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篡周易折中》以下簡稱《折中》是一本既集宋《易》之大成,又對清儒研究漢人象數(shù)易學(xué)起了極大推動作用的《易》學(xué)巨著。
入宋以來,'圖''書'及'先天圖'等出,《易》學(xué)復(fù)盛,說《易》者至多。然文人相輕,門戶交爭。特別是明初,永樂帝修《五經(jīng)大全》,于是有《周易大全》之問世。是書龐雜割裂,無所取裁,是一部應(yīng)付公事之作,書成,風(fēng)行全國,自此更是群言活亂。入清,《周易大全》仍是學(xué)子習(xí)《易》的權(quán)威著作,人們奉為經(jīng)典,不敢有半點變動。筆者曾見一本徐九一先生輯、康熙三十五年'新刊本'的《周易大全》,下署'本衙藏板',可見其書在康熙時的影響。為了便于思想統(tǒng)治,作為一代明君,'留心經(jīng)義五十余年'(《折中》序語)的康熙皇帝,當(dāng)然要體現(xiàn)自己的文治武功,不能容忍'諸書大全之駁雜'(同上),于是'特修《周易折中》'。可見《折中》的行世,一方面旨在融匯象數(shù)義理兩大學(xué)派于一書,另一方面也是清人對《周易大全》的批判與否定。
《折中》凡二十二卷,由清康熙皇帝御篡,李光地總裁,由書前開列的'諸臣名單'與'職名'看,參與此書校對、分修、繕寫、監(jiān)造的共有四十九人之多,這樣連同總裁李光地共五十人,此數(shù)大概取'大衍之?dāng)?shù)五十'之旨。
李光地,字晉卿,又字厚趨,福建安溪人。生于 1642年,卒于1718年6月,享年七十七歲。其年幼穎異,力學(xué)慕古,據(jù)《清史稿·李光地傳》介紹,李光地'順治九年成進士,選庶吉十授編修”案《清史稿》此外實誤,考順治九年為1652 年壬辰年,是年李光地年僅十一歲不可能'成進士'。而《四庫全書總目·經(jīng)部·易類六》在介紹李光地《周易通論》一書時,云其為'康熙庚戌進十'案康熙庚戌年為1670年,即康熙九年,此年李光地二十九歲,中進士是可信的??芍肚迨犯濉纷拚哒`將'康熙九年'寫成了'順治九年'。
由《清史稿·李光地傳》記載看,康熙四十四年,李光地官拜文淵閣大學(xué)士,“時上潛心理學(xué),旁闡六藝,御纂《朱子全書》及《周易折中》《性理精義》諸書,皆命李光地校理,日不入便殿趑求探討'。李光地一生沉浮宦海,多遇兇險,但憑其穩(wěn)重機智,善以《易》義指導(dǎo)人生,故皆能逢兇化吉。尤為可貴者,乃他曾運用自己的地位,以巧妙的方式,冒險從文字獄中救護討一些飽學(xué)之士,如'桐城貢十方茍坐戴名丗獄,論死。上偶言及侍郎汪霖卒后,誰能作古文者,光地曰:惟戴名世案內(nèi)方苞能。苞得釋,召入南書房'。(《清史稿·李光地傳》李光地在當(dāng)時大搞文字獄的政治環(huán)境下,能如是不失時機的扶植、愛護人才:由此可見其人品之一斑!
《折中》一書,由康熙所制序文介紹,乃'越二寒暑而告成'于康熙五十四年春??芍藭?始于康熙五十二年,當(dāng)時李光地已是年逾古稀之人,離去世只有五年,其身體已處于一再'以病乞休'的狀況,恐很難如康熙序文中所說的'甲夜披覽,片字一畫斟酌無怠'我認(rèn)為,《折中》的主要內(nèi)容,當(dāng)是康熙四十四年之后,李光地為侍奉皇帝'日召入便殿求探討'時所已寫成。隨后皇帝傳旨李光地總裁其事,而由專人校對,分修,繕寫,監(jiān)造而經(jīng)兩年最終完成此書。
由書前之'引用姓氏'考之,《折中》一書所引用先儒者,計漢有一十八家,晉三家,齊一家,北魏一家,隋一家,唐十一家,宋九十八家,金二家,元二十二家,明六十一家,共計達二百一十八家之多。書中尤以所引宋明易學(xué)家最多。其中又取漢及宋、明以來諸儒言卦變互體之說者,可見《折中》一書,雖以闡述宋易為主,從而集宋《易》之大成,但其互體卦變諸說又對清儒研究漢易,起到了相當(dāng)大的推動作用--而這正是我們今天重新介紹此書的主要原因之所在。
《折中》釋《易》,雖奉旨'以《本義》為主,次及《程傳》',再輔以'集說''總論''案語等,但李光地在'集說''總論'中尤能博采眾家之說以'折中'商榷程朱之言,這點正是'大學(xué)慕古'的李光地總裁《折中》一書最為可取之處。目李光地本人的學(xué)術(shù)觀點,即與程朱之說有分歧,正如《四庫全書總目·經(jīng)部·易類六》在介紹李光地之《周易觀象》時所指出的那樣:'解'后得主而有常'句,不從程傳增'利'字,解'蓋言順也'句,不以'順'為'慎',以及'比吉也'句,'比之罪人'句,'同人曰'句,小利有攸往,天文也'句,震驚百里,驚遠而懼邇也'句,'漸之進也'句,上九'鴻漸于陸'句,與'地之宜'句,皆不從《程傳》《本義》脫誤之說。'并贊其:'蓋遵信古經(jīng),不敢竄亂,猶有漢儒篤守之遺'?!端膸烊珪偰俊愤@段贊語,明贊李光地,實亦暗示程朱以上諸說有'竄亂'之嫌,可見乾隆年間復(fù)古風(fēng)興起之后,學(xué)人們對程朱《易》學(xué)的批判態(tài)度。
