軍圍攻鄭國三月,晉不及救。到鄭力戰(zhàn)城破而降楚已過了2月有余,晉國才出兵救鄭,這時是周定王10年,公元前597年六月初旬。
晉軍到達今天河南省黃河北岸的溫縣地區(qū)時,三軍元帥荀林父獲知鄭已與楚媾和,鄭國子良為質于楚以及楚國三軍駐于鄭國延地的狀況。于是荀林父集合諸將佐會商今后進止之策。當時有主退與主戰(zhàn)兩派。荀林父認為鄭既已降楚已失去救鄭之機,不如待楚軍南歸后,再行伐鄭;如此,即可不與楚國作戰(zhàn),而仍可對鄭恢復控制之權。上下軍將佐,都同意荀林父的主張。這種軍事策略,也是晉國10年來與楚爭鄭的一貫方策,因鄭國距晉近而距楚遠,正可運用“弱則攻之,強則避之”的戰(zhàn)術。但中軍佐先谷反對,他認為“威師以出,聞敵強而退,非丈夫也;為三軍之帥而非丈夫,不足以與謀,諸子能為,我不為也”。遂自率其佐之所屬,逕渡河南進。先谷既渡,下軍大夫荀首說:“谷軍必危,違令而行,谷司其咎”。但司馬韓厥則向荀林父說:“先谷以偏師陷敵,元帥之罪大矣。因師不用命,乃元帥之罪也。失屬亡師,為罪已重,故不如全師而進;戰(zhàn)而不勝,罪共分之。與其專罪,六人(六卿)同之,不猶愈乎”?荀林父聽到韓厥之言,就被迫下令全軍在衡雍(今河南省原武縣西)渡河。全軍渡河之后,就選擇在必阝地(在衡雍西南)駐軍,并自西向東依上、中、下三軍的順序,排列駐扎,前臨敖、高阝二山,后背大河,與對面的楚軍隔滎澤原野對陣。
(2)、作戰(zhàn)經過
<1>楚的遣使與挑戰(zhàn)
這次作戰(zhàn),一切都由楚軍先行主動。楚軍首先的行動,是派鄭人勸戰(zhàn)。鄭襄公派皇戍出使晉軍,說:“鄭之從楚,社稷故也,未有貳心,楚師驟勝而驕,其師老矣,而不設備。子擊之,鄭師承其后,楚師必敗”。鄭使此言,站在楚人立場而言,是讓鄭人勸戰(zhàn),俾使一戰(zhàn)擊敗晉軍,以確保對鄭國的控制。但在鄭人立場而言,則極愿晉、楚速戰(zhàn),以便擇強而事,免于徘徊兩強間的痛苦。晉軍對于鄭人的勸戰(zhàn),也產生兩派不同的主張。一派以先谷為首,力主決戰(zhàn),借敗楚以服鄭,趙括、趙同附和。一派以欒書為首,認為鄭的勸戰(zhàn)是為鄭自身考慮,使其擇強者以親附,所以不可信,趙朔、荀首附和。然而荀林父猶豫于兩項意見之間竟不能決。
楚軍的下一步行動就是派少宰至晉,說楚軍這次行動是承成、穆二王的先例,在于撫定鄭國而已,并不敢開罪于晉,請晉軍不必留此云云。晉則以王命為詞,命士會答之,說:“昔周平王命晉與鄭夾輔周室,今鄭懷貳,故使群臣問之,與楚無與也”。先谷認為士會的答詞太軟弱,就從而更之,說:“必逐楚軍無避戰(zhàn)”。其實楚人此行,著眼點就在于探察晉軍的意向與虛實。
楚莊王由少宰之歸,明了晉軍的意向與其上下意見分歧的情形,就再次遣使以卑詞求和以驕之。晉荀林父原是被迫渡河,今楚使求和,遂許之。但當晉軍待盟之際,楚突然派兵挑戰(zhàn),遣許伯、樂伯、攝叔等駕單車馳入晉軍。樂伯射住晉軍,攝叔則突入晉營擄一人而去。晉軍鮑癸追之不及,追至滎澤荒野而止。這是因為楚之前的求和在于驕晉軍而懈其備,今又挑戰(zhàn)正是為打亂其步驟。
