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研潭思老而彌篤
上海中醫(yī)學院教授張伯臾
【作者簡介】張伯臾(1901~),上海川沙縣人。一九二三年畢業(yè)于上海中醫(yī)專門學校,后又在丁甘仁先生門下學習一年,深受教益。一九二四年返鄉(xiāng)行醫(yī),一九三七年又在滬懸壺。一九五六年應聘到上海第十一人民醫(yī)院(后改為上海中醫(yī)學院附屬曙光醫(yī)院),從事中醫(yī)內(nèi)科和教學工作。中醫(yī)臨床前后凡六十年,長于內(nèi)科雜病,辨證細致,分析精當,療效卓著,深得病家信仰。撰有《張伯臾醫(yī)案》,《中醫(yī)中藥治療急性心肌梗塞的經(jīng)驗》等。
我幼年在農(nóng)村中度過。當時農(nóng)村哀鴻遍野,疫病流行,農(nóng)民染病之后,常無力求醫(yī),倒斃者不可勝數(shù)。這對我童年的心靈觸動很大。
記得當時孟河名醫(yī)丁甘仁先生在上海創(chuàng)辦了中醫(yī)專門學校,名噪大江南北,它是許多有志于岐黃之術青年的響往之所,我也是其中一個。經(jīng)過努力,終于在十八歲那年考入了該校,成為該校第三屆學生中的一員。
入學后,同窗學友多有聰慧敏捷者,而我自知性較鈍緩,故加倍努力,以勤補拙,終于獲得較為優(yōu)異的成績,于一九二三年畢業(yè)。旋又師事丁甘仁先生,得蒙深造,獲益良多。一年后,返鄉(xiāng)梓行醫(yī)。一九三七年「八·一三』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兵燹延及浦東,全家移居市區(qū),設門診所于當時的「中醫(yī)療養(yǎng)院」。解放后,應聘到上海第十一人民醫(yī)院(后改為上海中醫(yī)學院附屬曙光醫(yī)院),從事中醫(yī)內(nèi)科臨床及教學工作。十年內(nèi)亂期間,雖身遭迫害,猶潛心醫(yī)業(yè)。粉碎「四人幫」后,我雖已年屆耄耋,但黨和人民仍然紿了我「中醫(yī)教授」及「上海市科學大會先進個人」的光榮稱號,這對我來說是且感且愧的。在有生之年中,除了加倍努力,做好工作,以報答黨和人民的恩情之外,其余一切皆無所縈懷。下面就自己在學習過程中的點滴體會,簡要陳述于下,或與年青一代有所裨益。
治學尚實不拘門戶
中醫(yī)治學之道,以《內(nèi)經(jīng)》、《傷寒雜病論》為基礎,但同時叉必須擷采眾長,這樣才能增進學識,提高醫(yī)術。然而,中醫(yī)書籍中有不少門戶之見,故閱讀醫(yī)書,不能盲從,不能不加思索地兼收并蓄,重要的在于認真地進行臨床驗證,方能學得真諦。例如,徐靈胎彈注的《臨}正指南醫(yī)案》,是我一生愛凄的書。葉、徐兩家均是一代名醫(yī),但在學術見解上,常有相佐之處。如《臨汪指南醫(yī)案》的吐血門中,葉氏常用麥冬、五昧子、玉竹、沙參等品。徐靈胎持不同意見,認為:「吐血咳嗽乃肺家痰火盤踞之病,豈宜峻補」;「今吐血之嗽,火邪入肺,痰凝血涌,惟恐其不散不降,乃反欲其痰火收住肺中,不放一毫出路,是何法吐王!」對此兩說,在我始學之時,確有莫衷一是之感。為釋疑團,我在臨床中留心十余年,始有所悟,遂作批語如下:「徐葉兩家之言,似乎背道,實乃相輔而不悖。