《折中》一書確能兼容并蓄眾家之說,時時以'集說''案語'及'總論'的方式,提出與程朱不同的學(xué)見,有時甚至稱程朱之說為'世儒'之說,而批評反驗之,因而使(折中》的確起到了'融分朋立異之見'的作用?,F(xiàn)按該書之內(nèi)容次序,試將此書簡介如下,《折中》首載康熙帝所制'御篡周易折中凡例'一篇,'凡例'簡述了皇帝對該書命名,編篡體例及學(xué)術(shù)傾向所'欽定'的基調(diào)。'易經(jīng)二篇,傳十篇,在古原不相混,費直.王弼乃以傳附經(jīng),而程子從之……今案易學(xué),當(dāng)以朱子為主,故列《本義》于先,而經(jīng)傳次第,則亦悉依《本義》原本,庶學(xué)者由是以復(fù)見古經(jīng),不至習(xí)近而忘本也。'又云:'今所收,上自漢晉,下迄元、明,使二千年易道淵源,皆可覽見。'康熙對漢代象數(shù)易學(xué)持批判貶斥之態(tài)度。他說:'漢晉間說《易》者,大抵皆淫干象數(shù)之末流而離其宗,故隋唐后惟王弼孤行,為其能破互卦、納甲、飛伏之陋,而專于理以譚經(jīng)也。'然《易》之為書,實根于象數(shù)而作,……但自焦贛、京房以來,穿鑿太甚,故守理之儒者,遂鄙象數(shù)為不足言。'最為可貴的是,康熙能以帝王的身份,借'凡例'道出程朱《易》義的本質(zhì)區(qū)別:'朱子之學(xué),出自程子,然文義異同者其多,諸經(jīng)皆然,不獨《易》也,況《易》則程以為圣人說理之書,而朱以為圣人卜筮之教,其指趣已自不同矣?!?/span>
書名稱為'折中',實因'經(jīng)傳之說,先以《本義》為主:其與《程傳》不合者,則稍為折中其異同之致。傳義之外,歷代諸儒各有所發(fā)明,足以佐傳義所未及者,又參合而研核之,并為折中'。
《折中》于解《周易》經(jīng)傳之外,又附以朱熹之《易學(xué)啟蒙》,并作'啟蒙附論','凡例'稱此乃'庶幾古人右書左圖之意'。至于《折中》在解完《序卦》《雜卦》之后,又于《啟蒙附論》后面附以'《序卦》《雜卦》明義',亦'朕因陳希夷反覆九卦之指,而思《序卦》之義;因邵康節(jié)四象相交成十六事之言,而悟《雜卦》之根'。
'凡例'后為'御篡周易折中卷首','卷首'有'綱領(lǐng)'凡三篇,首論'作《易》傳《易》源流';二論'《易》道精蘊經(jīng)傳義例';三論'讀《易》之法及諸家醇疵'。持論多引先儒之說,可謂有理有據(jù),平介可靠。最為可貴,也最值得稱道的是:在'作《易》傳《易》源流'中,《折中》恢復(fù)了《本義》原貌,將經(jīng)與傳分編,一從古本。我們知道,經(jīng)與傳的分合問題,一直是學(xué)術(shù)界爭論不休的問題。由史料看,先秦時期,《周易》的經(jīng)與傳是分開的。至漢代,應(yīng)該說基本上仍未混雜。至王弼始將經(jīng)傳相雜而成為今本《周易》之編次。此后又有很多學(xué)者對《易傳》作了進一步分割。然而,歷史上很多有見識的學(xué)者,已反對分傳附經(jīng),力圖恢復(fù)《漢書·先文志》所稱'《易經(jīng)》十二篇,上下經(jīng)及十翼'之原貌,朱喜就是其中之一。他依據(jù)呂祖謙本的經(jīng)傳編次而作《本義》,將經(jīng)與傳分開,恢復(fù)了'《易經(jīng)》十二篇'之原貌。
我們今天透過歷史的帷幕,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朱熹之《本義》,在當(dāng)時是一部具有反潮流精神的著作。從內(nèi)容上,他敢將'河圖''洛書''先天圖''卦變圖'等象數(shù)內(nèi)容放入書中,“唯朱子兼象數(shù),天理,違眾而定之。'(康熙《折中》序語:從擺寫體例上,又恢復(fù)漢人士二篇古《易》之舊,故此書一出,依據(jù)中國文人相輕時,打不倒對方就捧,捧起來是為了更好地摔傷而后打倒的一貫戰(zhàn)法,于是即有人以朱子之學(xué),出自程子為理由,在捧的同時,董楷接著便作《周易傳義附象》,離析《本義》編次,而從程氏《易傳》編次。程氏《易傳》乃王弼本編次,由此可見,當(dāng)時分傳附經(jīng)派的勢力是多么強大,其所使用的手段,又是多么惡劣!至明初,《周易大全》又取董氏本等為底本,故仍沿其誤,并因了'欽定'而廣為流傳。
