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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題《帶研究生三年的幾點體會》
恍惚間,從2013年開始帶研究生到今天已經(jīng)三年了。三年,對博士生的培養(yǎng)來說其實不算長,甚至還不夠一個周期。對于我來說,培養(yǎng)的博士到今天還沒有畢業(yè),也沒有發(fā)出頂級的科研論文,這三年其實遠遠談不上成功。不過整體而言,各方面的進展還算滿意,簡單總結一下這三年的幾點體會。
過去,我不愿意刻意催學生做科研,原因有二。一方面,我這人信奉自由主義,認為學習是自己的事。愿意墮落的人可以去自由墮落,我力量有限,只能幫助那些愿意跟我一起做事的人。另一方面,我覺得科研本身并不一定是一條很好的道路。有一句話讓我記憶深刻:“我這一輩子見到的被科研毀掉的人比被毒品和酒精毀掉的人還要多?!惫烙嫶蠹乙捕寄茌p而易舉地舉出幾個發(fā)生在自己身邊的被科研毀掉生活的例子,即便是我也能夠感受到?jīng)]周末沒假期甚至沒有下班的科研工作對生活的負面影響??纯瓷磉吥切┛蒲衅狡降膸熜值軅?,離開科研之后,他們的生活其實大多不賴??蒲械娜兆尤绱丝啾疲瑢嵲跊]有理由逼著學生們走這條路。于是也有了之前的博文《欲練神功,必先自宮》。
三年之后的今天,我開始覺得對學生還是應該嚴格一點。一方面,認真工作在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還是能帶來不錯的結果;另一方面,被科研毀掉的人其實都有一些性格缺陷,對這些人而言,觀念上的引導比讓他們少做科研重要的多。而且,能夠做到“被科研毀掉'的人在非頂級的科研機構其實還是很少的——恰恰相反,絕大多數(shù)學生的問題是想的太多做的太少,要求他們多做一些還是有好處的。最近半年,我開始對學生有比較明確的要求,有時也會要求學生做一些可能比較費勁的工作。目前來看,效果不錯。
當然了,整體上看,我還是一個比較散漫要求較低的人,離所謂的push應該還是很遠。我的學生們還是需要相當程度的自覺性。
作為一名年輕教師,我前三年對自己的要求是保證課題成功。我對最初的幾個項目都做過非常全面的考慮,不僅是給出明確的方法,甚至連最終論文里的關鍵圖都考慮到了。對應的,在最開始的幾個項目中,學生更多只是作為我的雙手來實現(xiàn)我的設計,在做項目時并沒有多少自由發(fā)揮智力的空間。這樣做的好處是,項目進展非???,幾乎不會走岔路,論文很快完成。但是,這么做的缺點也非常明顯:學生缺乏主動思考的訓練,遇到新問題時可能會不知所措。即使有論文發(fā)表,學生依然無法獨立開展科研工作——探索新思路新方法的能力畢竟是博士訓練中最重要的部分,相比之下,執(zhí)行能力其實并不是關鍵。
最近一段時間,我在和博士討論問題時開始改變策略,嘗試著不再單純把方案交給博士生去執(zhí)行,而是盡可能通過背景知識把學生引向正確的方向。很多時候,學生的表現(xiàn)非常不錯。有時我也搞不清問題具體應該如何解決,于是簡單地提供給學生們一些可能的思路,學生反而能給我很多驚喜;還有時,先前設計的方案徹底失敗,需要從頭再來。這通常并不致命,稍加改動就可以繞過。
學生成長需要的是提綱挈領式的方向性引導,而非具體答案。失敗是可以接受的,也完全可以允許學生推翻導師的設計、根據(jù)他們自己的觀點來做科研。而且,在這樣一個培養(yǎng)策略下,學生在得到鍛煉的同時,導師的工作量其實也減小了不少。很多時候,導師可以和學生一起探討問題的解決方案,一起走走彎路,然后共同進步。
老師們要不要親自動手做實驗?這個問題被討論過很多次,各位的答案也比較一致:老師們還是堅持自己動手做實驗比較好。不過我今天討論的是另一個問題:老師還應不應該有一個需要全部自己動手做的課題?
在成為青年教師之初,沒有學生或者學生很少的時候,很多老師都有需要自己動手完成的項目,我也不例外。此外還有一些比較復雜、要求很高的項目,普通的博士生很難做好,這類項目由成熟的科研工作者(青椒本人)來做也是合理的。領域內(nèi)有不少非常漂亮的工作就是教授(甚至是牛校大教授)本人自己做的,于是我也給自己預留了兩個系統(tǒng)性較強或技術手段較為復雜的項目,可惜這兩個項目后來都轉(zhuǎn)給了學生們。不知道別的老師們?nèi)绾危辽傥易约阂呀?jīng)沒有精力再完整的做比較大的工作了。
雖然不再具體的做一個完整的項目,但這并不代表我遠離具體的科研工作。恰恰相反,現(xiàn)在我有更多的時間關注核心問題、整體方案和新的技術,不用再糾纏于難度較低的常規(guī)工作。所謂“舍得”,舍掉需要自己動手的“自己的項目”,才能得到“在別人的關鍵疑難問題上動手”的機會。我現(xiàn)在對自己的定位是軍師和救兵,攻城略地則由學生們上,我只需要負責兩點:1. 確定大方向,2.學生遇到疑難問題時去救火想辦法,甚至親自攻關修改代碼。
作為一個年輕教師,在過去三年的時間里,我對自己的“idea”并沒有多少信心,在指導學生的時候期待著“快速”通過論文的發(fā)表證明自己,拼湊數(shù)量來給自己壯膽,并沒有關注質(zhì)量。同時,由于信心的不足,不敢對結果有過高期待,不敢在一個項目上投入過多的時間和精力,做項目以短平快為導向,力求盡快發(fā)表哪怕是階段性的成果,自然也就沒有高質(zhì)量的工作完成。
通過兩年多的試水,前期的幾個idea都work了,很短時間內(nèi)制造出來的paper都能夠被入門級別的SCI雜志收錄。這些在極低投入下取得的入門級成果證明了我的專業(yè)素養(yǎng)作為一個三流高校的獨立博導是合格的。
最近一段時間我開始調(diào)整策略、認真的準備幾個工作,不設時間上的限制,而是切實要求學生把工作的各個細節(jié)做完善做扎實。希望接下來三年內(nèi)能在小領域內(nèi)中級影響力的刊物上(Bioinformatics,PLoS computational Biology 和 NAR)有所突破,做點“有質(zhì)量的科研”。
總的來說,帶三年研究生,我自己也成長了不少。寫了這么多,覺得自己悟性其實不太夠。上面這4條體會,估計有很多別人一想就可以明白的東西,我卻需要從頭摸索三年。特別是對于“努力就有回報”這樣基本的事實,我居然長期抱有最深的懷疑。不過,目前來看,過去三年還沒有和學生發(fā)生過正面沖突,學生們應該都可以按期畢業(yè),我的基金應該可以安全交賬。一切還算順利,感謝學生們的理解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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