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明,1954年生于山東省莘縣。現(xiàn)為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山東省美術家協(xié)會顧問,山東工藝美術學院教授。國家一級美術師。出版有《當代中國畫名家精品叢書·李學明》《守望者心跡·李學明——從山林到庭院》《中國當代名家畫集·李學明》及《李學明畫集》(四卷本)等。看畫家李學明,總是很自然地聯(lián)想到幾個詞:敦厚、樸素、本色、真誠、通透。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農(nóng)民的外表,文人的內(nèi)心”。李學明的美學世界很獨特,樸素中生長著一種來自文化深處的高雅,接納性和延伸性都很強,能讓你將自己的心靈托付于他,這應是他扎根大地、讀書修煉“生長”出來的。事實如此,無論是生活中的李學明,還是藝術中的李學明,都沒有聰明跡象,卻笨笨地、拙拙地,又很直接地一下子打到澄明境界。這個“打”字有拼打的意思,也有打通的意思,前者是行為,后者是結果,指向卻一致。李學明讓我明白了“不討巧”的厲害,“不討巧”其實就是最大、最高級的“巧”,是大巧,是高級的智慧。美學面孔,是從人心里長出來的。誠懇的心地、真誠的生活和筆墨的修煉,三者恰好地融合在了一起,長成了李學明的美學面孔:生活味道,書卷氣息。他的藝術面貌很明顯,但很含蓄,很親近人,讀他的畫是放松的,能讓人的心靈得到休憩,關鍵是讓人感動。何以感動?李學明表達出來了我們身處的這個時代的精神訴求,為這個時代疲憊困頓的人心提供了安頓的去處,竊以為這才是真正的“筆墨當隨時代”?!半S時代”,絕非貼上時代的標簽直接描摹時代的自然人文風物,絕非畫時代的皮相面孔,而是畫時代之精神藏相、人心之深度需求。家在干燥的魯西平原莘縣,卻表達出了筆墨的潤澤超然,不能不說是一種心靈的浸潤、藝術的高格,這個高格來自何處?來自畫家的內(nèi)心,那里橫陳著廣袤大地的品質(zhì)、樸素人生的經(jīng)歷、深刻生命的體驗,三者合一。樸素的情懷經(jīng)由水墨生發(fā)出來,于是乎,毫無雕飾,一任天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所謂強調(diào)的東西在里面,讓人一眼望到底,但又有無盡的意味在里面,這是一種很高級的美學境界。布豐說“風格即人”,從文人畫的本質(zhì)上看,“筆墨即人”,作為一個生活在現(xiàn)代文明的人,李學明歷經(jīng)過繁華,體驗過滄海世事,但他不僅沒沾染上現(xiàn)代人的浮華習氣,卻更加走向真誠。正是緣于他誠懇、善良、平淡的土地本色,因為有這個“本色”的生命的底子,他就很自然地就將齊白石的本色接了過來,并和齊白石一樣,都從鄉(xiāng)土走向了書卷氣、文人畫,走向了中國畫的縱深地帶,開掘出一條屬于自己的美學礦脈。和齊白石的美學一致,李學明的作品格調(diào)清新、素樸、雅致,既有原汁原味的生活味道,又具備修煉出來的古雅清高的書卷氣,低到塵埃,開出花來,表達出了沉重而又溫情、深厚而又悠遠、來自鄉(xiāng)土深處的情愫。但此刻,這個鄉(xiāng)土已不是原始意義上的鄉(xiāng)土了,它是經(jīng)過審美過濾了的鄉(xiāng)土,是經(jīng)過筆墨提煉過了的鄉(xiāng)土。從筆墨的鄉(xiāng)土到美學的鄉(xiāng)土,構建起了李學明的原鄉(xiāng)美學,也是農(nóng)耕文明傳統(tǒng)里走出來的當代人的原鄉(xiāng)美學。為何我們讀李學明的畫這樣容易實現(xiàn)情感的認同?緣于我們血液里流淌著的是我們這個農(nóng)耕民族相同的文化基因。李學明 吟與知者聽
141cm×70cm 紙本設色 2017年
古語曰:“言為心聲?!睆奈幕懂爜砜?,此“言”非止于“語言”,而是可以拓展到所有文學藝術形態(tài)之語言。中國畫之筆墨語言同樣是心聲,李可染說“畫會說話”,真理也。李學明的筆墨語言是簡約而豐富、精爽而馥郁的,他是一個擅用減法的畫家。請君是看,那來自大篆的線,簡潔而概括力極強,呈現(xiàn)出一種豐富樸茂的高古之氣。中國畫是線的雄辯,但畫家運用得極為珍惜,那是一種減法。不只對藝術,擴充至萬事萬物而言,減法即是一門看似簡單卻高深的功夫,因其追求的是以少勝多、以無勝有,本質(zhì)上是中國哲學推重的收和藏。李學明筆下的人物、山水、舟楫、亭臺樓閣、水邊岸上、天際云起,但凡表達對象,一律用很簡約的線來完成,這歸根于他的書法。李學明的書法有一種平淡沖和、蕭散豐沛之美,洋溢著儒家文化的中正之氣。畫家畫畫,畫來畫去,說到底,畫的都是自己。李學明的畫,掩飾不住魯西人的敦厚質(zhì)樸,而這正是我們這個民族最踏實最可貴的品質(zhì),稱得上是很高級的人生美學。李學明 柳風
179cm×97cm 紙本設色 2017年