以朱熹的地位,聲望與影響,其書之編次原貌,竟然會在整整有明一代被人離析曲改,而李光地本人撰寫的《周易觀象》十二卷,正如《四庫全書總目》介紹,'是編乃仍用注疏本',就是說,也只得仍用王弼本。他并不敢將經(jīng)傳分開,只是'光地嘗奉命篡修《周易折中》,請復(fù)用朱子古本。'可知李光地也只是憑藉自己的智慧,巧妙地運用政治力量,借康熙皇帝的威勢,假編《折中》之機,才總算從體例編次上忠實地恢復(fù)了《本義》原貌,而后乾隆《御纂周易述義》。又遵《折中》之體例編次,這是對分傳附經(jīng)派的一次沉重打擊。對此,我們作為今人,應(yīng)該在這件事上給予李光地以積極的評價與肯定《折中》認(rèn)為:'前漢六經(jīng)與傳皆別行,至后漢諸儒作注,始合經(jīng)傳為一耳。《折中》編者言此的根據(jù)僅是《三國志·魏志》中魏高貴鄉(xiāng)公問博士淳干俊的那段話,淳干俊雖說'鄭玄合《象》《象》干經(jīng)者',但并未明確言其以何種形式去'合',及'合'到什么程度,而由其上下文之語氣看,淳于俊只是作為一種見解,對提出的問題予以回答,且費氏《易》興起之后,東漢喜平石經(jīng)之《周易》即'經(jīng)傳分列,不相雜廁'(蒙傳銘《周易成書年代考》,故《折中》雖主東漢人'始合經(jīng)傳為一耳'之說,但我們以為還是以定反對象數(shù)的王弼本為今本之始較為穩(wěn)妥,在'論易道精蘊經(jīng)傳義例'中,編者偏信初上無位之論,以至有失之偏頗之處:'按《象》無初上得位,失位之文,又《系辭》但論三五,二四同功異位,亦不及初上,何乎?唯乾上九《文言》云'貴而無位'《需》上六云'雖不當(dāng)位',若以上為陰位邪,則《需》上六不得云'不當(dāng)位',若以上為陽位邪,則《乾》上九不得云'貴而無位'也'。
然而筆者以為:《文言》所云'貴而無位',是與'高而無民,賢人在下位而無輔'并說,此處乃闡理而非指其爻位,同樣《象》釋《需》卦上六云'雖不當(dāng)位,未大失也',其意亦在釋'不速之客三人來'為'不當(dāng)位',只因能'敬之終吉'故而'未大失也',此亦非指爻位而言。且《系辭》已說得很清楚:'是故列貴賤者,存乎位,齊小大者,存乎卦。'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cè)嵯嘁住?如上下無位,何來'上下無常''周流六虛'之論耶?
對先儒《易》義,編纂者認(rèn)為:'易之有象,其取之有所從,其推之有所用,非茍為寓言也,然兩漢諸儒,必欲究其所從,則既滯泥而不通,王弼以來,直欲推其所用,則又疏略而無據(jù)。在此,《折中》編纂者一再強調(diào)朱熹的觀點:'《易》只是為卜筮而作,故《周禮》分明言'太卜掌三《易》,《連山》《歸藏》《周易》古人于卜筮之官,立之凡數(shù)人,秦去古未遠,故《周易》亦以下筮得不焚。今人才說《易》是卜筮之書,便以為辱累了《易》見夫子說許多義理便以為《易》只是說道理,殊不知其言吉,兇,悔,吝,皆有理,而其教人之意無不在也。今人卻道圣人言理,而其中因有卜筮之說,他說理后,說從那下筮上來作么?'因此,《易》之本義,正是為'上古之時,民心昧然。不知吉兇之所在,故圣人作《易》,教之卜筮,使吉則行之兇則避之。此是開物成務(wù)之道。故《系辭》云: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業(yè),以斷天下之疑',正謂此也。'
這種對《易》之本義的體察與認(rèn)識,貫穿于朱熹《本義》的終始,貫穿于《文公易說》的終始,亦貫穿于《折中》的終始,直至今天,不是還有這種'今人才說《易》是卜筮之書,便以為辱累了《易》'的今人嗎?可見歷史總是在重復(fù)。只是歲月流逝,時代的大河中不時泛起新的'今人':當(dāng)然,昨日之'今人',已不同于今日之'今人',而今日之'今人',又不同于明日之'今人'一一盡管'今人'的面孔不斷變換,然而像這樣的老調(diào)子,卻總是唱不夠,也唱不完的。
在'綱領(lǐng)三'之'論讀易之法及諸家醇疵'中,編纂者引用朱熹之言道:'《易》不比《詩》?!稌匪钦f盡天下后世無窮無盡底事理','人須是經(jīng)歷天下許多事變,讀《易》方知各有一理,精審端正。今既未盡經(jīng)歷,非是此心,大段虛明寧靜,如何見得?'此所論讀易心得,亦可謂精審。在論及'先天圖'時,編纂者又引朱熹之說指出:此圖非朱熹,康節(jié),希夷之說,孔子之說,'但當(dāng)日諸儒既失其傳,而方外之流,陰相傳授,以為丹灶之術(shù),至希夷、康節(jié),乃反之于《易》而后其說始得復(fù)明于世。'其論亦可謂中肯可信。
