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鍵是要寫出“不一樣”
——王君作文教學(xué)筆記（之四）
我想，“我身邊的小人物”這樣的話題，是可以一直寫下去的。寫到初三，寫到高三，甚至，寫一輩子。這樣的話題的價值在于，提醒孩子們對身邊來來往往的普通人保持高度的敏感。滾滾紅塵，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寫作泉源。治療語文“憂生”們的寫作恐懼癥，解除他們頭上箍得緊緊的寫作魔咒，最重要的一件事乃是：引導(dǎo)他們凝視平常的生活，平凡的人們，并且看出“不一樣”，寫出“不一樣”。
最近的一次作文，我說，咱寫寫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好嗎？
教室里一片嘆息。孩子們嘟著嘴：親人有什么可寫的？太熟悉了！小學(xué)就寫煩了！這是最沒有創(chuàng)意的寫作題目了！
我說，就是因為小學(xué)寫過，所以要寫。你在長大，你看爸爸媽媽的視角也會發(fā)生變化，你能把這變化寫出來，才算真正的成長呢！
第一次的作文交上來，很沮喪——幾十個家庭的爸爸媽媽太雷同了。我心生一計。
在評講課上，我說，讀了大家的作文，老師認(rèn)識了許多爸爸媽媽。下面這些爸爸媽媽，請你們來認(rèn)領(lǐng)一下：
第一則認(rèn)領(lǐng)啟事：這個爸爸，有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孩子們哄堂大笑。沒有人舉手。
我說，奇了怪了，全班有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的爸爸，有20多位呢，他們的兒子女兒干嘛不認(rèn)他們？
孩子們又笑。
繼續(xù)！我說，第二則認(rèn)領(lǐng)啟事：這個媽媽，一下班就做家務(wù)，特別勤勞，特別善良。
孩子們更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沒有人舉手。
全班這樣的媽媽，也有接近15位呢！我說，佯裝生氣。
全班同學(xué)先面面相覷，然后爆笑。
……
等他們笑夠了，我說：讀了你們的作文，我有兩個感覺。第一，你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不僅擁有一個家，而且是一對爸爸媽媽生的。第二，你們的爸爸媽媽個個都可以參加“感動中國”道德楷模評選，他們實在太完美了。
我請一位女同學(xué)站起來，現(xiàn)場采場她。我說：
“讀你的作文的前半部分啊，我眼前一亮，因為你的選材不同，很有新意。我覺得，終于有一篇“不一樣”的好文章了！”小姑娘喜上眉梢。
我繼續(xù)說：“你寫弟弟出生后，爸爸媽媽忙著照顧弟弟，關(guān)注點全放在弟弟身上去了。你覺得爸爸媽媽不愛你了，你很傷心，很失落。別人都寫’愛’，可你寫’不愛’，這就叫獨辟蹊徑?？墒恰?/span>
小姑娘眼光閃閃地看著我，我繼續(xù)說：
“可是讀到最后，我很困惑。結(jié)尾的時候，你卻轉(zhuǎn)筆寫到：雖然我很失落，可是我明白，這是爸爸媽媽在用另外一種方法愛我?！?/span>
我問：“你真的這樣想的嗎？你能說說心里話嗎？”
小姑娘站起來，囁嚅著說：“其實到現(xiàn)在我也還是很失落。因為弟弟，我簡直成了家里的受氣包，爸爸媽媽有時候真的很偏心。他們確實不如以前愛我了?！?/span>
“那你為什么就不真實地寫自己的心情呢？”
“難道可以在作文中說爸爸媽媽的壞話嗎？”小姑娘盯著我，目光灼灼。
“那不是壞話，是真話。是這個年齡的你看到的世界和理解到的世界。寫作，首先是要忠實于自己的內(nèi)心。只要是忠實于自己的內(nèi)心的，就應(yīng)該誠實地寫出來。至于以后你重新看到了，重新理解了，那是未來的事。”
“原來是這樣?。 毙」媚锼闪艘豢跉?。