吐血咳嗽而痰火戀肺者,麥冬、五味之屬,當在禁用之列,以免助紂。然臨證中,所遇肺陰已傷,舌紅絳,脈細數(shù)而咳嵌吐血者不少。以陰虛為重,沙參、麥冬、玉竹等藥,均屬對癥佳品,豈能廢用?徒持苦寒,反傷胃氣,非其治也。故徐、葉之說,未可偏廢,須相機而用,取效臨床。仲景有麥門冬湯,麥冬半夏同伍,補陰而不窒膩,遣方之妙,誠可取法。」可見,大凡治學,不能輕率隨和一家之言,總應潛心研討,方能融為已見。
貫通「寒」「溫」論治熱病
一九二四年,我回鄉(xiāng)行醫(yī)。當時,鄉(xiāng)問農(nóng)民生活極為貧困,積勞成疾,故病多危重,尤多熱病重癥,如霍亂吐瀉,高熱痙厥逆等等,病情兇險復雜,倏忽多變。面對耩手之癥,我在鉆研葉天士《溫熱論》、吳鞠通《溫病條辨》的基礎上,又勤讀雷少逸《時病論勞、吳叉可《溫疫論》、戴天章《廣溫疫論》等醫(yī)籍,掌握了一般溫病與時行疫毒的治療差異,啉會到但持桑菊、銀翹輩輕清之劑,常無顯效,而投以治療穢濁戾氣的方藥,使療效有了提高。然而,我又深感溫病諸書,雖對保津開竅之法頗多發(fā)揮,但對厥逆之變的辨治,尚有不足之處。如當時霍亂流行,病死者甚多,其癥見卒然暴吐瀉,手足蹶冷,汗出,大渴引飲,得飲即吐。一般醫(yī)家從溫病之法,投甘寒或苦寒清熱之劑,活人者鮮。而我據(jù)仲景所論,投白通加豬膽汁湯,獲效者不少。從中得到啟發(fā),必須進一步深研《傷寒論》,以補溫病之不足,并借鑒《傷寒指掌》一書,探索融會六經(jīng)及衛(wèi)氣營血辨證,以為救治熱病重證的方法。古人說,對待傷寒與溫病,須縱橫看,我覺得此語甚妙。縱橫交織,本一體也。無可否認,就兩者方藥論,各有偏重專長,只有融會貫通,方能左右逢源于臨床。
例如:方××,男,25歲,某院會診病例。病者原總有腎病綜合征,住××醫(yī)院內(nèi)科病房,使用西藥塞嘴派。在第十七次治療后,白細胞突然下降至200/立方毫米,并伴高熱,體溫40.5。c,兩次血培養(yǎng)均有金黃色葡萄球菌生長,西醫(yī)診斷為敗血癥,繼發(fā)性再生障礙性貧血,立即停用塞瞄派,并用多種抗菌素靜脈滴注及肌肉注射五天,高熱不退,證情兇險。一九八0年十月二十五日我應邀往診,證見高熱六天不退,入夜口渴,便秘,兩下肢紅斑(出血點),苔黃膩柑厚中裂而干,脈象虛細而數(shù)。我分析,病系正氣大虧,客邪乘虛而入,邪熱亢盛,熾于氣分,灼傷陰津,且見入營之勢。治應扶持正氣,清化邪熱,投人參白虎湯,參以涼血救治之。方用生曬參、鐵皮石斛益氣保津,石膏、知母、銀花、連翹清熱透泄,赤芍、丹皮、旱蓮、澤蘭取其涼血散血之意,以杜傳變。全方「清」、「透」、「養(yǎng)」三法同用,服藥二劑,高熱得平,白細胞上升至4900/立方毫米。病房醫(yī)師以此方為清熱妙劑,敞又囑患者續(xù)服原方三劑。至十月三十日再邀會診,病者出現(xiàn)嗜睡懶言,面色萎黃,汗出較多,口渴聃痛,苔根膩,舌淡紅中裂,脈細數(shù),重按無力等癥。我考慮此由邪傷氣陰,又過服寒涼清熱之劑,以致陽氣傷損,有虛陽外越之兆,邪熱雖化未徹,而有內(nèi)傳少明之虞。故治療重在扶養(yǎng)正氣,佐徹余邪。方中重用吉林白參、黃芪、當歸補氣血以托邪,牡蠣、白芍和營衛(wèi)以歙汗,柴胡、銀花、連翹以透余邪,佐入麥冬清熱養(yǎng)陰。服四劑后,熱病告愈,二周后復查,二次血培養(yǎng)未見細菌生長。