'卷首'所列《易》之'義例',分為'時''位''德''應(yīng)''比'及'卦主'數(shù)端,亦可謂得卦義之本。'時''位''比''應(yīng)''卦主'皆須以'德'統(tǒng)之。然編者或許為了討好皇帝,過于渲染五爻之尊,以至'位'重干'時',論及'卦主',雖然'卦主''之說始干王弼,而由《象》釋無妄韋曰:'剛自外來而為主于內(nèi)'思之,先儒或有此說,而《折中》編纂者進而將其分為'成卦之主'與'主卦之主'并對六十四卦之'卦主'進行了全面分析?!墩壑小肪幷咧蕴貏e重視'卦主',恐怕主要是為了給皇上看,故所言之主,絕大多數(shù)為五爻。而有的卦,'成卦之主。與'主卦之主'各不相同,如干兌卦曰“兌之二陰亦為成卦之主,而不得為主卦之主,主電之主則二五也。這樣,兌卦成卦之主有二爻,主卦之主亦有二爻,一卦即有四個卦主了。若一卦四主二從,其于理于義皆不妥。故有的卦,數(shù)爻并主,益增其繁,不合'易簡之善配至德'之旨。
《折中》于《周易》經(jīng)文的解釋,首錄《本義》,次列《程傳》。然后是'集說'與'附錄'。:“附錄較少')再后是'案語',此為編修者所加,多有精彩之筆,最后是'總論',但并非每事之后皆有'總論',《本義》《程傳》此處我們即無需介紹了。'集說'廣采各家之說,其引《朱子語類》自不必說,引漢晉諸儒,以王弼之說為多。而作為漢《易》代表的虞翻,相比之下引用較少。且即或引用亦不取其'月體納甲'之說,如注坤之'西南得朋,東北喪朋'等,絕不取虞氏'月體納甲'說。只偶取其卦變說。案'集說'多取有新義者,如釋《井》卦九三爻之'為我心惻',取蔡清之說:'我,指旁人,所謂行惻也,非謂九三自惻也。'應(yīng)特別指出的是,康熙帝在《折中》中最為推崇朱熹,故在'凡例'中定調(diào)說:'案《易》學(xué)當(dāng)以朱子為主,故列《本義》于先。'而李光地雖'奉旨'纂修《折中》,但其學(xué)術(shù)觀點,卻與朱熹并不完全相同,他將與朱熹觀點不同的《易》解,多收入'集說'之中。如釋《象上傳》'隨,剛來而下柔,動而說,隨'時,'集說'引王宗傳曰:'或曰,《易》家以隨自否來,蠱自泰來,其義如何?曰,非也。乾坤重而為 之理。世儒惑于卦變,殊不知八卦成列,因而重之,而內(nèi)外上下往來之義,已備平其中自八卦既重之后,又烏有所謂內(nèi)外上下往來之義平!'此說亦表達了李光地本人的學(xué)術(shù)觀點,因此,他在'案語'中說:'王氏說最足以破卦變之支離,得易象之本旨。'
我們知道,朱喜主'卦變'之說,故在《本義》中列有'卦變圖',圖中三陰三陽之隨蠱二卦,自泰否而來。李光地在此借引他人之文稱朱喜為'世儒',并敢批評朱喜'卦變'之說為'支離'這在當(dāng)時實為難得。當(dāng)然,這種批評是否正確,則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篡修者認(rèn)為'先天冬'早已有之,故在釋《系辭》:'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fēng)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時,'集說'引吳澄曰:'羲皇卦圖左起震而次以離,鼓之以雷霆'也,右起巽而次以坎,'潤之以風(fēng)雨'也,風(fēng)而雨,故通言'潤'。離為日,坎為月,艮山在西北嚴(yán)凝之方為寒兌澤在東南,溫?zé)嶂綖槭?。左離次以兌者,日之運行而為暑也,右坎次以艮者,月之運行而為寒也。
在釋《說卦》'雷以動之,風(fēng)以散之,雨以潤之,日以之,艮以止之,兌以說之,乾以君之,坤以藏之'時,'集說'引項安世曰:''自天地定位'至'八卦相錯',言先天之順象也。自'雷以動之'至'坤以藏之'言先天之逆象也。'項氏此說,極有創(chuàng)見,觀乎馬王堆帛本八卦之序,正合'逆象'之序也。
'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動萬物者,莫疾乎雷,撓萬物者,莫疾乎風(fēng),燥萬物者,莫乎火,說萬物者:莫說乎澤,潤萬物者,莫潤乎水,終萬物始萬物者,莫盛乎艮。故水火相遘,雷風(fēng)不相悖,山澤通氣,然后能變化,既成萬物也。
'集說'在釋這段文字時,又引胡炳文之說,以為《說卦》中'天地定位……是故《易》道數(shù)也'及'雷以動之……坤以藏之'此兩段文字是言先天之卦,而'帝出乎震,齊乎巽……故曰成言乎艮'是言'后天'八卦,而此處一段文字則是由'后天'而推'先天',他說:'去乾坤而專言六子,以見'神'之所為,言'神'則乾坤在其中矣!'所論皆能發(fā)前人所未發(fā),對后人考察'先天'方位,的確大有助益。