用墨方面,李學明亦用減法。他的墨也很簡潔,很少的墨傳達出來的意味卻特別豐富。無論濃墨、淡墨、宿墨的單一運用、復合運用,還是積墨之法,都有一種樸素的通透的響亮,用一個詞來概括就是“干凈”。對于色彩的運用,亦用減法:水墨、赭石、花青,幾種原色在水的生發(fā)下,澄澈明凈,了無塵滓,盡情彰顯水墨韻致。真?zhèn)€清涼世界!再炎熱的夏天,在李學明的筆下也是一派清涼。對于經(jīng)營位置,李學明有自己的獨到之處,他的許多構圖運用了幾何處理的方法,長線大塊的分割凸顯出畫面的驚險,一看很意外,再看很合理。他還善于將要表達的元素壓在畫面一角,大片留白,凸顯畫面的遼闊感。受過嚴格的西畫造型訓練的李學明,很早就對造型有著相當了得的功夫,但在中國畫這個語言系統(tǒng)中,我們很難看出他受過西畫的影響。他褪去了西畫的影子,但留住了現(xiàn)代精神,這是很難的。我們還發(fā)現(xiàn),李學明有意將宋代馬遠、夏圭的山水構圖拿過來配在人物畫里,格調(diào)清遠脫俗,營造了一個文人的語境。在他的畫里,也能看到齊白石《借山圖》對他的影響?!督枭綀D》表達的是齊白石中年時期壯游途中所見所思所想,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澄明空靈,這是一種接近道禪哲學的美學韻致,大片留白,留給天,留給地,留給云,留給水,留給自己的內(nèi)心。李學明 小庭 45cm×64cm 紙本設色 2017年(上圖)
李學明 岱宗日出 120cm×120cm 紙本設色(下圖)
同樣,李學明筆下的人物運用的也是減法,他過濾掉了人類世界林林總總的聲色干擾,越到后來,越以老叟和童子為主。作為人生年齡的兩極,無論老叟還是童子,其實都是小孩,一派童心玲瓏,憨憨的可愛。你看,老者復歸于嬰,童子更是天真無邪,他們都是赤子。干凈世界,干凈人心,他們都是靜的,他們不是在看山、看水、看云,就是吃瓜、喝茶、納涼、嬉戲、訪友、下棋、聽松、賞荷、觀鶴、閉目養(yǎng)神、彈琴、聊天,一個字—“閑”!閑出了一種悠遠的生命情趣,閑出了一種清雅的中國文化,恍若他們生活在古時候,但他們的的確確都是我們這個時代里的人。對于中國畫尤其是人物畫而言,這才是真正的中國氣派,見到這種氣派,已經(jīng)很奢侈了。關鍵是,李學明的畫讓我們這些忙忙碌碌的現(xiàn)代人心生艷羨的同時,也和畫中人一起實現(xiàn)了心靈的“悠游”,實現(xiàn)了真正的放松。我之所以喜歡李學明的畫,根本原因是可以到他的畫中休息的。人間極樂,神仙世界,不過如此,那是一種人生的淡遠和悠然,是文人畫的最高境界:悠游。優(yōu)哉游哉,超拔于物象,抵達澄明之境,在“悠游”中獲得了生命的豐盈、精神的澄澈。善用美學減法的李學明,用如此樸素通透的筆墨,營造了一種清曠之美,他甚至營造出了一種淡遠無塵的禪意。讀他的畫,你會感受有一種古風悠然的澄明世界正在接納你、親近你。事實上,中國畫自身即是一個圓融世界,本質(zhì)上有一種哲學的“孤寂”,是和讀畫者存在著“距離”的。它不隨意親近你,只是遠遠的在那里。李學明卻不同,他的畫能讓你產(chǎn)生一種藝術的熟悉感,能讓你放松和親近,并能產(chǎn)生共鳴,甚至可以走進去?;诖?,李學明稱得上真正創(chuàng)造了屬于自己的美學世界。李學明 草堂行樂 100cm×195cm 紙本設色 2018年(上圖)
李學明 明月漸東上 35cm×55cm 紙本設色 2017年(下圖)
從藝術精神上看,李學明的畫應當劃歸文人畫的范疇,無論是美學的趣味、思想的來源,還是筆墨的提煉、意境的營造,都不脫離傳統(tǒng)的大江大河,且指向清晰,那就是超越情趣,抵達人生,奔向時代精神的表達。竊以為,這正是他的可貴之處,也正是他的獨特所在。真誠是藝術最可貴的品質(zhì),虛偽的表達總是與藝術格格不入。源自生命里的那份天然,李學明真誠地擁抱水墨。他的畫告訴我們,他從不端著架子畫,只是把畫畫當作表達自己內(nèi)心情感與思想的方式。不在意“我”,忘“我”,其實就是最“完滿”地表達自我。此時的筆墨不取悅他人,不取悅外界,而這正是善待水墨、敬畏水墨的表現(xiàn)。反過來看,也只有這樣,畫家才能得到筆墨的善待。儒家思想認為,君子本色的一個重要標準就是“訥于言而敏于行”,放在中國畫里看,這個“言”是水墨語言;這個“行”是水墨行動。李學明畫中那種敦厚雍容中的平淡之美,讓人覺得踏實、放松、感動。對于中國畫而言,能讓讀者享受到這樣的審美體驗,還奢求什么呢?反觀人心浮躁到扎不下根的當下,真誠的畫家已成稀有物種,能感動人的畫越來越罕見。在轟轟烈烈的城市化進程中,在現(xiàn)代化力量成為不可阻擋的潮流中,李學明的畫如一曲水墨鄉(xiāng)土的挽歌,不激不厲地流淌到我們的內(nèi)心,滋潤著我們的心田。(作者為山東省美術家協(xié)會理論委員會副主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詳見《中國書畫》2019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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