本案治療,我先宗溫病,后法傷寒,不拘一格,努力做到立法用藥,知微杜漸,防變于未然,這樣才掌握了主動權。
諳熟醫(yī)理治貴達變
我自農(nóng)村副市區(qū)行醫(yī)后,臨診時內(nèi)、婦雜病漸漸增多,間遇達官大賈,治病遣方須小心謹慎。在診病之余,我深入研讀東垣、丹溪、景岳等名家醫(yī)論及聯(lián)名醫(yī)類案》、《柳選四家醫(yī)案》、《臨證指南醫(yī)案》,并常置《類證治裁》于案頭,隨時翻閱。且到滬以后,也常有機會與老同學程門雪、秦伯未等互相切磋。經(jīng)過二十余年的學驗結(jié)合,視野遂廣,意境漸上。一九五六年我參加曙光醫(yī)院工作,病種接觸面更為廣泛,并擔任了高等中醫(yī)教育的內(nèi)科臨床教學任務,從而迫使我把所掌握的中醫(yī)理論系統(tǒng)化,條理化。然而,我總感到自己的經(jīng)驗比較局限,臨床疾病又千變?nèi)f化,不勝盡治,因思古人「天下無不可治之疾,有不可治之醫(yī)」的告誡,認識到關鍵是在醫(yī)者必須熟讀經(jīng)典,旁通諸家,又善守常達變,付諸臨床。這正是醫(yī)道的至要所在。例如樊××,女,46歲o1974年9月21月初診:患者由車撞致腦外傷昏迷,經(jīng)某醫(yī)院治療二十四天,仍神志昏迷。右手有無意識動作,左手及兩下肢不能活動,脈弦數(shù),舌苔干喊。頭腦受傷,血瘀阻絡,擬醒腦活血通絡,投通竅活|湯原方加菖蒲、郁金、至寶丹。
二診;神志時清時昧,頭痛煩躁狂叫,日夜不休,便秘腹痛,舌苔轉(zhuǎn)淡黃膩,脈弦小數(shù)。驟受撞傷,瘀熱凝阻,有如《傷寒論》蓄血如狂之癥,與陽明熱盛發(fā)狂不同,擬抵當湯加味,化瘀清神。方用水蛭、虻蟲各9克,桃仁12克,當歸18克,山梔15克,紅花9克,生川軍6克(后入),鮮石首蒲16克,郁金、茯苓各9克。
三診:前投抵當重劑加味,服至第四劑時,左手及兩下肢已能活動}故七劑后叉服十劑,煩躁狂叫大為減輕,神識漸清,但不能言語,昨日便軟三次,腹痛已止,舌苔黃膩,脈弦小。脈絡血瘀漸化,惟痰濕熱尚阻中焦,再擬活血和中而化濕熱。黃連溫膽湯合通竅活血湯(去麝香)加菖蒲、蔻仁。
此后,煩躁驚叫除,神志漸清,但時有幻覺,據(jù)證予活血清神、和中舒胃以及調(diào)補氣陰,佐吼清化之劑治療,癥除病愈。先后共調(diào)治五十余天。
《傷寒論》蓄血膀胱是指太陽府證,瘀熱在里,可見「如狂」一證。而與本例發(fā)狂,雖病變部位不一,然病機雷同,皆瘀熱犯于神明所致。且抵當湯方用水蛭、虻蟲,峻猛破瘀逐血,又合桃仁、大黃破血蕩熱,導瘀下行,頗合本病治則,故我廣其意而用于本飼治療,收列了滿意的療效。
又如,《傷寒論》中的桂枝湯,其適應癥何嘗僅止于太陽病中風證。按其組方,當有和營溫經(jīng),振奮脾胃,緩急止痛諸作用。因此,我把它廣泛地應用于慢性泄瀉、慢性胰腺炎、胃痛、虛勞以及神衰等屬虛寒證者,效果息好,這是桂枝湯的達變于臨床。