纂修者在釋《序卦》《雜卦》時,全引'集說'以釋之,不是按照先列《本義》次及《程傳》的固定格式,原因是'集說'引《朱子語類》:'問《序卦》或以為非圣人之書,信平?'朱喜以為,'先儒以為非圣人之蘊,某以為非圣人之精則可。''集說'釋《雜卦》干篇首,引《朱子語類》曰:'三畫之卦只是六卦。即六畫之卦,以正卦八加反卦二十有八,為三十有六,六六三十六也。邵子謂之暗卦。小成之卦八,即大成之卦六十四、八八六十四也。三十六與六十四同。'
釋'震起也,艮止也。揭益盛衰之始也。''集說'引錢志立曰:'揚,益,否,泰,為盛衰反復(fù)之介?!兑住匪钪卣咭?《雜卦》于它卦分舉,而損,益,否,泰則合舉之,以明盛衰之無常反復(fù)之甚速也?!吨芤住纷郧?、坤至泰、否十二卦,自咸、恒至損、益十二卦。除乾、坤外,(雜卦) 自比、師至損、益十卦,自咸、恒至泰、否十卦。'釋'井通而困相遇也'一句時,'集說'又引項安世曰:'自乾,坤至此三十卦,正與上經(jīng)之?dāng)?shù)相當(dāng),而下經(jīng)亦以咸,恒為始,以此見當(dāng)雖以'雜'名,而乾、坤、咸,恒上下經(jīng)之首,則未嘗雜也。'
錢氏,項式之說,皆可謂獨具慧見。
釋'大過,顛也。趲,遇也,柔遇剛也。漸,女歸待男行也。頤,養(yǎng)正也。既濟,定也。歸妹,女之終也。未濟,男之窮也。阿,決也,剛決柔也,君子道長,小人道憂也。''集說'引胡炳文曰:'《本義》謂自大過以下,或疑錯簡。以韻協(xié)之,又似非誤。愚竊以為'雜物撰德,非其中爻不備'此蓋指中四爻互體而言也。'先天圖'之左,互復(fù),頤,既濟,家人,歸妹.睽,阿。乾八卦,右互趲、大過、未濟、解、漸、蹇、剝、坤八卦,此則于右取趲、大過、未濟、漸四卦,于左取頤、既濟、歸妹、珂四卦,各舉其半,可兼其余矣!始于乾,終于珂,珂之一陰,決盡則為乾也。”
《折中》纂修者在此不僅引胡炳文之說與朱熹錯簡說商榷,更以'此蓋指中四爻互體而言也'。以互體說'先天圖'之左右各互八卦,而'各舉其半,可兼其余'以此來論證大過、漸、頤、既濟、歸妹、未濟、 八卦之所本。撰修者在此公然敢引互體之說以解經(jīng),顯然與'凡例'之'惟王弼孤行,為其能破互卦,納甲飛伏之陋'的康熙'圣裁'相悖。
釋《象下傳》:'漸之進也,女歸吉也?!薄侗玖x》曰:''之'字疑衍,或是漸字。'纂修者于'集說'引毛璞曰:'《易》中未有一義明兩卦者,晉,進也。漸亦進何也?漸非進,以漸而進耳!'篡修者在'案語'中進一步解釋說:'曰漸之進也,以別于晉之進,升之進也。'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皇帝雖已在'凡例'中為《折中》一書的學(xué)術(shù)觀點定下基調(diào),但篡修者還是以'集說'的形式,在書中反映出與之不同的學(xué)術(shù)觀點。(當(dāng)然,這里面自然包含著撰修者的學(xué)術(shù)傾向)此點,康熙帝恐怕亦會見到,然而并不計較,由此亦可想見其作為一代明君的學(xué)術(shù)胸懷與寬宏氣度!
'集說'之后是'附錄','附錄'亦引先儒之說或輔助程朱之說,或商榷程朱之義,然'附錄'為數(shù)較少,并非每卦皆有。如'附錄'釋'大衍之?dāng)?shù)五十……故再'而后卦'一段曰:'郭氏忠孝曰,奇者,所掛之一也,?者,左右兩揲之余也……自唐初以來,以奇為?,故揲法多誤,至橫渠先生而后,奇?復(fù)分。''《系辭》言'歸奇于?',則'奇'與'?'為二事也。又言'再?而后掛'則,與奇亦二事也,由是知《正義》誤以奇為?,又誤以左右手揲為'再?''《系辭》以兩?一掛為三變而成一爻,是有三歲一閏之象,《正義》以每一揲左右兩手之余即為'再?',是一變之中,再?一掛皆具,則一歲一閏之象也。凡揲蓍第一變必掛一者,謂不掛一則無變。所余皆得五也,惟掛一則所余非五則九,故能變。第二第三揲雖不掛,亦有四八之變,蓋不必掛也。故圣人必再?后掛者以此。'
篡修者在此段'附錄'后的'案語'中補充說:'郭雍本其先人郭忠孝之說以為著說,引張子之言為據(jù),朱子與之往復(fù)辯論,今附錄于后,以備參考。'就有關(guān)揲法的不同觀點,'附錄'引'朱子與之往復(fù)辯論'的郭氏說,并在'案語'中說:'張郭之意,是以掛象閏也,今折其中,則掛?皆當(dāng)并以象閏。'因為'以天道論之,氣盈朔虛,必并為一法。以筮儀論之,掛與?必并在一處,以經(jīng)文考之,曰'歸奇于?'又曰'再后掛'則象閏者當(dāng)并掛與?明矣!'