<2>晉軍的內部混亂
當楚軍挑戰(zhàn),鮑癸追逐之時,晉將魏奇(魏準之子)先前以求公族未得,而旃(趙穿之子)也以求卿未得,都懷怨憤,想致楚軍以敗荀林父之功,所以這兩人都贊同先谷之謀,相繼請求對楚軍挑戰(zhàn)以報復。荀林父不準。兩人就改請為使往楚軍請盟,許之。兩人先后出發(fā),實際上是向楚軍挑戰(zhàn),然而荀林父雖然明知而不能加以制止。
兩人去后,上軍將佐士會谷卩克,曾主張立即準備作戰(zhàn),以免被楚軍所乘。先谷則反對,說:“鄭人勸戰(zhàn),不敢從也。楚人求成,不能好也。師無成命,多備何為”?荀林父除擔心兩人有失,派出戰(zhàn)車若干乘以備,對此又不能決。于是士會就單獨率上軍在敖山前設伏兵七處以事警備。中軍大夫趙嬰齊,見中軍正副元帥意見沖突,都無處置,也派所部至河岸準備船舶以備不虞。
魏奇、趙旃兩人赴楚軍挑戰(zhàn)。魏奇先往,被楚將潘黨追逐。當潘黨追之不及而回軍時,見魏奇前面塵土飛揚,就急遣人回報楚王說:“晉軍至矣”,實際上這是荀林父派出接應的戰(zhàn)車而已。趙旃繼魏奇之后進襲楚軍,約于日沒前突入楚軍轅門內而擾亂楚軍,又被楚的左廣所馳逐,而且?guī)缀醣磺堋?/p>
<3>戰(zhàn)斗經過
當魏奇、趙旃相繼襲擊楚軍時,楚國令尹孫叔敖見晉軍先后來襲,而且據潘黨“晉軍至矣”的報告,惟恐晉國大軍隨后來攻,就立即下令布陣。以工尹齊領右拒,唐侯領左拒(拒是方陣),自已與楚王居中準備迎戰(zhàn)。布陣已畢,孫叔敖說:“寧我迫人,無使人迫我。兵法云:先人有奪人之心,迫之也”。隨即轉取攻勢,下令越過滎澤向晉軍猛攻前進,以右軍攻擊晉下軍;左軍攻擊晉上軍;中軍攻擊晉中軍。楚軍左軍在攻擊前進中,途遇追逐趙旃的左廣,這時潘黨已與楚王會合,右廣亦至,楚王隨即下令潘黨率所部及左右兩廣,共車40乘加入左軍作戰(zhàn)。
楚軍既已全面向晉軍進攻,這時晉軍首先與楚軍遭遇的,是荀林父所遣接應魏奇、趙旃的戰(zhàn)車,當即被楚軍殲滅。荀林父正待楚使來盟之際,突見楚國大軍如潮而至,這才感到晉軍此時前臨大敵,后阻黃河,既無御敵準備,又值黃昏之際,驚慌錯亂,心中更無主宰。就于中軍擊鼓,大呼曰:“先濟者有賞”,這是想全軍北渡以逃遁。然而晉軍事先既無渡河準備,又無其它應變措施,楚國大軍猝然攻至,晉軍措手不及,車不及馬,人不及甲,中下軍都在混亂中擁向黃河沿岸潰退。這時中下軍中除趙嬰齊一部,因事先有所準備獲得先行渡河外,其余各部都潰不成軍,擁擠于河岸附近,爭舟渡河。其未得船者,則群趨入水,蟻附船緣,圖攀援以渡,船只因此不能開行。而在船上者則因急于脫逃,揮刀亂斬,斷臂斷指者紛紛墜入河中,以及其他因踐踏擁擠淹溺河中而死者不計其數。晉中下軍當夜通宵爭舟渡河,混亂呼喚之聲,整夜不絕。中軍一部則因爭舟不得,轉而向右移動,被上軍所收容而獲得安全。該役,幸虧楚軍并無壓迫晉軍于河岸而聚殲的計劃,中下軍才得于混亂中逃脫,這真是晉軍不幸中的大幸??!