我看看全班同學(xué)，他們似乎也松了一口氣。我明白了，為什么他們筆下的爸爸媽媽都差不多了。原來，他們都拼命在給爸爸媽媽找優(yōu)點呢！容貌上的優(yōu)點不就是“炯炯有神”嗎？媽媽最突出的優(yōu)點不就是“愛做家務(wù)勞動”嗎？爸爸的優(yōu)點不就是平時大大咧咧而孩子遇到挫折了生病了就變得細(xì)膩周到嗎……這些從小到大寫濫了的題材，自動生成了一個萬能模具，各自的爸爸媽媽們被這模具一壓，全成了一模一樣的了。
“孩子們，忠誠于自己的眼睛和心靈，”我說，“必須寫出不一樣，這才是最最要緊的。不用去追求人物的完美，千萬不要。”
看部分孩子還有些困惑，我便出示了一些寫出了“不一樣”的片段：
雖然奶奶年事已高，可精神氣兒依然那么旺盛：小眼睛神采奕奕，笑起來臉上的皺紋仿佛在跳舞。奶奶有一副“福相”：耳垂很大，像一尊佛。奶奶的后背總是那么直，看起來一副很年輕的樣子。
【點評：“小眼睛”的奶奶也很可愛呀！】
我的爸爸，在我的心目中，是一個高大、積極向上的人。他的臉有點圓，又有點方，臉盤挺大，眼睛和眉毛可以用“濃眉大眼”來形容。老爸全身的脂肪幾乎都在他的肚子上“歡聚一堂”，但他卻總指著自己的肚子說：“這里蘊(yùn)藏著的都是智慧！”
——節(jié)選自初一（1）蘇小懿《我的爸爸》
他的手很巧。我很小的時候，還不會梳頭，他就幫我梳小辮。先把梳子沾上水，然后把頭發(fā)都梳開了，梳到很光滑了，再幫我把頭發(fā)盤起。他梳頭發(fā)從來不會疼，而且花樣很多，所以我很喜歡他給我梳頭發(fā)。
——節(jié)選自初一（1）石嘉慧
【點評：爸爸給女兒梳頭，多么動人，多么“不一樣”！】
在我的眼里，“父親”是一位會甜膩膩地叫著你的乳名，然后不顧清洗風(fēng)塵就沖上來抱住你的人。他會用一天沒有刮（或者更久也說不定）的胡須磨著你的臉，用有力的手把你抱在懷里，然后用堅硬的手表咯得你痛得大叫。他只有在批評你的時候才會嚴(yán)肅起來。他還會高興地為許久未曾謀面的你拿出看家本領(lǐng)做上一頓飯，然后開心地問你做得怎樣，孩子一樣地等著你表揚(yáng)……
【點評：這個“不細(xì)致”的父親才真像“父親”?。 ?/span>
我小的時候，一直盼著放假，一直盼著和他們見面，可到了現(xiàn)在，我卻害怕和他們相見。每次見面，也只不過打一聲招呼，我便一個人走到了屋里，打開電腦，敲擊著鍵盤。不知到了什么時候，爺爺拿著一個削好的蘋果進(jìn)來，遞到我手里，轉(zhuǎn)身走了出了房間。我們之間沒有話語，也沒有歡笑，就算是有，也是極少、極少的……望著手里的蘋果，心里真的好亂、好亂……不一會兒，我走出了房間，看到爺爺正在吃瓜子，于是，我也坐到了沙發(fā)上。剛準(zhǔn)備要拿，爺爺?shù)氖稚炝诉^來，手里有一把已經(jīng)剝好的瓜子。我們還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吃著各自的瓜子。寂靜的房子里只能聽到嗑瓜子的聲音……
我在想：以前的快樂時光都到哪里去了？以前的爺爺奶奶，以前的我又到哪里去了？現(xiàn)在，我害怕見到他們，我怕一見到他們，我們的“距離”會更遠(yuǎn)，那堵“墻”也會越來越厚……
我很困惑，這堵墻，是什么時候長起來的呢？
【點評：該有怎樣的一顆心，才能測量出這尷尬的“距離”??？這個小作者，多么不一樣！】
還有一件事讓我體會到了姥爺有慈愛善良的心。他不吃肉就不用說了。大家都知道鄉(xiāng)下的家中有老鼠，老鼠主要是偷吃人們的糧食，所以大多數(shù)人們都討厭它們，憎恨它們。但我姥爺卻不同，他不僅不會追著它們打，并且還會拿出一捧玉米喂它。所以，你去我老爺家觀光時，胖老鼠就是一道風(fēng)景呢！
他愛干凈。大家都了解過農(nóng)村干活的人，黑黝黝的臉和手，是他們共同的特征。但我姥爺卻不一樣，雖然也有些黑，那肯定是曬黑的，因為每天回到家后，他第一件事，則是洗臉洗手，一切干凈利落了，他才肯干別的事情。唉！愛干凈的老爺。
【點評：每每想到“喂老鼠”的片段，我就忍俊不禁。這“不一樣”讓全篇文字都活了！】