擺修者這種以不同學(xué)術(shù)觀點折中,商榷朱喜之說的做法是極為可貴的,是故學(xué)術(shù)者乃天下之公器,非一人所專有也。那種因別人學(xué)見與己不同而必欲借勢以整人壓人者,今讀《折中》,豈不愧乎?故'附錄'在《折中》中雖不多見,然確能輔翼程朱之說,其義不可忽視。
今天,我們在介紹與評價《折中》一書時,尤應(yīng)引起注意與重視的,當(dāng)推撰修者在每段經(jīng)傳文之后所加的'案語',今天看來,此'案語'估計大部分為李光地所加,或至少代表著他本人的學(xué)術(shù)思想。'案語'中多有極富創(chuàng)見的精彩之筆,亦有沉浮宦海多年后的抒其胸臆之語。我們知道,李光地早年仕途并不順利,故干《屯》之上六:'乘馬班如,泣血漣如'下'案'曰:'卦者,時也,爻者,位也,此圣經(jīng)之明文,而歷代諸儒所據(jù)以為說者,不可易也。然沿襲之久,每局干見之拘,遂流為說之誤,何則?其所目為時者,一時也,其所指為位者,一時之位也……蓋《易》卦之所謂時者,人人有之,如屯則士有士之屯,窮居未達者是也;君臣有君臣之屯,志未就功未成者是也;甚至庶民商賈之賤,其不逢年而鈍干市者,皆屯也。'
據(jù)《清史稿·李光地傳》介紹:'光地被上遇,同列多忌之者,凡所稱薦多見排擠。'估計李光地有感于此,于《同人》卦九五爻'同人先號?而后笑,大師克相遇'下'案'之曰:'居尊位而欲下交,居下位而欲獲上,其中必多忌害間隔之者。故此爻之'號?'鼎九二之'我優(yōu)有疾',亦論其理如此爾!'于坤卦卦辭后'案'曰:'己無私焉,又何朋類之足云,故必'喪朋?而后'得主'也,為人臣者,而知此義,則引類相先,不為阿黨,睽孤特立,不為崖異,故《易》卦之爻有曰'朋盍簪'者,有曰'朋至'者,有曰'以其匯''以其鄰'者,皆'得朋'之義也。有曰'朋亡'者,有曰'渙群'者,有曰'絕類上'者,皆'喪朋'之義也。斯義也,質(zhì)之文王卦圖,孔子《象傳》而皆合。'
再如釋《困卦》卦辭:'有言不信'曰:'困者,君子道屈之時也,屈則不伸矣!'有言不信','信'字疑當(dāng)作伸字解。蓋有言而動見沮抑。乃是困厄之極,不特人疑之而不信也。阿卦'聞言不信',已不信人之言也,而夫子以'聰不明'解之,以'信'字對'聰'字,則'信'字也為疑信之信。此卦'有言不信'人不行己之言也,而夫子以'尚口乃窮'解之,以'信'字對'窮'字,則'信'字當(dāng)為屈伸之伸。'
'案語'于《周易》經(jīng)義多有創(chuàng)見。如于坤六二爻'直方大,不習(xí)無不利','案語'能以幾何學(xué)之點、線、面、體理論釋之。說:'乾為袁則坤為方,方者坤之德,與震為對者也。故日至靜而德方'。若直,則乾德也,故曰'夫乾其動也直'。大亦乾德也,故曰'大哉乾元'。今六二得坤德之純,方固其質(zhì)也,而始曰'直'終曰'大'者,蓋凡方之物,其始必以'直'為根其終乃以'大'為極,故數(shù)學(xué)有所謂線面體者。非線之直,不能成面之方;因面之方而積之則能成體之大矣。坤惟以乾之德為德,故因直以成方,因方以成大,順天理之自然,而無所增加造設(shè)于其間,故曰'不習(xí)無不利''再如釋《井》卦卦辭'改邑不改井'曰:''改邑不改井'句,解說多有錯,文意蓋言所在之邑,其井皆無異制。'將'不改井'解作'其井皆無異制'。釋井九三爻辭'王明并受其福'曰:'不曰明王而曰王明乃惻者,祈禱之辭,言王若明則吾儕并受其福矣!'于鼎卦上九爻:'鼎玉鉉,大吉,無不利。''案'曰:'此卦與大有,只爭初六一爻耳,余爻皆同也。大有之象辭直曰'元亨',它卦所無也,惟鼎亦曰'元亨'。大有上爻曰'吉無不利',它爻所無也,惟鼎上爻亦曰'大吉無不利'以其皆為尚賢之卦故也……又《易》中《大象》言'天命'者,亦惟此兩卦,一曰'順天休命',一曰'正位凝命''所論皆可謂妙語連珠。