由上而知,學習《傷寒論》、《金匱要略》等原著,須重視其辨證之細致、用藥之精當,從中尋繹其旨意,再據(jù)「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知犯何逆,隨證治之」的精神,于臨床中靈活應用。當然,在對待其它醫(yī)家著作上,也同樣如此。
不囿成說抒發(fā)己見
我常對學生說:「精通醫(yī)學以熟誨醫(yī)理為首務。但是,欲求發(fā)展,又不可因循沿襲,為成說所囿,不敢越雷池一步。須結(jié)合臨床,深入體察,勤于思考,善于總結(jié),以得真知,抒發(fā)己見。」近三十年來,我也是這樣要求自己,以求得學術上的進步的。
如對肝臟陰陽的認識,古人謂肝臟體陰而用陽,肝陰肝血其體可虛,而肝氣肝陽其用總屬太過。在數(shù)十年臨診過程中,我常思索這一問題:五臟皆有陰陽,均可見有陰陽之虛,何惟獨肝氣肝陽之無虛?f此說片面可知??v然,吳澄、唐容川等醫(yī)家曾提及肝氣虛、肝陽虛,但乏于闡述,未能付諸臨床。其實,l瞄床中肝氣虛、肝陽虛何嘗少見,在肝炎、肝硬化病例中尤屬多見,其癥如脅肋隱痛,或脹痛綿綿,勞累則增劇,神疲乏力,腹脹納果,面色灰滯萎黃,悒悒不樂,其或艮寒肢冷,舌多淡紅胖,苔自或膩,脈虛細弦或沉細無力,并常與脾氣弱、脾陽虛同見,治療當以益氣溫陽、補肝建脾為原則,用參、苠、附于、白朮、茯苓、細辛、白芍、棗仁、烏梅、木瓜之類。對此類病人,如執(zhí)持成說,反用疏肝泄肝,投以大量理氣活血之品,必致戕伐太過,更虛其虛。茲舉我用附子、白朮合桂枝湯溫振肝脾陽氣治療早期肝硬化的案例如下:
王××,女,49歲。
1974年兒月5口初診:患者罹早期肝硬化,近年來肝區(qū)脹痛,神倦納果,面色灰黃,月經(jīng)二月術轉(zhuǎn),畏寒肢冷,盜汗,脈沉細無力,苔白滑。肝氣虛,脾陽弱,氣血不足。擬溫陽而補氣血,猷觀動靜:
熟附子、炒白芍各g克,雞咀藤15克,白朮9克,炙甘草、青陳皮各4.5克,桂枝6克,當歸12克。
二診:肝區(qū)脹痛得減,畏寒肢冷依然,經(jīng)停已轉(zhuǎn),寐則多汗,面色萎黃,神疲納增,脈細、苔白潤。方藥合度,仍守前法,以冀進步。
前方去青陳皮,加紅花6克、炙鱉甲18克。
服上方后,癥情又見好轉(zhuǎn),再守方參入棗仁、牡蠣、黨參、川芎等藥,連服二月,肝區(qū)脹痛得除,形寒肢冷轉(zhuǎn)溫,面有華色,艱寐盜汗亦瘥。蛋白電泳的r球蛋白從12.5%上升至15.5%,血沉降率從35~65毫米/小時下降至正常范圍,并恢復工作。隨訪年余,證情穩(wěn)定,未見反復。
又如急性心肌梗塞,很多學者認為屬中醫(yī)「真心痛」的范疇。據(jù)臨床體驗,對照《金匱》及有關醫(yī)著的記載,我認為本病不僅屬于「真心痛』,還應屬于「胸痹」范疇。大致可作如下劃分:右胸疼痛劇烈,或者手足青至節(jié),并在二十四小時內(nèi)死亡的,為「真心痛」,痛雖劇烈,但不迅速死亡的為「胸痹」?!督饏T》論「胸痹」日;「陽微陰弦」,乃指心胸陽虛,陰寒痰飲乘于陽位所致,故治療也局限于補陽益氣、通陽散結(jié)、豁痰化飲之劑。近十多年來,據(jù)我臨床所見,《金匱》所論與實際不盡相臺。就本病病機而言,本虛標實確是心肌梗塞的特點所在。但本虛非徒陽虛,尚可見氣虛、陰虛、陰陽兩虛,甚或陽微陰竭,心陽外越等;標實也非僅痰飲為患,尚有氣滯、血瘀致害,。又有兼寒兼熱之不同。