我每次要完成毛筆字作業(yè)時，爸爸就會走過來，站在我旁邊：“我來寫一個字，讓你瞧瞧爸爸的真本事！”說完，他奪過毛筆就寫。我叫他別在我的紙上寫，他卻說：“在別的紙上寫，顯不出真本事。只有在你本子上寫，我才能寫好。”爸爸強(qiáng)詞奪理，我也沒有辦法，只好讓他寫在我的本子上。爸爸練完一個還要練，我急了：“你要練到別的紙上練，別來打擾我?！卑职譅庌q道，說：“在別的紙上找不到感覺，還是在你的本子上寫吧?！睕]有辦法，與老爸抗衡是無效的，我只好讓他繼續(xù)寫了。
【點評：這個不講道理的“霸道”的爸爸真是不一樣！】
常常，“媽，《柯南》滿月夜里的秀一太帥了啊！”“我最欣賞的是海賊所講的夢想與羈絆”“《千與千尋》里的……”我滿含熱情，雙眼放光講述的我最喜愛的事情，媽媽卻只是微笑地聽著，不置一語。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這需要多大的耐心。我與久別的同學(xué)重逢，聽她充滿激情地說著一部電視劇，但再天花亂墜、在我聽來也是極無聊而想打斷的。而媽媽，在我說著那么多她一無所知的東西時，依然是側(cè)耳傾聽——盡管她并不知道什么所以然。
于是，每當(dāng)我發(fā)表著長篇闊論時，我總會注意一直聽著的母親，她總是一種滿是慈愛和享受的神態(tài)，時不時還有一絲驚訝，仿佛在說“我閨女還知道這些！”
——節(jié)選自初一（6）蔡旻蕾《側(cè)耳傾聽》
【點評：不一樣的女兒，才能發(fā)現(xiàn)這不一樣的母親的默默傾聽??！】
媽媽：
不知為何，我已經(jīng)不像小時候那樣喜歡您了?；蛟S是我太過不孝，或許是因為我正處在叛逆期吧。我覺得，這跟您的自私和粗暴的教育方法是分不開的。
舉幾個例子：餐廳吃飯時若您等待上菜時玩手機(jī)，便不管我。若您沒有玩手機(jī)，便不讓我玩。還有我找您背誦古詩,若您在看美劇，往往不聽我背誦，我出完聲后就簽個字了事。當(dāng)我要看您的手機(jī)時，您往往裹得很嚴(yán)實。而您看我的手機(jī)時卻覺得沒有任何不妥。
還有，您對我發(fā)脾氣也完全不像是一個家長，而更像一個潑婦。雖然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但您這樣不僅沒達(dá)到教育我的目的，反而適得其反。
我至今記得小學(xué)一次家長會回來后，您說我是扶不起的阿斗……
您或許不解那天您的菜刀切到手時我的反應(yīng)為什么那么冷淡，因為那時我想的并不是怎么救治您，而是您以前對我的“批評”：傻逼，白癡，反應(yīng)遲鈍，弱智……
這聽起來不像是批評，更像是辱罵。
說了這么多，或許您會認(rèn)為我太沒良心了，白養(yǎng)活我了?？蛇@是事實，多么希望您看完之后有所改變啊……
【點評：在所有的作文中，最讓我震撼的就是這篇。它太不一樣了！】
在我家，我的媽媽有幾大“最”！
第一媽媽最愛美，每天一回家她要嘛做美容，要嘛試衣服。打開我家的衣柜一眼望去全是媽媽的衣服，我和爸爸的衣服只好擠在角落里，媽媽的靴子不知有多少雙，儲物間里媽媽的鞋擺了一層又一層！
第二媽媽最懶，在我家，媽媽幾乎什么活也不干，家務(wù)基本上全是爸爸來做，要是我爸出差了，媽媽連碗都不刷。心情好的時候，偶爾拿起掃把掃掃地。我爸說“我和你媽結(jié)婚這么多年她就沒做過家務(wù)，所以練就了現(xiàn)在什么家務(wù)都精通的我?！?/span>
第三媽媽最喜怒無常，經(jīng)常就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發(fā)脾氣，脾氣不好就算了，還不聽別人的勸告！大姨說：“你媽訓(xùn)人最拿手，就是不許別人說她。”
媽媽還有一最，就是最愛耍小性子、最霸道，我和爸爸都要聽她的，有時我總認(rèn)為我是大人，而媽媽是個小孩子，我還得哄著她。
——節(jié)選自初一（1）畢竟文《我的媽媽》