最為重要的是,于《艮》卦六二爻'艮其腓,不拯其隨,其心不快'后曰:'此爻'隨'字與咸三同,咸三謂隨四,此爻為隨三也。由此段文字,可知李光地精于互體連互之說。蓋咸卦九三爻之'執(zhí)其隨'的'隨'字,與此艮卦六二爻'不拯其隨'的'隨'字相同。李光地認(rèn)為,是因咸卦九三爻便是隨卦九四爻(因隨卦六二爻至上六爻五畫連互而成咸卦),故隨卦九四爻才有'隨有獲'之辭,而此艮卦六二爻,即是隨卦的六三爻(因隨卦六二爻至上六爻五畫連互成咸卦時,其內(nèi)卦亦為艮也,此艮卦六二爻,正其五畫連互而成咸卦的內(nèi)當(dāng)艮六二爻之位,即是隨卦六三爻之位。由此可知,'好學(xué)慕古'的李光地,不僅精干漢人的互體連互之說,更以此說注《易》更知,李光地雖'奉旨'纂修《折中》,然與康熙之《易》學(xué)見并不相同,目更不輕易茍同!他總是在不同的場合,以不同的方式,發(fā)表自己的學(xué)見,直乃可敬可佩!正因為李光地能以互體連互注《易》于先,《御纂周易述義》才緊隨其后,全取互體之說以解《易》矣!既然'御篡'之書皆以漢人'互體'說釋《易》,則《折中》在清代《易》學(xué)研究上,除能集宋《易》之大成外,其對漢代象數(shù)《易》學(xué)的復(fù)萌,從某種意義上講,的確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李光地不但有扎實的象數(shù)易學(xué)功底,而且更在文字音韻訓(xùn)詁方面,有著自己的獨到見解。如《漸》卦上九爻'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為儀,吉'李光地'案'之曰:''陸'字與九三重,故先儒改作'逵'字以葉韻,然'逵''儀'古韻實非葉也,意者'陸'乃'阿'字之誤,阿,大陵也進于陵則阿矣。'儀”,古讀俄,正與阿葉?!对姟吩?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見君子,樂且有儀。'
今人于豐卦,多能認(rèn)識到它是古人對日全蝕的一次完整記錄,但前人明確完整地提出此說的,應(yīng)是李光地。他在豐卦九三爻'豐其沛,日中見沫,折其右肱,無咎'后'案'曰:'以實象求之,則如太陽食時是也。食限多,則大星見,食限甚,則小星亦見矣。'
李光地讀《易》多出灼見,如于兌卦九四爻:'商兌未寧,介疾有喜'下'案'曰:'《易》中'疾'字皆與'喜'字對,故曰'無妄之疾,勿藥有喜'。又曰:'損其疾,使遄有喜'。以此爻例之,則'疾'者謂疾病也:'喜'者謂病去也。'干中孚卦六四爻'月幾望,馬匹亡,無咎'下'案!曰:'《易》中六四應(yīng)初九,而義有取焉者,皆上不遇九五者也。'于《象上傳》”天地養(yǎng)萬物,圣人養(yǎng)賢以及萬民'下'案'曰:'卦有曰'尚賢'、'養(yǎng)賢'者皆是六五上九相遇,大有、大畜、頤、鼎是也。此卦頤為養(yǎng)義,而六五又賴上九之養(yǎng)以養(yǎng)人,故曰:'圣人養(yǎng)賢以及萬民'也。'于《象上傳》:'伏戎干莽,敵剛也。''案'曰:'敵者,應(yīng)也。若艮言'敵應(yīng)',中孚言'得敵',皆謂應(yīng)爻也。'于《象下傳》:'其行次且,行未牽也。''案'曰:'《易》中言牽者,自小畜至此,皆當(dāng)為牽制之義。'于《系辭上傳》:'圣人立象以盡意,設(shè)卦以盡情偽。'先于'集說'引崔憬曰:'言伏羲仰觀俯察而立八卦之象,以盡其意。'設(shè)卦'謂因而重之為六十四卦。'并'案'曰:''立象'朱子謂指奇偶二畫,崔氏,吳氏則謂是八卦之象,似為得之。崔氏說又較明也。'
馬王堆帛書《易經(jīng)》的出土,使我們明白了:《周易》今本,并不是唯一的傳本,我們估計,春秋乃至百家爭鳴的戰(zhàn)國時代,可能有多種不同系統(tǒng)的《周易》本子在社會上流傳,這些本子從八卦的排列到六十四卦的順序,都有所不同,其占筮的方法,亦可能不盡相同,今本只是其中之一《序卦》的寫成,正是當(dāng)時傳授今本的人,為宣揚今本,以與社會上別種編次的《周易》傳本相區(qū)別。帛書《易經(jīng)》的出土,說明直至漢初仍有它本流傳。李光地雖未見到這些可貴的出土資料,但其《序卦》篇頭'案'語,卻憑自己深厚的學(xué)養(yǎng),以穿透歷史塵埃的慧眼,看到:'卦之所以序者,必自有故。而孔子以義次之。就其所次,亦足以見天道之盈虛消長,人事之得失存亡,國家之興衰理亂……然須知,若別為之序,則其理亦未嘗不相貫。如著筮之法,一卦可變六十四卦,隨其所遇,而其貞與悔皆可以相生。''孔子蓋因序卦之次以明例,所謂舉其一隅焉爾。神而明之,則知易道之周流而趨時無定,且知筮法之變通而類可長,此義蓋《易》之旁通至極外也。“