同時,標本之間多相互影響,未可執(zhí)一而言。因此,在治療上也不能拘泥于《金匱》,應隨證遣方,靈活掌握。我根據(jù)本病發(fā)生發(fā)展的規(guī)律,總結(jié)了三個治療要點;一是處理好「補」和「通」的關系,掌握好「祛實通脈不傷正,扶正補虛不礙邪」的原則;二是防脫防厥,要細致觀察患者在神、氣息、汗、疼痛、四末及素體溫度、舌苔、脈象等方面的變化,隨時警惕厥脫的發(fā)生,用藥也宜于厥脫之先,三是關于通便問題。本墑患者常見便秘一證,由大便不暢引起心跳驟停而死亡者并不少見,故及時而恰當?shù)赝ū悖瑸橹委熜募」H闹匾椒?。立法用藥時應分清陽結(jié)陰結(jié),采取「先通使去實,然后扶正補虛』或「補虛為主,輔以通便」等法,以助正氣的恢復(詳見《上海中醫(yī)雜志》一九八一年第十期)。
類似上述的例子,在臨床中比比皆是,不勝枚舉。我覺得,面對臨床實際,敢于提出新說,以發(fā)展祖國醫(yī)學,這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雜癥施治遙溯《千金》
在我年輕的時候,曾讀《千金要方》,難解其意,視為「偏書」。解放初期我曾見方行維老先生治病用藥甚為夾雜,每每認為是無師傳授的結(jié)果。近二十余年來,我所遇疑難雜癥,與日俱增,投以平時熟用之法,取效者不多,常百思不解。在這種情況下,遂再次攻讀《千金要方》。隨著閱歷的加深,讀起來就別有一番感受。我感到該書醫(yī)學理論縱然不多,而方癥記錄樸實可信,其表里、寒熱、補瀉,升降、通澀等藥常融冶在一方之中,可謂用心良苦,奧理蘊在其中。所謂疑難雜癥者,大多癥情錯雜,非一法一方所能應對,當須詳細辨證,切中病機所在,方能奏效,而不能被某些狹隘的理論所束縛,更不能受流派所承的學驗所限制,必須擴展視野,進一步研究《千金》組方之雜,觀察其臨床之驗,我想這是探索治療疑難雜癥的重要途徑之一。例如:
姚××,女,75歲。
1975年11月15日初診:素有痰飲,近加外感,咳嗽氣急口渴,自覺內(nèi)熱,高年心氣不足,四末欠溫,水濕赫留于下,二足浮腫,脈小數(shù)促,苔薄白膩。正虛邪實,寒熱夾雜。擬標本兼治,益心腎而清化痰熱:、凈麻黃4.5克,杏仁g克,生石膏24克,澤瀉18克,炙甘草3克,黨參、熟附片各9克,開金鎖(另蒸沖服)、魚腥革各30克,防己12克。
二診;咳嗽減輕,氣急漸平,咯痰亦少,胸悶不痛,心悸且慌,四肢漸溫,脈細數(shù)促不勻,舌質(zhì)暗。
太陰痰熱日見清化,心腎虧損亦得好轉(zhuǎn),再擬養(yǎng)心活血佐以化濕肅肺:
熟附片15克,黨參12克,炙甘草6克,澤瀉,當歸各15克,麥冬9克,炒川連2.4克,丹參15克,紅花6克,防己12克。
本例素體肺氣虛,痰飲內(nèi)停,久而及于心腎,,復又感受外邪,引動宿疾,遂致咳喘脈促,飲溢經(jīng)絡?;颊哂钟锌诳?、內(nèi)熱、四肢欠溫等癥,寒熱錯雜之象,必探其本而標本兼治之。未可一味治標,故以麻杏石甘湯合參附湯,寒熱并用,扶正祛邪,僅服七劑,證情大減,繼以溫陽養(yǎng)心肅肺活血之劑而收功。此乃宗《千金方》寒熱補瀉相兼組方之意,結(jié)合具體病癥加以運用,從而使本例重病得到緩解,如:
時×,男,52歲。.