【點評：這個愛臭美的媽媽，懶媽媽，使小性子的媽媽，是最有生活氣息的媽媽，最不一樣的媽媽！】
這些小片段讓孩子們一次次驚嘆。他們受到了啟發(fā)。第二次再寫親人，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們便不再是“孿生”樣了。這次，我把班上作文基礎(chǔ)很差的幾個孩子的作品推薦給了雜志社。這些文章還很不完美，但是，洋溢在文字中的那份真，那些“不一樣”，深深地打動了我。
【“作文憂生”個性作文推薦】
老師讓我們寫寫父親。我很難過。我的父親很早就離開了我和媽媽。在我的記憶中父親只是一個“過客”，我和他的故事屈指可數(shù)，而且“愛恨交加”。
記憶中的溫暖不多，最美好的就是那次海洋館之行！
小時侯，我最喜歡和父親一起去海洋館了，因為只有在那里我才是無憂無慮的。那時的我常常神氣活現(xiàn)地騎在父親的肩膀上，手舞足蹈地指揮父親。父親的肩膀?qū)挻蠛駥?，我穩(wěn)穩(wěn)地坐在上邊，伸出雙手去抓那些在我上空盤旋著的魚。魚兒們無憂無慮地游著，我也無憂無慮地又唱又叫?！鞍职郑憧茨鞘鞘裁?？”我好奇地指著我的右邊。“寶貝，那是美人魚！”父親答道。“爸爸，我也要當(dāng)美人魚，我要和她照相！”父親便笑呵呵地，不厭其煩地，“鞠躬盡瘁”地托著我到處去夠那游動的美人魚，乖乖地接受我的各種各樣的刁鉆古怪的命令，配合我擺出各種姿勢。后來我長大了才明白：那是多么勞累的事情??！
我與父親最近一次見面是在一年前的一個早上。因為當(dāng)時我在上六年級，學(xué)校要安排我們?nèi)ソ鹕髲d演出，必須要父親在場。所以媽媽通過好多人才找到父親。辦完各種證件后我們?nèi)コ酝聿?。那天我們?nèi)齻€人靜靜地坐在桌前，沒有言語。母親的臉上任何表情都沒有。父親顯得勞累且蒼老，總是欲言又止。想起我們?nèi)齻€人坐在一起吃飯時已經(jīng)是8年前的往事了，我也悲從中來，不能說什么。我們默默地吃完了這頓飯，然后分開，各過各的生活。
媽媽牽著我的手。我不敢回頭。
去年我聽說父親再婚了，我的心里難受極了。雖然父親母親長期不見面，但是我還是有一種奢望，總覺得父親和母親還有可能在一起。所以，當(dāng)我聽說了這個消息時真像晴天霹靂一般。我恨他，恨極了。我想哭出來，但當(dāng)著母親我忍了回去。我的幻想終于徹底地灰飛煙滅了。我內(nèi)心深處藏著的那座美麗的海洋館徹底地變成了一堆廢墟。
那時刻，我真恨他！
【點評：在課堂上寫“父親”話題的作文時，小姑娘不動筆。我問為什么，她眼睛紅紅地說自己沒有父親。下課后，她又問我：“可以寫過去的父親嗎？”于是有了這篇作文，有了在評講課時勇敢地含淚朗讀。我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的作文。】
中國人民大學(xué)附屬中學(xué)西山學(xué)校
說起我的奶奶，我就心疼。
奶奶生于1925年6月3日。奶奶的一生很艱難，她的祖籍在邯鄲。她不僅經(jīng)歷了日軍侵華的戰(zhàn)爭，更因為自然災(zāi)害——蝗災(zāi)，讓奶奶失去了家。只要看過電影《一九四二》，大體上就知道了奶奶年輕時的悲慘。1942年時，17歲的奶奶跟著逃荒的隊伍逃到了河北的一個小鎮(zhèn)，也就是我的家鄉(xiāng)。爺爺家里有上百畝的田地，算富裕人家。奶奶的媽媽就把奶奶以10塊大洋和五斗高粱的價錢賣給了爺爺。因為爺爺原本的妻子不能生育。就這樣奶奶就成了比她大19歲的爺爺?shù)纳ぞ??？上攵棠淘谏嫌写罄掀诺臓敔敿疫^得并不幸福，更談不上快樂。奶奶生了5個孩子，兩個女孩，三個男孩，我爸爸是最小的一個。
奶奶的命太苦了。1960年，爺爺過世，正值中年的奶奶失去了家中的頂梁柱。緊接著又遭遇了1963年的大洪水。土坯的房屋在雨水的浸泡下相繼倒塌，連綿的雨水天氣使得傳染病蔓延。奶奶的大女兒因傳染病住院，奶奶沒錢就賣血為女兒治病，但就是這樣也沒保住女兒的命。我的兩個姑姑相繼死了。爸爸的叔叔又悄悄把二伯送給了別人，因為當(dāng)時奶奶確實無力撫養(yǎng)三個孩子。親人一個一個地失去讓奶奶受了刺激，因此得了間歇性精神分裂癥。在以后的幾十年里，奶奶一直在服藥。