每見俗儒注《序卦》,總是迂曲解說其卦序排列如何高妙有理而不可變動。其實,今本《周易》只是當(dāng)時社會上的眾多傳本之一,漢武帝獨尊儒術(shù)之后,今本憑借孔子作'十翼'的成說,才變成唯一的正統(tǒng)傳本,而使其它本子逐漸失傳。而李光地在近三百年前已看到。'卦之為序',有其自身之規(guī)律,今本卦序只是孔子以自己對其義的理解來排列的.即'卦之所以序者,必自有故,而孔子以義次之。''然須知若別為之序,則其理亦未嘗不相貫。'故孔子所序之今本卦序,只是'所謂舉其一隅焉爾.'吁!李光地此見,直不愧一代鴻儒之筆也《折中》于有的卦辭傳文之尾,又往往附以'總論'。附有'總論'的卦有:乾、蒙,需、訟履,泰,同人、謙、隨,觀,噬嗑,責(zé),復(fù),無妄,大畜,大過,坎,咸,恒。大壯,晉,明夷,家人。睽、解、益、珂、困、井、革、鼎、艮、豐、旅、巽、兌、節(jié)、小過、未濟共四十卦。附有'總論'的傳文,有《系辭上傳》《系辭下傳》《文言傳》《說卦傳》及《序卦傳》。
'總論'有的僅羅列相關(guān)之說而并無所論,有的則于易理有極精到的創(chuàng)解。如蒙卦總論引項安石之說曰:'六爻之義,初常對上,二常對五,三常對四,觀之則其義易明。初用'刑'以'發(fā)'之,上必至于用兵以'擊'之。二為'包'而接五,則五為'童'而巽二。三為見二而失身,則四為遠二而'失實'。大約諸卦多然。終始見于初上,而曲折備于中爻也。'革卦總論引龔煥之說曰:'初言'鞏用黃牛',未可有革者也;二言'巳日乃革',不可遽革者也;三言'革言三就'謹(jǐn)審以為革者也,皆革道之未成也。四言'有孚改命',則事革矣!五言'大人虎變',則為圣人之神化矣。上言'君子豹變,小人革面',則天下為之丕變而革道大成矣!
應(yīng)特別指出的是:我們通讀'總論',發(fā)現(xiàn)它與'案語'非一人寫成:如前所述,我們已知'案語'作者對朱喜載入《本義》的'卦變'說,持批評態(tài)度,稱其為'支離',而'總論'則以'當(dāng)變'說釋《易》,如益卦'總論'曰:'熊氏良曰:損益二卦,皆以損陽益陰為義,損自泰來者也益自否來者也,天下之理,未有泰而不否,否而不泰,亦未有損而不益,益而不損者,故泰居上經(jīng)十一卦,而損居下經(jīng)十一卦。泰,否,損,益為上下經(jīng)之對,后天序《易》其微意蓋可識矣! '
干既濟卦,“總論'又曰:'萬氏善曰:泰之變?yōu)榧葷?否之變?yōu)槲礉?蓋既濟自泰而趨否者也,未濟自否而趨泰者也。故既濟爻辭無吉者,以其趨于否也。未濟爻辭多吉,以其趨于泰也。否泰者,治亂對待之理;既未濟者,否泰變更之漸也。
依'卦變圖',凡三陰三陽之卦皆自否泰來,'案語'非之而'總論'是之。同出《折中》一書,而'案'與'總論'持論各異,故而恐非出自一人之手也!
《序卦》之尾有一段極長的'總論',詳述今本卦序排列的一些特點,多能發(fā)前儒所未發(fā),因篇幅太多,在此即不詳作介紹了。
至于《折中》所附之'易學(xué)啟蒙''啟蒙附論',此處亦不詳作介紹。如'啟蒙附論'作圖以示'勾三其積九,股四其積十六,弦五其積二十五,合之五十,是大衍之?dāng)?shù)函勾股弦三面積。''因而開方,則不盡一數(shù),而止于四十九,此大衍之用也。亦發(fā)漢魏諸儒所未發(fā)。
至于'序卦雜卦明義',于'雜卦'究互卦之源及環(huán)互等,此說于李光地《周易通論》中亦有所論述,此亦可作'案語'為李光地所加之補證,所論宏深簡括:皆能發(fā)古人所未發(fā),卓然成一代大家之言。
另外,《折中》附有大量易圖,以見彌綸天地之道。故《四庫全書總目》在介紹《折中》時將其評價為:'冠以圖說,殿以《啟蒙》,未嘗不用數(shù),而不以盛談河洛,致晦玩占觀象之原。冠以《程傳》次以《本義》,未嘗不主理,而不以屏斥讖緯,并廢互體變爻之用,其諸家訓(xùn)解或不合于伊川,紫陽而實足發(fā)明經(jīng)義者,皆兼收并采,不病異同。''至于經(jīng)傳分編:一從古本,尤足以正費直以來,割裂綴附之失焉'。
以上介紹,難免掛一漏百,且見仁見智,各有不同。但對《折中》的評價,從整體看來,我以為《四庫全書總目》的以上評語,基本上還是公允的,故拙文如上以述之。
作者:山東大學(xué)周易研究中心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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