1973年2月28日初診;患者于解放戰(zhàn)爭時期有腦震蕩史。從一九六0年起常有嗜睡或不眠之象,證情逐年加重。近四、五年來,嗜睡與不眠交替而作,眠則三、四十天日夜不醒,飲食須由家屬呼而喂之,邊食邊睡,二便亦須有人照顧,有時則自遺;醒則十數(shù)天日夜不眠,煩躁喜動,頭暈且脹。平時腰酸怕冷,手足逆冷,面色晦暗。得病之后,曾赴各地迭治不效,遂來滬診治??滔?,神倦呆鈍,邊診邊睡,家屬訴納食尚可,口干,便艱解燥屎,苔白膩,舌邊紫暗,脈沉細濡。多年頑疾,寒熱虛實錯綜復雜,恐難驟效。書云「怪病屬痰」。痰濁蒙蔽心竅,神志被困。姑先擬清心滌痰鎮(zhèn)靜寧神法,以觀動靜;
炒川連18克,茯苓12克,橘紅4.5克,制南星、郁金、石菖蒲各9克,磁石30克(先煎),當歸、勾藤各12克,白金丸4.5克(吞),淮小麥30克,礞石滾痰丸9克(包煎)。
二診:神倦嗜睡之象略見好轉(zhuǎn),便艱亦順,然手足依然逆冷,而色晦暗,脈舌如前。籌思推敲,審證求因??钟赡I陽不振,陰箍彌漫,痰熱內(nèi)阻,瘀凝氣結(jié)所致。治當標奉兼顧,故投溫振腎陽,清化捩熱、理氣化瘀之劑
熟附子、桂枝各9克,炒茅術,茯苓各12克,制南星0克,制半夏12克,石萵蒲15克,陳皮6克,當歸、桃仁各12克,川芎6克,全鹿丸9克(吞),礞石滾痰丸12克(包煎)。
三診:投溫腎通陽化痰祛瘀之劑后,頗見應手,服藥兩天即自行起床,無煩躁狂亂諸癥,且感神情爽朗,四肢轉(zhuǎn)溫,苔白膩減而轉(zhuǎn)瀾,舌暗轉(zhuǎn)淡紅,邊紫,脈沉弦小。腎陽不振有恢復之機,痰熱血瘀雖化末凈。前方既效,毋庸更張,壯腎陽以治本,化痰瘀以治標,故前方去茅術、桃仁、川芎,加紅花9克。
服藥后癥狀消失,體力日見好轉(zhuǎn),前方略為出入,續(xù)服三十余劑,得以痊愈。
患者罹病多年,迭經(jīng)各地中西醫(yī)診治,診斷尚不明確,有日「閥隨病變」,有日「突發(fā)性睡眠癥」等等。治療或用養(yǎng)心安神鎮(zhèn)潛之品,或予鎮(zhèn)靜藥、興奮藥交替使用,皆不效,癥情日益加劇。我于是癥,則抓住嗜睡一癥加以辨證,投溫補、清化、祛瘀之劑,標本兼顧,攻補寒熱同用,使腎陽得溫補而浙振,痰熱得泄化而漸清,多年痼疾終告痊愈。足見,對待疑難雜癥,正如嚴蒼山先生所云,方藥不避其「雜亂」,但須雜中有法,亂中有序,這也是我得力于《千金》之處。
(嚴世蕓張菊生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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