在晉軍混亂爭舟渡河之際,又發(fā)生了另一件有大助于晉中下軍脫逃的事。當下軍大夫荀首登舟時,忽不見其子荀罃。據目擊者說,已被楚軍所擄。荀首因此怒而復登岸,并呼集其所屬,下軍士卒亦多從之;于是,荀首以魏奇為御,反身向敵攻擊以圖奪回其子。其攻擊前進中,恰與楚進迫的先頭部隊遭遇,荀首就立即射死其將連尹襄老,又射倒公子谷臣,遂一并擄回,以備戰(zhàn)后換俘之用。荀首此舉,雖為其子而發(fā),但實際所收到的效果,等于為中下軍渡河所作的攻勢掩護。楚軍之所以未繼續(xù)壓迫晉軍,即以此故。
晉國上軍方面,因士會早有準備,所以當楚軍左拒攻之反為伏兵所掩擊。谷卩克這時還想轉取攻勢,士會說:“楚軍士氣方張,彼若集其全力以攻上軍,則上軍危矣,不如撤退;六卿同退,借以分罪,兵無死傷,全師而返,不亦可乎”?遂下令撤退。士會自行殿后,楚軍不敢進逼,晉上軍因以不敗。
(3)戰(zhàn)后狀況
<1>楚軍:周定王10年6月16日夜,晉軍北渡撤走。次日,楚國大軍遂向北推進,進駐衡雍,輜重則推進至必阝。
衡雍是35年前晉軍于城濮戰(zhàn)勝后,晉文公筑周王行宮于踐土,率諸侯朝覲襄王告捷獻俘之地。如今楚莊王以戰(zhàn)勝者的身份入住踐土王宮,祭河并筑楚先君宮殿于此,告捷而后凱旋。楚莊王此舉,一是為洗雪過去城濮戰(zhàn)敗之恥,一是借戰(zhàn)勝的聲威以威服中原諸侯。
<2>晉軍:晉國荀林父慘敗渡河,收集殘兵,于秋7月歸至絳都,朝覲晉景公請死。晉公欲許之,士會以楚殺子玉而文公喜為言,遂置而不論,仍使荀林父為政。這是鑒于楚殺子玉,終楚成王之世也不能報復晉國;秦赦孟明,則使晉國終秦穆公之世無安枕之日,所以想讓荀林父日后努力報復楚國。
5、戰(zhàn)后的政局
必阝之戰(zhàn)原是晉、楚為了爭奪控制鄭國而起,鄭的得失實際上是兩國霸權消長的關鍵。此役楚既戰(zhàn)勝,楚莊王就進而作控制整個中原的打算,其下一目標就是宋國。這是因為宋國自城濮之戰(zhàn)以后,常附晉仇楚。而且宋國地位居于中原東部的中心,若控有宋國,則對魯、曹、衛(wèi)就都有控制之力,因此就乘必阝戰(zhàn)戰(zhàn)勝之威指向宋國。該年冬,楚興兵伐蕭(蕭是宋的附庸國,今江蘇省蕭縣)。晉對于楚的伐蕭,也知他的目標在于控制宋國,所以于次年夏派荀林父興兵伐鄭,想借威脅鄭國以緩宋之急。鄭迫于晉的兵威,與楚共同謀劃對晉之策。于是楚就決定徹底攻宋,以完成其對整個中原的控制。周定王12年,公元前595年秋9月,楚莊王興兵伐宋,圍攻宋都,一面遣使聘晉,以緩晉國的來援。宋向晉告急,但晉此時正有事于赤狄及秦,所以僅遣使告宋云:“無降楚,晉師悉起,將至矣”,以此來鞏固宋人抗楚之志。因此,宋被楚圍攻達9個月之久,至于宋人困于城內,則“易子而食,析骸以爨(炊)”。宋國這種抗楚不屈的堅強精神,雖屬可歌可泣,然而最終由于晉國救兵不至,于次年夏5月力盡而降楚。于是中原的形勢,就盡為楚所控制了。
當楚莊王興兵攻宋之時,齊、魯兩國構寡,魯以弱故求援于楚,因此也依附于楚。但楚莊王認為齊是北方的大國,所以反遣使與齊聘好。因此齊、魯兩國都與楚和好,而楚國北侵中原的勢力,由此而達到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