奶奶很瘦，眼角的皺紋很深很多。大家都說她性格比較古怪。但大概因為格外疼愛父親的原因，奶奶對我是最慈祥的。但她對別人卻不是這樣。奶奶對我的寵愛是很讓其他的孫子們眼饞的。
我只要沒事就往醫(yī)院跑。奶奶一天天地瘦下去了，一天比一天吃得少。這時我卻必須離開家鄉(xiāng)到北京去讀書了。我再回老家時，看到的只是她的骨灰了。我沒能見到奶奶最后一面。當(dāng)時我就抱著爸爸哭了。到了奶奶墳前，我跪著，哭得昏天黑地。嫂子勸我，可我心里就是不好受，我恨我自己，為什么不早回來一天？！
媽媽告訴我，奶奶臨走時叮囑她說：“第一件事要照顧好大伯（因為大娘很早就離開大伯了）。還有不要玥玥（就是我）離得太遠(yuǎn)，女孩子別讓她有太大本事，要不以后就不管你們了?！?/span>
我聽著奶奶的“遺愿”，心頭很難過，我知道年輕時失掉女兒的陰影一直在她心頭。我在墳前對奶奶說：“奶奶，你放心，不管以后我本事大不大，走得遠(yuǎn)不遠(yuǎn)，我都一定會孝順爸爸媽媽，絕對不會不管他們?！?/span>
我越說越傷心。想到奶奶苦難的一生，我覺得自己似乎也懂得一點點生活的滋味了……
【點評：寫這篇作文的小姑娘，語文底子很弱，才進(jìn)初一時，連二三年級的很多字都不會寫。但她很努力。我特別愛她的作文。她的文字中，有同齡人沒有的對生活的獨到感悟。這個孩子的文字，有滾滾紅塵的煙塵味兒。我以外，這是作文最寶貴的味兒?！?/span>
我的爸爸
我覺得爸爸長得很滑稽：光頭，一對順風(fēng)耳，兩只小眼睛，大鼻子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下面還有一張吃嘛嘛香的嘴。一個大臉盤，沒脖子，啤酒肚，外加兩條不太長的腿。這就是我爸爸，一個很黑很黑，個子很矮的老爸。
我認(rèn)為我爸爸長得就已經(jīng)很奇怪了，但沒想到他的說話方式也很奇怪。我問他：“爸爸！你喜歡什么呀？”結(jié)果他說：“我喜歡床頭柜?！薄盀槭裁囱?？”我非常不解，“因為，它不會拿成績單來氣我?！卑?，我的老爸，你說話的方式真是太絕了！想批評我就直說嘛！
老爸，我現(xiàn)在正式將你列入國家一級保護(hù)人類！我真的真的很佩服你的那對耳朵，我現(xiàn)在嚴(yán)重懷疑你是順風(fēng)耳的后代！在每個房間都大門緊閉的情況下，你能聽到我開柜子的聲音，我刷牙的聲音，疊被子的聲音。我的所有行為都不是秘密，因為你那討厭的順風(fēng)耳！
說實話你的身高真的很出問題，你說你是一米七，可我怎么就不信呢，你看起來也就一米六八，也就比我媽高那么一點點。我現(xiàn)在這么矮，希望不是遺傳哦！
關(guān)于你的頭發(fā)，我媽有點自己的見解。她說：“你看你爸的頭發(fā)那么多那么黑，還愿意剃禿頭，人家想留頭發(fā)的還沒頭發(fā)呢！”我連忙附和！結(jié)果這話就跟沒說過一樣，第二天，第三天……到第二個月都還是禿頭.
我媽媽經(jīng)常說你是黑狗，因為你很黑又是屬狗的。在這一點上我很欣賞你：不論我媽媽怎樣給你取外號，你都是一笑而過，不像我們班的某些男同學(xué)還打女生呢！
你不太愛笑，但是你笑起來真的挺帥的。一次，我把這句話透露給了你，結(jié)果你就一直笑，一直笑。但是這樣故意地笑看起來有點傻，我又告訴了你。結(jié)果你說：“得！滿足不了你了，還！”
我就是這樣一個女兒，對您從不知足!
對了，老爸，你是不是該減肥了?
【點評：小姑娘盛譽(yù)，語文考試的分?jǐn)?shù)還有點兒低，但我不著急。從她的作文中，我看到了她的靈氣和才氣。我不覺得這樣的作文淺薄，把自己的最親近的人寫立體，寫活潑，就是小孩子的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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